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by宓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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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是吴音的家人。”
“自家女儿也舍得卖?”
“何警察,你家有孩子吗?”彭盖狱问。
“有,都在外面读书,说以后都不回来。”
“是女儿?”
“三个儿子。”
“结婚了?”
“都结婚了,自己找的同学。”
“所以啊,老何,你根本就不懂你们村子里这些人的想法。”
“什么想法?”何警察一脸茫然。
“你是个成功人士,孩子都很有出息,可是他们,祖祖辈辈扎根在这里,自己没有读书,自己的孩子也不读书,他们只有最原始的欲望,也就是繁衍后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能够付出一切代价。”
彭盖狱说得文绉绉的,让何警察一愣一愣,结结巴巴半天,来了句:“啥子意思?”
魏以铭插嘴说:“简而言之,村子里的几起案件,是整个吴家村所为,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是凶手。”
第49章 进攻别墅
“不会吧, 人人都是凶手?”何警察尴尬一笑。虽然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但也没想到做得这么不好。
魏以铭解释道:“他们不一定每个人都动手害人了,但是因为在潜移默化之中他们形成的共同价值观, 导致他们为了利益而漠视生命。”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何警察的痛点,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魏长官说的对, 人穷志短人穷志短, 人一旦没钱了, 就什么事都做的出了。你们说我不懂他们, 错了,我也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我能不知道?只是我不敢去管, 我也怕死, 我还想拿他们的钱。”
裴娅琪翻了个白眼说:“何警察,你这错误可就大了,我原来不想说,但是我憋不住。你是村警察, 你与他们同流合污怎么可以呢!”
彭盖狱抬了抬手说:“小裴,先不说这个了。何警察, 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何警察点头:“让我干什么都行。”
魏以铭说:“我们要你去把神婆吴银妹请来, 我们要单独找她谈话。”
何警察面露难色, 犹犹豫豫道:“这……有点困难。”
“为什么?你不是说请你做什么都行的吗?”裴娅琪皱眉问。
“因为, 其实, 从三年前开始, 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吴银妹了。”
魏以铭突然想起自己在别墅里看见的那个盘腿闭眼的老太太, 他忽然意识到, 那个老太太就是吴银妹!结合何警察的话, 他猜测她很有可能早就死了,但是为了能够继续骗钱,她的尸体被她的家人做了处理。
“何警察,你知道吴银妹有什么家人吗?”
“吴蚯蚓是她孙子。”
“除了蚯蚓呢?”
“她的原来有很多孩子,但前几年相继去世,现在只剩下一个女儿和一个孙女。”
魏以铭知道,何警察说的应该就是他那天看见的三个人中的两个了。
“可不可以去请她们过来?”
“我是可以去,但是能不能请来,我就不确定了。”
“您是警察,她们不会不给你面子吧!”林萍萍笑着说。
“哎,小姑娘拿我取笑,我这种警察,可不是你们哟!吴银妹唯一活下来的女儿,叫吴桂花,吴桂花的女儿叫吴彤彤。她们二人是打死不肯走出别墅的,除非你们用暴力把她们捆过来。”
魏以铭想了想,说:“还是明早人多了再说吧!现在太晚了。”他不确定别墅里有没有埋伏。
大伙都表示同意,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做最后的战斗。
散会后,魏以铭拉住何警察又问了一句:“吴银妹家真的没有别人了?”
何警察很肯定地说:“没别人了,魏长官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档案调给你看,她家原来九口人,两儿两女四个孙子辈加她自己,到了今年就剩下了蚯蚓、大女儿和大孙女,谁知道蚯蚓也……”
“有没有进去过的人说过,里面有几个人?”
“大家进去之后再出来,都会交流的,都说只有两个,母女俩,一个做法,一个请神。因为说吴银妹神婆的法术只传家里人,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不会有别人!”
魏以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了,何警察,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忙一整天。”
告别了何警察,魏以铭陷入沉思。
那天在别墅看见了两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女人,按照何警察的话来看,其中一个年轻女孩就不是吴银妹的家人。
那么她是谁?
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如果是故意隐匿起来,为什么又故意要让他看见?
