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换嫁情缘by鲜肉豆沙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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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闷头就往前迈步,生怕被追上似的。
“我的鞋呢?”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甚至带着笑意的女声。
海因里希又闷头调转方向,将鞋扔下,立刻准备走。
这一次,刚走出两步,衣角被一股劲拉住。
力气很小,却硬生生让他留在原地。
“海因里希。”伊莎贝尔靠近背对着自己的丈夫。
紧密的距离,能够让海因里希闻到妻子身上的香味,意识到这一点,他全身的感官不受控制地敏锐起来,衬衫下的肌肉微微僵硬。
“转过来。”
伊莎贝尔攥着他的衣摆,轻轻牵引。
像捏着绳索的主人,指使着小狗的方向。
直到垂眸看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海因里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鬼使神差地听了她的指令。
正想抵抗骨子那点老实劲儿,就听见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
“抬头看我。”
海因里希固执垂眸。
“为什么不敢?”伊莎贝尔仰头看着他,“如你所说,我们是搭档,但……”
“也是夫妻。”她微笑,向来代表着冷静和理智的冰蓝色眼睛,此刻却隐隐显露出蛊惑,“那……夫妻能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吗?”
海因里希怔住,眸光倒映着她的脸,最后的理智差点灰飞烟灭。
他喉结微动,一股热意直冲胸臆,令他微微颤抖。
伊莎贝尔笑看着他,打开卧室门。
“过来。”
海因里希喉结滚动,眼眸深邃。
忽然,纤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凸出的喉结, 一路向下, 直到停在腰带处,轻轻勾住。
高大的男人像被摄魂的木偶, 步伐无法自控,缓缓向前。
扶着门框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如同将领固守最后的领土, 最终还是一根一根松开,宣告战败。
“奥黛丽,等等……”半边身子隐入昏暗的卧室,海因里希深吸一口气, 突然停住脚步, 目光隐忍, “你再考虑清楚。”
“考虑什么?”伊莎贝尔淡淡反问。
海因里希:“……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假如……我是说, 假如未来有一天, 你想离开查尔维斯过新的生活,那我们就不应该发生关系。”
“如果进行到那一步,我……”他顿了顿, 语速飞快,“我就要对你负责。”
“宣泄一时的欲望的固然容易, 可是、可是……这种事情上,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吃亏的!”他皱眉,故意粗着嗓子,含糊说, “当然,我没有照顾你的意思,我们是搭档,搭档就是要平等,我可不想占你便宜,省得日后牵扯不清!”
伊莎贝尔盯着他,目光微怔。
在这样的视线里,海因里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怒道:“好吧,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古板,你别这么看着我!”
伊莎贝尔没有移开视线,眼神反而越发怪异,最后甚至笑出声。
海因里希:“!”
他心乱如麻,这个女人居然还在笑!
伊莎贝尔笑着摆手,示意你先别管,我要笑一会儿。
她是真的没料到,一个建模绝佳、身体素质优良、据观察某功能也很不错的正统西方男人,居然在男女关系上如此保守。
保守得让伊莎贝尔都不好进一步展开攻势。
对她而言,和一个非常符合审美的男人合理合法地进行夫妻生活,是很正常的生理需求,也是一种调剂。
这和是否拥有感情基础、未来是不是要对彼此负责等等,没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看海因里希的意思,假如要踏出这一步,恐怕得把孩子名字都先想好。
伊莎贝尔笑了很久,直到海因里希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才挑眉道:“是的,你的确出乎我意料的古板,像薇奥莱特房间里那座上世纪的老笨钟,报时不准,还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很欠修理……”
海因里希越听脸色越青。
“不过……”伊莎贝尔满意地收尾,峰回路转,“胜在做工精致,赏心悦目,颇有收藏价值,我很喜欢。”
“喂?!你说什么呢?”
