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换嫁情缘by鲜肉豆沙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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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你认为它并不难,我却不能忽视你的付出。”奥黛丽认真说,“就像我很讨厌吃榴莲,讨厌到只要有人在面前吃,我都会感到不适。你对各式各样的人也拥有自己的喜恶,这无关对错,只是写在我们基因里的特点。”
“原本我们可以不必改变自己的特点,只需要筛选合适的对象。可现在你却愿意为此退让。试着想想,我也需要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才能接受别人在我面前吃榴莲。所以我才觉得你很棒!”
奥黛丽看着赫尔曼,认真诚恳的话语一时让后者有些愣神。
她是如此的敏锐,会在细微之处看见那些渺小的情愫。
这些连本人都无法察觉的存在,像角落蒙尘的珍珠,被看见、被注视、被一双手轻轻捧起、小心翼翼将灰尘擦干净,重新展示耀眼的光华。
赫尔曼沉默许久,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妻子,而她却又在不经意的瞬间,再次击中他。
他很想说,那颗角落的珍珠并不珍贵,是因为“被看见”才珍贵。
她是赋予它珍贵的人。
良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决定多给诺曼一家支付账单。
“噢,差点忘了。”和家人短暂说笑后,奥黛丽一拍脑袋,看向赫尔曼,“我们的返程日期是什么时候?”
赫尔曼眸光微动:“很快。”
“很快是什么时候?”奥黛丽不接受糊弄。
赫尔曼沉默一会儿,忽然问:“现在这样你不开心吗?为什么想回去?”
“开心啊。”奥黛丽点头,顿了顿,“可是家里只剩我姐妹一个人,我会担心。”
“你知道她可以处理好一切。”
奥黛丽低下头:“那我也担心。万一呢,万一有她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呢?”
“如果是她也无法解决的麻烦,你回去又能做什么?”赫尔曼摸了摸奥黛丽的脑袋。
奥黛丽皱眉,嘟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赫尔曼盯着那双眼睛,停顿片刻,表情放松下来,“没什么。”
见奥黛丽还是不相信,赫尔曼拿出伊莎贝尔的亲笔信递给她。
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很平淡的口吻,简短精炼,很符合伊莎贝尔的风格。内容也和以前的每一次信件一样寻常。只是说自己要处理查尔维斯的一些杂事,结束后会来与他们会合,并祝愿奥黛丽旅途开心。
奥黛丽反复检查几遍字迹,确认是姐姐写的,这才高兴起来。
伊莎贝尔从不会骗她,奥黛丽确信这一点,于是开始期待姐姐的到来。
看着妻子打消疑虑,赫尔曼眸光深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手杖。
——登船前,伊莎贝尔将这封信交给他,那时他还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现在终于懂了。
一小时后,“诺曼号”顺利离开普利克港口,前往下一站。
同一时刻,墨伦维克。
女王塞拉菲娜结束议政,返回城堡。
第一秘书洛娜提醒道:“陛下,斯宾塞公爵请求觐见。”
女王回头:“海因?他来多久了?”
不等洛娜答话,年轻的公爵已经出现在殿外,挺拔的脊背微弯,行礼道:“向您问好,陛下。”
女王和蔼招手:“过来,海因。”
洛娜很有眼力见儿,找借口退出房间,留他们谈话。
“我可是听说你们夫妇一个在南,一个北,搞出很大的阵仗,让我猜猜,你来找我可不是因为想念姨妈吧?”
海因里希也不废话,点头道:“您猜得没错,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女王挑眉:“交易?和我?”
