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港难逃by霍嘉也

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医生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额头。
烧总算是退了。
看这情况，进食又是不太可能，她将黎汐见的一只手臂拿出来，打算注射一些营养液。
目光落到这条手臂上时，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却还是难免心里咯噔一下。
全是淤青。
几乎没有原本的肤色。
实在不忍心，女医生又换了另外一条。
这个能好些。
因为黎汐见当时用右手护着小腹来着。
“唔……”
针扎上以后，她终于转醒。
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瞳眸是失焦无神的。
“我女儿……”
“放心，邱律师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就能带她来看你。”女医生温声笑笑，“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黎汐见的唇太干。
因为说话，都裂开了，渗出血珠。
医生忙帮她擦掉，再用棉签沾水涂一涂，“想要吃点东西吗？这样你能恢复的更快些。”
“我……我吃不下……”
“那也不用勉强，粥一直给你备着，等你想吃了告诉我。”
“嗯。”
黎汐见没力气点头，只是眨眨眼，算做回应。
女医生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去拿东西，“流产对女性伤害很大的，我之前——”声音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了。
好似有某种感应般。
黎汐见立刻就知道，江厌还是来了。

“见黎律师的，那你等下，我去问问。”
她转身进去，没过一分钟，就折返回来，“她说不想见你。”
这个答案对于江厌来说，一点都不意外。
其实原本他在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定了，如果黎汐见拒绝见面，那自己就不再讨嫌让她烦，和阿正离开京林。
但——真不怪她总骂自己言而无信。
站在距离黎汐见仅有几米的地方时，江厌才有种活着的感觉。
感受心脏在跳，血液在流动。
他怎么走？
他的双腿就像定在这里了一样。
不过江厌也没硬闯，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静默的石膏雕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站了多久，女医生出来拿药时，看了一眼江厌，迟疑片刻，还是和他道，“她又睡着了，你在这里等也没用，说不上话的。”
“我可以现在进去看她一眼吗？”
“这……”
“我不说话，也不打扰她。”
看着眼前憔悴无神的男人，女医生不傻，多少能猜到这层关系。
叹口气，她点头，“好吧，那你要轻轻的。”
“嗯。”
江厌自认从没胆怯过。
就算当年被江家抓到港岛囚禁，就算逃出后被追杀至绝境，他想的也是大不了就一死。
又能如何？
可此刻，江厌承认自己害怕了。
病床上的黎汐见闭着眼，秀眉紧蹙，睡的很不安稳。
他缓缓伸出手，却不敢碰。
感觉她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动一下，就要消失。
头顶的白炽灯亮着，在这清冷的光线下，映得江厌俊脸轮廓愈发深邃。
他也瘦了许多，冷白的腕骨凸起，悬在半空。
不想收回，又惧怕再向前一点。
忽然，江厌看到了黎汐见指间仍然留有的一圈发白痕迹。
因为订婚戒指并没戴很久，所以它已经淡到几乎快消失。
他垂眸。
拿出戒指来，试图重新给她戴上。
怕惊醒黎汐见，所以江厌很轻的，很慢的，一点一点。
眼见戒指就要重新回到她的无名指上，只差不到一厘米的距离，黎汐见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下。
