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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落日之前by七宝酥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17

陈弦花时间平静下来,补了个觉。
再醒来是下午五点,她没觉得饿,但仍叫了份咖啡和贝果,取外卖回来,路过2022房,她短暂地停了一下,留意门内动静,悄然无息,孟頔也许还没有醒。
陈弦盘坐在落地窗前吃喝,就着夕照下饭。
期间她翻出孟頔拍摄的落日图作比较,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最后结论是:画面相似,但不相同。
七点,男生的微信准点而至:现在走吗?
陈弦还是两个字:出发。
出门刚巧跟孟頔碰头,他正在关门,陈弦匆忙叫住他,将手里的纸袋交出去:“我多买了一份贝果给你。”
孟頔顿了顿,接过去。
陈弦说:“你肯定还没吃饭。”
孟頔没有像早上那样避而不答:“嗯。”
陈弦说:“路上啃吧……不过已经凉了,口感会打折。”
她话语里的“啃”字惹人发笑,孟頔弯弯眼:“谢谢。”
走出楼道,斜阳已逝,暮色四合,孟頔开始拆那份贝果,袋子声音窸窸窣窣,陈弦听在耳里,偷偷扬高唇角。
她为什么笑。
她也不知道。
因为住宿的地方离江滩很近,两人全程步行,走得不紧不慢。沿途孟頔吃完了那份贝果,他进食的过程很安静,不主动交谈,也听不到任何咀嚼音。一时半会找不到垃圾桶,他就把包装纸叠了几道,收在宽大的裤袋里。
如此行至江滩。
这座城市晚上的温度依然很高,限电的江滩也少了往日的绚烂,但吹风漫步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热闹地散落在码头上,草荡间,夜风里。渡轮于江上行,水中有广厦,有大桥,粼粼熠熠。远处小小的人影顺着江岸夜跑,也有成双结对的爱侣款款而行,像是动态的沙画。
一些小型鸟类在天上飞,振翅频率急促,陈弦仰头仔细辨别,没看出个究竟,就问:“那是什么鸟,晚上还飞这么勤。”
孟頔抬头看一眼:“是蝙蝠。”
晕,陈弦拽回视线。
坡下有些人在骑行,双人的,三人的,就是没单人的,也不知道是从哪过来的,陈弦提议:“我们去找找哪里能租到自行车。”
租车处并不远。
这是陈弦第一次骑这种引人注目的双人自行车,她坐前面,孟頔在后面。
讲话还要费劲地扭头。
“你感觉怎么样。”蹬出去五米远,她不自在地问。
孟頔说:“还不错。”
“你以前骑过这种车吗?”
“没有。”
陈弦说:“我现在有些后悔了,路人好像都在看我们。”
孟頔说:“往前看,别在意他们。”
克服心理障碍的过程并不漫长,越往静处走,灯盏愈暗,人烟也愈发稀少,柳枝摇曳,夜风阵阵吹拂。
中途有栋建筑异常醒目,顶楼悬接着球状的空中餐厅,像只巨大的金色话筒,在采访江城的夜幕,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还有当下的感受。
陈弦哼着歌,情绪越发高涨。
到那个临界点时,她回头拜托孟頔:“如果我放手,你能稳住方向吗?”
孟頔怔了怔,握牢自己跟前的把手:“应该可以。”
实际上并不能很好地做到,因为这种车的主要受力点在前一个人身上,即使孟頔再努力,车头也会乱了方向,小幅度地左摇右摆。
两个人又是慌张,又是大笑,最后双双将腿撑回地面。
陈弦微微喘气:“还是算了。”
孟頔却说:“我去前面试试。”
问题迎刃而解。
换来后排的陈弦不需要再用力踩脚踏,任由孟頔载着她提速就好。
她放心地张开手臂,尽情地被风拥裹——哇哦——她在心里嘶喊着,T恤鼓起,她就要起飞了,变成一只白色的气球,漂浮到江面上,漂浮到江水里,漂浮在江城湿热无边的夏夜。
这种梦幻感持续到返程上楼。
从电梯出来后,四周骤暗,陈弦奇怪地东张西望:“怎么这么黑?”