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又或者……那天根本真的只有两个人,只是他看错了?
大伙都挤在村警局里过夜,何警察乐呵呵的给每个人倒茶,还招呼小吴把过年时候存的坚果拿出来给大家分,说警局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这么多人,又让他有在这里干下去的动力了。
彭盖狱笑着说:“这些好东西,等案子破了咱们再吃不迟。”
何警察一拍脑袋:“对对对,工作第一,工作第一!你们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小裴和林萍萍早就在休息室睡了,彭盖狱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魏以铭还在想着那两个年轻女孩,没有睡意。
过了一会儿,周金平和武海也回来了,说喊了救护车来,把老李媳妇送去了县医院,小郑妹妹一定要陪着去。
第二天一早,公鸡打鸣大伙儿就醒了。魏以铭虽然只在后半夜趴了一会儿,但是精神不错,到村口看市警局的车子还没到,立刻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侦案组组长还在睡觉,迷迷糊糊没听出魏以铭的声音,暴躁地说:“老子明天革你的职!”
魏以铭也怒道:“妈的!再不来你以后都不要去上班了!我让你天天有时间睡觉!”
组长好像没受过这种气,睡意一下子都没了,一个翻身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才恭恭敬敬地说:“在路上了在路上了,二十分钟就到。”
二十分钟后,果然一辆中巴警车风驰电掣驶了过来,车还没停稳,就下来一个满脸狡猾的警察,看着魏以铭问:“南京来的重案组在哪儿?”
“我就是南京来的重案组,我叫魏以铭,话不多说,我现在给你布置一下任务。”
组长没想到魏队亲自接待他,屁颠颠追上去自我介绍道:“我叫韩俊,魏队,我们先一起吃个饭再说案子?”
“没时间吃了,你要是饿我们那边还有几个馒头,拿着路上啃。”
魏以铭带着他来到村警局,让裴娅琪他们也都出来,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听魏以铭指挥。
“何警察,你去别墅敲门,门一开,韩组长就带人冲进去。记住,不要伤到人,保证里面每一个人的安全。”
“裴娅琪,等韩组长确定别墅里面安全后,你跟林萍萍进去,查看内部情况,收集所有有利证据。我相信他们一定有犯罪照片录像之类的东西。”
“武海,跟我一起守在别墅后门,看见可疑人物,全部铐上!”
“最后,彭老师周老师,你们两位先休息一下,等人抓来了,还要辛苦你们二位了。”
几个人神情严肃,让韩俊也紧张起来,不敢再嬉皮笑脸。
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家分三路往别墅去。在别墅附近的求子崖汇合后,何警察先上去敲门。
这一次比较顺利,才敲了三声,里面就有人回应。
“谁?”屋子里的人警惕地问道。
“我是何警察,村里有人捡到一个铜牌,让我来问问是不是神婆的。”
“不是,我们家没有这个东西。”
“你看看再说,这上面刻着神婆的名字,大伙儿不敢乱拿。你要是不看看,叫我没法跟村里人交代。”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一条缝,从缝里伸出一只手来。
韩俊立刻带领三个人冲了上去,用力推开门。只听里面一声惨叫,一个穿着红袍子的中年女人惊叫道:“老何,你个该死的!我早就该让人杀了你!”
韩俊的手下用手铐把女人铐住,要带她去警局,但是就像何警察说的,她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肯跟着走。
何警察劝道:“桂花,我劝你听他们的吧!你们那些勾当,省会的长官们都知道了。”
吴桂花怒喝道:“我干什么了我!要不是我,村里的光棍能娶上媳妇?要不是我,这儿连个女的都没有,大伙早就成绝户了!老何,你凭良心说,要不是我们,这村子里还会有人不?”
