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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by垂拱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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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姮靠在榻上,不知不觉随着石榴干想了许多,眼眸中刚起的莞尔笑意又渐渐散了,最后,她闭上眼睛面朝里侧,递出一句话:“不必做了。”
春锦也知姜姮定然又想到了伤心事,怕说多了更惹她难受,轻轻应句“好”,侯在一旁温着药,等她慢慢平复情绪。
“夫人,骆家表妹来看您了。”蕊珠来禀。
姜姮身子正懒,心绪也差,不想应付,正要吩咐打发了人,骆辞已亲昵地唤着“嫂嫂”踏进了房门。
进门闻见药味,又看了看温着的药,骆辞故作诧异:“嫂嫂,喝了这么多日的药,还没好么?”
姜姮明明自昨日才开始喝药,不知骆辞口中的“多日”是哪里听来的,但向知她笑里藏刀,不知这般颠倒黑白又要说什么,遂只是笑笑,也不接话。
骆辞也不管姜姮无视,自顾自说:“嫂嫂,按说,是表哥亲自给你抓的药,不会有什么差错,但这连日不好,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春锦听她越说越离谱,这才道:“表姑娘怕不是误会了,我家夫人昨日才开始喝药的,药是我亲自去抓、亲自煎的,未曾见家主来送过什么药。”
别说送药了,自那日发火踢坏了房门,弄得她家姑娘一身伤,顾峪再没来过。
骆辞作惊诧愕然状:“没送过药?那表哥这几日抓的药,是给谁的?”
“嫂嫂,你不知道,表哥抓药可上心了,不止亲力亲为,还生怕药肆弄错,一味药一味药亲自核对呢。我想着,除了嫂嫂,还能有何人叫他如此用心呢?”
话到这里,姜姮已然清楚那药是抓给谁的,想必骆辞也早已猜到,故意来说给她听,但顾峪此前告诫过,胞姊生病是秘闻,不得声张,姜姮遂也不说破,倚在榻上懒懒道:“表妹不如,去问问你表哥呢?”
骆辞噎了下,心知姜姮在和她装糊涂,略作一思量,故意把话挑明:“不是给嫂嫂你的,那应该……就是给七姐姐的吧?七姐姐生病了?”
姜姮懒道:“未曾听说。”
骆辞笃定:“必然是给七姐姐的,除了七姐姐,我还没见表哥对谁如此用心过呢。对了,嫂嫂,你知道么,这次宫宴上,表哥还为七姐姐说话了呢。”
姜姮始终不接话,骆辞便也自顾自地说:“有个南朝来的公主,宴上正喝酒呢就哭起来了,说她哥哥死得冤屈,痛哭流涕请当今圣上给她哥哥主持公道,说七姐姐在狱中有人照护,过得体体面面,让赶紧治七姐姐的罪。”
她看看姜姮,越发绘声绘色:“表哥当时脸就阴了,对那女子说道,七姐姐现在是归义夫人,本就当受礼待,圣上顾念陈氏哀痛,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直将七姐姐押在牢中,那公主张口闭口让治七姐姐的罪,莫不是想逼着圣上杀人,再让圣上背上一个小肚鸡肠、不容旧朝孀妇的骂名。”
“你不知道,一提起七姐姐,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有表哥仗义执言。”
骆辞这番话,字字无恶意,句句是挑衅。
骆辞明知姜姮连日卧病,因为这个还被骆氏取消了入宫赴宴的资格,她却还来她面前,不止炫耀自己去了宫宴,还要仔仔细细告诉她,在宫宴上,她的夫君如何如何善待另一个女子。
哪个正常女子忍得了自家夫君如此待另一个女子?哪个女子听了能不生气?
