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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ke—— by休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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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她料理,但黎可没那么爱吃正餐——主人口味清淡又讲究营养,再高级的食材都不如回家路上买份酸辣粉解馋。
Lucky摇着尾巴送黎可出门,再乐颠颠地摇着尾巴上楼去找贺循。
傍晚六点,贺循准时从二楼走下来,先去岛台洗手,再打开冰箱。
贺循的晚餐很简单,半份煎牛排和一点蔬菜沙拉,失明以后他的运动量急遽减少,同时降低的还有食量,晚餐剩余的食材都在 Lucky碗里。
作为大型犬,Lucky每天早晚各喂食一顿,早上狗粮,晚上新鲜食材,导盲犬平时不会喂额外的零食,偶尔给一点零食用于训练奖励用。
“没有橙汁了。”
手指在冰箱里摸索,贺循能清晰知道 Lucky在旁边狂摇尾巴的期待和兴奋,只是皱起眉,对它再重复一遍,“没有橙汁。”
贺循不爱喝橙汁,但每周的送货清单里会有几瓶鲜橙汁,Lucky最爱喝的牌子和口感,它的专属。对于一只不爱喝水但酷爱喝橙汁的小狗而言,早餐的磨牙肉干和晚餐的橙汁就是每天的 Luckytime。
Lucky狂喜的脑袋迷惑地歪了歪,还在理解主人说的“没有”,前爪搭上冰箱门,脑袋企图拱进冰箱里一探究竟。
“没有。”
冰箱里所有的隔层都摸索了一遍,家里所有东西都有固定摆放位置,冰箱里有专门的饮料层,有苏打水和其他几种饮料,就是没有 Lucky的橙汁。
贺循平静说:“被人喝掉了。”
Lucky不敢置信地冲贺循“汪”了声,急得甩头哼哼转了两圈。
“抱歉。”他低头跟它说话,“我忽略了。”
家里的食物并不会大量囤积,一来过量容易造成混乱,二来贺循很难知道保质期,所有东西都是根据习惯定量定期采购,他并没有吝啬到不许保姆吃家里的东西,冰箱里的食物都可以随意取用,只是没想“她”也酷爱这个橙汁。
贺循直觉为脑海里的这个字打上了一对引号,她,新来的保姆大姐,中年女性,至今仍是一张模糊的面孔,只有声调清晰。而Lucky从主人的表情和语气中确定了残酷事实,耷拉着脑袋开始哼哼唧唧。
“待会带你出门买。”贺循拍拍它,“先去吃饭,Lucky。”
并非黎可想象中的画地为牢,这个家对视障人士而言足够大且安全的空间,贺循也会带着Lucky出门,去散步,在失眠的夜晚。
瞎子的世界永远都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夜晚和白天并无任何区别,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光感,永远的黑暗,而夜晚除了黑暗之外,还有宁静。
没有行人和车辆的喧嚣,绝大部分噪音都已蛰伏,能听见巷子里穿行的风声,还有盲杖敲击地面的清脆和小狗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偶尔有路人擦肩而过,也只是好奇打量一眼或嘀咕几句后匆匆离去。
贺循带着Lucky去最近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夜班店员总是同一位女性,声音轻柔羞怯,贺循猜她应该有一双很年轻、会闪躲的眼睛,也许是会被便利店其他店员欺负的性格,没有顾客的时候她会在收银台翻动书页,似乎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学生,后来两人交谈过几句,这位叫小余的店员是个兼职的大学生。
他推开玻璃门,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只是会绕过货架,直接寻求帮忙:“麻烦您,能不能帮我拿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罐啤酒?”