孟頔重咳一声,环境无变化,因而判断:“好像是走廊的感应灯坏了。”
“这个小区还行不行了,”陈弦打开手机电筒,一边探路,一边嫌弃地碎碎念:“密码锁坏,感应灯坏,还有什么是没坏的。”
孟頔跟着她走,唇角微勾。有一秒钟,他下意识地想接:我们。但他克制着,没有开口。
他注视着正前方的女生,光在她周身晕开,这个夜晚,他见证她翱翔过,又变回拢起羽翼的白鸽。
孟頔脚步变慢,与她拉开距离。
陈弦觉察到了,倏地回身架高手机,拿强光刺他。
男生当即停步,抬手挡眼,意识到她的行为因何而来,他脸微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陈弦放下手机。
他才从光与暗的边界抬起头来。
梅开二度,孟頔又被吓一跳。
因为她把白色的灯筒放在下巴处,扮女鬼,死亡光线,死亡凝视。
“别这样。”孟頔无奈地放大笑容,快步靠近。
“我白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总是离我很远,早上看日出的时候这样,晚上回来还是这样,”陈弦回归正常,低头打量自己,甚至嗅胳膊:“我身上有毒液?”
孟頔说:“不是。”
“是因为我也想看到画面里的你。”他必须认真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男生的话有些含糊,含糊到让人心口发痒。
到达房间的那段路,陈弦再不搭腔,前方手电筒的光圈,也变得异常稳定。
在门外告别后,两人无声地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密码锁,都像是在等待对方。
胶着……又有点儿黏糊,像两条鱼在混沌的水箱,莫名缺氧。
陈弦催促:“你倒是开门。”
孟頔没动:“你先。”
陈弦转向门,滴滴滴按几个数字,又作罢回过身来,深吸一气。
“你想抱我一下吗?”她问。
孟頔的眼睛圆了一圈。
没有原因。
陈弦讲不清楚原因,她只知道她很开心,又很不爽,闷声憋大招,因为孟頔全天候发散的距离感,可他刚才说的话又这么暧昧不清,她几乎要相信了,卞之琳的《断章》就发生在她身上,也难以忘记日出时未被实现的表达。
冲动问出口的下一秒,陈弦就后悔了,变得无措。
“我清单里有一项是找一个陌生人拥抱,”——这是真的,可现在就要变成虚假的台阶和幌子了,陈弦能感觉自己的声带在打颤:“就突然觉得,临时改成「拥抱孟頔」似乎也不错,不过你也不算陌生人就……”
未完的话就此卡壳。
因为男生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拥住了她。
她以为在江岸骑行的时候已经足够失重,但现下更甚,江风是风,是流动的,但孟頔是焰火,这种心脏猛烈爆破的感觉,只有经历过才会懂。

孟頔的身体很热。
陈弦是如此真切地感受着,在这个有史以来温度最高的夜晚,他的胳膊,他的胸腔,还有他在她耳边的一呼一吸。她陷在里面,由外而内。
肌肤依恋在分秒间到达顶峰,陈弦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孟頔。
手机的光团逐渐缩小,最后贴到他背脊上。
周遭彻底暗下来,仅余他们此起彼伏的气息。
孟頔更加用力地扣紧手臂。
拥抱的属性就此发生变化。
在黑暗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重新定义“一下”,“一下”变得滚烫而漫长。
两个人的体温加起来有八十度吗?
回到民宿后,陈弦完全忘了刚刚是怎么放开彼此的,又是怎么打开房门的,她只知道她必须在玄关处停一会,世界混乱,心跳得随时能破出身体。
腿脚发麻,她几乎没法走路。
就像茶和酒,有回甘,她还在品咂。
她在门内足足傻站一分钟。
吁了口气,陈弦取出手机,给孟頔发消息:谢谢,你回去了吗?——掩耳盗铃。
谢什么,感谢他抱了她?达成所愿,清单又可以划去一项?
门外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掉落在寂静的过道里,异常清晰。
陈弦抵唇窃笑。
他还留在原地,还没回去。被她抓到了。
但他立刻回了消息:马上。
他没有欺骗她。
她贴在门板上听外面动静,听见他解锁,又很轻地将门带上。
陈弦的唇角很难复原,她换好拖鞋,边往沙发走,边在微信里故意逗他:你没回去么?