骆辞哪里是来探病的,怕就是想让姜姮病上加病,若一下能气死,才称了她心如了她意。
春锦越想越气,咬牙切齿正欲和骆辞撕破脸,听姜姮和风细雨开了口。
“夫君他,确是个长情的人。”
姜姮脸上虽有病容,此刻却带着温温浅浅的笑意,瞧来不止没有嫉恨,反倒很是满足。
“这么多年了,夫君待我阿姊还是一如既往,阿姊能有这么一个长情的郎君相待,我作为亲姊妹,应当为她高兴。”
姜姮倏尔叹了一息,“其实这样也不好,夫君眼里,自始至终只有阿姊那一张面容,娶妻如此,纳妾还是如此,万一日后有哪个女子仰慕于他,甚至没名没份也愿意待在他身旁,却没生得阿姊那张容貌……”
姜姮作惋惜状摇摇头,“怕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平白浪费了一番痴心呐。”
骆辞及笄已有两年,至今不曾议亲,又经常操持顾峪这厢杂事,她是何心思可谓昭然若揭,姜姮这番话虽未指名道姓,却如一把剜心刀,实打实戳到了骆辞痛处。
不说旁人,就连骆氏作为骆辞的亲姑母,都与她说过,顾峪对她无意,若不然,凭着这层关系,恐怕早就做了顾峪房里的人,甚或与姜姮平起平坐,而非到现在,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骆辞少见地没管住情绪,当即沉了脸。
姜姮却不再看她,端起药一口气喝了,恹恹躺下,懒懒道:“我要睡了,表妹自便。”
骆辞心中有气却不好发作,只能憋屈地离开。
才出主房的门,没走多远,听见东院吵吵闹闹,细听来,是何姬的声音。
“我不喝那东西,苦死了,你们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几个婢子见何姬是个豁得出去的,又都顾及她毕竟是家主房里的人,不敢太过分,正打算就这样不了了之,见骆辞来了,立即挺直了腰背,激将何姬道:“你吓唬谁呢,叫你喝药那是恩赏,你们这是碰上好主子了,还每日一副药供着,叫我说,就该一剂猛药断了你们的根儿,叫你们永生不出孩子,也如了你的愿,不必再吃这样的苦!”
何姬不服,“你有种就给我一剂猛药,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国公爷都不曾说过要我吃药,你们个个主意倒大!”
骆辞想起方才姜姮暗暗刺她没名没份、连几个侍妾都不如,顿时怒火中烧,一改往日姐姐长姐姐短的和善态度,白了何姬一眼,高高在上的嗤道:“我表哥虽没说,嫂嫂却是说了的,怎么,堂堂国公夫人,管不了你?”
何姬知道骆辞背靠骆氏和小骆氏两座大山,在府中有些地位,不敢和她言语相抗,只不服气地哼哼了声,“总之,我不喝那药了,你们真有种,就给我一剂猛药。”
“好啊,我如你所愿。”骆辞说罢就命婢子去抓药。
何姬没想到骆辞敢动真格,生了惧怕,趁几人不备,逃出东院,一路喊着“杀人了!”朝府门跑去。
虽然何姬很快被绑回了凝和东院,但三个侍妾被国公夫人强行灌药的事,还是传到了骆氏耳中。
骆氏遂传姜姮前去问话。
“姜氏,你身为三郎妻子,至今未能诞下一儿半女也就罢了,还如此忌妒跋扈,苛待婢妾,你是不是想让我三郎断子绝孙!”
今日何姬跑出来时,骆氏正在待客,丢尽了颜面,早就恼了姜姮,遂一见人就劈头盖脸责问起来。
姜姮根本不知骆辞冒用她名给侍妾灌药的事,辩道:“儿媳不知母亲为何这么说?”
小骆氏哼声:“弟妹,你就别装糊涂了,那三个侍妾都说是你逼他们喝药,难不成他们还敢诬陷你?”
姜姮坚持否认,骆氏只当她嘴硬,层层追溯传话的人,最后追到了骆辞那里。
骆辞又拿出一贯的小心翼翼楚楚可怜,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哭着向骆氏道:“姑母,不是嫂嫂授意我做的!”
小骆氏高声道:“阿辞,你别怕她,母亲和我会给你做主的!”
转而嗔目看着姜姮:“你可真会使唤人,什么事都支使我妹妹去做,出了事,就把她推出去挡着,真当我们娘家没人,由你欺负了吗!”
小骆氏话音刚落,骆辞就配合地伏地大哭,委屈的不行。
骆氏心中早就认定这事是姜姮做的,哪里还会仔细去分辨什么,见两个侄女抱头痛哭,只觉得自己都被人欺负了,恼恨地看着姜姮道:“你不止妒忌跋扈,还满口谎言,你给我去家庙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愿意说实话了,再来我前头!”
姜姮也知骆氏姑侄几人心在一处,自己说不清的,遂也不再分辩,起身要往家庙去,恰撞上归来的顾峪。
“家主,夫人病了,不能再去跪家庙,求家主开恩!”蕊珠一见顾峪,立即跪下央求道。
顾峪摆手示意她起身,看看姜姮,又望向堂中伏地长哭的骆辞和一旁抹眼泪的长嫂,最后看向骆氏道:“母亲,何事如此动怒?”