小余很少见这种年轻男人,身姿修长挺拔,衣着温文尔雅,牵着一条导盲犬,眼睛漆黑,声音冷清,只在深夜出现,每次来都是买烟和酒。
今天还多买了几瓶橙汁。
贺循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带着Lucky去河边散步。
白塔坊都是旧巷子,这里有座明朝白塔,两条老街,几幢民国时期的建筑,还有流水蜿蜒而过,记忆里白塔绿树红墙映衬,静谧幽美多过于烟火气,这些年政府注重文化传承,有意要把白塔坊往历史文化街区发展,如今也热闹了不少。
贺循小时候在这条河里捞过鱼虾,记得那时河边都是浅滩和乱石子,听说如今已被修整成沿河绿地,两岸树木都挂了氛围灯,成了市民休闲之所,而河对岸有个白塔小学,那边是更热闹的城区。
贺循八岁被父母送到潞白市。
那时候家里生意扩张,父母实在忙碌,贺邈贺菲正值十四五岁的青春期,家里被他俩搞得鸡飞狗跳,贺父贺母焦头烂耳,索性把贺循送去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外公外婆已经退休多年,每天同弄花草,家里清净,小孙子的到来让二老格外高兴。
贺循记得自己转学进白塔小学,外公领着他走进学校,笑容可掬地跟他讲白塔小学的历史,他的外公是白塔小学的第一任校长,校史陈列室至今还挂着外公的照片,也算是桃李满天下,后来他升学念初中,班主任也是外公的得意门生,至今还记得贺循的名字。
外婆是退休的银行职员,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将贺循养高,她年轻时最得意的是自己练就的一手算盘,即便后来银行都升级成了计算机,还念着要把算盘传给贺循,每天坐在蔷薇花架下教贺循珠算。
一晃六年过去,哥哥姐姐出国念书,贺循又重回父母身边。外公外婆对他万分疼爱,天天挂念,贺母索性每年将两位老人接到身边小住几月,后来二老去世,几乎将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贺循,包括白塔坊的房子。
Lucky在旁边吧嗒吧嗒地喝橙汁,贺循拧开啤酒罐,轻轻碰了下橙汁瓶,再摸起打火机,低头拢着点一支烟,火焰热烫,淡淡的烟草味被夜风吹散,他把烟夹在指尖,轻吸两口。
二十四岁之前的贺循除了加班熬夜外,生活健康自律,每天运动健身,烟酒不沾。而如今即便想要沾染什么坏习惯也很难,能做的事情太少,感兴趣的东西也太少。
他倚着河堤的栏杆,静静地抽完一支烟,将烟头扔进啤酒罐熄灭,等Lucky将橙汁舔完,再将所有东西的都扔进了垃圾桶,最后牵着Lucky回家。
睡一觉起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黎可睡觉时看了下时间,心想:糟糕,这都第二天了。
她朋友圈人数众多,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兼而有之,一方面得益于这些年频繁换工作攒下来的人脉交际,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和别有居心,但偶尔也能找到一些实诚朋友,另一方面,她为人随性爽快,性格从不扭捏做作,只要愿意,是一挥手就能呼朋唤友的那种人。
周末没什么空闲,平常晚上就跟朋友约着聚聚,享受人气沸腾的夜生活。
有朋友过生日,订了KTV包厢和生日蛋糕,黎可去捧场凑个热闹。
她唱歌尤其好听,实打实的歌房麦霸,流行歌曲没有哪首她不熟的,当年念书时候的精力全都花在听歌抄歌词本上了,KTV唱一个晚上嗓子都不带哑,整个包厢的人都能给她鼓掌。
吃完蛋糕散场回家,黎可路过烧烤摊,顺手买了烧烤和啤酒,哪想到家后关春梅和小欧都睡了,她一时没闲住,就着啤酒烧烤看了几集电视剧才洗澡睡觉。
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早上关春梅气得来砸门——平时黎可的闹钟都定在了六点半,今天她怕自己睡死过去,把闹钟提前到了六点,铃声响了十几遍,没把黎可吵醒,倒是把隔壁的关春梅给闹起来了。
黎可没精打采地出门,垂头丧气地上班,困眼蒙眬地煎坏了好几片培根,最后打着哈欠目送贺循上楼,紧接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径直扑在沙发补觉。
别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睡眠质量极好。
贺循从书房出来,喊了两声“黎姐”,而后面对一片寂静和清浅呼吸,沉默片刻,最后低头跟甩着尾巴的Lucky说:“去。”
黎可是被Lucky湿润的鼻子拱在手背给弄醒的。
她吓了一跳,朦朦胧胧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先揉了揉眼睛,再听见男人毫无波澜的冷淡音调:“黎姐。”
抬头。贺循站在楼梯上,扶着栏杆望着她的方向,毫无波动的脸,线条清晰的五官面对着她,撩起的漆黑眼帘似乎有无可遁形的直视。
即便他极少抬起眼睛,黎可也总会在这种莫名的直视中微微有点慌神,“贺……”她清清喉咙,满面笑容地站起来,“贺先生,您喊我?”