海因里希拿出一份文件,有条t不紊道:“请您过目。”
这是出发前,伊莎贝尔交给海因里希的任务——用技术和女王做交易。
早在成立诺曼实业公司,开展远洋贸易时,伊莎贝尔就发现办手续的流程一路绿灯。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斯宾塞公爵的名号在肯特郡很好用,另一方面,往深了想,这代表了女王的态度。
教会手握技术,但不能涉足远洋贸易,似乎是不成文的规定。索菲娅之所以只能以布伦瑞克伯爵府的名义成立公司、而不是以教会作为靠山,也正是因为上述的原因。
航运向来是税收大头,教会垄断技术,不去吃这块蛋糕是不合常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教会与王室达成某种协议,让渡权益保持平衡。
可是教会为什么愿意呢?伊莎贝尔和海因里希探讨过这个问题。
世俗意义上来说,王权神授,即便圣曜教会像二十年前那样辉煌,垄断一切,王室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转折点就是路德维希强闯伽蓝圣殿,发动和平革命。
西里尔登基后教会光芒太盛,连王室都成了吉祥物,更别提当时的平民。路德维希就是在这个节点,迫使教会修改法案,让渡权利给平民。
虽然后续风波消弭,当时的影响却很大。路德维希在民间声望大涨,而教会则完全相反,一度成为被唾弃的对象。随着时间流逝,除了查尔维斯庄园的原住民,许多人都淡忘了这段历史。
是的,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伤痛,而教会也在变好,日子越来越幸福,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就够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路德维希希望达成的结局。
这样也就说得通,教会为什么愿意让渡权利给王室。
伊莎贝尔代入西里尔的角度思考,如果她是教皇,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威胁,横竖都是要分蛋糕,与其抠抠搜搜分一小块给平民,让仇人得到好名声,还不如切块大的,拉拢王室和其他贵族,一起洗白,顺便淡化仇人的功绩。
蛋糕分出去了,王室能不能吃下就看自己的本事。
显然,航运虽然是税收大头,但王室没有利用到极致,几个涉足海贸的选帝侯不争气,不想着开拓市场,光顾着内斗,抢占几个短途贸易的三瓜俩枣。这也是远东航贸停滞不前的原因。
而斯宾塞家突然下场,声势浩大,宣传得人尽皆知,还和布伦瑞克家斗得水深火热。按常理来说,中间必定没这么顺利,那几个选帝侯家族多少要使点绊子。
可偏偏无事发生。
那时候,伊莎贝尔就猜到是女王在背后帮忙。
她和索菲娅的斗争涉及到教会,女王不便表态。但是斯宾塞家和布伦瑞克家,无论是谁开拓了华夏航贸,对王室来说都是好事。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
因此,伊莎贝尔虽然人不在场,但对今天的交易十拿九稳。
此时此刻,女王仔细翻阅了文件,似乎隔空领悟了真正的谈判者是谁,更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想以王室的名义,在墨伦维克和各地开办工厂和学校?”女王忽然抬眸,“你知道这会触动教会的利益吧?”
“是的。”海因里希平静道:“利益都需要争取,难道我们将蛋糕送到您的嘴边,您却因为害怕不敢吃?”
“无礼的小子。”女王瞥了眼外甥,并不被他的话激怒,“我总要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奥黛丽现在还在肯特郡,这一切都是她的主张吧,为什么不是她来和我谈?”
“她要留在肯特郡做同样的事情。”海因里希眼底滑过骄傲的神采,“想改变所有人的思想不在一朝一夕,肯特郡是起源地,而墨伦维克才是真正能让它落在锡兰土壤里,遍地开花的中心。”
女王沉默,忽然道:“这将是很漫长的过程。”
“等待一棵树长大需要十年,何况是人呢?不能因为时间漫长,或是过程曲折就放弃开始。”海因里希淡淡道,“总要有人去播种,等待这批接受教育的孩子长大,世界自然随之改变。”
女王微怔:“这些都是她说的?”
“她没有说过,但我明白她想做什么。”海因里希垂眸,说出埋藏在内心的话。
在肯特郡的那些天,他看似什么都没管,却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伊莎贝尔,观察她的一言一行。而她也从没有避讳自己的所思所想。
女王似乎为此触动,她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像是与另一个人对望。
“海因,你应该知道,开办工厂尚且在教会的容忍范围之内。”女王抬眸,“可是建立学校,这是在动摇教会的根基。”
她长叹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只银质发饰——古旧的铃兰图案,沾染岁月的痕迹。
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语带怀念:“这是乔治安娜的遗物,我看着它,就像看见你母亲。如果她还在世,会希望你和你父亲走上同一条路吗?”
海因里希手指微微攥紧,片刻后松开。
“您错了,我不是在走我父亲的路。”他坦然,“我的信仰,是我的妻子。”
女王沉默片刻, 似乎陷入深思。
良久,她放下文件道:“站在王室的角度考量,我没有不答应这笔交易的理由。你需要的回报是什么?”