骆氏遂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又恨恨指着姜姮道:“你别看她和灵鹿生了一副容貌,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比灵鹿可是差远了!”
顾峪听罢,又看看姜姮,见她始终低着眼眸,脸色惨白,人亦有些恹恹无神,确是一副病容,想了想,对蕊珠道:“带夫人回去休息。”
“三郎!”骆氏不允。
“三叔!”小骆氏亦不甘心。
顾峪仍是授意蕊珠带姜姮回去,蕊珠忙千恩万谢,和春锦一起半扶半抱着姜姮离了颐方堂。
等姜姮一行人离去,房内静下,顾峪才正色对母亲道:“赐药之事,是我的授意。”
骆氏姑侄都瞪大了眼睛。
只有骆辞知道顾峪在撒谎,也只有骆辞第一时间想到了揭露他谎言的说辞,若真是他授意,姜姮方才为何不说,又为何否认?但她不能说……
可她又不甘心,微一思量,有了两全之策,哭着道:“真的吗,表哥,真的是你授意嫂嫂的?那为什么嫂嫂不肯说,非说是我自作主张,逼三个姐姐喝药?”
顾峪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默然片刻,还是给出解释:“她不想那三个女子记恨于我。”
这缘由似乎很恰当,骆氏和小骆氏都不再说话,也不再问顾峪到底是何考量要赐药三人避子,想来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只有骆辞心里的恨愈发重了,她知道是顾峪在扯谎,这个从来刚正严明的表哥,为了护下那个姜氏,不惜撒谎欺骗他的母亲和长嫂。
顾峪离开颐方堂,去了凝和院。
姜姮刚刚喝了药,困意正浓,又被婆母叫去无故受了场斥责,心底多少有些淤滞,躺在榻上将将睡着,又听婢子禀说顾峪来了。
不论如何,他方才护下了她,免她一顿责罚,她该起来对他道声恩谢。
姜姮揉了揉发疼的鬓角,抬起眼皮,勉力撑着身子下了榻,亲自为男人斟茶。
“方才,多谢夫君。”
概因病着,女郎本就温和的声音此刻更是软绵绵的,顾峪又看看她,问道:“怎会病了?”
他声音一贯冷淡,这话亦没有半点关心的温度,像是例行公事的问候。
姜姮道:“大概是贪凉,夜中没关窗,染了风寒。”
顾峪淡淡嗯了声,闻到房内的药味,知道女郎已在吃着药,遂也不再多言,想了想,说道:“药的事,你该提前告诉我。”
姜姮一愣,很快明白他是何意,显然,他也认为,真是她逼着三个侍妾喝那避子药。
“不是我。”姜姮分辩,不由颦眉。
顾峪微微皱眉,但见女郎颦眉望他,念及她在病中,且方才已受过母亲训斥,遂又按下不悦,耐心道:“这回便不计较了,但日后,你不要再做这事,也不要拿阿辞做挡箭牌。”
“国公爷,真的不是我。”姜姮再次说。
顾峪目光一沉。
他自然不信姜姮是清白无辜的,这种事情除了她会做、敢做,旁人谁还会做?
他都说了不追究了,她却还是嘴硬扯谎。
“你休息吧。”
顾峪本打算在房中歇的,但看女郎没有丝毫悔改之意,遂又起身出了房门。

姜姮知道顾峪不信她,他只是看她病了才没有惩罚训诫她,骆辞大概早料到今日情景,才有恃无恐假借她的名号行事。
“春锦,去东院告诉他们,以后只要不是你去传话,都不是我的意思。”
春锦应好,往东院去了,不料这一去,一个时辰才回来。
蕊珠问:“怎么去这么久?”
春锦没有说话,看了眼内寝,小声问:“姑娘睡了么?”
见蕊珠点头,春锦才敢露出委屈不满,拉着她在外厢小声说话。
“家主也在东院,看那三个女人跳舞呢,自姑娘生病,他一日没有来看过,今日倒是有空,又去了东院!”春锦说着,眼睛红了。
蕊珠忙安抚:“家主前几日没来,不是因为七姑娘病了么,他一定是要照应七姑娘。”
“七姑娘七姑娘,就你家七姑娘是人,我家姑娘就不是人!”
春锦早替姜姮不平,念及自家姑娘病着,蕊珠还要替旧主说话,恼了她,不觉提高了音量嚷道。
蕊珠也觉自己冤得慌,小声道:“你冲我撒什么气啊,是家主自己要去,又不是我让家主去的。”
见春锦哭得可怜,想到两人在一处也有多年情分了,不欲多争吵,抱抱她问:“你在东院是不是受委屈了?”