“麻烦帮我找一个东西。”贺循转身。
黎可忙不迭上楼,跟着他去了书房。
书房大亮,所有灯都被打开,亮度对比以前让人极不适应,黎可眯了眯眼,贺循走进去,淡声说道:“我不小心掉了一枚硬币在地上,麻烦帮我找一下。”
他很难摸到掉落的小物品。
黎可低头:“您记得掉哪儿吗?”
书桌有个打开的铁盒,贺循推开椅子:“大概在书桌左侧的方向,硬币滚了几下。”
黎可蹲下去看,书桌底下没有东西,周边一圈的地板也没有,再往左边去就是屏风和沙发,她大大咧咧的,膝盖往地上一磕,一点点挪过去找,最后在屏风底座旁看见一枚金色圆片,伸手一摸,笑道:“找到了。”
除了硬币之外,还有地板上的一点灰。
她下意识把硬币递给贺循,半路又收回手,把硬币在衣服上蹭了蹭,眼风一扬,看他毫无察觉,又笑道:“要不您伸下手?我把硬币放您手里。”
贺循极轻地敛了下眉,而后伸出手,打开手掌。她走过来,把沉甸甸的硬币落在他手心,陪着笑:“您收集的纪念币吗?真好看,我看这还是十几年前的纪念币,挺有意义的。”
“我外婆以前的收藏品。”贺循把纪念币放回盒子,转身把盒子放回书架高处。
“呵呵。”黎可硬笑两声,夸人,“您的家里人的爱好都很高雅,很有文化底蕴。”
贺循再转身回来,抬起修长手指,摩挲指尖的姿势似乎有灰尘飘落,声调四平八稳,“您忙。”
这是让她出去的意思。
黎可讪笑着,想着是不是说点什么:“那个,贺先生……”
他摸着椅子坐下,低着头,浓郁的黑睫掩着冷淡话语:“身体比工作要紧,要是太辛苦,您或许应该考虑换个稍微轻松点的工作。”
很多细节不提,午饭至下午两点,这份工作给保姆预留了足够的休息时间,雇主付出合适的薪水,也要求受雇人能满足对应的能力。贺循是瞎子,不是傻子,而瞎子最讨厌别人的蒙骗。
“也不是……”
黎可咬了咬唇瓣,认真坦白,“贺先生……刚才真不好意思,不小心打了个盹。”
她皱起眉,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烦闷,“昨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家里出了些事,我这一整天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哽咽了两下,黎可把眼角的眼泪擦了擦,又强颜欢笑,“不好意思……我也不应该在您面前说这些,我们这种人……日子熬熬就过去了。”
贺循依旧沉默而冷淡:“您先去忙。”
黎可垂头丧气“嗯”了声:“您有事喊我,我去打扫房间。”
书房门被轻轻带上,人已经走了,有脚步声下楼,而后是吸尘器的声响,贺循停下手机读屏,低头问:“你喜欢她?”