海因里希皱眉,一时分不清她在评钟还是评人。
“海因里希。”伊莎贝尔微笑,仰头看他,“我知道你在为我考虑……”
“我没有!”海因里希撇开头,语气冷酷,“我只是坚守自己的原则。”
“好吧,你没有。”伊莎贝尔无所谓耸肩,“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那么性|生活就不存在谁吃亏,除非你技术太差……”
“这更不可能!”海因里希大声地反驳,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等等……不是……你你你就没想过万一你以后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呢?万一你后悔了呢?你怎么都不知道多想想?”
“你这个女人!你什么都不想!”他越说越生气,像只暴躁的大狗,目光凶狠地指责伊莎贝尔:“你就知道着急!”
“我着急?”伊莎贝尔倚靠门框,语气悠闲,“好吧,就算是我着急。”
“斯宾塞先生,我很欣慰你考虑到了这世上大部分女人的困境。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鼓励任何随意对待自己身体的行为。但认同洁身自好,并不代表支持把贞洁当作枷锁,给每一个女人烙下思想钢印。”
“奥黛丽小姐,我倒是很震惊,你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还保持着天真的想法?难道你不明白,男人巴不得你们这么想!巴不得你们这群小羊羔一个个都能随意解开衬裙,跳进他们嘴里!”海t因里希深吸一口气,更气愤道,“你们的小脑袋瓜里根本不知道男人欲望上头的时候会有多龌龊!”
伊莎贝尔眼底浮现笑意,却并没有揶揄,更像温和的注视。
“可你没有这么做。”
海因里希眸光微暗,冷笑,“你就知道我没有吗?如果我现在就在花言巧语骗你呢?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是个为你着想的好男人,傻乎乎地跳进我嘴里?男人有很多面,不是只会直来直去!你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伊莎贝尔笑容却越发温和。
“噢,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你居然有这么精湛的演技。”不等对方生气,她继续说,“不过,这很重要吗?我从不喜欢揣测男人。男人心里想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哪怕他处心积虑欺骗你,也不重要?”
“当然,因为他必须先想想,怎么才能骗到我。”伊莎贝尔挑眉,“男人的欺骗无非为了权钱、感情、身体。事实上,如果一个女人牢牢掌控着前两者,那么所谓的贞洁就困不住她。”
走廊灯光昏暗,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切割工艺十分精美,在微弱光线中闪烁着火彩,却比不上她盈着笑意的双眼。
“如你所说,有些男人巴不得女人放荡,可放荡的女人又会被绑在耻辱柱上鞭挞。”伊莎贝尔嗤笑,“所谓的规则,全凭男人的嘴公断,还得看他那会儿有没有发|情。这难道不可笑吗?我又为什么要遵循这套规则?”
海因里希深深地看了眼妻子,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许久。
“很可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带嘲弄,“我当然知道那有多可笑,更知道被绑在耻辱柱上的女人的下场。可那根柱子不是一个人建立的,也不是一个人能推倒的。”
“所以,我不想你未来有一天,想过新生活的时候,也面临这样的结局。我甚至可以说我身体残疾,来保证你清白的名声,男人任何时候,哪怕是个废人,也要比你们过得好。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伊莎贝尔平静道,“可如果连我都要明哲保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活在这套规则里,生活境况还不如我的姑娘们要怎么办呢?永远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被绑上那根柱子受审,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
“真了不起,你要做个以身殉道的伟人!”海因里希怒气冲冲,“趁早给你在查尔维斯立个雕像,就放在玛格丽特旁边好不好?”
“好极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这么做吧!”她耸肩。
“你这个女人!讲不通道理!”
“你这个固执的男人,总是一厢情愿!”
“你不可理喻!”
“你像头牛,不,牛都比你温顺。”
两个人斗起嘴来,早把主题偏出十万八千里。
彼此冷静片刻,都觉得幼稚极了。
海因里希重重呼出一口气,偏过头:“不跟你吵了,我的好心总是换不来好报!”