终是没戴进去。
戒指应声滑落，掉在了地上。
江厌去捡起，他不甘心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再返回要去戴，就和黎汐见那琥珀色的瞳眸撞上了。
她醒了。
“我……”
“拿走，离我远点。”
黎汐见的嗓音像被灌了沙，哑得粗粝。
曾经满眼笑吟吟答应求婚的眸子，如今也尽是掩不住的厌恶。
江厌喉结滚动了下，心脏处传来的痛感就好像一团黑暗袭来，猝不及防被击中。
“黎汐见，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再……”
再给一次机会。
这话真的好难说出口。
“走，我不想见你。”
黎汐见艰难的把头偏到另一侧，不去看他。
“那晚我确实是去医院了，她突然割腕自杀需要抢救，我等医生说她脱离危险后，就立刻启程前往了机场，没耽搁。”江厌声线很低，眼角泛红，祈求般望向她，“是我的错，没告诉你一声是我有心瞒下的，我不想惹你不高兴，怕你脾气上来改主意不去登记了，黎汐见，以后我再也不——”“我和你没有以后了。”
“……”
“江厌，真没意思。”
她说这些话，已经消耗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们的孩子也没了。”
江厌的手指倏然捏紧，纵然这样，也必须得咬牙捂住心口处，才捱过去那一瞬的痛。
“我们还可以再有，只要你愿意，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无条件向你低头。”
“不需要。”黎汐见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两不相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厌没管眼泪，漆黑的眸子紧锁着人，“出了这件事，我没脸见你，你怨恨我是应该的，我他妈就该死！可我还是不要脸的来了，呵，我想，反正我在你这儿也是没脸的，万一你能愿意开出条件，原谅我呢。”
这次哪怕是她说再也不准自己管一下林珊，都可以。
他立刻就点头。
“我只想永远不再见到你，你也别再探听我的消息。”
什么都结束。
江厌攥拳。
掌心中的钻戒硌得生疼。
本能驱使他猛地上来那股劲儿，垂着黑眸偏要把戒指给黎汐见戴上。
“江氏、我名下所有财产一分不留，连同我，能给你的全都给你，只换你一次机会。”
她不听这些，抿着唇，连手背上正在打针都不管，用仅剩的力气去摘戒指。
刚碰到，就被发颤的大手捂住。
江厌的泪沉默地滴在病床的被子上，洇湿漫开。
“我求你，黎汐见，我求你了。”
他已经没招了。
“滚。”
“……”
黎汐见也固执，脱掉戒指扔下去。
说出她生平最狠的话来。
“现在滚。”
男人走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女医生有些怕，歉疚的走过来，“对不起黎律师，是我把他放进来的……”
“没事。”
黎汐见重新躺平，眸子没有焦距的望着天花板。
“他想进来的话，没人能拦住。”
“你放心，下次我肯定不会再让他进病房。”
“江厌不会再来了。”
她这话似是为了让女医生安心，也似是在对自己说。
这一场感情纠葛至今，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唉。”
医生抿了抿唇，叹气，“我见他红着眼睛走的。”
黎汐见没应答。
空气中，好像还有些属于江厌的气息，没能够散尽。
他这个人，太有侵略性，也太难被剔除掉。
女医生不好再说什么，过来帮她拔掉针头，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流产对女性伤害很大的，我之前怀过一次孕，只是走路扭了下脚踝，就流产了，到医院做手术还引发了感染，躺了快一个月。”
“你这真是幸运，遭受这么大的创伤，连胎芽周围都可见血块了，还能保下来。”她用温毛巾，帮黎汐见擦了擦手背，“你的宝宝很坚强，你也要坚强起来！吃点东西，嗯？”
黎汐见怔愣几秒，点头，“好。”

很快，女医生端来一碗温热的米粥。
动作轻柔的喂到黎汐见嘴边，“尽可能多吃些，你太瘦了。”
看她这样子，同为女性，也都是当了妈妈的人，医生很怜惜和共通。