她顿了顿, “或者说, 奥黛丽想让你要什么?”
听了这句话,海因里希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轻视, 反而很热衷于成为妻子的代言人。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缓缓道:“我需要兵权。”
“兵权?”女王眉头一皱,“海因, 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海因里希垂眸,黝黑的瞳孔喜怒难辨。
女王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的铃兰发饰, 轻声道:“我明白你心里的仇恨, 也知道你想让斯宾塞家族重获荣光。可当年弗雷德里克和路德维希出事时, 如果我们不退一步, 那么整个查尔维斯都保不住了。”
海因里希眸光微动, 顺着话语想起往事。
那年祖父和父亲战死, 举国哀悼。但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被搜查出叛国的罪证。
所有文件详细记载路德维希年轻时的履历, 包括他和索恩一起去赫斯兰留学,结识罗什福尔教授家的女儿洁希亚, 后来受先进观念影响, 回国创立地下科学组织等等。
还有线人提供密报,举证路德维希和赫斯兰上将有秘密往来,暗中策划锡兰的战败, 随后再请求出征,完成和平谈判,获得军功。
整个证据链完整清晰,几乎是从方方面面将路德维希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如果他还活着,凭着曾经的威望,即便上了军事法庭也还有辩驳的余地,可偏偏斯宾塞家两代支柱一起牺牲,这份证据一旦呈交上去,斯宾塞家族所有人都要被送上断头台。
那时,风雨飘摇的查尔维斯就剩下薇奥莱特苦苦支撑,刚成年的海因里希还来不及历练,就被推向了阴谋的漩涡里。
“海因,我后来想了很久,也许西里尔并不想摧毁整个斯宾塞家族,至少,他不想毁了你。”女王眼神复杂,“否则,教会大可直接将证据呈交法庭,像判处索恩的罪行那样,让路德维希也成为帝国的耻辱。”
海因里希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声。
“是啊,他没有摧毁斯宾塞家族,还仁慈地留着我们的性命。可是陛下,你难道不清楚吗?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摧毁,失去信仰、失去站起来的脊梁才是。”
女王微怔,她在海因里希的脸上看到了陌生的神情。
是的,弗雷德里克和路德维希不仅是帝国双壁,也是斯宾塞家的信仰,是传承荣耀的狮子旭日旗帜。
当斯宾塞的旭日在阴谋里湮灭,黑暗笼罩查尔维斯,西里尔所谓的宽容,是剥夺他们的权柄,挑唆内斗,将唯一有可能站起来的幼狮牢牢困在庄园里,趁着他还没长大,磨平它的利爪,让它发疯,让它伤痕累累,彻底将它的意志摧毁。
最后,轻飘飘以仁慈的口吻,赐予他所谓的怜爱。
很长一段时间,女王看着日渐阴沉的海因里希,真的以为他已经被命运的绳索困住,再也挣脱不开。
可是现在,她看着他眼底平静却从容的神采,恍惚中像是看见了年轻的路德维希。
女王陷入沉默,她忽然觉得自己判断错了。
作为教父,西里尔固然对海因里希有过偏爱,可是也许某个t瞬间,他在幼狮身上看见了成年雄狮的影子——即便路德维希已经身死,可他心里仍然潜藏着那份忌惮。
彼此对往事心知肚明,女王顿了顿,说道:“无论怎么说,兵权不是那么容易拿回来的,当初为了保全斯宾塞家族,我和薇奥莱特商量过,同意交出选帝侯的所有权力。西里尔也信守承诺,成全你祖父和父亲的哀荣。”
“不久之后,路德维希的部下都被秘密送往军事监狱,军官以下的士卒也都分散打入其他部队。谁也不知道这些内情。”女王说,“如果你现在呈交申请,不仅会引起西里尔的注意,还会让萨克森为首的家族心生怀疑。一旦你们的死对头想追究斯宾塞的往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西里尔又会错过这把好用的刀吗?”
女王字字句句都在理,言辞恳切。
可是海因里希却毫无波澜,甚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顺势道:“好啊,那我不要了。”
女王:“?”
海因里希摊手:“不是您劝我吗?我答应还不行?”
他坦然道:“不申请兵权,那就借兵。陛下,你已经拒绝了前者,总不能连后者也不同意吧?”