春锦眼泪掉得更多,点点头,怕惊动姜姮,愈发小声说:“那个何姬阴阳怪气说了我半日。”
两个丫鬟在外厢说话,声音虽小,但房内很安静,姜姮又从未真正睡着,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知春锦这场委屈是代她受的。
顾峪这个时候去东院,自然是为了安抚那三人,何姬因为喝药一事,想必早对她满怀恶意,因着身份差别,终究不敢对她怎样,这次寻着机会,正逢顾峪为她撑腰,便都将气撒在了春锦身上。
顾峪一心以为药是她灌的,念在她生病才网开一面,但对春锦就没那么宽厚了,他由着何姬数落春锦,一来泻何姬之怨,二来,大概也有敲山震虎之意,让她以后不敢妄动那三个侍妾。
姜姮微微叹了一息,下意识去摸脖颈上的项坠,没摸到,自己不知为何,倏尔鼻子一酸。
她的阿姊回来了,是一个孀妇,现在看来顾峪对她情意不减,所以,能放过她了么?
等阿姊出狱,她能和离么?
谁都没想到,才过了没几日,东院又出事了,三个侍妾齐齐病倒,以何姬病得最重,听说呕了许多血,已经不省人事,只口中念念不停嚷着一句话,道是“有人害我”。
大夫来了几拨,都未查出明确病因,只是开了些药,让夏、苏二人静养,至于何姬,几个大夫都道无力回天,三日没撑过,就被抬了出去。
这事自然惊动了顾峪,他一进东院,夏、苏两人就跪下了,哭求他放二人离开。
两人很清楚,何姬说得不错,他们这次生病绝非无缘无故,那些来看诊的大夫,怎可能个个都查不出病因?不过就是看他们命贱,怕说了不该说的话,惹祸上身,才都缄口不言。
他们初来乍到,对北地那些害人的药物并不清楚,也没有察觉自己到底何时何处被人投毒了,想来顾峪不会大动干戈去查,且就算查了,后宅事务杂,也不一定能查出个结果,到时候一句轻飘飘的话,言他们使苦肉计,故意搅得家宅不宁,便又是他们的罪过。
“国公爷,求你放我们走吧。”
苏兰薰在三人之中最为胆小,亲眼目睹何姬死状,这回是真的害怕了,平常见到顾峪从没胆子近前的人,这会儿抓住他衣角,哭得满脸是泪。
顾峪命成平扶起夏、苏二人,说道:“自今日起,你们生活起居由成平一人负责,吃穿用度,皆单独安排。”
不止如此,东院还单独增设小厨房,又添了几个洒扫婢仆并顾峪亲自挑选的护卫,这才安定下两人。
“成平,查得如何?”书房内,顾峪问道。
三人甫一生病,他便交待成平去查,如今已过去几日,该有个结果了。
成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无所获,夏姬三人吃穿用度与各个院里没有差别,查不出异常,且也不知到底何时何物致他们生病,没法细查。”
顾峪微忖片刻,问:“大夫那里怎么说?”
成平遂将大夫查不出病因之言说了。
顾峪又道:“药是谁开的,可对症?”
“是韩大夫开的,应当对症,夏姑娘和苏姑娘好许多了。”
“叫他来。”顾峪料想韩大夫应未尽言,既开了对症的药,该当清楚病因。
韩大夫见房内只有顾峪一人,知他心思机敏必然识破自己所虑了,遂也不再隐瞒,对他说了实话。
“那三位姑娘确像中毒,应是一种唤做油煎馥鳞的避子丸,这药毒性极强,一粒即有避子之效,若用多了,轻则呕吐腹泻,重则呕血昏迷,有性命之忧。”
何姬殒命,应当就是用药过量的后果。
顾峪目光一沉,又是避子药。
辞别韩大夫,顾峪径直去了姜姮居处,进门,见女郎坐在窗前,正闲闲懒懒地拨弄着一支红艳艳的榴花。
她本就面如桃李,映着手中榴花,更是光彩溢目,令人眼前一明。
她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应当已经病愈,这会子尤其心情不错。
姜姮起身迎他,柔声唤了句“夫君”,顾峪沉沉“嗯”了声,算是回应,在案旁坐下,问她道:“东院的事,你可有头绪?”