“刚才那个……就是孩子的爸爸。”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
女医生听到黎汐见说“我们的孩子没了”，就猜到了。
她点头。
鸦羽长睫垂着，巴掌大的小脸像一张白纸。
“唉，男人总是在做错了事情后道歉，可伤害已经造成了。”
“我不想再提他。”
“嗯，咱们不提了，喝粥。”
女医生喂的仔细，刚喝几口，外面又有了动静。
这次是邱震和邱燕，把小米条带来了。
“妈咪！”
黎梨看到妈妈，就急着从邱震的身上下来。
邱燕见状赶紧搭把手，温声道，“小米条，你妈咪现在很虚弱，没办法抱你，我们很轻很轻的摸摸她就好，行吗？”
“好。”
邱震这才敢把孩子放下，黎梨几步跑过去，眨巴眨巴大眼睛。
“妈咪，你生病了，痛不痛？”
黎汐见看到女儿，硬是扯出一抹笑，“不痛，妈咪躺几天就好了。”
“那我小妹妹呢？我小妹妹会不会痛？”
小米条还记得妈咪肚子里有小宝宝。
“他很厉害，应该是很想很想和他的小米条姐姐见面。”
“那我以后要多对他好点，酸甜糕分给他吃。”
黎汐见弯了弯眉眼，“好。”
邱燕也走到床边，看着好姐妹的手，都舍不得握上去，担心弄疼她。
“汐见，你不用再怕了，江厌已经把林茵茵抓起来了！”
话一出，没等黎汐见说什么，邱震突然开口，“燕子，你和我出来一下，给她们母女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邱燕是被自家大哥直接拉出去的。
她一脸懵，满头的问号。
“怎么了？”
“你以后别在汐见面前提林茵茵。”
邱燕不解，“为什么啊？江厌确实抓了林茵茵，我陪着小米条在南新区别墅的时候，亲耳听到的。”
“让你不要说，就是不要说，哪有这么多疑问？”
这样反常的大哥，不对劲。
“我是你亲妹妹，你连我也瞒着？”
邱燕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病房，把他拉着又走得更远一些才道，“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我就和汐见说，把我看到的听见的，都如实讲。”
邱震迟疑了下，浓眉拧着。
思忖半天，才沉声开口，“之前咱们听汐见的讲述，她不是假冒林茵茵才认识的江厌么？”
“啊，对啊。”
“所有人都以为江厌找林茵茵是因为爱她，但江厌其实只当她是邻居。”
邱燕错愕，瞪圆眼睛，“那那那……”
“从头到尾，江厌爱的人都是汐见，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当时听完江厌的话，就反应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当年即便汐见不是顶着林茵茵身份去的，江厌也会爱上她。”
邱震点头，“嗯。”
“这么大的误会，我的天。”她忍不住嚷了一句，被自己大哥赶紧捂住嘴。
“小点声，别让汐见听到了。”
邱燕就更迷糊了，“怕她听到干嘛？没准汐见知道后，就没这么伤心了，毕竟江厌也是被蒙在鼓里，他当时双目失明，又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黎汐见还是林茵茵，有情可原，而汐见这边，也不需要继续因为骗过江厌三年而自责难受了。”
明明就是皆大欢喜啊。
“然后呢。”
“然后让江厌赶紧过来哄人啊，趁他现在应该还没走。”
邱震忽然一把攥住了妹妹的手腕，黑眸直视她。
“燕子，我爱汐见。”
“……”
“我这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你知道的，江厌向汐见求婚的时候，我也决定退出了，但是，命运安排到这里，让他们没能结成婚，甚至现在彻底结束了，所以我想——”邱燕把话接下去，“你想让他们一直这么误会着。”
“是。”邱震深呼一口气，“你也看到了，江厌是江氏集团的总裁，在港岛那边可以说是树敌无数，汐见之前就已经因为江厌被绑架过一次了，林茵茵这是第二次，她在江厌身边很危险的。”
可她如果跟着自己，就不一样了。
她能有正常人的生活。
这些年邱震常做公益，在外很少与人结怨，无论是在京林还是其他的省市，都有很多朋友，完全的好人缘。
