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ke—— by休屠城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11
黎可呵呵干笑:“Lucky说既然主人破戒,它也要破戒,这叫上行下效。”
她又说:“你放心,有两串羊肉是特意给小欧烤的,没放调料,小狗也能吃。”
吃完烧烤,黎可开始舒舒服服地坐着喝酒。
她穿了双皮料硬挺的棕色短靴,长腿笔直雪白,牛仔短裤的金属腰带时不时刮在长椅上,黎可拽拽短裤,伸手拍拍自己凉飕飕的腿,身体往下瘫,换了个舒服坐姿,把长腿抬高,短靴架在铁栏杆上。
听声音,贺循觉得她应该是光着腿。
他能想象她的姿势,语调平直:“你的坐势是不是不太雅观?”
黎可做了个高难度的跷腿姿势,双臂架在长椅上,仰着头,很无所谓:“有什么关系?走光你也看不见,这里黑灯瞎火的,夜里没有其他人。”
贺循皱眉,抿唇想了想,脱下风衣给她:“穿好。”
风有些凉,黎可毫不客气地披上了他的外套,把自己紧裹,笑嘻嘻赞美他:“您真绅士。”
阔大的外套还带着体温,有股温暖的香,黎可闭着眼,深吸了一口:“衣服真香。”她给他熨烫衣服的时候,熨烫机里会加一种专门的柔顺剂,他的衣服都有一种熨帖的木质淡香。
是他的衣服,贺循心头有种莫名的微妙……的确觉得她言语过于轻浮。
黎可裹着温暖外套,能在这里偶遇贺循也觉得心情甚好,摇头晃脑地喝着自己的酒。
她今天其实已经喝得不少,只是酒量绝佳,不至于喝醉,微微有点酒醺。
被夜风一吹,那点醺意更是微乎其微。
贺循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淡声问:“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我酒量好着呢。”黎可仰着头,自豪道,“喝多少都不醉,不是我自夸,一般男人我都能把他喝趴下,哪个朋友喝酒都要找我救场。”
他的声音在风里很冷静:“从哪里学的喝酒?”
黎可慢慢啜吸了口酒液,把冰凉的液体咽下喉咙,声音缓慢而冰凉:“以前在酒吧卖过酒,能喝得过那些喝酒的男人,才能赚钱啊。”
她歪撑着脑袋,脑子微微有点晕眩,闭上了眼睛。
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在酒吧卖酒,一打酒的提成能赚到50%,酒当然要喝得很厉害,也要忍受很多言语和骚扰,闹得最激烈的那次,她挥着酒瓶把客人的脑袋给砸开了花,那个男人脑袋汩汩冒血躺在地上呻吟,还叫嚣着要弄死她。
当时来出警的人是徐清风。
她的衣服被扯坏,袒露一片雪白的胸脯,只能用手捂住衣料,徐清风把警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沉默地跟着他上了警车,去了警局,那时候她烫了一头大波浪卷发,假睫毛刺得眼睛发疼,把脸埋在凌乱的头发里。后来分手的时候,徐清风说那天晚上她的妆花了,脸色艳丽又雪白,像雪地里的玫瑰花,他看一眼就记住她的长相。
黎可又喝了一口酒。
那一会,贺循觉得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好像陷入了某种编织成网的回忆中。
贺循去过很多种的酒吧,他知道那些卖酒女郎的形象——他不喜欢她这种样子。
他冷沉默然地喝了口酒。
黎可很快又睁开了眼,把被风弄乱的头发拨弄回脑后。
“你呢。”她换了个话题,平平静静地问他,“为什么深夜坐在这里抽烟喝酒?”
“睡不着。”
许久之后,贺循轻声说。
和吃饭一样,睡眠也变成了一种只维持生存的需要,他不喜欢早睡,睡得越多越精神消沉,睡得越久梦境越凌乱。
他不喜欢做梦,不喜欢在梦里过着以前的生活,不喜欢梦里看见的一切细节,更不喜欢醒来的那个瞬间。
黎可也沉默了很久。
她以前从没问过他这类问题:“眼睛不会再好了吗?”
贺循平静道:“不会。”
“再有钱也不行吗?”
他反问:“钱能改变一切吗?”
能买到生命吗?能恢复一模一样的健全吗?能拥有幸福吗?