伊莎贝尔笑了起来。
白天,两个人还在礼堂发誓互敬互爱。晚上就吵得不可开交。
昏暗的光线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气呼呼的样子中和了平时的冷酷暴躁,显出生动的俊美。
这样的海因里希很少见。
在外人面前,他总要摆出一副吓唬人的冷脸,再配上高大的身形,的确叫人不敢亲近。
伊莎贝尔心想,真该叫楼下的人都过来看看公爵先生现在的样子,像只不讲道理的炸毛狗。
也许是她目光停留太久,海因里希敏锐回头,凶巴巴:“看我干什么?”
伊莎贝尔悠然打量他很久,忽然开口,“海因,我承认在此之前,并没有想过让你作为真正的伴侣,和我度过一生。准确来说,我没想过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海因里希微怔,难堪地撇过头,冷哼一声:“谁在意?”
“可是我现在改变想法了。”伊莎贝尔轻笑,靠近他,“如果是你,也许能试一试。”
海因里希眸光顿住。
“还有,认真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她淡淡道,“我没想做伟人,我只是在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吵架时,我跟你说的话。我有能力对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负责,也承担选择的结果。”
“身体是我的,感受也是我的,当我知道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那么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假如未来我们结束合作,仍然觉得不合适,成为锡兰公国唯一一对离婚的公爵夫妇,我同样有信心过得好。”
“女人脚上的镣铐那么多,我的信心就是钥匙。既然有钥匙,总得解开看看。”她顿了顿,“至少走出去给其他姑娘们看看。”
“姑娘们如果遇到同样的难处,只要看见我走出来,就知道世上没有绝路,我能做到的,她们也能做到。”
“她们会知道,女人骑马可以跨坐,也能和男人在赛马场上较量。”伊莎贝尔目光坦然,“离过婚、失去贞洁、被骗感情等等……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跌倒了再爬起来,坚定活下去。这很简单不是吗?”
海因里希陷入沉默,眼底情绪流转,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听见她最后的轻笑,“我做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海因里希不知想到什么,缓缓垂眸。
简单吗?解开自己心中的镣铐,的确简单。
可要撼动世俗的成见,推倒那些大山,比登天还难。
她这么聪明,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轻松地微笑,告诉他,这一切很简单。
就像那天她自信地登上赛马场,驰骋旷野,在猎猎狂风里冲向终点,赢得那么轻松漂亮。
海因里希长久地凝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此刻,昏暗的光线里,她和那天一样,璀璨得叫人挪不开眼。
若有若无的香味渐渐飘近。
“海因里希,我给出的理由,足够让你放心了吗?”伊莎贝尔靠近,仰头看他。
距离近到能感受温热的气息。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空气里流动着似有若无的情愫。
海因里希手指无意识攥紧,下一刻,领口被纤细的手轻轻揪住,视线无可避免地与她纠缠。
“现在,可以吻我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惊雷炸响。
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海因里希错愕的神情。
而他在那句话落地之后,什么也听不见。
脑子如烟花炸开,除了绚烂与轰鸣,就剩下粉红色的唇瓣,一张一合。
想吻她吗?
海因里希喉结微动。
如果抛开一切顾忌,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上眼,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贴近——
咚咚、咚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如擂鼓,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麻痹状态。
——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瞬间,汹涌的热意从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搂住后颈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想要品尝得更深。
呼吸越来越急促。
海因里希一把抱起新娘,落在怀里的重量很轻。
凑近就能感受皮肤的温热,还能闻到脖颈的馨香;腰是软的、一只手就能揽住;他下意识抱紧,感觉能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一点缝隙都不漏……
脑子不受控制地遐想,海因里希整个人都快烫熟了。
脚下自动迈步,走入卧室。一边想体型差距这么大,她受得了吗?
楼梯拐角突然传来呼唤。
“斯宾塞公爵?斯宾塞先生?您在吗?”
房间里,海因里希顿住,假装没听见。
“公爵先生?!”声音越来越近。
海因里希额角青筋直跳,疼得不止是脑子!
最气人的是,仰躺在床上的伊莎贝尔还在对他笑,“有人找你,你不理他吗?”
“不见!”
可声音还在靠近,伴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
“公爵先生!有重要的事情找您,您在吗?”