孟頔却直白而坦诚:我在门外站了会。
陈弦笑倒在沙发里:站那干嘛?
孟頔说:在想刚刚的拥抱。
他又说:和你。
陈弦险些翻下地。
他到底是直拳手?还是装成直拳手的高端玩家?
陈弦开始做阅读理解,因为他耐人寻味的倒装句式,“拥抱和她”,还是“和她的拥抱”,用到的字看起来一样,意义却大不相同,这意味着她在他心里是依附还是主体。
她干脆地问了:你想的是,和我拥抱,还是我和拥抱?
孟頔好像被绕住了:区别是?
陈弦说:鸡生蛋和蛋生鸡,因为我才有了拥抱,还是因为拥抱才有了我。
肢体接触衍生情意的案例比比皆是,但她更希望今晚的逾距都发乎于情。
这次他搞清楚了:前者吧。
陈弦心满意足。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即诱因。
那她自己呢,如何看待孟頔,当她想拥抱他时,因为面对的是他,还是因为她迫切地需要拥抱?
陈弦带着这个问题去淋浴。神清气爽躺回床上后,她打开投影仪,给自己找了部高分电影当背景音,然后发现孟頔又给她发了新消息。
他说:我第一次抱一个女生。
陈弦颇感意外,没有明确表示信或不信,依旧玩梗:以前都抱男生吗?
孟頔:……
陈弦笑着改口:好啦,我知道了,所以白天才离我那么远。
孟頔:有原因的,职业习惯。
陈弦猜测:你是摄影师?
孟頔:不是,画画的。
哇哦,陈弦不知作何反应,她第一次接触做这行的人:画家?
孟頔重复刚才的表达:就画画的。
该说他太谦逊还是太随意,陈弦吐槽:太抽象了,我画个火柴人也叫画画。
孟頔终于其具体化:插画师。
陈弦的第一反应是去复核他朋友圈,其实昨晚她就看过。结果不变,还是三天可见,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的个人信息相当隐蔽。
只能继续口头追问:给杂志吗?
孟頔说:绘本,有时也画一些书籍封面。
陈弦当即打开淘宝,搜索绘本,种类繁多,基本是童书——儿童绘本,画风各具特色,有些套书销量惊人,也有一些偏小众,但无一例外地可爱着。
陈弦截图问:这种绘本吗?
孟頔:嗯,类似。
陈弦瞬间讲不出话。
孟頔在她眼中变得不一样了。
画师,作家,乐手……这些在多数人眼里与艺术才华沾边的身份,都会被作品赋予奇特的魅力,哪怕他们走在生活里,与常人一概无异。
光环出现,意味着对等的解离。
一个人遇见另一个人,这是可以讲述的回忆。
一个人遇见一个画家,这是大荧幕上的电影。
很神奇,也倏然冷静,从幻梦中惊醒。
陈弦说:原来你这么厉害。
孟頔否认:不,我很菜。你截图里的书,没有一本是我的。
陈弦问:你是来江城采风吗?
发出去后她就想撤回,问得好没营养,还显得刻板印象。人家就不能像自己一样来散心吗?
孟頔说:不是,我在这里有个个展。
陈弦:“……”
我很菜。
我在这里有个个展。
有够凡尔赛。
陈弦说:我在这里有个重要任务,协助孟老师喝上他想喝的茶饮。
孟頔估计笑了:别。
陈弦承认:我有些被吓到了。
她又说:我知道我有些贼喊捉贼。我提问,你回答,整个过程都没问题,但我真的被吓到了。
孟頔说他看出来了。
陈弦心情复杂:抱歉,我不该问的。
别扭的感觉无限叠加,无法控制。她能为刮出八十八块钱欢欣鼓舞,但天降横财一百万她受之不起。倒不是认为自己不配,而是她理想中的故事从这一刻起变得迥异。
她尽可能地将它表明:我的意思是,现在在我看来,陈弦还是陈弦,但孟頔已经不是孟頔了。
聊天界面变得安静。
这样的断言有些严重,严重到伤人,陈弦感觉到了,毕竟他们刚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现在她又用话语将他推离。
她强调当中一句,希望可以挽回局面:只是在我看来。
孟頔依旧没有回话。
几分钟后,他分享来一条链接,是出自的一则个人画展通知,标题「浪。花。」,一张小画儿被用来当banner,是色彩浓郁的花朵们,水彩风格,应该出自他笔下。
他问:你想去看看吗?