“什么时候出意外?”她问。
贺循不介意回答她:“二十四岁,滑雪摔跤,撞击到大脑,伤到了视觉神经,后来工作太忙没有及时治疗,爬山的时候失明。”
他这生的运动爱好都已经划上句号,有一段时间清露和家人想让他出门,想带他去旅行,接受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但他已经不会再要想去打球、爬山、冲浪,在不同的城市漫步——他已经见过最好的世界,再不可能拥有更好的记忆。
黎可撑着下巴:“然后你失去了眼睛、事业、爱情,爱好,生活无趣,回到了潞白?”
贺循没说话。
黎可轻轻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撩起眼帘,目视眼前的黑暗:“同情我?”
黎可笑了下:“没必要。”
她的同情抵扣了每月两千块,已经很够意思了,谁能像她一样这么大方,不跟雇主计较工资。
“你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黎可耸耸肩膀,“我还在给你当保姆呢,我更同情自己。”
“你说的没错。”贺循喝了口酒,“我没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风一遍遍把她的头发吹乱,时而刮到她的脸颊,时而刮到他的肩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喝着各自的酒。
良久之后,贺循开口:“回家吧。”
黎可已经酒喝完,站起身,把东西丢进垃圾桶,跟他说:“走吧。”
他已经牵住了 Lucky,夜风中的语调沉稳镇定:“晚上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去。”
风一吹,又把她吹得飘扬雀跃,她忍不住笑起来:“得了吧,你比我还不安全。”
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谁先应该送谁。
“咱们各自走吧。”黎可抱着手,脚尖蹭蹭地面,笑道,“反正都不远,你牵着 Lucky,遇上危险让它咬人,这片我也熟,经常很晚回来。”
贺循喊她:“黎可。”
“我走了。”
她已经转身跑开,脚步很轻盈也很洒脱。
贺循不自觉地朝她迈去,又茫然顿住脚步,黑暗中辨不清方向位置,不知道她在何处:“黎可。”
她清脆慵懒的笑声远远传来:“贺循,我走啦。明天见。”
Lucky走到贺循身边,蹭着贺循的腿,想要领着他回白塔坊——连 Lucky也不认识黎可家的路呀。
贺循打了电话给黎可。
他握着电话:“到家后你可以挂断电话。”
黎可走在路上,身上还裹着他的风衣,轻笑:“你今天晚上很绅士嘛。”
她忍不住揶揄他:“上次我在游戏厅上夜班,半夜两点回家让你接我,你也没搭理我,怎么?现在这是担心我的安全问题?”
贺循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如果那次你好好跟我说话,我会让司机去接你。”
黎可冷冷哼笑。
她在踏进家门前挂断了这通断断续续又沉默的电话。
贺循收起了手机,把未抽完的香烟和打火机都放进了垃圾桶,连同着购物小票,最后牵着Lucky回家。
这个女人。
她随意跳脱又任性混乱,对她其实他不应该想太多,也许凭直觉和本能去面对她更合适。有时候,想的越多越混乱,想的越多越奇怪。
贺循隐隐期待第二天升起的太阳。
第二天的太阳没有升起,而是一个冷风阵阵的阴天,黎可也并没有来白塔坊,她打着哈欠跟贺循请假:“昨天晚上洗澡,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漏了一屋子水,我今天找人上门修水管,请一天假。”
贺循只能说好。
第31章 是“贺哥”还是“贺循哥”还是“贺循哥哥”?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冷了,黎可早上更起不来了。
她每天早上都是踩点上班,一路狂奔进家门,宛如八百米体测的终点会有体育老师掐表计时,白塔坊的终点也会有个面无可憎的教导主任站在厨房煮咖啡,在她叮叮当当踏进家门的同时拿起手机。
手机读屏报时:七点三十六分二十八秒。
黎可迟到了六分钟。
教导主任衣冠楚楚,面色冷清,好似下一秒就要拎她去办公室写检讨:“你迟到了。”
黎可依旧有各种迟到理由。
“我……我买了糯米糕……”
她头发蓬乱,倚着岛台叉腰喘气,“你要不要尝尝?是附近一家挺有名的老店,买的人可多了,还要排队。”
在黎可的巧舌如簧下,每天早上的迟到都是情有可原,五分钟以内的迟到已经被视为正常上班时间,争取到了不被罚款,超出五分钟也有正当理由。
家里的早餐都是牛奶咖啡、培根煎蛋、面包三明治……黎可已经吃腻了,宁愿早上吃外食,当然在早餐店买早饭的时候也会给贺循带一份。
所谓吃人嘴软,四两拨千斤,在黎可眼巴巴又软声央求下,贺循也不好说出要扣她一千块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今天的早餐食谱已经被忽略,变成了中西结合的咖啡、烤时蔬,还有几种口味的糯米糕。
贺循用刀叉把圆圆软软的糯米糕切开,优雅地塞进嘴里,问她:“是不是××路一家很小的店,店主是个驼背的奶奶?”
