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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by林陌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6
长汐屿的老人都说,这阿妹生辰大凶,天生命硬,克父母。
果不其然,她十岁那年,母亲落海身亡,父亲锒铛入狱。
警察说是情杀,旁人说是失足。
但司潮从小就知道。
不是情杀,不是失足,更不是因为什么荒谬的生辰吉凶。
而是这座岛会吃人,尤其是女人。
她一直记得阿妈说过:
“你要逃,拼尽全力地逃,千万别回头。
不然就会像阿妈一样,困在这座岛上,永远也出不去。”
十五年后。
司潮已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电影硕士即将毕业。
长汐屿计划旅游开发,老宅拆迁,她收到一封匿名信。
她那大字不识一个的早已死于2002年的母亲,
却在1990年的重点大学门口拍过一张意气风发的入学照。
原来阿妈不是文盲,是前途无量的高材生。
司潮决定立即回国,寻找一个真相。
“关于,我的母亲在成为妈妈之前究竟怎样活过的真相。”
她回乡次日,台风登陆,停电没信号,进不来,出不去,
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罪恶像藤壶在海岸线滋长。
虔诚焚香跪拜者死于香火,随海潮涌起的不仅有死鱼,还有浮尸。
祠堂牌位无故半夜流血,游神敬祀者为神所杀。
暴雨如大幕悬落,是谁在幕后导演?
全员恶人|孤岛狼人杀|暴风雪山庄
阅读指南:
1.背景现代架空,文中闽越是古称,杂糅闽南、潮汕地区民俗,作者非当地人,一切为剧情服务,私设如山,经不起深究。
2.偏犯罪 | 悬疑 | 群像,女主非良善之辈,是狠人,会发疯,也不完美。
3.女主、男主青梅竹马+久别重逢,中后期合作调查,感情慢热。
内容标签: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异闻传说 奇谭 正剧 烧脑
主角:司潮 ?? 配角:司文澜 章迎凤 李遂 黄月娥 林远溯 林远舟
一句话简介:台风将至,全员恶人被困孤岛
立意:身居风暴,心向光明

2017年6月26日下午5点半,距离今年第1号台风“安妮”登陆只剩24小时。
渡轮上乘客不多,司潮独自坐在靠窗位置,抬起手腕看看表,神色漠然。
长汐屿是一座位于东海上的孤岛,与陆上通航不便,距最近的千宁县城也需船行三小时,几乎与世隔绝。因台风将至,下午6点后就要停航,司潮乘坐的渡轮是最后一趟。
此时距离渡轮抵达长汐屿,还有不到20分钟。
司潮原本不是她的名字。
她出生于七月初七,属天煞孤星格,命太硬,克父母亲人。
——以前在长汐屿,阿公阿婆们都这么说。
最初她还在娘胎里时,母亲司文澜就曾从后山上摔下来,早产大出血,阿婆们都说孩子要保不住,可她却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有惊无险长到七岁,她又独自一人去西边沙滩玩耍,遇到离岸流,眼看已被卷入浪中,幸亏及时被路人发现得救。
两次大难不死,这阿妹命硬的传言就此蔓延开来。
而她十岁时,所谓的天煞孤星格竟然也真的应验。
旁人都说,她父亲郑延海发现司文澜跟一个小白脸外乡人偷偷私奔,三人拉扯之下,奸夫淫|妇失足坠海。
关于那个潮湿燥热的夏夜,司潮已没有确切记忆。她只记得凌晨迷迷糊糊醒来时,家里空无一人,漫山遍野的蛙鸣仿佛是在齐声恸哭,老宅就跟后来一样,黑暗,死寂,充斥着浓稠而不可名状的诡影。
几个小时后,警笛响彻渔村,红蓝两色的车灯映在墙上,像幼时过年游神的花灯。父亲郑延海被推进警车后座,村民们围在家门口窃窃私语,不时对她指指点点。
睡眼朦胧的司潮本能地意识到,她可能没有家了。
一夜之间,母亲身死,父亲锒铛入狱,她从此沦为孤儿。
汽笛乍然长嘶,司潮猛地回过神来。她不自觉深吸一口气,从海底深处翻涌上来的咸湿腥味瞬间攻入鼻腔,剧烈的冲击力犹如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这是记忆中独属于长汐屿的气息。潮湿,晦暗,腥臭,像极某种生物尸体破败腐烂的味道。
船身微微一震,少顷,有人探进头来,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下船了!”