Lucky咧开嘴筒子,摇起了尾巴——狗狗也有天然的直觉,会喜欢那些亲近它们的人,黎可每天都会都给它擦脸梳毛,会揉它的脑袋和脸,但之前家里来的那些人,就有人不愿意碰它。
“她很油滑。”
似乎是一个语气市侩的中年大姐,像是路边会缺斤少两的小摊小贩,但这种感觉并不真确。优点是她真的很不多嘴,对他和他的眼睛从不感兴趣,虽然爱偷懒但也很机灵,家里细节很少出错,手脚也很干净,至少比之前那位每天下班偷偷往包里塞东西的保姆强。
黎可在楼下打扫卫生。
她手里拿着块抹布擦灰,把橱柜家具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柜子的最上层有一张老式的相框,那是家里的全家福照片,画面中间站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清秀柔和的面孔和翘起微笑的薄唇,一双清明熠亮的眼睛盯着镜头,气质阳光清爽,又有少年的清高傲气。
黎可冷哼一声,脏抹布用力擦过他的脸,撇了撇嘴,重重地把相框竖回原处。

黎可老实了几天。
看在钱的份上,她暂时还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毕竟好工作难找,有钱大方还瞎的老板更是凤毛麟角。
如果她知道贺循对她的评价是“油滑”,会觉得这是件很侮辱人的事。毕竟她从小没正儿八经念书,但演技打磨得炉火纯青,后来几天在贺循面前呈现出心事重重和情绪低落的状态,让人充分相信她的偷懒只是个事出有因的意外。
雇主并不在乎保姆到底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家里会呼吸的工具人而已,他们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得到想要的服务,还有,最厌恶以下犯上的欺骗。
黎可埋头干活,因为心虚或者佯装心绪烦闷,家里反倒少了很多叮铃啷当的声响,另外她终于把那本工作手册精读了一遍,似乎领悟到了一些精髓。
有些事情只要她愿意费心去做,就能做得很好。
比如她重新整理了一遍家,房子很大,有些日用品的囤货多又精细,虽然东西都有规定的放置位置,但经手了那么多保姆,难免有凌乱的地方,黎可扔掉了柜子角落的过期食品,以一种强迫症极度舒适的方式摆放物品并设定了最方便的拿取方式。
在家里每个水池旁都放了洗手液和擦手纸巾,在触屏式的消毒机按键上贴立体贴纸,把驱蚊灯挪到蔷薇花架下。
她自愿无偿加班到傍晚六点,下班时礼貌跟雇主打招呼:“贺先生,我先走了,桌子上有刚煮出来的鲜虾小馄饨,您趁热吃啊。”
“谢谢。”嗓音依然冷清。
这几天贺循没找她的麻烦,也没有提起要辞退她的话,只是依旧摆着那副冷清如雪面孔,寡漠生疏,像个不怎么移动,也不怎么存在的静音制冷空调。
如果说贺循有坏脾气的话,那他极少的怒气显露在微波炉里遗忘的加热菜,橱柜里摸不到的急需物品,脚下突然绊倒的障碍物,还有仗着他眼瞎的阳奉阴违。
失明之后,他人的讨好都浮于水面,只是……椅子拉开的距离恰好方便直接坐下用餐,打开手指就能触碰的碗筷完全是他的习惯距离,还有餐桌上新添的擦手消毒毛巾。
这个保姆有一双冷静旁观的眼睛,谄媚市侩的语气,偷懒耍滑的性格,这种糅合起来的怪异面孔让贺循犹豫了一下。
黎可的勤勉也淋漓尽致地撒在了Lucky身上。
Lucky很少洗澡,但每天都要梳毛。这件事以前都是贺循亲手做,很少假手于人,后来黎可来上班,她纯粹是闲得无聊再加玩狗有趣,每天抓着Lucky就要好好揉一顿,梳毛这件事就默默地转移到了黎可手里。
怪不得Lucky喜欢她,小狗本就喜欢亲近人,何况还是个香香软软的大姐姐。
香,真香——做完饭黎可身上会沾着厨房煮菜的味道,偶尔还有汤汁油点溅在围裙,Lucky喜欢在这个时候扎进她怀里狂吸气味。
黎可找了个时间,把Lucky的那些狗狗玩具全扔进专用洗衣机,消毒清洗,最后一个个挂在晾衣绳上晾干。
Lucky趴在黎可面前,眉毛皱起,忧心忡忡地看它最爱的粉色毛绒小兔被黎可绑架,用乱七八糟的针脚把兔耳朵缝起来。
“你这什么表情?”黎可伸手弹弹小狗脑门,“放心好了,我肯定会把小兔子补好,跟新的一样。”
Lucky把爪子搭在她膝盖,鼻尖拱拱她手里的毛绒小兔。
黎可再费力扎几针,最后终于收线,拎起兔子耳朵,给眼神亮晶晶的小狗看:“怎么样?”