黎可点头:“你也知道哦?不过老奶奶年纪很老了,已经不出来了,现在店主是她的儿子儿媳。”
他当然知道——因为小时候就吃过。
即便看不见,贺循也能听见黎可时不时的哈欠和迟缓的反应动作,他问:“你每天晚上几点睡觉?”
黎可说十二点。
“几点起床?”
黎可打哈欠:“七点零五分。”
两人同样的休息时间,贺循每天早上六点准时醒来还能神清气爽,黎可比他晚一个小时起床,依然精神萎靡。
七点半的上班时间,她居然能睡到七点零五分起床,剩下的二十五分钟时间,至少有十五分钟她应该在路上,留给自己的清醒时间不足十分钟。
黎可说十分钟时间已经足够,她换衣服洗漱完就直奔白塔坊,连头发都不用梳。
贺循又蹙眉,脸色暗沉下去——她不仅衣着破旧随便,甚至每天顶着一头没睡醒的乱发走进家门,可偏偏下班的时候又换衣服又化妆,因为知道要出门见人。
“上班不注重一下自己的形象吗?”贺循问。
黎可懒声回:“我每天早上能洗脸刷牙再出门就已经是对这份工作的尊重。”
沉默片刻,贺循问她:“我每个月付给你的工资不值得更尊重的对待吗?”
还有他每天早上对她迟到的宽容。
黎可张张嘴:“我都给你带早饭了。”
贺循抿抿唇,淡声道:“或许你每天晚上可以早睡一点……我希望我的员工能有个更干净整洁的面貌,而不是不修边幅走进家门。”
“我每天晚上都洗澡的好不好。”黎可忍不住无语,“还是你要我每天早上进家门再洗个澡消个毒?”
“再说了,你又看不见,我修不修边幅你有什么好介意的?”
黎可嘀咕,“七点半的上班时间多早啊,我上学也就七点半到校,念书的时候就每天都睡不醒,现在工作了还要早起,提心吊胆担心迟到,上个班跟上学一样苦。”
她真的很爱睡觉。
早上要多睡五分钟,白天要补觉,周末要睡懒觉,只有晚上神采奕奕。
贺循随口而言:“也许住家的工作更适合你……”
“谁会想当二十四小时的住家保姆啊?”黎可想也不想,语气简直匪夷所思,“那不得无聊死了。得了吧,我可是要享受夜生活的人。”
贺循莫名愣了下,而后耷着眼睫,淡声道:“那最好不过。”
他又把肩背挺得笔直,放下手中刀叉,语气优越感十足,又慢条斯理:“我也不想二十四小时都听着家里的噪音。”
餐椅很快被推开,贺循站起身来,迈步上楼,又略微抬了抬下巴,喊黎可身边的Lucky:“Lucky,走吧。”
黎可目光瞥向餐桌,再瞟他一眼。
吃糯米糕的时候气氛还挺好的,怎么突然这人就好像有点生气似的走了?