几乎是一瞬间,海因里希暴躁抬眸,冲外面冷喝:“什么事?!”
回答的人声音颤抖,欲言又止:“那……那个……教皇有请您和夫人,一起过去。”
海因里希深呼吸,狠狠闭眼。
这一刻别说是教皇了,就算是上帝亲临他都想一枪崩了他!
伊莎贝尔挑眉,推开他穿好衣服:“这就是你浪费时间,只顾着和我拌嘴的报应。”
海因里希咬牙切齿,浑身散发着怨气,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对镜整理仪容,很快恢复正常。
而自己……他低头看了看,怒捶床!
越想越气,于是豁然起身,扯过伊莎贝尔,狠狠咬了一口。
伊莎贝尔抬手就是一巴掌,但被他迅速拦住。
对着t镜子满意地看了看她红肿的嘴,海因里希哼笑:“谁也别笑话谁了。”
伊莎贝尔微笑,狠踹一脚。
“嗷!!”
门外,报信的人悚然一惊。
“噢,新婚第一天就家暴吗?可怜的公爵大人。”
月上中天, 宴席已散,宾客们的马车陆续离去。
窗边,教皇收回视线, 再次看向墙上的画像——灯光幽暗, 画上的女人温柔娴静、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膝盖上、一双褐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阅览室里摆放着斯宾塞家族历代家主的画像,女人旁边, 是一个黑发男人的画像——很典型的斯宾塞长相,黑发黑眸,瞳孔深邃, 不苟言笑,似乎在审视着来到此地的参观者。
身后传来脚步声,大主教用低沉的腔调禀报:“尊主,信徒海因里希·斯宾塞及其夫人已经到了。”
教皇的注意力仍然停留在那幅画上, 淡淡开口:“让他们进来。”
很快, 海因里希和伊莎贝尔在小教徒的带领下, 一齐走进, 右手搭肩躬身行礼。
“教皇大人。”
伊莎贝尔垂着头, 视野里只看见两只手分别扶起他们二人, 头顶响起柔和的嗓音,“起来吧,孩子们。今夜, 我只是见证婚礼的宾客。”
说罢,教皇的权杖轻击地面, “格里芬。”
大主教上前一步, 递来一只盒子,“神圣永恒曜主在上,教徒斯宾塞, 尊主将赐予你们福音,圣灵真身永远庇佑二位。”
身边的小教徒们将盒子打开,又将里面的手抄圣经递给海因里希,整个过程虔诚无比。
于圣曜教徒而言,教皇手抄的圣经的确是无价之宝,放眼整个锡兰公国也很少有人得此殊荣。
伊莎贝尔垂眸。
余光里,她看见海因里希神情平静,接过经书,在胸口画十字:“信徒斯宾塞,感恩尊主。”
“感恩尊主。”
伊莎贝尔跟随海因的称呼,但没有自称信徒。
教皇似乎才注意到她,淡金色的眼睛里盈着和蔼的笑。
“海因,听闻你的夫人并非圣曜教徒。”
海因里希眉头微皱,正要回答,就听伊莎贝尔从容道:“是的,但无碍我对尊主的敬仰。”
“圣灵赐予福音,播撒雨露,我铭感于心。”
她恭敬行礼,虔诚的神情叫人挑不出错。
锡兰公国宗教氛围浓厚,大多数的公民从出生开始就要接受洗礼,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圣光贯彻每一位信徒的人生。
往前倒退数百年,无信仰者被视为异端,要被捆上绞刑架烧死。
自从三百年前护国战役结束后,政权与教会逐渐分离,各类哲学思想开始萌芽。斗争较为激烈的赫斯兰、与新兴埃尔美联邦率先出现无宗教信仰群体、或是主动偏向世俗化教义,将神学与科学融合。
锡兰公国同样也出现这样的群体,诺曼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这倒不是说爱德华多么先锋前卫,而是诺曼家族的先祖,三百年曾是解放思想派的中坚力量——图兰·诺曼男爵作为贵族里少有的无神派代表,一直享有崇高的地位,所以子孙后代延续了他的荣光,即便身为无信仰的少数派,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不过,身为少数派,虽然看似合理合法,但在真正的社交场合,还是会出现种种由身份带来的不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的想法向来如此。
所以,无论伊莎贝尔此刻是出于真心还是恭维,明面上看还是很识时务的。至少让众人都接受了她的说法。
当然,勉强接受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大主教格里芬就是个严苛的教徒,不仅自己恪守各种规章,还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别人。此刻,他盯着以伊莎贝尔,沉声反驳道:“无信仰者再怎么巧舌如簧,都是不可理喻的异端。但愿你能及时回头。”
伊莎贝尔轻轻挑眉,尚未说话,就听教皇淡淡道:“格里芬,退下吧。”
大主教皱眉,恭敬道:“尊主……”
“今晚要启程回圣匹斯堡,请尽早安排。现在,我想和新婚夫妇单独聊一聊。”教皇平静地看着格里芬,补充道,“以西里尔·霍斯纳德的名义。”