小狗歪着脑袋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嘴筒子突然一关,收回了吐出的舌头。
她自己也看了几眼,抿着唇,眼珠子咕噜转,莫名有点心虚,半晌悄声跟Lucky讲,“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没干过几次针线活,很辛苦的,这只兔子毛太厚了,不太好缝……而且呢,工作手册上可没说要给小狗补玩具,我喜欢你才有这种特殊待遇,要懂得感恩哦……”
黎可茶里茶气地搂着Lucky洗脑,听见身后的动静才扭头,喊了声“贺先生”,赶忙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狗毛。
“Lucky。”
男人语气清淡,召唤自己的导盲犬。
导盲犬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会陪在主人身边,陪伴、玩耍或者撒娇,呆在花园、卧室、书房或者一起外出。但现在Lucky养成了习惯,听见外面的动静会出去看看,时不时自己出去找别人玩一会。
它离开的时间太长,贺循会出来找。
女人的轻笑和低语,不是那种清柔娇丽的年轻嗓音,有些发懒散漫、老道又略不正经的调子,像诱拐无知幼童的人贩子,跟在他面前说话的音色不一样,是种微妙又多变的腔调。
主人毕竟是主人,贺循一召唤,Lucky立即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
贺循伸手揉揉它的脑袋。
“贺先生。”她语气带点有意为之的心虚,“其他活我都干完了,正在给Lucky补它的玩具。”
“麻烦您。”这人把礼貌疏离的语气运用到极致,“以后这种活可以拿到外面店里去做。你跟曹小姐说,每个月可以预支一笔额外开支。”
“没事,举手之劳嘛。”她陪笑。
天气晴好,露台的风让人心情愉快,贺循带着Lucky去蔷薇花架下玩,黎可跟在他身后,有点献殷勤的意思:“上次园丁来除草,我跟他比划了半天,原来花园里的花没有打药,早上我摘了几朵玫瑰花煮花茶,端给您尝尝吧。”
贺循脚步顿了顿,没有拒绝她的刻意殷勤。
院子里的花都是贺循外婆种的,红色的美人蕉可以摘下吸食花蜜,墙角的石榴树是贺循来的那年栽的,月季花插瓶放在餐桌欣赏,每年外婆都会用花园的鲜花泡茶和做糕点。
花红柳绿,姹紫嫣红,有人坐在蔷薇花下,等着保姆把花茶端到他手里,小狗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在地上打滚。世人的幸福大抵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有人痛苦自己失去了光明,还有人腹谤他已经那么有钱,还住在保姆伺候的老洋房里。
如果两个人的世界能交流的话,那应该是对牛弹琴。
但……总有意外会发生。
寂静的墙内世界,大门的门铃声突然响起,送货员送过来一个包裹。
短短时间,黎可已经和常来的送货员混得滚瓜烂熟,送货员知道一点点这家的情况,之前有次问过黎可怎么这么年轻,黎可乜他一眼,眼波潋滟,递了包烟过去,“辛苦您了。”又笑眯眯道,“别打听,我家老板脾气怪,最烦人背后多嘴,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包裹的外包装像是从国外寄来的东西。