过了会,黎可也起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整理身上衣服,再把头发梳高扎成丸子头,最后想了想,摸出口红对着镜子涂抹——这个雇主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眼睛看不见也有洁癖,自己每天收拾得清爽利落,连对员工都有形象要求。
即便早上再困,中午的休息时间,黎可还是会去书房给贺循念念书。
盲人接收外界信息都要依赖听觉,不管是手机里的娱乐还是读书工作,黎可已经旁听那些快速枯燥的读屏声到觉得无趣难听的地步,贺循听她念书的时候会倚在椅背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是一种休息。
当然,她并不介意他在这个时候休息。
外公留下的手札很多,几乎整整有一抽屉,其中不仅有读书笔记,还有工作记录和自己写的文章,甚至有些书上也有笔记注释。从文字里就能看出是一位慈爱又严谨认真的老者,甚至能想象当年他伏案写字的情景。
初高中那几年,黎可也很爱看书。
实在是上课无趣,坐在角落又够隐蔽,黎可也不喜欢在课堂搞小动作,于是常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打发时间,早期她和班上女生一样喜欢看三毛和席慕蓉,很快又开始迷恋古早言情小说,再后来她对这些小女生的情情爱爱嗤之以鼻,紧接着陷入连载漫画和武侠小说的巨坑里。
高中毕业后黎可就很少接触书本,一来她在邻市的专科学校念了个不知所谓的专业,上课内容都是敷衍的,只有频频安排的工厂低薪集体实习,二来她那时候已经忙于上班兼职,开始享受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的乐趣。
黎可给贺循念书也有偏好。
她不喜欢念那些高深枯燥的理论、哲学理科和工作应用类文字,每次贺循递过来一本高深莫测不知所云的笔记本,她总要皱着脸翻几页,而后若无其事地跟贺循说:“外公说,这本书都是糟粕,所有笔记都是胡说八道,不值得读。”
贺循闭着眼睛不说话,只会曲起手指,叩两下书桌,礼貌翻译就是让她少废话。
如果碰上她感兴趣的,特别是小说和野史故事之类,还没等开始念,黎可把贺循晾在一旁,自己先一目十行浏览,还能对书中内容点评一番。
窗外凄风苦雨,书房温暖如春。
不用动手干活,只用动动嘴皮子的时光大抵还是轻松愉快的,何况贺循只有在这个时候最宽容和善,既不会冷脸冷声对人,更不会说话挑剔,大概是知道把人惹着了就没谁能给他念书了。
黎可坐在他身旁,喜欢跟 Lucky一样把自己蜷在椅内,身上搭条轻薄温暖的羊毛毯子,把书籍或者笔记本搁在膝盖上,撑着脸颊一字一句地念,声音懒洋洋又引人入胜。
有的时候,黎可想偷懒不干活,就会故意在书房赖着不走。
今天擦柜子和明天擦柜子有什么区别,反正那些柜子也很少有人碰,今天保养地板和明天保养地板也没有区别,毕竟家里大部分地方都无人踏足,活少干一点,她的快乐就能多一点。
在书房待的时间久了,黎可发现贺循经常会在书房里打游戏。
打游戏?!
怪不得他每天那么长时间呆在书房里。
有些大众玩的游戏做了无障碍适配,可以通过读屏和语音播报进行操作,黎可第一次看他玩虚拟射击游戏的时候人都傻了,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简直是枪枪爆准的神枪手,完美的S级通关,她站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黎可自己也玩游戏,战绩还算不错,她蹭在贺循身边不肯走,跃跃欲试又死皮赖脸地想跟贺循PK。
贺循没赶她去干活,而是极为大度地让她来试试。
“如果输了你要怎么办?”他淡声道。
“你想怎么样?”黎可不信自己能输给一个盲人,“我游戏玩得很好的。”
“不想怎么样。”
他倚在单人沙发里,清白面孔深沉镇定,略微挑着眉尖,平静笃定地说,“我要听你喊我一声哥。”
报仇——报他以前天天喊她“黎姐”之仇。
黎可也挑眉:“我只乐意别人喊我姐,不管是黎姐,还是 Coco姐。”
“愿赌服输。”贺循摁下了开始。
除非是靠视觉取胜,黎可在游戏中总是比贺循慢一拍,盲人的听觉远超于明眼人,同样的游戏熟练程度,他甚至都不需要知晓那些眼花缭乱的视觉效果,只用耳朵抓取最快的声效,而后一矢中的,在黎可眼睛耳朵还没反应的时候就被他迅速击倒。
她唯一只剩“能看见”这个优点。
最后黎可望着惨不忍睹的游戏画面皱眉。
“嗯?”
身边男人轻轻松松捏着游戏手柄,漆黑眉眼舒展,薄唇似乎有翘起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是“贺哥”还是“贺循哥”还是“贺循哥哥”?