“借?借多少?怎么借?”女王狐疑。
“借用您两百个亲卫保护我。”海因里希挑眉,“您知道的,我妻子的生意做得很大,又是航运又是开工厂又是办学校,难保没有人找茬,如果有您的护卫在那可就安全多了。”
“保护奥黛丽需要两百个护卫?”女王冷哼。
“其中一百五十个用来保护我。”海因里希厚着脸皮,咳嗽两声,“我大病初愈,万一有人又想害我呢?”
女王摆明不信:“我看你们就是想去招惹教会,我绝对不同意。”
海因里希轻笑,顺手把合同收回。
女王:“?”
“您不答应,那这个交易就算了。”海因里希哼笑,“我们开辟航路办学校,本来就是吃了教会的蛋糕,要点护卫只是想自保。难保没有您的亲卫,他们就不找麻烦了吗?西里尔可能没空,但格兰芬那个老东西坏主意多着呢。”
女王看着海因里希无赖且淡定的样子,狠狠皱眉。
可是心里又知道,他说得没错。
抢了人家的蛋糕,当然会被报复。
出于私人的关心,女王才多嘴劝阻,如果只是利益考量,掌权多年的塞拉菲娜当然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懦弱家伙。
她冷哼一声,瞪着海因里希,终于还是在合约上签了字。
“两百个亲卫,你怎么带过去,就怎么带回来。还有,我会派洛娜随行监督,一旦有异常,她会立刻收回权力,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海因里希立刻点头,一秒也不多留。
看着海因里希远去的背影,女王皱眉,总觉得上了这小子的当。
不,是上了这两口子的当。
放弃马车,海因里希径自骑马赶回查尔维斯。
两百名护卫会在次日跟随洛娜抵达。
刚进入庄园,海因里希大步流星走进城堡,他急着给伊莎贝尔写信汇报成果,突然被维克托拦住。
“先生,恐怕有个不好的消息在等着您。”
海因里希还没回应,就对上薇奥莱特阴沉的脸色。
老太太被女仆埃莉诺搀扶着站在二楼的台阶上,“海因,你去做什么了?”
海因里希顿住脚步,语气自然:“去见女王了。”
敷衍的回答让薇奥莱特眉头紧皱。
自从将管家权交给两个年轻人以后,薇奥莱特就没插手家里的大事,哪怕是他们前往肯特郡过圣曜节,一待就是小半年,又或者是他们在肯特郡开辟航路,闹得报纸上沸沸扬扬。
可是今天,薇奥莱特忍不住了。
她将一份报纸扔在海因里希脚下,冷声道:“你们都瞒着我,你自己看看,奥黛丽在肯特郡都做了什么可怕的大事!”
海因里希捡起报纸,只见上面登载最近的新闻。
索菲娅的葬礼结束后,亚当再次搬出面对格兰芬的那套说辞——布伦瑞克号因为天气原因失去消息,如果愿意等,他会给出更加丰厚的分红;如果不愿意,那么他会原价赔偿,但视为投资商自愿退股。
有部分人急着要钱,也有一部分人看亚当态度诚恳选择相信。
直到肯特郡传来布伦瑞克号顺利抵达第三个补给港的消息,与此同时,亚当宣称诺曼公司成为布伦瑞克的大股东,两家一起参与开拓华夏航线。
到这里,格兰芬和菲利普就算再傻也明白,他们被耍了!
以他们为首,原本还洋洋得意自己抢回了赔偿款的人,看着继续持股并且未来必定收获丰厚的投资商,悔得肠子都青了。
对于格兰芬来说,这不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愤怒,更多的还有羞辱!
索菲娅离开前狠狠羞辱了他,现在,亚当背后的那个女人也在羞辱他!