大主教愣住。
伊莎贝尔看见身边的海因里希也怔了一瞬。
她忽然想起,西里尔·霍斯纳德,是教皇的世俗身份。
大主教带着小教徒们退下,幽暗的室内只剩三人。
脱去教皇外衣,尊主先生随意靠坐在沙发上,笑容和蔼:“不用紧张,坐下和我聊聊吧,孩子们。”
他的面容看不出年纪,顶着近乎同龄人的外貌,说话却像长辈,语气也充满长者的温和。
海因里希给伊莎贝尔整理好裙摆,才在他对面坐下。
“教父,为什么不留宿一晚,明天再启程?”
教皇看了眼窗外。
车架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但属于女王的那一辆还停留在原地。
“不亲眼看着我离开,塞拉菲娜不会放心。”
海因里希沉默片刻,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教皇似乎也不想叙旧,他再次拿出一个盒子,笑道:“刚刚是教皇给的,现在,才是教父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海因里希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封工厂契约,以及两只在黑夜里闪烁着火彩的宝石耳坠。
伊莎贝尔微怔。
如果说,刚刚的圣经是无价之宝,但不具备流通的世俗价值。那么现在的这件礼物,就实在很多。
“契约是给你的。”教皇看着海因里希,又看向伊莎贝尔,“珠宝是给你的。”
海因里希还在盯着那对帝王绿耳环。
教皇感受到他的目光,沉默两秒,笑着对伊莎贝尔道:“你的祖母,薇奥莱特女士赐予你继承的珠宝里,能找到和这对耳环配套的头冠和项链,现在……”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画像——女人依旧笑看着他,耳垂挂着的那对帝王绿耳环,在黑夜里栩栩如生。
“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的语气像是感叹,又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海因里希合上盖子,从教皇的眼睛里看见瞳孔中倒映的那幅画,他声音平静:“谢谢教父。”
教皇和他对视,良久才站起身,轻拍他的肩膀:“我走了。”
海因里希和伊莎贝尔同时站起身,跟随教皇走到门外。
大主教已经备好了车,走廊上站满了恭迎的教徒。
教皇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夫妇二人。
“海因,无论你怎么想,教父都希望你幸福。”启程前,他说,“这也是你母亲的心愿。”
海因里希看着熟悉的淡金色眼睛,过往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这个人为刚出生的小海因洗礼、牵着年幼的他参观圣殿、传授他圣曜教徒真正的信仰、赐予他权杖,是他信仰的见证者,也是成长的陪伴者……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诚恳俯首,却始终说不出那句感谢。
伊莎贝尔察觉他的异状,迅速道:“感谢您的仁慈。”
“不用送了。”教皇没有在意海因里希的失礼,微笑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是个机灵的姑娘,有时候,无信仰也不是坏事,下次不必矫饰。”
伊莎贝尔配合地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格里芬主教不会拥有您的宽容。”
“‘教皇’的威严也不允许宽容。”教皇挑眉,“但西里尔可以。”
这段小插曲只有三人能听见,踏出这道门,西里尔仍是神圣的信仰,人间教皇。
夜色里,目送着教皇在簇拥之下离开,女王的马车也随之启程。
今晚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
伊莎贝尔和海因里希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面面相觑。
“放心吧,我不会探究你不想说的往事。”
伊莎贝尔率先拎着裙子下楼,她累了,现在要立刻休息。
海因里希沉默地跟在身后。
快到房间,他才轻声开口:“西里尔·霍斯纳德,是我的教父,也是我的仇人。”
如果要说出这个故事,那就意味着要揭露斯宾塞家的伤疤。
可她是他的妻子,斯宾塞家的女主人,有权力知道一切。
回想起往事的一瞬间,海因里希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眼尾泛红。
不行,不行……
又开始了……
这次为什么快了这么多?因为看见t了他吗?