前者听着像个小混混头目,中间听着像青梅竹马,后者听着像调情。
可她只喜欢当姐欸。
黎可重重地努了努嘴,伸手探向了身边的果盘,摸起一颗绿澄澄的晴王葡萄,反手一递,直接塞进了贺循嘴里。
她可真没客气,葡萄硬生生地堵住了贺循的嘴唇——圆溜溜的葡萄,不软不硬的果肉,指腹下男人的嘴唇柔软温热,看似薄唇的触感又好像饱满丰盈,还有鼻尖的呼吸暖意,唇际的皮肤是年轻的弹性,极轻微的粗砺感……那是年轻男人藏在皮肤下的胡茬,蹭在指尖有令人生痒的触感。
冷不丁有东西贴住嘴唇,贺循完全愣住,下意识地被手指的施力被迫含住了硬塞的葡萄,薄唇的翕合的同时轻吮住了拢着葡萄的指尖,那是她的手指,微凉的纤长指尖和指腹的细腻纹路,极轻微地陷于两片温暖湿润柔软的薄唇中……
黎可缩回了手,暗自用力地搓了搓手指,想把那种莫名其妙的触感从指尖搓掉,她握着游戏手柄,心不在焉地移动着游戏画面,讪讪道:“大哥吃你的吧。”
贺循没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咬破了葡萄果肉。
别样的清甜,从舌尖传递整个唇腔,再咽入喉咙,尖锐喉结轻轻一滚,所有的甜度俱化进了身体。
第32章 贺循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是轻浮
班主任频频强调,好学生靠近坏学生会误入歧途,坏学生影响好学生就像锅里的老鼠屎,所以班上有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两个团体互不越界打搅。
这话的确说的有道理。
自打黎可和贺循一起打过游戏,每天中午念完书她就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使劲浑身解数、款言软语地诱惑贺循再来玩局游戏。
当然,黎可不会傻到跟贺循再度决战胜负,而是想跟他组队合作,两人一个眼神好反应快,一个听力佳反应更快,互帮互助如虎添翼,一路所向披靡,纯纯捡装备拉血条直线升级。
黎可第一次玩游戏玩到兴高采烈。
贺循玩游戏全凭着声音和记忆操作,有种删繁就简的长驱直入,神情始终淡定,但黎可就是喜怒都形于色,开心的时候尖叫蹦跶,不高兴的时候吐槽咒骂,贺循没有被游戏干扰,反倒频频被身边人打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单人沙发旁又加了一组沙发,摆了小茶几,桌上堆满了水果零食,黎可一直咯嘣咯嘣咯嘣吃东西,持续不断的声音惹得贺循蹙眉,冷声发问:“你从哪弄的这么多零食?”
黎可把薯片塞嘴里:“餐厅的柜子里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满满一柜子零食,巧克力薯片牛肉干都有。”
贺循闭眼沉气——先前为小欧准备的零食,结果小欧没吃,全进了黎可的肚子。
黎可理直气壮:“有什么关系,母子连心,我吃就等于小欧吃。”
她胳膊怼怼贺循:“能不能再买点?巧克力和牛肉干都吃完了,薯片也不多了,零食柜该补货啦。”
贺循薄唇微抿,面色冷清:“不。”
“别这么抠门嘛,不就吃点零食。”黎可笑眯眯,“您可是英俊潇洒善良大方宽容仁爱的贺总耶。”
贺循冷脸,不搭理她。
“拜托啦。”她身体倾过来,一边打游戏一边跟他说话,撒娇就像洒洒水,“家里除了一日三餐,都没有什么好吃的,天冷胃也凉,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美味零食,好开心好开心,就像爱戴您的心情,一路从嘴巴暖到了心底。”
她的温热呼吸洒在他耳畔,贺循面色镇定冷漠,对她的轻浮言语已经免疫,只是实在不堪其扰,最后在黎可娇揉造作又起伏婉转的“嗯哼”声中忍无可忍,发给她一个链接账号,语气冰冷无比:“想吃什么自己订,每周都会送货。”
黎可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您真是越来越帅,越来越有魅力,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崇拜之意。”
贺循眉棱紧敛,言简意赅:“要么闭嘴,要么好好说话。”
黎可嘿嘿笑。
她就不是那种正经端正的性格,玩游戏也是如此,贺循每次适时停手,她就语气巴巴、连哄带骗地央求他再玩一会,把贺循的游戏水平吹捧到天上有地上无,结果一局复一局,一个游戏换另外一个游戏,玩游戏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直到某天两人玩游戏通关玩到入迷,最后黎可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若无其事地扔下手柄,说着时间不早了,起身去楼下做饭。
做的是晚饭。
贺循握着温热的游戏手柄,微微发愣,毫无知觉原来一整个下午时间已经消磨结束。