司潮闻言站起身来。将落未落的夕阳自陆地方向漫射而来,晚霞呈现诡异的放射状光芒,海面浮凸出一道金羽跳跃的通路,波峰浪谷仿佛文人水墨群峦画,层叠密布,争涌迭起。
向阳面光芒万丈,逆光处却深暗难测。
司潮拉过身旁座位上的登山包肩带,弯腰负起,动作小心翼翼。防水牛津尼龙面料鼓鼓囊囊,臃肿硕大,像某种吸附在船底的巨型藤壶,甚是扎眼。
去长汐屿的乘客本就稀少,大多是本地村民,她沉默地走过船舱通道,对身边惊起的窃窃私语熟若无觉。
“是她……?”
“她回来做什么?”
“海妃娘娘保佑……可别再害死人呀……”
渡轮稳稳停靠,司潮一步跨到岸上,熟练地侧身躲开船夫伸到胸前的手。
那可不是友善的帮助。她心知肚明。
对方嘿嘿一笑,转而弯腰整理船侧盘踞的缆绳,却仍扭着头,上下打量她。
那眼神她很熟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恶意和觊觎,无处不在的一种窥视。在长汐屿,男人都用这种眼神看女人,尤其是现在岛上已不多见的,年轻女人。
船夫看着看着,很快一愣,不确定地问:“……郑宁潮?”
他五十出头,所剩不多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仿佛随波飘摇的海草,因长年行船,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泛着锅底般的色泽。
司潮当然也认得他。梁通,当地人都叫船夫梁,一辈子只会开船,十五年前是木舟,现在是渡轮。
何况他们曾是邻居,两家之间只隔一条不到一米的窄巷。
司潮不理会,径直向栈桥外走。
那不是她的名字。过去的郑宁潮已经死在十五年前那个夜里。
正是黄昏时分,众多渔船回港靠岸避险,周遭尽是嘈杂的吆喝声。有人见船夫梁吃瘪,不由放肆调笑。
船夫梁自觉面上挂不住,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恨恨地将嘴边烟头甩进海里,背过身去,用方言低声咒骂:“克死爸妈的野孩子,装筋箍,看着就晦气……”
“和她阿妈一样,贱人生的贱种……”
司潮本已经快走出栈桥,猛地停住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沉重的登山包,一言不发,轻手轻脚绕回埋头干活的船夫背后。
船夫梁仍在喋喋连骂,后面下船的乘客和其他船上的渔民瞧见,只微笑等着看戏,没人提醒。
司潮上身后仰,肌肉发力,抬腿一脚猛踹上对方的腰。
一声惊叫乍起,船夫梁直直扑进几米开外的海里,猝不及防呛了几口腥咸的水。
“嘴巴不干净,就给我好好洗洗。”司潮低头,开口用方言警告道。
船夫梁狼狈地扑腾转身,呸呸吐出几口咸浊的海水,张嘴就要大骂。始作俑者却已经走远,只余乘客和渔民们哄堂大笑。
司潮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孩。成年人从不内耗,有仇当场就报。
她若无其事上岸,微微扬起嘴角,想着十五年不说方言,多少有点生涩,不然杀伤力还得加倍。
重新背起登山包,司潮抬头望向这方出生长大的渔村。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时间和海潮的冲刷,几乎没什么人为的变化。文明与富庶的脚步似乎也无法跨越山海天堑,只得止步于崎岖的海岸线。
长汐屿是典型的海山岛,西依东海,东临太平洋。跟闵越其他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形类似,岛上绝大部分是嶙峋的山石,只给长汐村留下港口边狭长的一道平地。
横亘在司潮眼前的就是唯一的村道,东西走向,还是旧时的石板路,中央的石板早已破碎风化,露出底下斑驳的沙土。
村道一侧,背山面海处错落分布着一些石厝,多以平房和二层小楼为主,也是上世纪留下的老建筑。
海边风大,当地人只能就地取材,用火山岩和花岗岩叠砌咬合筑墙,屋顶盖瓦,弓瓦上再压排石以防风。
如今因临近拆迁,有些石厝的门窗已卸下,仿佛陈年朽旧的尸骨群,张着空洞的眼窝和口嘴。赭灰色外墙颓圮不堪,硕大的朱红“拆”字标记正如死囚脸上的刺黥,触目惊心。
司潮踏上村道,身后犹自传来船夫梁的骂骂咧咧。
长汐屿耕地稀少,当地人多以打渔为生,水性自然绝佳,他倒不至于出什么事。
——水性不好的,都死得早。
村道上有几个渔民路过,瞧见司潮,一个个眼神也像见了鬼。她没有理会,一路只顾向东走。
夕阳犹悬在西边海平面上垂死挣扎,将长汐屿的山廓和石厝都染上昏绯的光晕,像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回港的渔船密密麻麻停靠在栈桥两侧,仿佛整齐排列的钢铁坟茔。群飞的海鸟嘲哳长唳,正齐齐北迁避风,远看如同开拔疾行的舰队,白帆点点,唯恐逃之不及。