“汐见说过，她想要平稳安定的生活，这个只有我能给她，江厌不能！”
“……”
“燕子，算哥求你了。”
邱震抿唇，“我爱她这么多年，只要江厌永远离开，我愿意一直守着她，哪怕汐见不答应我，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做朋友，我也高兴。”
见妹妹一直不说话，他有些着急起来，“你想想，汐见带着小米条在律所工作的这五年，日子过的多好！去一次港岛后，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邱燕叹气，“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江厌太不公平。”
“那对我就公平吗？你知道汐见对我说，她决定嫁给江厌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你是我妹妹，你不是江厌的妹妹。”
“……嗯，我知道。”
再回来时，就没了邱燕，是邱震自己进来病房的。
小米条乖乖地趴在妈妈的被子上，不吵也不闹。
看到他，黎汐见微微挑眉，邱震就知道她想问什么，“燕子临时要见个当事人，就先走了。”
“刚才她说，江厌把林茵茵抓起来了？”
这句话，黎汐见有听到。
“嗯。”邱震点头，“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看着好像是他抓林茵茵，实则是为了保护她，把人藏起来，警察找不到，林茵茵就不用受到法律制裁了。”
“你都被林茵茵害成这样了，江厌还是维护她，舍不得让她去蹲监狱。”他一脸不悦，又拿出说教人的模样来，“所以那些什么求婚，什么一辈子只对你好，全是骗人的。”
“……”
“也就你好骗，屡屡心软上当，赵映雪如此，江厌也如此。”

黎汐见笑笑，用指尖抚着女儿的头发。
“林茵茵想害我，就算没有赵映雪，也还会有其他人、其他办法。”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多往好的地方想，不然会被自己闷死。
“起码，因为我帮过赵映雪，她才在最后关头给你打了电话。”
自己才没死，肚子里的宝宝也保住了。
“你——你可真是心态好。”邱震说完后，又把话折回来，“算了，心态好也不是坏事，好好养伤，好好保胎，其他方面一切有我呢。”
“邱震哥。”黎汐见最怕听到他说这话，“即使我和江厌不可能了，我与你也不会有朋友以外的关系。”
她不会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去耽误人。
拒绝，就要直接讲清楚。
邱震还是有一刻心里闷痛的。
但他能理解，不生气。
毕竟黎汐见刚被江厌伤着，一时半会不敞开心扉接纳别人，很正常。
“那我们就做朋友，对了，我还是你上司，指望你快点好起来，回律所给我赚钱。”
飞机在港岛一降落，半山别墅那边就来了消息，说谭仪琴砸东西的时候把自己弄伤了。
江厌赶回去，就看到客厅里又是一片狼藉，医生在给母亲包扎。
瞧着这次伤口有些深，因为包好后，血迹还能从纱布渗出来。
“妈。”
听到声音，谭仪琴抬头去看，“阿厌，我记得你，你是我儿子。”
“嗯，我是。”
医生在旁边解释道，“您离开的时间有些久，谭夫人起初还好，看照片就能应付，但后面就又暴躁起来。”
江厌能理解。
母亲身边刚被撤掉一个林茵茵，自己又没在，会发作很正常。
“阿厌，你老了。”
谭仪琴过去摸了摸江厌那没收拾的胡茬，“你这样不好看，妈妈带你去买新衣服。”
“嗯，好。”
他顺着母亲的意思，想让她安心下来。
谁知谭仪琴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去问，“我儿媳呢，还有你女儿，小米条。”
“……”
“我儿媳漂亮，我喜欢，你带她来啊。”她一把松开江厌的手，跑回了自己房间，拿出个盒子来，“这个是我送儿媳的礼物。”
盒子打开，其实里面应该是空的。
因为她早就在发作的时候，把玉镯摔碎了。
但后来江厌让人去买了很多相似的，碎一个，就再添一个。
“她……有点事，来不了，我帮您把这个给她。”
他伸手去接，谭仪琴却又抽回去。
“我自己给，你把她带来。”
“她真的有事。”
“你把她带来。”
谭仪琴很坚持，攥着不放手。
突然间。
江厌的情绪就绷不住了。