何警察被吴桂花这势头吓到了,缩在韩俊后面小声嘀咕道:“那你也不能杀人啊。”
韩俊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叫人架着她走,说剩下的事交给重案组。然后带着其他人冲进了别墅。
别墅里漆黑一片,墙上虽然有开关,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韩俊叫手下亮起手电筒,注意脚下。刚嘱咐完,就有人叫了一声。
大家立刻停下脚步,对着叫声看去,只见几束灯光汇聚的地方,一个组员跌倒在地。
“韩队,不好意思,我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跤。”
当他看见队友们惊恐的神情时,才发现自己撑着地的手下,正按着一丛头发。
而头发连着的是一颗新鲜的人头。
这很显然是一颗女性人头,看面容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脖子横截面很整齐,看样子是被人一刀就砍下来的。
韩俊让一个队员出去通知重案组,剩下的人继续前进。
一直走到一个宽敞的大厅,才看见了灯光。
这里就是魏以铭那天来到的大房间。
但是此时此刻,墙壁上已经没有那些诡异的人物图案了,四面墙都被人刷上红色的液体,液体还没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个屋子里有三把椅子,一把是高椅,靠着墙,上面盘腿坐着闭目的老人。
另外两把并排在高椅前面,两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穿红袍的人。
右边椅子上的人,没有人头。
韩俊见此情景, 大声喝道:“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左边的女孩缓缓站了起来,手上拎着一把滴血的斧子朝韩俊走了过来。
“蹲下!快蹲下, 否则我开枪了!”面对这种情况,韩俊确实可以开枪,但是魏以铭再三强调过不要伤到人, 他只好想法子控制住这个疯子。
在离韩俊只有一米的时候, 女孩停了下来, 手一松让斧子落在地上, 抬起头看着他说:“我要见重案组的人。”
韩俊收起枪,用手铐将她铐住,她没有反抗, 乖乖跟着走。
走到别墅门口, 她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外面刺眼的阳光,说:“可以把我的眼睛蒙上吗?我有十几年没有见过太阳了,我有点怕。”
韩俊虽然觉得她这是谎话, 但是还是同意了,他脱下自己的制服盖在她的头上, 并且提醒她注意安全。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好多村民听说市里来了人围剿别墅, 都赶过来看热闹, 有几个神婆的脑残粉还试图阻拦, 但是被恐吓一番也就退后了。
看见韩俊带出来一个女孩, 枯黄头发, 身材瘦小, 都觉得很奇怪, 交头接耳说不知道村子里什么时候来的这么一个姑娘。
韩俊心里觉得好笑,脸都没看见,怎么知道见没见过。
同样的,他让人把女孩带去警察局,因为是重犯,所以何警察也要跟着,防止路上出什么意外。
别墅的大门大敞开,里面的秘密顿时一目了然。比较特别的是,那条长长的漆黑走廊,是直接通向二楼的,也就是从正门进去,只能走进那个大厅,如果要去别墅的其他房间,则要从一个小偏门进去。
魏以铭和武海在后门处抓到三个壮年男人,他们当场承认,自己曾经杀过人,因为支付不起做法的费用,所以被吴桂花扣留在此做打手。
事情到此,所有嫌疑人都已被抓捕,过程中发现一人死于他杀,经核实,死者为吴彤彤,十七岁,被利斧砍断脖子身亡。
后续工作交给了待命的裴娅琪和林萍萍,武海申请留下,他怕两位女同志单独在此处不安全。魏以铭同意,留武海下来,自己则赶紧赶回警察局,他怕彭盖狱和周金平二人忙不过来。
被砍首的尸体被运往殡仪馆,周金平得到消息后就赶紧赶过去了。
村警局的审讯室只有一个,彭盖狱决定先从最可疑的人物下手——那个一直沉默,不喊不叫的女孩。其他人则全部关在一起,由韩俊带人看着。
魏以铭和彭盖狱二人共同负责审讯,魏以铭为主要问话人。
女孩很瘦,也许是因为真的长久没有见过阳光,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考虑到她惧怕阳光,所以魏以铭用报纸糊住了审讯室里的唯一一扇小窗户。
“姓名,年龄,籍贯。”
“厉郁郁,十七岁,上海人。”
魏以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彭盖狱,只见他也皱起了眉头。
“重复一遍。”魏以铭说。
“我叫厉郁郁,十七岁,我原来是上海人。”顿了顿,女孩又说,“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魏以铭没有回答她,继续就案件本身问下去:“吴彤彤是不是你杀的?”