而孤岛另一侧的东南方向,黑云压坠半边海面,被风撕成碎裂的渔网层叠罩来,既昭示着正在逼近的热带气旋,又仿佛舞台的大幕悬落,静待开场。
暴雨将至,宜早归家。
司潮早已没有家。记忆中称之为“家”的老宅,如今只是长汐村东侧一幢孤零零的石头厝,墙上也已画好“拆”字标记。她找出钥匙开门,老式的木门锁虽然还能开,却关不上。
住在海边,什么东西都坏得快。她倒也不意外,将背后沉硕的登山包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扯开拉链。
睡袋,工具箱,干粮,饮用水,手电筒,剩下的全是微单、DV、云台等各色摄影器材。
幸好早有准备,她先取出工具箱,三两下利落换好前后门的新锁。
毕竟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保证自己的安全可不行。
她父亲郑延海是外乡人,流落到长汐屿才算有落脚处,盖出这幢一进两开间的石厝。自十五年前司潮离开后,房子再未住人,处处弥漫着老旧的陈腐霉味,杂草从开裂的花砖缝里探出头,倒长得郁郁葱葱,算是唯一的活物。
天色将晚,老宅又早已停电,司潮开窗通风,找到木桶出门打水,准备先凑合睡一晚。
闽越多敬神,家家户户门前院内都有神龛,供奉着海妃娘娘和一应陪祀,一日三餐饭前都要上香敬拜。此时天光一点点沉没,炊烟和着敬神的香烟袅袅升空,金纸燃烧的灰烬散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如同大雾缭绕整座孤岛。
长汐屿饮食用水全靠地下淡水,只村东西各有一口井。挑水回来时天已全黑,司潮路过船夫梁家,被涌出的滚滚烟雾呛到,不由多看一眼。
院门关得不紧,廊下一盏昏暗的孤灯摇摇晃晃,梁通跪在石板地上,面对神龛虔诚伏地,口中念念有词。她心觉荒谬,摇头无声冷笑,挑水走开。
入夜开始起风涨潮,白垩色的浪沫冲刷着村道外的堤岸,却发出噼里啪啦的击石声。
司潮走在路上听见声音,探头下望,忙取下便携式DV,开机拍摄。原来浪潮里不只有海水,而是裹着密密麻麻的死鱼,翻起的银白肚腹反射着诡异的光。有些求生的鱼拼命涌到岸上,仍在蹦跳挣扎,不多时便声息全无。
鸟兽鱼类长居海上,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最是敏感。
长汐屿地处东海,年年都逃不过台风侵扰,每次来袭前夕总有种种异象征兆,渔民都谓之不祥。然而十五年过去,气象预报技术已能提前预警,总归不会像从前那样死人。
司潮拍好一段素材,回到家,将堂屋大致收拾干净,从登山包里取出上船前买好的干粮。端午才过不久,烧肉粽倒也算应季,却远不如记忆中阿妈做得香糯。
其他房间暂时顾不上管,她收拾妥当,直接在堂屋地上铺好带来的睡袋,倒头便睡。
她自然睡不安稳。
旧宅流连着太多过去的幽影,又或许,长汐村的老人说这房子风水不好,也有几分道理。才坐过十几个小时的越洋航班,她疲倦至极,毫无防备地沉沉溺入梦境。
她从高处跌落,坠入深海,却仍在持续下沉。
海平面急剧上涌抬升,节节侵占视野里的天空。她在海底睁开眼,看见城市的霓虹灯垂死闪烁,汽车、高楼沉浮不定,某种不知名怪物冰冷坚硬的鳞片从头顶游过,身躯漆黑如墨,莫可名状的低沉鸣啸响彻灵魂深处。
她认出来,那是水下的洛杉矶。即便逃到太平洋的另一端,她也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司潮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窗外涌来的咸湿海风,心口剧烈跳动。背上被汗洗过好几遍,紧贴的衣料像死鱼皮。
夏季天亮得早,凌晨五点,天色已熹微。
她终于得以逃离噩梦的纠缠,却是被屋外莫名的聒噪拯救。
有人大声惊叫,有人低低哀泣,其中还夹杂着刺耳的警笛声,跟当年如出一辙。透过微开的窗,红蓝两色车灯映在堂屋的墙上,仿佛幼时过年游神的花灯。
有一瞬间,司潮不受控制地全身发抖,恍惚间梦中的幻觉似乎卷土重来,她从未苏醒过。
她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挣扎着爬起来开前门。不远处,船夫梁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人影进进出出,繁杂散乱。
她很快意识到,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船夫梁死了。

然而没一分钟,前门就被人敲响。
老旧的木门没有猫眼,她只得从工具箱里拎出一把锤子,凑到门背后:“谁啊?”