又说:明天。
陈弦沉默了会,问:你觉得我应该去看吗?
孟頔: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他说:看完你会推翻现在的想法,陈弦是陈弦,而孟頔依旧是孟頔。

考虑到孟頔需要睡个好觉,看展的时间约在了下午。
陈弦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上七点整,她的生物钟让她准时张开眼睛,洗漱,化妆,出门买早点。
这个上午该如何挥霍呢。
自打加入孟頔,她的计划天平就不再稳定,不知该倒向哪一方。
她在附近一家KFC用早餐,重新整理清单,原本第三天的安排是:独立生活一天——这里的独立是广义而非狭义。
陈弦一直是个独立的人,至少在旁人眼里是这样。幼儿园离家不远,她能独自走路上下学,初中寄宿在老师家,高中到读研都住寝室,除了物质支持,她几乎没怎么依赖过父母,不需要鼓舞或鞭笞,她学业顺遂,性情稳定,连最虚张声势的青春期都悄然无息。
这也意味着,从小到大,她一直在过一种“群居生活”。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社会化是99%的人类的必经之路,所以懒得挣扎,也不屑于挣脱,她在世俗的检视间打造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自我。
二十五岁,拿到硕士学位,考公一次上岸,她又一次成为亲友们交口相传的满分答卷,逻辑准确,字迹规整。
我也想过花里胡哨的生活——陈弦没有这样想过,与自暴自弃无关。脱轨不一定意味着自由,她的自由就是遵守交通规则,偶尔给自己开开黄灯,比如这几天的“出逃”。
而她的独立生活是指: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度过一整天。
这个假期结束,她即将面对这样的生活,所以想提前一试。
回家前,她导航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些蔬菜和肉类,为此,她也特意挑选了一间可以使用厨房的民宿。
陈弦对做饭并不陌生,跟室友偷偷开小灶那些年,她没少备菜烹饪两手抓。
一顿择洗切煮,她蒸上米饭,打开手机看时间。
十点半。
在这之前的十点整,孟頔有给她发微信消息:早上好。
陈弦说:午好,我刚刚在做饭。
他们的“早晨”明显不是一码事,孟頔跟着切换说法:中午好。
陈弦问:睡得好吗?
孟頔回:很好。
陈弦在想要不要邀请他来吃饭,她把锅揭开瞄一眼,避免浪费,遂邀请:你想来吃饭吗?我在做煲仔饭。
孟頔好像很意外:做饭?自己?
陈弦:嗯。
她说:你的语气好像很不可思议。
孟頔:因为我住的这间没有厨房。
陈弦说:我的有。来吗?
孟頔说:马上到。
他的“马上”很“马上”,快到陈弦刚走进洗手间想要整理仪容,门板就被叩响,她抬手的动作不得已悬在半空,最后从镜面里快速闪走。
沿途她拨刘海,深呼吸。
开门的时候,她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全新”的孟頔。
但男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清爽模样,干净宽松的T恤和中裤,露出精干的小腿,头发茂密蓬松,他看起来很“男同学”,毫不“艺术家”。
他还带了两听果啤,一看就是刚从冰箱取出,浮着层白雾。
陈弦完全没想到这个。
“嗨。”陈弦跟他打招呼。
孟頔问:“要换鞋吗?”
陈弦说:“不用。”
他们眼神都有点躲闪,因为昨晚那个密不可分的拥抱,以及那个意外抖落的身份。和声中出现的突兀音节延续到现下。
陈弦领他入门:“进来吧,坐哪呢——”她四处看,无缘由地发慌:“沙发,桌边,请随意。”
孟頔没有坐下。
刚走回料理台的陈弦看他:“你坐啊。”
孟頔说:“你这里很亮。”
陈弦说:“你那不亮么?”如果她没猜错,他们的户型结构采光应该大差不差。
她倏地又想起第一天的傍晚,指指落地窗:“需要我拉上吗?”
孟頔摇头:“不用。”
“因为热么?”