他拿起放在身侧的手机,重新处理事务——曹小姐打来的电话他没有细听,只是匆匆过耳后简单回复了两句,手机里的若干消息听完后也根本没有记住。
贺循平生第一次因为沉迷游戏耽误事情。
他从小认为自己意志坚定,做事主次分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所影响。
她轻佻、散漫、无赖、懒散,嘴里虚虚假假的话掺着为数不多的真言,其实以理智来说,并不适合深交或者接触太密,即便只是交予日常工作,也应该用严苛的规则框定言行举止,但此前贺循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对她多想多虑,只是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被她更快地带偏。
窗外的花园有树叶簌簌落下,这个女人就像风一样,胡乱放纵地吹。
贺循又去上岩寺看方丈大师。
山里的秋冬比城市严寒凛冽,方丈大师鲐背高龄,寺里住的又多是孤老,老人们难捱冬日,贺循又请医生去寺里会诊,给老人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基础病症,开些常备药品,又让司机送一批衣物和取暖用品去上岩寺。
这次黎可是真的去上岩寺帮忙的,寺里的老人们都跟着周婆婆称她为“小李姑娘”,全都当她是贺先生的私人助理。
她一声声应得好干脆。
周婆婆看见她,先摸摸她身上的衣服,笑眯眯问是不是上次讨薪的法子有用,贺先生终于给她涨工资啦?
黎可当然猛猛点头。
她这次来可没有穿破牛仔裤和流浪风拼接裙,而是短靴白裙配彩色毛衣外套,还染了个金棕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毛绒绒又青春洋溢。
贺循又一次经周婆婆口知道她换了个发色。
周婆婆说她这次染的头发很喜庆,太阳底下金光闪闪的,这样容易招财。黎可笑哈哈地说没错,最近她的工资都很让人满意。
周婆婆走之后,贺循才开口说话,轻描淡写:“我记得你上次的头发还是黑色?”
黎可撩动发丝:“对啊,我上个礼拜刚染的新发色。”
两人整日朝夕相处,应该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但黎可从来不会对贺循说自己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是什么样的发型和发色。
黎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盲人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贺循对这个女人的相貌始终模糊不知,她似乎每天都是不修边幅,但也不影响有意装扮时她喧宾夺主的高跟鞋声和香水味,还有身上叮叮当当的首饰。
寺庙里的老人会犹豫又惊讶地夸她年轻漂亮,也许是客气的态度,贺循心里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想,并且笃定她脸上有个胎记或者斑疤,也许就像浪客剑心一样,她懒得掩饰也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也许还为这个独特的标志而自豪。
说到头发,黎可又笑眯眯地看着贺循开阔饱满的额头:“你的头发也长了哦,该理发了。”
上次那个潮男理发师不会再请了。
黎可语气极其亲和热络:“我也有个很熟的理发师,是个女生,我的头发、还有我妈和小欧的头发一直都是她弄的,手艺特别特别好,上门理发只要188。”她冲他眨眨眼,似乎能听见睫毛在眼脸扇动的声响,“要不,找个时间……我请她来家里给你剪头发吧?”
“怎么样?好不好呀?”音调拖曳得长长的,语气柔软得像奶油蛋糕,黎可悄咪咪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贺循的衣袖。
贺循莫名皱眉,觉得她的语气过于谄媚——有种无事献殷勤的非奸即盗。
“不怎么样。”他冷声道,毫不客气地扯过自己的衣袖,身体后倾,黎可跟狗皮膏药似的凑过来。“我这个理发师可比上次那个潮男强多了,经验丰富,技术踏实,人也很靠谱……”
贺循抬手一挡,面无表情地把凑上来的女人推开,却不料直接推开的是她的脸——温热手背先撞上的那点突出,随之有温热的呼吸……那似乎是她圆圆点点的鼻尖,鼻尖下的凸起是她柔软微凉的唇珠,指尖蹭过的是她冰凉的脸颊。
那种冰凉滑腻如绸,蹭在手背挥之不去。
贺循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是轻浮。
他不喜欢她的轻浮和随便,甚至为达到目的对男人有种信手拈来的驾驭。
贺循站起身来,神情已经微有冷恼。
“好不好嘛?”黎可还在不依不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