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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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挤在麦特欧这里,聆听着他的宣讲。
执微也是。
执微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麦特欧上来就回顾了星际历史,他讲得很有趣,执微听得也起劲,像是回到了在兰蒙蹭课的日子。
而麦特欧下面的一句话,则叫执微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站在高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洁白的袍子垂坠着,如同一只纯洁的白鸽。
麦特欧的声音慈悲又清澈,他说:“现在是时候了,我的兄弟姐妹们。”
“是时候重掌伟大星际秩序,复现人类旧日辉煌。我们等待了三千多年,污染区仍在扩张,污染者仍在伤人,污染种仍在存活。”
他轻轻地发出叹息,他微垂着眼神,看起来是那样高贵。
浅金色的发丝拂过他的眉梢,他用雾蒙蒙的灰绿色眼睛,直视着镜头,直视着镜头后实时关注着他,将他的每一句话都视为神明预备役发言的人类。
“人类没有作为,神明自然责怪我们。”麦特欧说。
“之前沙洲的事情,是神明的特例,而我们作为人类,不能仰仗神明的宽恕,而要主动做事。”
执微心头咯噔一下。
麦特欧眨了眨眼睛,那近乎透明的绿色,显得他冷淡极了。
他说:“恢复死刑。”
执微听见他说:“面对污染者及污染种,任何人都有审判及动手处死的权力。”
“让被污染过的血液清洗人类的罪恶,让生命的消散涤荡人类对神明的虔诚。”
执微倏地站了起来,她猛地抬头,看向悬在半空的光屏。
屏幕上,麦特欧的排位一动不动。
这说明这番在执微看来相当炸裂的言论,在选民当中被大家接受良好,甚至可谓是颇有共识。
她看回直播间,看见直播间里的麦特欧抬起手臂,呼唤着支持他的选民。
“我竞选神明,为的是世间不再有污染,人人纯洁。”
“请与我一起高呼——带着污染的最后一滴血流尽之时,便是神明宽恕世人之日。”
“处死所有污染者,处死所有污染者违拗神明之意私自诞下的孽种。”
麦特欧发出喟叹:“请旧日的纯洁,再次降临。”
他微微垂着一点点的头颅,像是最高洁可亲的神父,原谅宽恕他羔羊般的选民。
执微听完了麦特欧的宣讲,几乎停滞了她的呼吸。
她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自语。
……这是排名第一的竞选人的纲领。
执微听见安德烈在耳边叫她,可她的大脑陷入了无尽的嗡鸣。
是的,这就是实时排名在第一名的,麦特欧竞选人的竞选纲领。
执微又是震惊, 又是觉得荒诞。
她思考了一下这里面的逻辑,发现麦特欧的话里,没有什么逻辑。
“……污染者起码还有些道理, 污染种又怎么了?”执微看向安德烈。
污染者有切实的危害性, 自身携带污染, 导致他们甚至都不必遇见什么污染,极易陷入精神迷乱状态,做出伤人举动,需要立刻收容看管。
在这里,起码逻辑是通顺的。
但污染种怎么了?污染种的危害性,和正常人类是没有区别的。一味地渲染他们的危害性,本质上是一场连坐狂欢。
执微只觉得心底像燃起一簇火焰。
她想起鹑火的天赋,想起贪狼跪在地下吐出的鲜血,想起地肤说起她的妈妈爸爸的时候那低落的声音。
他们该被执行死刑。因为家人不够虔诚, 血脉里流淌着背弃的信仰, 继承了对神明的憎恶, 是吗?
安德烈抿着唇,他望着麦特欧矜持的神情,明白这就是本届维诺瓦打出的王牌。
“前面两届,最终赢下总选的都是子午的竞选人。”
安德烈和执微说:“维诺瓦和子午并称银红, 但维诺瓦自认为是在贯彻智慧女神的福音, 成员、中层和高层又多是贵族及贵族眷属。”
他连连摇头:“所以维诺瓦本质上是看不起任何其余的组织的,自然也包括子午。”
“连输两届,即便是维诺瓦占领区的选民, 也会怀疑组织的能力。”
安德烈凭着经验,推测道:“所以,这一届, 维诺瓦必须赢才行。”
执微接过安德烈的话茬,顺着他的话,沿着维诺瓦的想法,说:“于是,这届选神,维诺瓦派出了贵族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麦特欧,连竞选纲领都直截了当。”
她感慨道:“是啊,比起污染者和污染种,绝大部分的人类,依旧是正常人。”
“人类厌恶污染,谴责他们对神明的不忠,如果恢复死刑,赋予人类自我处刑污染者和污染种的权力,相当于将刀子递给个人。”
执微感觉麦特欧就是在以少换多。
“畏惧污染,憎恶污染的人,都会支持麦特欧。”
牺牲小部分本就没什么权力的人类,博得绝大部分人类的支持,多么划算的事情。
执微冷静下来了。
她的思绪不再如火焰般灼烧,便可以理智地思考,她甚至可以抽空问一下:“安德烈,你觉得呢?”