“警察。”对方用方言平静回答。
声音有几分耳熟。
司潮开门。年轻男人穿着警服,站在迷蒙的晨雾里,没有戴警帽,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匆忙赶来。
十五年不见,司潮盯着想半天,才记起来这是李遂。
比起当初清瘦温和的少年,他如今高大壮实许多,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灼然,五官轮廓优越而凌厉,举止有种无言的压迫感。
“郑宁潮?”李遂低头看着她,有些意外。
没等司潮回答,他转头看一眼船夫梁家的方向,似乎是在判断距离。取过胳膊下夹的黑色笔记本,他又清清嗓子,正色改普通话问:“你昨晚在家里,有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响动吗?”
司潮摇头:“没有。”
“出什么事啦?”她问得很自然。
李遂没多说:“梁通意外去世,初步判断是一氧化碳中毒。”
“你哪天回来的?”
“昨天。”
李遂边问边记:“那应该见过他吧?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司潮想想:“晚饭时分,大概8点左右。我挑水路过,见他在院里拜神。”
“在院里?”李遂的眉头微皱,“你确定?”
司潮笃定点头,随即睨见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在纸上打了个圈强调。
“我见他家香烟滚滚,才会去好奇瞄一眼的。”
“烧这么多纸啊……”李遂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又问几句话,确定她给不出其他有用信息,李遂转手递给她笔记本,以公事公办的态度:“签个字吧,联系方式也留一下。”
“长汐屿派出所”的抬头下,几行清隽飞逸的字记录着刚才的对话。
人长大后,字迹却好像跟年少时不会差太多。司潮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在下方签上姓名电话,递还给他。
“司潮,”李遂抬眼,“你改名字了?”
她点头:“嗯。”
李遂收起笔记本,严肃紧绷的神色稍松些,眼中露出几许熟络的笑意。
“屋里的真是你。我还以为……刚才眼花。”
司潮没说话,他又问:“回来做什么?待多久?”
“我收到村委寄的通知,”司潮指指外墙的“拆”字标记,“回来办手续,顺便收拾家里。”
“哦,”李遂了然,“拆迁签字,最近都在谈。”
按村里老规矩,这事自然轮不到司潮一个女儿做主。但她是唯一的孩子,郑延海又还在服刑,家里不剩别人,总得找人走个过场。
视线自然落到堂屋桌上的摄影器材,李遂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在美国读电影硕士。”
司潮点头:“养父母……对我挺好的,这次也是想顺便拍个纪录片当毕业作品,怎么,需要报备吗?”
李遂笑了。
“不用报备。现在要搞旅游开发,正需要多多宣传。不过……有机会的话,我能不能审核下内容?”
司潮也扬起嘴角,笑容终是少几分防备刻意,多几分感慨。片刻后,她敛色道:“还要多谢当初远舟阿姨的照顾,等我忙完,一定找机会去看她。”
林远舟是李遂的母亲,也是当年经手司潮父母案的民警。出事时司潮才十岁,家里没有其他亲戚,又顶着晦气的名声没人管,是林远舟帮忙照顾过一段时间。
提到母亲,李遂似乎有些黯然,没再多说。
“我还有工作,先这样,”他摆摆手,“台风马上登陆,这几天没事别出门。”
李遂走后,司潮本就不多的睡意尽被驱散,彻底清醒。
他是办案民警,想必不会轻易泄露案情。
她昨天下午刚与梁通发生过口角,当晚对方就意外死亡,多少有些蹊跷,很难不引人联想。然而梁通在院里烧香也是她亲眼所见,露天庭院通风良好,又怎么会一氧化碳中毒呢?