她跟贺循说有东西寄过来,贺循让她别动,自己从书房出来拆包裹,黎可正在厨房收拾,放下手头的活儿,很有眼力劲地找出裁纸刀递过去。
应该是什么重要东西,她看贺循一层层把东西剥出来,拆开花花绿绿的卡通纸和包装盒,最后取出来两个东西,看样子是玩具,一个八音盒,一把玩具宝剑。
东西已经拿出来了,黎可蹲着收拾地上的泡沫纸。
贺循坐着,很平和地垂着漆黑眉眼,手指仔细抚摸着两件礼物。
小孩子都爱惊喜,奕欢和奕乐每隔几日就要问他有没有收到礼物,期待小舅舅收到自己礼物的开心。
奕欢奕乐是龙凤胎,他俩出生的时候贺循才二十三岁,那时候贺菲怀孕,因为是双胎,情绪和身体状态都很不稳定,姐夫谭珧出差,好多次产检是贺循陪同去的医院。
孩子出生时,贺循在病房手忙脚乱地抱着两个小婴儿,看他姐姐姐夫抱在一起秀恩爱,后来他也隔三差五去月子中心和贺菲家探望两个小婴儿。
再后来他意外失明,贺菲带着儿女搬回父母家,把两个咿呀学语的小家伙硬塞进了贺循房间,那时候他不死不活,困在黑暗里的一个小时比一天都漫长,是奕欢奕乐一声声地喊起他,两个小家伙带来的喧闹和快乐,陪着贺循度过了最痛苦的时光。
贺循很爱这两个小孩。
黎可把散落在地上的泡沫和包装盒扔进纸箱,看贺循摸着礼物出神,笑道:“是小女孩和小男孩送给您的礼物吧。”
他惯常冷漠,这时候很意外地轻轻嗯了声,神色柔和俊雅。
她看他指尖缓慢地划过那个八音盒,多看了两眼,想了想,开口跟他说话:“是一个旋转木马的八音盒。”
“你手指捧着的底座,是亮晶晶金灿灿的舞台,像王子和公主晚宴跳舞的那种风格,舞台边缘那圈是缠绕的紫色带金粉的玫瑰花枝叶,上面是个水晶球,现在有彩色的亮粉在往下飘。嗯……中间的旋转木马有透明的玻璃立柱,浅蓝和淡绿相间的花边顶盖,金色的圆弧尖顶像童话城堡的屋顶,四匹白马穿在银杆上,分别坐着穿水晶鞋的灰姑娘,捧着红苹果的白雪公主,还有黄色公主裙的贝儿公主和红头发鱼尾巴的小美人鱼。”
她说得很仔细。
贺循通常会用手机相机识别物品,而后听图片转化的语音描述,大概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有人在耳边描述,脑海里有了更生动的画面。
他轻轻拧了下玻璃球。
有悦耳动听的音乐流淌而出,彩灯的光亮经由玻璃立柱的折射笼罩了整个水晶球,和纷纷洒洒的亮粉交织在一起,像童话的梦境。
黎可眼睛发亮,轻轻“哇哦”了一下,她也喜欢漂亮东西,笑着跟贺循说:“很好看,深深浅浅的紫色蓝色和黄色的光线在底座上闪动,折射在玻璃立柱和水晶球上,亮粉像雪一样飞起来,像梦幻的童话世界,小女孩的美梦,还有,嗯……湖水上方彩虹和夕阳映在眼里的样子。”
贺循沉默了半响,闭着眼睛,而后轻声开口:“谢谢……”
黎可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个玩具吸引:“这个剑……看起来像是海盗会喜欢的那种。”
她凑近了一点,“黑色蛇纹的剑柄,剑柄顶端是金色的金属圆球,圆球看起来很亮,护手上镶着一颗菱形的蓝宝石,下面是银白色的金属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有个骷髅头,骷髅头背后架着两把刀。”
“您要不要按一下那个蓝宝石?”黎可专心研究玩具,“这个剑柄的样子里面应该有设置什么开关……这个蓝宝石好显眼,您的手指往前摸五厘米就是。”
贺循摸到了那个塑料蓝宝石,不过毫无反应,黎可嘀咕了一句怎么没反应,撑着下巴认真琢磨起来,过一会“啧”了声,“要不您摸摸剑柄顶端的那个圆球?”