“不是,因为……”孟頔思考几秒:“夏天的太阳太强。”
陈弦笑了:“你有吸血鬼血统吗?”
孟頔接梗:“可能有一点。”
陈弦走过去,将百叶帘拉下一半,屋内的光线顿时由澄明转向灰白:“这样会好一些吗?”
孟頔说:“不用管我,我适应力还行。”
陈弦说:“可你刚刚一直皱着眉。”
男生这时才完全眉目舒展:“有吗?”他完全不知情。
陈弦:“有,只是一点点,不明显。”
孟頔抬手用手背按压自己眉心:“抱歉。”
陈弦安慰:“艺术家有一点点小怪癖很正常啦。”
“陈弦。”无言以对的时候,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
陈弦“嗯”了一声,微笑应下。
“别这样称呼我。”孟頔笑着摸了摸后颈。他浑身不自在:“很怪。”
陈弦摊手:“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称呼你的,昨天的也这样称呼你。”
孟頔说:“可是你这样说就会变得奇怪。”
“为什么。”这次换陈弦不理解起来。
孟頔弯唇:“孟頔的一点点小怪癖。”
陈弦笑出声来。
“好吧,你赢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投降,心悦诚服。
饭蒸好的时候,孟頔主动帮陈弦端锅,全程她精神紧绷地跟在后面,直到宝蓝色的铸铁锅稳稳贮停在桌子中央。
因为不想用民宿的公用碗筷,陈弦买了一叠纸杯和一袋竹筷。她将它们拆分开来,烫了烫,拌透米饭,鲜醇的汤汁裹住了每一颗长粒米,腊肉混在里边,浓香四溢。
陈弦将孟頔那碗……那杯盛得满满的,递给他:“将就着吃吧,看着比街边大排档还随意。”
孟頔接过去,将两人的啤酒拉开:“很香啊。”
他推给陈弦一听。
陈弦迅速抿一口:“哇,还是冰镇的舒服。”
一抬眼,发现孟頔握啤酒的手滞停在中途。他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弦反应过来,失笑,举起自己这瓶,跟他撞了一下:“cheers。”
男生终于满意,也喝一口。
等到他真正开始吃饭,陈弦小心观察他表情,确认无异样,才问:“好吃吗?”
孟頔说:“很好吃。”
陈弦也扒拉一筷子到自己嘴里:“嗯,还不错。”
一次性的筷子,一次性的纸杯,一次性的啤酒,一次性的午餐,但因为二人共享,一次性变成了“只此一次”,变得珍贵并有意义。
他们不时攀谈几句,慢慢吃完了一整锅。
陈弦饱透了,赖坐在椅子上,问:“你一个人生活过吗?”
孟頔看她:“我一直一个人生活。”
陈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頔说:“出国之后。”
陈弦想起他个人简介里的列宾美术学院:“俄罗斯吗?”
孟頔:“嗯。”
“看到过熊吗?”她面露向往。
孟頔笑了:“我没看到过。”
陈弦说:“那很遗憾。”
“动物园可以看到。”
“但从你家窗口路过的那种没有。”
孟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刻的陈弦,就像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公主,住在高耸入云的城堡,百无聊赖地梳理长发。
陈弦垂了垂眼:“我几乎没有独居过。”
孟頔说:“一直有人陪伴不好吗?”
陈弦说:“是很好,但无法放松。”
“在自己家也不行?”
“不行。”
孟頔又:“现在你放松吗?”
陈弦如实回:“不放松,我想立刻把锅洗了。因为下午还要出门。”
孟頔看一眼手机时间,又看一眼沙发:“去沙发上坐会吧。”
陈弦抓抓头:“不提还好,现在我好想洗碗。”乱七八糟的桌面看起来像张五官扭曲的脸,冲她龇牙咧嘴,她只想将它们各归各位。
孟頔说:“一会儿我去。”
陈弦:“你确定?”
孟頔盯住她,像是对她提出的这个疑问颇有异议。
“我确定。”他肯定地答。
又说:“从我进来你就没停下。”
陈弦也没意识到:“是吗?”
“是的,”孟頔的眼神很确定:“休息会吧。”
在男生平静的“咒语”里,陈弦抓着剩余的半听啤酒陷进沙发。
孟頔也坐过来,与她不近不远,隔着大概一只抱枕的距离。
陈弦抿了口果香味的啤酒,侧过头:“就坐着吗?”