长汐村自古就有人居住,尤以林氏一族为主。跟郑延海一样,船夫梁是外乡人,所以都住在村东,不跟林氏一起混居。
他一辈子无妻无子女,攒下这座一进三开间的小院,是长汐村东边的最后一户,右侧靠着崎岖的山石和悬崖,平时没人去。
如果昨夜有人去找过他,必然要经过司潮家门口。奇怪的是,她睡得不算熟,却确实没听见过什么动静。
司潮毫无头绪,便不再多想,草草吃过些面包当早餐,从登山包夹层里取出两封越洋邮件。她将其中一封印有村委公章的信收进随身挎包,另一封藏回夹层,起身准备去村委。
刚打开前门,不远处一个单薄佝偻的人影猛地撞入眼帘。
晨雾还未完全散尽,朝阳杳无踪影,天空晦暗不明,呈出煤渣一样的赭灰色。对方伫立在司潮家门口的路边,侧身望着船夫梁家的方向,如同一尊身姿怪异的塑像。
他家院门紧闭,拉着警戒线,警车已经撤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司潮定定心神,走过去,喊道:“凤姨,你在这里做什么?”
名为凤姨的女人其实才刚四十出头,比司文澜还小两岁,乱蓬蓬的头发却已有雪丝。她穿短衣短裤,皱巴肥大的裤腿在干瘦的小腿处晃荡,头肩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双眼死盯着梁通家院门,嘴里自顾自喃喃着什么。
司潮凑过去细听,只依稀听得几个词:“海妃娘娘显灵……彼个死万遍……恶事做尽……歹狗!”
闽越方言本就遗古,多的是恶毒的骂人词汇,她一连串词像子弹般蹦得利落猛烈,竟真跟梁通有深仇大恨似的。
司潮又小心地喊:“凤姨?”
章迎凤一点点地搬动目光看向她,眼里雾蒙蒙的,瞳仁与眼白混为一色,像有云翳糊在头前,神情半是瑟缩畏惧,半是疯癫狂乱。
终于,司潮乍然想起来——凤姨早不叫凤姨,是“疯姨”。早在她七八岁时便听说,凤姨的丈夫林远桥跟人下南洋,一开始还有侨信寄一点钱来,很快音讯全无,生死不知,留下孤儿寡母,距今已有小二十年。
难道……她是恨梁通的船渡走了一去不回的丈夫,害她成寡妇精神失常?
司潮若有所思,抬头四处张望。长汐屿离陆地太远,海底电缆铺设不方便,即便是2017年的现在,用电也全靠太阳能,路灯更没几盏,都在苟延残喘等景区开发一并翻新。
自然也是不会有监控的。
见唤她半天没反应,司潮正要走,却听疯姨眼珠子一转,似乎才瞧见有旁人,随即伸手指着她,阴森地连连大笑,眼神恶狠狠的,嘴里念念有词。
司潮记得童年时她曾拿菜刀砍人,不由下意识离远些。
走出去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依稀意识到,疯姨说的好像是:“滚开……走!”