伊莎贝尔留在肯特郡的这些天,不仅用航路打格兰芬的脸,她还在哈登菲尔德兴建工厂和学校。
承知社地下室里的女孩们终于有了宽敞明亮的教室,能够堂堂正正读书。格兰芬倒是想找麻烦,可是伊莎贝尔率先登报打起舆论战,宣称主动捐出部分收入用于慈善。
办工厂收留女工、办学校收留女童,都是做慈善。至于其中涉及到的技术知识,那都是归于承知社所有,不关教会的事。
而格兰芬这边当然不甘心,两方打起舆论战,目前已经僵持很久,几大报纸头条都在关注这件事。
肯特郡商业氛围浓厚,尤其在机械交流会之后,奥黛丽打破技术垄断,所有商人都感受到了没有教会压迫的滋味。而伊莎贝尔兴办学校工厂,无论哪个举措对他们来说都有利,于是格兰芬在舆论战里节节败退,目前已经宣称要采取严厉举措。
薇奥莱特就是看见这则消息,又从维克托那里听说海因里希前往墨伦维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女王做什么。”薇奥莱特严肃道,“我警告你,海因。斯宾塞家族经不起更多的风波了,无论肯特郡发生什么事,你不可以踏出这道门!”
海因里希脸色渐冷:“奥黛丽是我的妻子,是公爵夫人。她所做的牺牲,难道不是为了斯宾塞家族吗?”
“牺牲?你懂什么是牺牲?”薇奥莱特拐杖敲得咚咚响,声音颤抖,“牺牲是为家族付出一切,哪怕压抑自己的痛苦与欲望!是的,她的确有能力,也的确帮了你,帮了公爵府,所以我愿意将管家权力交给她。可是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她在借由公爵府当跳板,试图挑战权威!”
“这种事情你父亲做过,甚至你祖父和我也做过,结局是差点连这座庄园都保不住!”薇奥莱特闭上眼睛,忍住泪意。
她想起逝去的丈夫和儿子,牢狱中的孙子,这一盘散沙的斯宾塞家族……
是她不想有所作为吗?不,没人比她更期待斯宾塞重振荣光。可是她老了,她的肩膀不足以支撑起这座风雨飘摇的庄园。
丈夫和儿子身死的那天,薇奥莱特头发全白了,她强忍着悲伤,去找女王,同意切割所有的权力,只求保住剩下的孩子。
看着祖母的泪水,海因里希面容平静。
他沉默许久,说:“利用斯宾塞也好,利用我也罢,有什么关系?”
“祖母。”海因里希抬头,“我不需要我的妻子为家族牺牲。我心甘情愿让她踩着我的肩膀,去实现她的野心。”
桌子被愤怒的格兰芬拍得震天响,黑衣教徒们低着头,不敢说话。
在宣布华夏通航以后, 大半的商人纷纷倒戈, 教会的赎罪金出现重大缺口,别说修缮新教堂了, 就连维持日常花销都很艰难。
“赎罪金!又是赎罪金!告诉尊者,今年哈登菲尔德没法按时上缴赎罪金!”格兰芬的声音沙哑,“不, 不仅是哈登菲尔德,整个锡兰的税收都要减少大半!”
斯宾塞联合怀特家族打破技术垄断,想也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将技术推广到墨伦维克, 而女王也不会拒绝这种送上门的好事。
哈市是锡兰的财富中心, 这里云集了几乎全国百分之八十的投机者与商人, 在他们眼里, 利益是永恒的信仰。
当年为了开办工厂如何臣服机械教会, 那么现在他们就愿意为了更先进且成本更低的改t良技术站队怀特家族与公爵府。
想在肯特郡使用信仰洗脑的那一套,根本没用!
就在这时,一名教徒攥着衣角, 瑟缩着从人群后挪出来,声音发颤:“主教大人……还有件事……”
格兰芬眼神冷:“说。”
“那位公爵夫人在城郊办了新学校之后, 又联合工人首领开办报纸, 上面登载的那些文章……我……我不敢念。”
教徒低下头,将报纸递给格兰芬。
格兰芬扫了两眼,只见头条全是“自由”“科学”等字眼。
这里面并不是像从前那些被教会剿灭的地下组织那样, 只登载长篇大论的劝导文章。而是让学校的学生、工厂的技术专家以自己的口吻分享科学故事、或是辟谣某些被误以为神迹的科学知识。
报纸没有说神明是假的,甚至还免费在祷告日以祈福的名义捐款捐物。以至于教会连封禁的理由都找不到。
盯着报纸,格兰芬猛地攥紧拳头,目光阴鸷——他终于明白,那个女人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上风,是要动摇圣曜教会的根本。
他看向教堂之外,透过报纸的新闻,仿佛已经看见肯特郡的另一番景象。
工厂里,恢复健康的凯文挥舞着拳头,声音洪亮地对着围拢的工人喊:“伙计们!科学能让我们摆脱病痛,自由能让我们抬起头!我们不是教会的工具!”