贺循伸手——圆球是往下摁的。
玩具宝剑突然在手里闪出白色亮光,毫无动静的几秒之后,突然有了哔哔哔的挥剑声,紧接着是海底怪兽的挣扎和呐喊。
两个人都被这莫名其妙的音效唬了下,黎可笑起来:“我猜送您宝剑的小男孩只有五六岁。”
她兴致勃勃地说起:“我儿子五六岁的时候也喜欢这种宝剑,以前我送过他一把,他喜欢抱着剑睡觉。后来宝剑从床上掉下去坏了,他偷偷掉了好多眼泪,我再给他买别的剑也不肯要了。”
共处同个屋檐月余,她还是第一次提及私事。
不过是突然的兴致,黎可自己也没料会说这些,很快把话题撇过,“两个小朋友把最心爱的东西都送给您。”她撑着下巴说话,“他们应该很喜欢您吧。”
语调真诚,没有半点谄媚和献殷勤的姿态。
贺循指尖抚摸着玩具,雪山冷清的脸上有了春水般的温和神态,语气清淡:“是我的侄子侄女,今年才五岁。”
她站起身,抱着大大的纸箱,是当妈的口吻:“肯定是非常可爱的小孩。”
黎可把纸箱扔到花园的垃圾桶里。
扔完垃圾再折身回屋,贺循已经把玩具放在了桌上,而他在岛台前洗手。
雇主多少有点洁癖的毛病,做每件事的前后都要洗手。黎可自认为贴心,去抽屉里拿湿巾:“贺先生,我把这两个玩具用消毒纸巾擦一下吧。”
贺循听着她的脚步和动作。
他很认真地洗完手,抽一张纸巾把手擦干,而后抬起头,对着黎可的方向,剑眉舒展,语气有种莫名的沉静和笃定,慢条斯理说:“黎姐,你的语气和阅历都很年轻。”
黎可的手突然顿住。
她脑子里闪了下电,直觉抬头看人,还在思考自己哪里露馅,呼吸已经轻抽了口气,对着那张温和冷淡的脸,讪讪陪笑:“是,是吗?”
贺循看着她——虚张声势的眼神有种洞悉的尖锐,身高和气息都是居高临下的压迫。
再漠不关心的相处也有那种直觉上的怪异。
黎可沉默片刻,轻轻喘了口气,睫毛闪了闪,似乎在躲闪他的视线,又紧紧地抿住了唇,最后不得不承认:“那个……贺先生……”她嗓音渐低,开始心虚,“有些事……我的确骗了您。”
“抱歉……”她迎着他空洞漆黑的目光,局促又沉闷地呼了一口气,“那个……我报给您的年龄不太准。”
贺循面色冷淡:“嗯?”
“我其实没那么大岁数。”黎可硬着头皮,嗫嚅道,“真实年龄虚报了几岁……我跟曹小姐说四十四岁,其实是四舍五入……”
她做贼心虚,手心发汗,语气渐低:“实际上,我今年虚岁四十……”
她吞吞吐吐解释,贺循皱起眉棱:“然后呢?”
“然后,我周岁——”黎可破釜沉舟,坦白从宽,直面雇主。
“三十八岁!”
“您知道的。”黎可急了,脱口而出,“现在工作不好找,我也不是故意要骗您。就是我这个年纪实在尴尬,外面那些光鲜点的工作基本都只招三十五岁以下,我这个年龄又太老了。要是去找阿姨保洁这些,他们又嫌三十多岁太年轻,觉得不稳定、不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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