他望过来的目光严肃而犀利,显然不是寻常问话,姜姮知道,他又像上回一样疑到了自己身上。
“国公爷,上回不是我,这回也不是我。”
姜姮娓娓辩道:“从前东院的东西,确是府上统一送到我这里,再由我安排,但自我生病,我便叫他们直接配好了送过去,不经我的手。”
这些情况顾峪自然也查到了,即便如此,姜姮的嫌疑还是最大。
除了她,谁还会那般在意三个侍妾会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姜氏,你放心,我会保你,但你,要与我说实话。”顾峪沉目望着女郎,一字一句都透着威慑寒意。
姜姮低下眼眸,默了许久,淡淡道:“我在府中既不掌家,也不管事,吃穿用度等物,没有一件是我能够悄无声息动手脚的,国公爷不去查问……”
“姜氏,又要推到阿辞身上么?”
顾峪冷声打断她的话,“夏姬三人是服了过量避子药才致病,你倒说说,阿辞一个云英未嫁之女,如何会懂这些门道?又为何,要给他们用避子药?”
“何姬病得最重,我记得,她曾得罪过春锦。”
他盯着姜姮,深沉的目光里都是威慑和质问,字字句句都指向她作恶。
姜姮也望着他,忽而明白一件事。
顾峪不信她,凭她说什么,顾峪都不会信她。
就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她一定会嫉妒那三个侍妾,一定会害怕三个侍妾先她一步有了孩子?
因为她是有夫之妇,所以就该比骆辞更懂避子药的门道?
因为何姬曾训斥过春锦,所以就是她院里的人报复暗害他们?
总之,顾峪心中认定,上回是她,这回还是她。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妻子,最有动机去害三个侍妾,却从不管,她是什么性情,会不会害人。
他说会保她,也是因为阿姊的缘故,才会明明不信她,觉着是她做了坏事,却又愿意保她吧?
“不是我。”姜姮望着顾峪眼睛,最后一次这样说。
她一双眼睛像秋夜的水,沉澈安静泛着淡淡的冷意,“国公爷若有证据是我做的,就依律法,将我交给官府。”
她说罢,转过头去不再看男人,默了会儿,兀自坐去经案前抄经。
顾峪也不再说话,注目看着女郎。
她坐在连枝灯下执笔书写,身形清瘦,面庞皎洁,娴静地不争不抢。
果真不是她么?
仔细想来,自她嫁入顾家,确实不曾惹过什么是非,一直都是这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样子。
不是她,难道是骆辞?
但是骆辞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她果真对他有心思,首先要除去的,不该是姜姮么?
骆辞从来没有对姜姮不敬,相反,她对这位嫂嫂一向亲近。
必然不是骆辞。
不管到底是不是姜姮,为免她再去对付夏姬,还是暂且将她遣去别处,等他这厢事情办完,妥当安置了夏、苏两人,再接她回来吧。
这般想定,顾峪遂道:“我打算在观音寺为何姬做一场法事,你便替我前往主持,满七日再回。”
姜姮微一顿笔,没有抬头看他,漠然应了声好。
他终究还是以为,是她做错了事,伤人性命,才让她亲自到观音寺去为何姬做法事吧?

抛开为何姬做法事一务,姜姮是愿意来观音寺的,此前只要顾峪不在家,她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寺中许多沙弥都与她熟识,也在这里为她留有专门的厢房。
“姜夫人,不知您今日会来,厢房未及洒扫,请您稍候。”来迎她的小沙弥抱歉的说。
往常姜姮过来,会提前报与寺中知晓,这回是顾峪临时起意将她遣来的,自然未及通报,姜姮温声应好,说道:“法事一务,便拜托小师父了。”
“姜夫人放心,一定办得妥当。”
姜姮问:“不知我那只狸花猫,养在哪位师父那里?”