也许是在母亲面前他能做回个孩子，也许是……
他一直都在忍，也忍到了极限。
江厌的眼尾瞬间变红，漆黑的眸子染上水雾，但依旧倔强的不肯让泪珠掉下来，“妈，我把她弄丢了。”
“丢？”谭仪琴不知痛一样，用伤了的手臂去抱住儿子，“那找啊，把她找回来，妈陪你去。”
“找不回来了……”
“我失去她了。”
一夕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口袋里的这枚戒指。
在证明着，自己有多愚蠢。
都说为母则刚，还真的是这样。
为了能够给肚子里的宝宝多些营养，让他不要有事，黎汐见不想吃的东西，也要硬是往下咽，什么补品，什么补汤，即使喝了以后再吐，还是要喝。
终于，再次做彩超的时候，医生指着屏幕上的显示说，“血块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影响到胎儿发育，最近胎心也很平稳。”
“那就好。”
黎汐见松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久都没这样放松过了，躺在病床上去看外面的天，都格外蓝。
“虽然你是需要保胎的，尽量卧床休息，可等你腿上的伤好了以后，还是得活动活动，以慢走为主。”女医生想了下，特意嘱咐，“暂时别抱孩子，想亲近的话，可以让她躺在你身边来。”
因为小孩子有很多不稳定性。
比如她无意识踢踢腿，动一动，都是无心的。
“嗯。”
黎汐见也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整天躺着，邱震一丁点工作都不肯派，就是让她养。
于是闲来无事，她要么看看法律方面的书，看看最近案例，要么就翻翻育儿宝典，记下来一些备注。
小米条当时没经验，好多事情都做的不那么周全。
黎汐见自然想给自己的孩子们最好的。
下午，她刚吃过东西，又吐了一场。
被扶回病床上的时候，负责黎汐见这次案件的警员来了，拿了一些资料核对。
“人，还是没有抓到吗？”
对方临走的时候，她才问了句。
“没，这个叫林茵茵的藏得够深，赵映雪还有动手的女人已经归案了。”
“那现在是按故意伤害在查，还是蓄意谋杀？”
作为律师，黎汐见很清楚这两个罪名的差别。
“实际还得看交代情况，然后等移交上级后，到法院定罪。”
作为办案警员还是无法预测最终结果的，“对了，如果你有关于林茵茵的消息，可以联系我。”
他留了个手机号。
黎汐见点头，却没有去把号码录入到手机上。
因为，江厌想保的人，谁能找到？
即便是找到了，他的身份地位，想给林茵茵开脱不是很容易？愿意顶罪的都一大把。
没一会儿，去接小米条的邱燕过来了，手里拿着一袋零食。
黎梨也是适应能力强，很快就习惯了陪妈妈在这里，连晚上睡觉都不会认床，乖乖的躺在另外一张陪护床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
“孩子很好，血块都吸收了。”
“那也太棒了，汐见，你真的很伟大。”
两个大人在聊天，小米条坐在旁边没意思，便跑过去问，“妈咪，我想要看动画片。”
“好，去吧。”
黎汐见现在有了之前的教训，都是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后才给她。
反正有wifi，也不需要流量。
免得，她又去给她的草莓塔叔叔打电话。
可黎汐见忘了。
飞行模式确实不能打电话，但有wifi，就能发微信。
而小米条不但会发语音，她还会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于是几分钟后。
此刻正坐在江氏大厦会议室，开着股东大会的江厌，低头看到【我的蠢兔子】发来语音邀请时——他人傻了。

是这整个会议室的江氏高层。
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寒着脸，冷峻又寡言的总裁，在下一秒突然站起身，椅子被长腿磕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完全没顾那些，去按下接听。
“黎汐见——”“嘘，草莓塔叔叔，又又又是我吖！”
“……”
江厌的神色在听到小米条的声音后，愣了片刻，随即柔和下来，“你又偷拿妈咪手机。”