厉郁郁点头:“是我杀的,我听见吴妈妈在外面喊叫,知道你们来了。我当时想要是再不动手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我在她手里死过无数次了,我让她死一次不是将将好吗?”女孩抬起头,对着魏以铭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笑起来真的很像厉文桂。
“李警察是你杀的吗?”
“不算是吧,但是确实是我让人去杀她的。”
“老头子知道太多,不死不行。他死前一天非要找我谈谈,说让我去自首,真是可笑,我是做生意的,自首了以后还怎么赚钱?”
“你做什么生意?”
“婚姻嫁娶。”
“人口买卖吗?”
“你要非这么说也行。”
“你从多大开始做这个生意的?”
“三年前,我养奶奶,也就是神婆吴银妹死后,我就开始把这个生意做大了。这里人不行,没头脑,帮人跳一次大神就收千把块,这怎么赚大钱?于是我就出了这个主意。”
“什么主意?”
“多买点女人来,放那儿给人选。低价买进高价卖出,遇见好的价格高些,遇见差的,也有穷鬼愿意买。”
“你又不出门,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彭盖狱在一旁问。
“因为钱这种东西啊,不仅能用来买东西,还能用来杀人,有钱了,我就能把全村人都杀了。”厉郁郁又是天真一笑,“我讨厌这里,我想回上海去,可他们不肯。我当时就说,要是不放我走,我要你们全村人陪葬,他们还笑话我。”
“于珍是你杀的吗?”
“于珍是谁?”
魏以铭把于珍的照片放到她的面前,厉郁郁认真看了看,摇头说:“不是我杀的,我没见过她。”
“郑警察和他妹妹是你叫人攻击的吗?”
“不是,但我知道是谁要害他们。”
“谁?”
“吴妈妈和吴彤彤,她们之前在一起商量过让我听见了。因为郑警察的妈妈就是被拐卖来的,很多年了,但是去年突然找到了家人,就跑了。吴妈妈她们怕她出去报案会引起警方注意,就把她关起来了。”
“那为什么要袭击郑警察?”
“说他本事大,可以帮我们做事,就用他妈妈威胁他,想借助他来杀了你们。”
“郑妈妈人呢?”
“我不知道,这个你要问吴妈妈。”
“袭击老李媳妇的人呢?”
“也是吴妈妈。”
“吴音人呢?”
“这个也要问吴妈妈。警察叔叔,我饿了,我要吃饭。”她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很不安,“我好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开始焦躁起来,低着头就要啃桌子。
彭盖狱在魏以铭耳边小声说:“看样子精神有点问题,让她吃饱了,我们再继续问。”
魏以铭立刻喊何警察去准备些吃的,何警察很积极,得到任务后赶紧去办。
在等食物的过程中,厉郁郁就一直在啃桌子,魏以铭制止了两下,最后作罢。
在吃下了两只烧鸡,四个馒头,外加一大碗西红柿蛋汤后,厉郁郁抹了抹嘴巴,拎起鸡骨头问:“这是什么?真好吃。”
彭盖狱回道:“这是烧鸡,你没见过吗?”
“没见过,我很少吃肉,吃得最多的是糙米饭拌咸菜,我最讨厌吃咸菜了,可是不吃不行,不吃就会饿死,饿死了就不能把全村人杀了。”
“你有哪些家人?”
“我记得,我来这里之前,有一个妈妈,长得很漂亮,对我很好。我记得她给我买过一个书包,一条连衣裙,我是穿着连衣裙来的,但是连衣裙被吴彤彤抢走了,后来只许她穿,不许我穿。”
魏以铭问:“你的妈妈……”但话未说完,被彭盖狱拍了一下腿。
彭盖狱又问:“那来这里后,你有哪些家人?”
“神婆奶奶,每天都要接我的尿喝,说我是上海来的娃娃,喝我的尿能变年轻。几个叔叔,整天喝酒,喝醉了就打架,人人脸上都有大刀疤,几个妈妈,天天吵吵闹闹的,一吵架就那我出气,总是打我,她们打我的时候,那些小孩子也打我。不过后来他们都死了,就我活下来了!哈哈哈!”