孟頔留意到茶几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不少正当季的莲子,青嫩,新鲜,小而圆,问她哪里来的。
陈弦:“我上午回来顺路买的。”
她抓了几颗给他品尝。
孟頔剥开一颗,递给她,又给自己剥一颗,莲子壳留在他手里。
陈弦说:“先放桌上吧。”
孟頔却直起上身搜寻垃圾桶,在不远处,茶几的另一边。
他抛球一般,将莲子壳扔出一道弧,正中“篮筐”。
陈弦笑起来,一脸没救了:“男生果然都这样!”
孟頔给了她一个:“试试。”
陈弦懒洋洋靠那,草率一丢,没扔中,遗憾地啊了一下。
孟頔又来一次,依然很准,值三分。
陈弦不服气,正坐起身,摩拳擦掌。
竞赛开始了。
一整袋莲子硬生生被他们折腾掉大半,地板彻底沦为“莲子壳星空”。
到后面,他们都忘了计分,对这个一时兴起的小游戏乐此不疲。到点后,孟頔起身洗碗,陈弦负责收拾残局。把地上的“失败品”一一收进垃圾桶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午后也完完全全荒废了,她转头看向停在洗菜池前的背影,开口想说:“我居然花了一个中午跟你扔莲子壳”,最后她没有,只是低下头,笑了很久。
时间像偷来的。
她现在很轻松。

在这个中午以前,孟頔不是第一个说陈弦“停不下来”的人。
她的妈妈说过,“弦弦啊你怎么还在写题不睡觉呢?”
她室友也说过,“救命,你又去图书馆,休息一天吧。”
去画展的路上,陈弦跟孟頔聊到了以前的事情,比如她无疾而终的绘画经历,企图证明她没有那么“卷”,也有闲情逸致倒腾一些课余爱好。
“我在读研期间报过一期网络水彩班,好像学到了点东西,但后来基本没派上用场,可能它的存在意义只是解压。”
孟頔好像很感兴趣:“是什么样的水彩班?”
陈弦打开当时的上课APP,并找到课程:“一些简单的钢笔淡彩。”
她将自己的后台作业展示给他:“这是我画的。”
“很不错,”孟頔的赞赏听起来真心实意:“你学了多久。”
陈弦说:“前后两个月,每周两节课。”
孟頔说:“而且你每次作业都交了。”
陈弦弯唇:“这也值得夸?”
孟頔说:“能按时完成任务对我来说很了不起。”
陈弦按灭手机:“你开过班吗?”
孟頔摇头:“没有,我不适合当老师,也不是会规划的那类人。”
陈弦说:“可你照样能办出个展。”
孟頔说:“因为有专门的策展人,我供画就行。”
陈弦扬眉:“不需要去参加什么开展仪式么,类似剧组开机工地剪彩那种。”
孟頔说:“我拒绝了。”
陈弦卡了一下,然后说:“我挺好奇的,无规划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会没有安全感吗?”
孟頔说:“不会。”
陈弦直白地猜测:“你本身家境就不错吧。”
孟頔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陈弦转头看向窗外:“其实我家也还好,父母都有收入,几乎不给我压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对我没要求,我就对自己要求越高。”
看不到终点的跑道,只能一直跑,一直跑。停下就会成为错误,会被他人赶超。生活在这里的人大抵如此,被浪潮裹挟,有人到达彼方,有人被拍打到礁石上,也有人在海水里溺亡。
孟頔是少数一种。他有自己的绿宝石岛屿。
陈弦光临了他的小岛,一座长年对外租借的私人美术馆,全白的设计好像一只极简风的圣洁神龛,而他的作品是供在神龛里会被朝拜的瑰宝。
门口的指示牌上写着“浪。花。”,背景依旧是昨晚见过的那幅花丛。
拿到门票和附赠的明信片后,陈弦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浪是指你么?”
Waves,他的笔名,也是他的微信名。
Waves,海浪,波涛,涌现的人或事。
孟頔说:“嗯。”
陈弦将明信片翻转到另一面:“怎么没有用本名,你本来名字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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