剩下的就是些“都要死”之类的话,更多的,已经听不明。
一夜过去,海风比昨夜来得更烈,路上没有人,没有鱼,连鸟也踪迹全无。只余灰白的浪潮不断发起冲锋,一次次攀上岸边的礁石,偶尔偷袭到村道路面,溅人一身,留下坑洼的水渍,如同某种怪兽剧毒的腺液。
司潮顶风艰难独行,也没再回头看。
经过昨天渡轮停靠的码头,再向西走一段路,才到村委会。长汐村以林氏为主,村长自然也姓林,叫林宜纲,因为人公允,辈分也高,在村里颇有威望。
郑延海初来长汐屿时,就曾经受过他照拂,此后互相交好,幼时司潮也叫他一声阿公。
村委会说是办公点,实则只是派出所隔壁的一幢附属建筑,都是两层红砖厝,九十年代才建的,在长汐村已算很新。
此时大院铁门敞着,司潮进去也没见人,便往楼上走,正见有人下来。
“请问您找谁?”来人二十来岁,文质彬彬,脸上架一副金丝眼镜,打理得精致清爽,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在古旧破败的长汐村,过于洋气崭新的他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司潮一扬手中的通知:“村长在吗?我来处理拆迁的事。”
来人上下打量她几眼,倏地笑道:“是郑宁潮吗?好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是林嘉宸啊,你小学同学,现在是大学生村官,”见司潮皱眉,他自来熟地下来接引,“阿公在办公室呢,我带你去。”
村里姓林的大多沾亲带故,祖上都是一家,林嘉宸的爷爷跟林宜纲是亲兄弟,自然也叫得亲热。司潮不冷不热地应声,对老同学也没什么叙旧的兴趣。
村长林宜纲似乎正在见客,司潮走到门边,林嘉宸适时闭嘴,向她打个手势示意稍等。
“总之签字的事还是要尽快推进,我也是被催得急呀,”零星的对话从屋里传来,“都是一家人,全都仰赖阿公……”
林宜纲连连称是,不多时送人出来,司潮侧身相让,见是一位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的青年人,看上去颇为面生。
“放宽心吧,大家都盼着村里好哇!”村长说着宽慰的话,和对方告别。
林宜纲没注意到走廊有人,打转身时,脸色立即往下掉。林嘉宸轻轻咳嗽一声,他才抬眼,睨见司潮,先是一愣,而后面上才复堆上笑。
“阿潮,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司潮点点头,跟他进屋:“阿公。”
她取出那份盖有公戳的拆迁通知,抬头盯着林宜纲:“我一收到信,就买了最快的机票。”
十五年不见,林宜纲比记忆中苍老太多。他大约还有几年才退休,却鬓发已全白,黑黄的脸上沟壑纵横,皱纹里刻满疲惫和操劳。
司潮故意将重音放在“信”上,林宜纲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娴熟地接水烧开,烫洗茶具。闽越人自古喜茶,无论办公还是居家,一套设备齐全的茶桌必不可少。不过在多年来贫瘠困苦的长汐屿,村委这套红木根雕的茶桌似乎过于奢华了些。
“我来吧,阿公。”林嘉宸殷勤接手。
“听说你这些年都在美国。过得挺好吧?”林宜纲抬头看向司潮,目光平和温善,跟小时候差不多。
听见这话,林嘉宸分茶的手不由一滞,才将瓷杯递给两人。
馥郁的兰香逸散,茶汤橙红透亮,入口厚重绵密,竟是上等的大红袍。
司潮不动声色,只顾点头:“挺好的。虽然一开始语言不通,但养父母很照顾我。”
“那就好……阿妹也算是苦尽甘来啦……”林宜纲啜一口茶,露出些许感慨的神色,“你这次回来……不去看看你阿爸?”
司潮笑笑,没直接回答。她确实计划去。但并不是为看望。
闲话扯半天,她又绕回话头:“拆迁手续需要多长时间办好呢?”
林嘉宸试图答腔,林宜纲一眼看过来,他赶紧咽下。
“手续不着急办,”村长笑呵呵道,“景区规划刚落实,还得一户户去谈呢。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也要收拾收拾家里,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不然到时候机器不长眼睛,一拆就都没啦,多可惜。”
“就是,”林嘉宸半开玩笑地附和,“你拿着美国绿卡,这点拆迁款算什么呀。何况马上台风要来,下午村委就得关,手续一时半会也办不成。”
见没什么推进,司潮也不想继续尬聊,便起身告辞。
从前她还小,很多人情世故并没有概念。这回试探林宜纲的态度,不但没能解惑,心中的疑窦却反而愈发滋长。
怀揣一肚子问号的司潮离开村委,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来,似在喊她的名字。

司潮在院门外回头,见林嘉宸不紧不慢地追上来,露出一个热络的笑。
“刚才阿公在,没来得及多聊聊,”他不着痕迹地瞟一眼司潮的手,“老同学现在在哪里高就?”
她手上空空荡荡,没戴任何饰物。
司潮笑笑:“我还在读书呢。”
林嘉宸挑眉,有些意外:“研究生?博士?”
“研究生。”
“哪个学校?”
“南加大。”
“还行,”林嘉宸看上去很满意,“挺厉害的。小时候就你成绩最好,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女孩子到高中就容易后劲不足。幸亏你被收养去美国……”
司潮左右望望,没找到从前熟悉的教学楼,便打断他:“长汐小学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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