“他们怎么死的?”
“吴妈妈和吴彤彤杀的,她们杀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血流的满地都是,头在地上滚来滚去,有人在哭,但是我在笑。”
“她们为什么要杀了家里人?”
“这个你要去问吴妈妈。”又是这句话。
审讯暂时无法进行下去,厉郁郁看样子不会说谎,而且也不怕承认杀人事实,那么剩下的真相只有从吴桂花那里问出了。
魏以铭最后问:“那天我去别墅的时候,你是不是来见我的?”
“是的。我平时很少见人的,不过你比较特殊。”
“为什么?”
“因为吴妈妈说你快死了。在别墅的时候,我只会见快要死的人。咦?对了,你怎么还没死?”
东方明珠里人好多啊!小兔子老师去了哪里?小朋友们怎么一个都找不见了?
厉郁郁只不过是去上了个厕所, 出来就懵了。她只有五岁,个子才一米多点,在穿梭的人流里, 她什么都看不见。
天暗了,人流散去了,四周变得空空荡荡。厉郁郁抱着她的心书包, 站在门口, 祈祷着妈妈赶紧出现。
但是妈妈没有来, 向她走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弯下腰对她微笑, 递给她一只棒棒糖。
“我不要我不要,谢谢你。”厉郁郁推开她伸过来的手。
“拿着吧,孩子, 这是你妈妈让我给你的。”
“真的吗?妈妈在哪里?”厉郁郁踮起脚, 往远处张望。可她并没有找到妈妈。
她失望极了,幼小的她又怕又饿,而女人却不再对她微笑,她把棒棒糖往地上一扔, 粗鲁地牵起她的手,用力拽着她往前走。
“你干什么, 我要妈妈!妈妈妈妈!”厉郁郁拼命叫着, 引来路人的侧目。
女人给大家陪笑, 嘴里还说着:“这孩子真是不懂事, 大晚上的不肯回家, 贪玩儿。”路人听罢, 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厉郁郁被塞进一辆面包车里, 面包车路过幼儿园, 她看见妈妈和小兔子老师正站在门口, 她哭着喊她们,可是没有人听见。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妈妈,最后一次走过上海的大街小巷。
面包车在黄浦江停下,她在那里丢了自己的小书包。女人把她抱在怀里,不许她下来自己走,也不许她抬头四处看,抬一下头就掐一下她的腿。她怕疼,又不敢哭,哭了还会被掐。
最后,她们做长途车去了徐州,在徐州火车站,坐上了一辆大卡车。
九月末,北方已经开始吹寒风了。刺骨的寒风扎在她的皮肤上,叫她冷得没有知觉。她开始发烧,说胡话,喊妈妈。
但是没人管她,把她扔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由她生由她死。
她撑过了三天,烧退了,活了下来。但是再也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她被用铁链锁着,只有在黄昏的时候,才能看见将她带来的那个女人。她求她:“送我回去吧!”