“在净一那里,不过他贪玩,大概又带着猫上山了,怕是夜晚才回。”
姜姮谢过沙弥,又去佛前礼拜一番,供上两炉上好的梵香,这些做罢,厢房也收拾好了。
她的厢房很是僻静,开门即可见山,房后是一片石榴林,榴花开得正盛,晔晔复煌煌,仿似碎剪开的深色胭脂,照的那满树翠叶都格外玲珑。
姜姮瞧着喜欢,拈下榴花一朵,俯首自簪。
春锦难得见姜姮如此心宽,一面安顿行装,一面笑吟吟道:“姑娘,今年的石榴应该能结不少呢,好多株石榴今年都该挂果子了。”
这片石榴林是姜姮一手植育出来的,最大的两棵,是六年前,她刚刚被接回京城时所植。之后每年她都会来此处种石榴,不知不觉,已经由木成林。三年前种下的几株,已经要开花结果了。
姜姮坐在花下,望着满眼明亮的榴花,目光又一寸寸黯淡下来。
观音寺离国子监很近,因着寺中多幽山静水,许多学子好来这里读书,他也爱来,后来就发现了这里,得了方丈允准,在这里种上了第一棵石榴树。
但那棵石榴树太笨了,足足四年才开花结果,以至于他都没有吃到那棵树上结的石榴。
他真的死了么?再也吃不到那棵树上的石榴了么?
姜姮想着,手中的石榴花已不觉捻了粉碎,鲜红的花汁淌在手上,像三年前她捂着他伤口时染上的血。
“姑娘,进屋歇会儿吧。”春锦瞧见姜姮望着自己手指发呆,知她又触景生情,想起了旧事,忙来搀起她往屋中去。
姜姮不语,一进房内便撇开春锦,到经案旁坐下,慌忙擦去手上的石榴花汁,开始抄写佛经。
一直到夜晚,净一小师父来送狸花猫,说起伊阙山开窟造像事,姜姮才放下笔。
“姜夫人,你可要供养一尊石佛?”
在山中开窟造像耗费甚巨,远比平常香、花、灯、涂佛前供养高得多,小小一尊手掌高的石佛便需十贯钱,佛像越大花费越大。
姜姮却未加思索,点头道:“那我便供一尊三丈石佛吧。”若是再高,恐僭越了皇室供佛。
净一持笔记下,又问:“还是药师佛么?”
药师佛掌康健、祛病痛,姜姮此前布施重塑金身的佛祖,无一例外都是药师佛,这回,依旧是。
净一道:“旁人佛前供养,富贵康健,长命百岁,子嗣姻缘,挨个都要求一遍,你布施多年,也能把各位佛祖挨个供一遍了,怎么自始至终只求康健平安呢?”
姜恒笑了笑,没有解释。
“三丈石佛,耗钱三千贯,姜夫人,确定么?”
姜姮颔首,吩咐春锦明日去一趟香行。
“姜夫人,可要镌写发愿文?”净一又道。
姜姮遂执笔写下两行字,交给净一。
“唯愿君子康健安和,弟子燕久敬造。”
净一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告辞离去。
姜姮便又接着抄经。
春锦坐在一旁抚着狸花猫,呆呆看着自家姑娘。
她记得,姜姮从前不好佛事,莫说耗资巨甚的开窟造像,便是普普通通的佛前供养,她也很少布施。但自从三年前,那位燕郎君重伤落入黄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便开始不断地诵写佛经,布施塑造金身,热衷于各种供养佛事。
何姬的法事有专人主持,姜姮与她又不曾结什么善缘,遂也并未往她灵前去,只在自己厢房抄经,或至佛前诵祷。
这日,她如往常在佛前礼拜,忽觉头顶一痛,接着便听咣当一声,烛台砸在了地上。她以为是谁不小心撞落了烛台,俯身去捡,又被人踩住了手指。
“哎呦,这不是姜八姑娘么,你怎么在这里呢?”
踩她的是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妇人,这样说着话,状作无心之失又踩了下才挪开脚。
姜姮起身,看她片刻,认出了眼前人。
是前朝公主,当朝梁国公夫人,李道柔。
姜姮七岁那年和她打过一架,扯了她的头花,令她在心仪的小郎君面前颜面尽失,因为这事,姜姮被母亲罚跪七日,七日后,又狠心将她送回了沧河老宅,而后直到她及笄,再未让她进京。
后来前朝虽覆灭,但李道柔的夫君与顾峪同为八柱国之一,在新朝又同进国公,加之新朝与前朝连带着些舅甥亲戚关系,对前朝皇室,尤其女眷,并未赶尽杀绝,故而李道柔的日子过得不算差。
细想来,姜姮与她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今日才算继七岁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一见面,就不小心砸了她、踩了她。
这仇怨,她记得可真久。
姜姮不想惹祸,况又是在佛前,遂没有理会她,摆好烛台,恭敬拜了一拜,转身离殿。
李道柔却又追上她脚步,状似热络地与她攀谈。
“听说你府上死了一个姬妾,在这里做法事,你不会是来为她诵祷的吧?堂堂正妻,来为一个侍妾礼拜诵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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