安德烈有点迷茫。
“我不知道……以信仰与虔诚来看,麦特欧做的正是贵族和选民所希望的。”
他在执微震撼的眼神里,说:“说真的,主官,你之前将贪狼和鹑火加入竞选团队,那个才叫……”他抿了抿嘴,没说出口,但这个表情的暗示已经足够执微明白他的意思了。
执微都快气笑了。
她真是没见过这种事情:“他要杀人,合乎逻辑和情感,我救了两个人,反而邪恶又残忍。”
安德烈:“主官,你和麦特欧对上,就是和维诺瓦对上。”
他说的都是很客观理智的话,说的也是实情。
“银红的力量那么强大,星际里的污染者和污染种又那么多。他们三千多年来都承受着偏见和苛待,你救不了所有人。”
是的,执微知道,她救不下所有人。她明白安德烈的苦口婆心,知道他想让她走稳顺遂的竞选道路。
但第一,她都不想选神,她要稳健顺遂的竞选道路做什么?
第二,救不下所有人,难道就一个都不救了吗?
执微又不会因为她没有救下所有人而内耗。她是很自洽的性格,哪怕穿越到这里,但还是想做自己。
如果被神明的竞选而改变,那才是彻底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还没死,就先这样活着,永远有充沛的生命力,不怕折腾,遇见任何情况都使劲想办法。
“救人是会上瘾的。”执微对安德烈说。
她语气温和,有些感叹,但更多的也是坚定:“我救下鹑火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真的可以救人。”
她,执微,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那是见义勇为跳水救溺水者,都被裸泳大爷包圆了的,轮都轮不到她。
而这里,她居然真的在救人。
执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长叹一声:“我可以挽救、拯救一个人的命运,就没办法再视而不见。”
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反应,而她刚好有这个能力。
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伸手便可以接住坠楼的人。难道她的手便重如千斤?
穷则管好自己,达则多救几个,从鹑火,到贪狼,再到地肤和莫桑,都是这么来的。
此时,执微身处的格子间开始闪烁,一道莹白的光芒出现在格子间的门口。
这是传送通道,传送通道的出现,意味着轮到了执微,登上一公的演讲台。
执微凑到安德烈身边,看看大狗熊一样壮硕的安德烈。
她从他局促的神情里读出了他的担忧。
执微向前一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
执微把脸埋在安德烈的胸前,他这里软软的,肩膀又宽,是超大号的玩偶一样。
他没用香水,身上只有一点巧克力和早餐煎培根的味道,香香的,叫执微肚子空了空。
她深吸了一口,站起身:“我去了。”
安德烈使劲地点头,他张张嘴,想说加油,又觉得空泛。最后,他目光坚定,只说了句:“我会一直等你的,主官。”
执微笑着冲他摆摆手。
她步入那道莹白色的光束里,被传送到了第五组的直播间。
这里,刚刚下场的是第一名麦特欧,这里,即将登场的是,竞选唯一神的执微。
面前的白光散开,执微看清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远处虚虚实实的光影。
她现在已经有经验了,知道近处的是真人,远处的是星网上看一公的人们的全息投影。
这次没有主持人,也没有工作人员引路,执微上场后,人群的目光就望了过来。
一片安静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处,就是她这里。
换一个舞台经验少的,都会下意识地腿软,更别提做什么演讲,在人群目光中心处说什么话了。
难怪没什么荒星来选神的,执微分神想着,毕竟荒星平日里也没有贵族似的条件,有组织灌输经验,有底气有财富。
猛地一上台讲话,可不就炮灰了嘛。
但执微的舞台经验,呵,她连唱带跳带rap都心不慌气不喘,说几句话,更是在她的领域之内。
不过,现在,她不会直接说话。
执微站在演讲台后方,将手肘撑在台面上,很自然地望着台下的人群,然后扯出了她的光脑虚拟屏,拨通光脑通讯,外放。
台下的观众:……这是要做什么?
直播间的选民也很迟疑。第五组的直播间本就吸引着绝大部分的选民,听完了第一名麦特欧,下面是“那个”执微,大家都很期待。
谁都没想到执微上来就打光脑通讯。
她要和谁通讯?
刚刚下台的麦特欧,才回到他的格子间,蹙着眉毛看着直播屏幕里的执微,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执微连通的,是在纪蓝号上的鹑火。
鹑火才听完麦特欧的演讲,她不怎么惊诧,甚至都习惯了。但此刻收到了执微的光脑通讯,她才是疑惑极了。
她立刻连通讯号:“主官?您不是应该在参加一公吗?”怎么会和她打光脑通讯?