镇子上,小波利像只灵活的小雀穿梭在人群中,将报纸塞进每一个过往工人的手里,仰着小脸说:“叔叔,看看吧!最新一期的《工人之声》!”
河边,洗完衣服的萝丝向妇女们分享未婚夫的病愈经过,趁着大家好奇,顺便拿出招工启示:“姑娘们,公爵夫人开了一家女工纺织厂,我打算去应聘,你们要不要一起试试?”
田地里劳作的妇女有些犹豫:“我们走了,孩子没人照顾怎么办?”
“不用担心,纺织厂还有配套的学校医院,孩子们可以去厂里的学校上学,我们要是生病了也有福利保障。”萝丝仔细科普相关条例。
部分人在观望,部分人很果断地跟着萝丝一起去。
当第一批女工领着工资回家,剩余的人也坐不住了。
哈登菲尔德的新风潮就此开始,只是当时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站在了历史变革的节点,也没有预料未来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此时此刻,格兰芬攥紧变形的报纸,却似乎能察觉危机降临。
是的,就像文章里说的那样,神明本身是人类幻想的化身,是无害的吉祥物,是低谷时的慰藉。只要人类永存,心中的神明也会永存。
圣曜教会起初就是以这种方式立足,它让某个高台上的“人”,成为神的化身,让万众敬仰。
可现在,这些新的思潮又在潜移默化地传播一个道理——万事万物在你眼里都可以是神,神是你的心灵寄托,祂是给予你安心力量的来源。可是换句话说,祂们成为神明,也是因为你给予了信仰。你愿意相信神明仁慈地爱着世人,包括你。所以你有勇气走出低谷,闯过荆棘活出新的人生。
那一刻,拯救你的是神明,更是你自己。
你与神明同在,神明的意志就是你的意志——而不是将信仰寄托到墨菲斯雪山的圣殿里。
一旦这样的观念深入人心,就是圣曜教会彻底失权的时刻。
格兰芬再明白不过,那个女人的手段,高明极了。
他沉默良久,呼吸粗重道,“都给我听着,我们必须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从高台上跌下去!”
另一边,承知社女校。
新校区建立在环境优美的庄园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孩子们围在伊莎贝尔身边,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
她们提的问题五花八门,带着儿童的特有的天真,伊莎贝尔看见这些孩子,有种回到小时候,看见跟屁虫奥蒂的错觉。
时隔多年,伊莎贝尔仍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老师。
小学生们刚学完物理课,问太阳上有人住吗?又问人可不可以长翅膀飞到天上亲手摸一摸太阳。
伊莎贝尔一本正经地糊弄,说太阳上住着神明,因为很爱吃菠萝所以叫阿波罗。他脾气很暴躁,最讨厌小孩夏天去河里玩水,一看见就会发怒,所以夏天会很热。
还说森林里住着神秘的精灵族,她们会偷偷观察哪个小朋友最听话,然后在成年那天把翅膀借给她飞到天上见阿波罗,不过要注意,太阳上面很烫,方便的话可以带两个鸡蛋上去煎着吃,最好加点沙拉。
贴心的嘱咐让孩子们心驰神往,她们争先恐后发誓自己一定不去玩水,拍着胸脯保证会听话。
只有角落里的学习委员皱了皱鼻子,无语地扫了眼同学们,以及那个面不改色骗小孩的大人——哼,聪明的小孩早就知道世界上才没有神明,更没有什么爱吃菠萝的阿波罗,也不可能借精灵的翅膀去太阳上煎鸡蛋!
伊莎贝尔骗完小孩就准备离开学校,结束这次视察。
孩子们并不知道她是学校的大股东,在她们的世界里,伊莎贝尔只是每个月都会在校园里见到的漂亮老师,还经常给她们带礼物,讲新鲜的寓言故事——当然,长大后孩子们才知道,这些故事全是乱编的,所以才那么与众不同。
可是此刻,在她们心里,没人比诺曼老师更有趣,她启发了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于是未来的某一天,人类真的可以插上翅膀飞上蓝天。
“诺曼老师,另一个诺曼老师去哪里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孩子扯着她的衣角,眼里满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