“妈咪在和燕子阿姨说话，我在想你。”
她说话有些慢，是软萌的小女孩音，有几分撒娇的感觉。
江厌刚要开口，忽然，安静的偌大空间里，不知是谁的文件夹掉了。
啪嗒一声。
他黑眸立刻斜过去，阴恻恻的。
这下会议室中，大家恨不得连呼吸都调成完全静音，也不敢动，生怕再发出动静打扰到自家总裁。
只见江厌敛回视线，勾唇弯眉，“我也想你，你妈咪……还好吗？”
“妈咪说她很好，妈咪说，医生阿姨说孩子也很好！”黎梨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然后妈咪和燕子阿姨说，血没了，然后燕子阿姨夸妈咪伟大。”
她听得明白，但不理解，所以只能凭记忆原话复述。
不过这些，已经够让江厌懂了。
孩子很好。
所以黎汐见骗了自己。
“草莓塔叔叔，妈咪在叫我了，我不能和你说咯。”
黎梨要挂断，江厌赶紧提醒，“小米条，记得把我拉回黑名单，别被你妈咪发现。”
他现在更怕把黎汐见这兔子逼得应激了，她再跑掉，让自己永远找不到。
“好喔。”
语音被切断，可江厌攥着手机，却迟迟没动。
他不动，底下的人也都不敢动。
一个个面面相觑的看着正位上的男人，看他从震惊到慌张，再到僵硬的扯动唇角，再到笑出来。
股东大会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江厌迈步就要走，周骏离得近，下意识提醒了句，“江总，新能源开发项目还没有定——”话没说完。
人已经没在会议室了。
“阿正，去京林。”
一直站在会议室外等着的阿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了愣，“江总，林珊小姐病房那边发现了可疑点，您不是说要亲自过去审问？”
江厌背影一顿，侧过俊脸看他。
“我要亲自审，但等我从京林回来，我必须得先去确认一件事。”
黎梨再聪明，毕竟是小孩子。
她传来的话可能有误。
但，孩子还在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江厌根本坐不住，他什么事情都无法再去做，他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
自己和黎汐见的孩子，究竟还有没有……
“咱们首华这次口碑评选，又是京林市第一，简直毫无悬念。”
邱燕说着，看黎汐见一块一块的给小米条喂削好皮的苹果，也伸出手，“那半没切的给我吧，我也想吃。”
“够吗？我再帮你削一个。”
“不用不用，平时我都不爱吃苹果，这是看小米条吃的太香了。”
黎汐见无奈，把另外一半递过去，然后温声道，“燕子，我想辞职。”
邱燕这一口苹果，好悬没把自己噎死。
“咳咳咳——你说什么？”
黎汐见又赶紧给她递纸，“你慢点，至于吗？”
“咳咳，怎么不至于？你在首华好好的，为什么有辞职的想法啊？”
要知道，首华已经是京林市律所的天花板了，毫不夸张。
无论是律师费，还是律所的管理，以及案件筛选，那都是头部。
只有首华不想接的官司，没有当事人不想找首华的。
“你看，我明年的预产期，到时又要耽误几个月的时间不能出庭，邱震哥总给我留着位置，会有其他律师有意见的。”
“你管他们有什么意见呢？我哥是老板，整个律所都是我哥说了算，其他律师如果有意见，可以提出来啊，你就看我哥辞不辞退他就完了。”邱燕可是很了解自己大哥。
他确实看起来温润稳重，对谁都是绅士有礼。
可，这人特别护短。
尤其对黎汐见，那可是他的心尖尖！
“别这样，其实……辞职的原因里，只有一些是关于邱震哥的。”
她不用明说，相信邱燕也是懂的。
自己既不想答应邱震的追求，那就不该再享受人家的特殊对待。
以前黎汐见是觉得邱震这个老板好，他对谁都很体贴，加上自己没往其他方面想，于是也就在首华工作着了。
可既然现在他已经挑明，那……
自己继续还在首华，就真是又当又立了。
“我哥他不是说和你做朋友吗，也没非让你答应交往。”邱燕拉过黎汐见的手，“我舍不得你走，你留下吧，好不好？”
“即使我辞职了，也还是在京林，你想我了还是可以来找我的。”
“那不一样，你在首华，我们可以天天见到，你从这边辞职，总是要找个新律所工作的吧？到时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