画像上的女人突然露出狰狞的微笑!
海因里希立刻摇晃脑袋。
鲜血、眼泪、硝烟、尸体、一幕幕闪烁……
他立刻掏出药瓶,飞速倒出最后两颗,生咽了下去。
伊莎贝尔眼带狐疑:“你在吃什么?”
脑海里的喧嚣重归平静,海因里希喘息着,平复好一会儿,才将药瓶攥紧,背过手:“有些不舒服。”
伊莎贝尔垂眸:“是治你说的那种病?”
海因里希怔住,垂下头,嗤笑:“对,疯病,我说过的,我是个疯子。”
伊莎贝尔看着他,没有说话。
忽然,她握住他的手,将药瓶从掌心里扣出来,细细查看。
淡淡的药香从瓶口传来,上面什么标签也没有。
“吃了多久?医生是谁?”
“很多年了,是奶奶请来的。”海因里希缓缓道,“所有药物都是维克托经手,不会有问题。”
伊莎贝尔没有多问,斯宾塞别的地方漏成筛子,海因里希身边的护卫一直很严密。如果医生来历不明,那么他早就死了。
既然能活到现在,就说明药物可靠。
但是……她看了眼药瓶,走进房间,将它收到包里——为保险起见,回了查尔维斯还是再找人检测一下。
“你不放心?”
海因里希默默看着她的举动,眸光安静。
是不放心药?还是不放心他?
也对,一个随时会发病的恐怖疯子,谁会不害怕?
伊莎贝尔没理他,径直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喝了。”
海因里希皱眉:“什么?”
伊莎贝尔:“生嚼药丸不苦吗?还是说这样的壮举能让你获得勇士勋章?”
海因里希怔住。
他仓促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差点呛到。
“慢点。”
伊莎贝尔揶揄地看着他。
“早点休息吧,今天实在太累了。”她打了个哈欠,扫了眼不动如山的男人,“怎么?还有精力留宿?”
海因里希倏然起身:“没有。”
贵族夫妻们为保证睡眠,都有各自的房间,但不包括新婚夜。
可是妻子都下了逐客令,他哪还能留下?怪就怪刚才被人打断好事……
他快步走到门口,腰带又被人勾住。
伊莎贝尔牵着他转过身,在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啄了一口:“晚安吻,明天见。”
说是告别,但是那双眼睛简直叫海因里希难以挪动脚步。
他闭了闭眼,一把抱起妻子深深吻了下去。
月光洒进窗棂,桌面的药瓶投下一道阴影。
楼下,送走所有宾客,斯宾塞家的仆人们终于可以休息。
维克托伸了个懒腰,对着清单检查工作,看见最后的事项,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雇主先生的药见底了,负责秘密治疗海因里希的医生正好来了墨伦维克,维克托趁此机会去拿了新疗程的药丸。
他小心将新瓷瓶锁进保险柜,触摸到温润的药瓶,莫名愣了片刻。
纯白瓶身,无色无味,和以前的药没什么不同。
这是亲手从医生那拿的,不可能有问题……
但是……
维克托总觉得哪里不对。
敏锐的神经飞速运转,事关雇主的身体,他比谁都明白,一旦药的事情有差池,会引发多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