女人说:“要是我今年能生个胖小子,我就送你回去。”
这里有说法是,拐个女孩回来,能招个男孩来。
但是女人一直没有怀上男孩,女孩倒是怀了不少,但一出生就给弄死了。
都是在厉郁郁眼前被弄死的。用滚水烫死的,用被子捂死的,用刀把头割下来的……一年一个,一年杀一次人。
她由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渐渐麻木。在最初每一次害怕得发抖的时候,她会喊妈妈,会说:“妈妈,我在吴家村啊,你快来救我。”
她希望妈妈能够听见,能够在某一天的清晨出现在她的面前。
吴桂花年纪大了,不能再生了,她想把厉郁郁卖了。因为家里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就算一天一个馒头,那也是钱。
但是吴桂花的妈妈吴银妹问她要来了这个小女孩。
厉郁郁被送到吴银妹面前的时候,吴银妹很满意。吴银妹很喜欢她,觉得她是非常完美的一个药引子——她很老了,快一百岁了,但她想永远活下去,她喜欢活着,害怕死亡。
她开始学习邪术,一面寻找长生不老的秘密,一面用学得的邪术去骗钱。
那时候家里还没起别墅,就一件小瓦房,瓦房前面用来接待慕名而来的信徒,后面养着厉郁郁,随时用针戳她一只手指放点血舔舔,用杯子接点童子尿喝喝——书上说,这样就能摄取她的生命。
吴银妹从来没有把厉郁郁当人,她甚至计划过,如果有一天她快死了,就把厉郁郁杀了,然后用她的血洗澡,按书上的说法,这样能够重生。
但是厉郁郁给她带来了另一重惊喜。
也许是遗传了她生身父亲的经商头脑,她非常的聪明。
她在十岁那年对吴银妹说:“奶奶,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赚很多钱,但是你必须答应放我走。”
吴银妹答应了她,承诺如果她能帮她建一座别墅,就叫人送她回上海。
厉郁郁开始了她的赚钱计划。
她通过这些年的观察发现,前来找吴银妹做法术的,大多是单身男人,他们到了适婚年龄,却娶不到媳妇,于是把希望寄托在玄学上。
这些人的欲望非常强烈,比那些“希望孩子考上大学”、“希望明年五谷丰登”、“希望家人身体健康”之类的人都要执着,一次做法不成功,他们也不会生气,会反反复复来很多次,不厌其烦的请吴银妹再出大招。
“我们只做这一类人的生意,其他的请求不管。”
“来一个讨媳妇的,我们就往死里收钱,只要保证他最后能有媳妇就行。”
吴银妹不同意:“郁郁,我不能保证。这儿哪里有那么多女人?”
“奶奶,我是怎么来的?”
两千年初,治安还很混乱,这生意很容易就做成了。起先大家还心有余悸,但时间长了,看没什么事儿,就放开手开始大量的从各个火车站找走丢的女人。
吴银妹的女儿儿子一起干这个,无本万利,很快就发达起来了。有钱之后,吴银妹开始计划建别墅,她要建一个十里八乡最华丽的楼。
四年之后,别墅竖了起来。
厉郁郁那年十四岁,她在某一天晚上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准备天亮就走。
但是吴银妹反悔了。并不是因为她与她这么多年相处产生了感情,而是这样的摇钱树。她舍不得放她走。
厉郁郁一走,家里就剩下几个蠢孩子,一旦出了事,连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吴银妹的阻拦彻底激怒了厉郁郁,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在一瞬间就爆发了。
她说:“你要不放我走,我就杀了你们全村人。”
吴银妹笑道:“你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还杀人?”
“你信不信我不必走出去就能杀人。”
当天的争执,以厉郁郁将吴银妹打死告终。吴桂花作为吴银妹的大女儿,做主将吴银妹留在家里,隐瞒死亡的消息,这样才能够借着她的名字继续骗钱。
而厉郁郁,则千万不能放走,一旦她离开这里,但凡说出去哪怕一件事,都要完蛋。
吴桂花带着自己的女儿吴彤彤,整整殴打了厉郁郁一晚,虽然没有把她打死,但打伤了大脑,从此厉郁郁就变得痴痴傻傻。
她什么都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叫厉郁郁,家在上海,有一个好妈妈。
魏以铭整理完厉郁郁的笔记,问彭盖狱:“厉文桂来吴家村这么多年,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过?十二年,也不算短了。”
彭盖狱说:“跟村里人比起来,厉文桂思想太单纯,她以为是她自己主动要来吴家村的,但其实她也是被拐来此处的一个可怜女人。”
“你是说厉文桂被拐卖了?”
“小魏,你想想,厉文桂来到这里,一路是不是太顺利了?有人告诉她见过穿连衣裙的小女孩,有人告诉她有卡车能够送她过去,有人与她同行,还有人愿意帮她挨家挨户询问女儿的去处。小魏,这世上的坏人比好人多多了。”
魏以铭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她是狗三找吴银妹花钱买来的。”
“是的。”
“所以把她推下崖跌断腿,是因为狗三怕钱白花了。”
“是的。而且,我非常怀疑厉文桂的腿不是跌断的,而是被狗三砍下来的。”
在休息的时候,有村民来报,说在求子崖下方的一颗树上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辨认,确定是狗三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