执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人们一直忽视的污染种,以鲜活生命的模样浮现在众人面前。
从笼统意义上的杀污染种,变成杀具体的人。
她要和鹑火说什么呢?
执微看着虚拟屏上跃动着的信号波动,没提麦特欧,没提污染种,没提一公。
她只是像是聊家常一样,和鹑火说:“星舰里靠近我主卧的那间书厅,我想起那里的舷窗有些脏了。”
“你记得拜托你哥哥去擦一擦。”执微说。
这话没说名姓,但兄妹的信息一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执微在和谁通讯了。
她竞选团队里的污染种,污染种里的那个妹妹。
鹑火发出了一声不解的疑问声,是上扬着的一声:“嗯??”
她明显是不懂为什么此刻执微打来通讯,还在说什么舷窗。
舷窗很重要吗?要现在和她说什么舷窗?
执微却很自如,她声音清澈悦耳,随着她的声音,人们像是也看到了她话中描述着的景色。
执微说:“那间书厅,有很漂亮的舷窗,里面内层是一扇彩色的玻璃花窗。”
“外面的光芒照射进来的时候,会在书厅内弥漫开光晕和色块。每次到了下午,书厅的地上桌上,都会绽放出斑斓瑰丽的各色霓虹,炫目又灿烂。”
“真的吗?”鹑火被她的形容吸引到了。
人们听见她的声音里总带着细小的吸气,听着尽数是细声细语。
一听就还是孩子、学生的声音。
鹑火没去过执微房间附近的那个书厅,她也没见过那些光芒透过舷窗的景象。
或者平日里见到了,她也不觉得多么漂亮。
可执微这么一说,像是那些美丽穿过她的胸膛,在她布满伤疤的心口,开出了一捧一簇一篮子的鲜花。
执微和她保证:“真的。”
“光芒会跃过花窗,被切割成各种图形,映照出各种颜色。光晕碎在地边,色彩跳上桌面,铺陈开光影,洒在书厅里,照耀着那些放满了材料文件的架子。”
鹑火在她的话里,跟着轻轻笑起来。
她的笑声细细轻轻的,她笑了一会儿,又咳嗽了两下,收敛了她沉重的喘息。
执微温柔地说:“有碎粒融雪样的暖白光,也有沉寂冰河模样的冷蓝光,热烈肆意的暗红色铺成色块,湛蓝色倒映出海洋的星环,像是神明的意志在跳舞。”
鹑火彻底被她吸引住了。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纠结执微为什么突然打通讯,真正地像个妹妹一样,缠着姐姐,和姐姐保证说:“我叫哥哥马上就去擦!”
“用手擦,不许他使唤机器人。”鹑火笑得眉眼弯弯。
“等您结束一公回来,主官,我们再做点甜品,煮些饮料,趁着下午,去那间书厅里吃东西。就像之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鹑火呢喃着:“我想看看主官说的那些有多漂亮。”
她没有见过,她现在渴盼着去见。
她和人类一样,有感情,有依赖,有家人,有喜欢的东西,有渴望见识的惊喜。
在场下的一片寂静里,执微轻轻说了一声好。
而后,她切断光脑通讯,挥散虚拟屏,目光落在台下真实和全息的选民身上。
执微慢吞吞地开口,毫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各位,我刚刚和我的护卫官说了几句话。”
她目光温柔,眼含怜惜。
“她是我的竞选团队里年纪最小的,和她哥哥读书也读不下去,休学跟着我的。”执微故意叹息了一声,神情悲悯,“我总放心不下她。”
全星际的选民都看着她。
谁都知道她口中的护卫官,说的就是那两个污染种。谁都知道那两个污染种,是为了什么而读不下去书。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执微不会再次重复。
她明明没有说什么谴责的话语,似乎如她所做的那样,只是打了一通光脑通讯。
她不重复,不明说,这不是审判,也不是指责。
于是一切明明是清清楚楚的,却得以半遮半掩起来。
仇恨与憎恶被遮掩,笼罩在每个名字前的迷雾散开,人们望见真实的生命跳动着,一声一句,恰如常人。
选民凝望着执微,在她的宣讲还没开始之前,人们就已经心绪不宁。
执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为什么麦特欧说一句, 就跟着麦特欧的思路去想?那现在轮到她在说了,大家就快跟着她的思路来想好了。
真实的、生动的人,难道不够漂亮?
难道就只能被污染种的名头笼住, 人们都不必去读出他们真正的名字, 因为一声高呼, 生命就快速地于烈火中燃尽,在白雪中消融?
但她也不会把话说明。
执微之前在大厂打工做社畜,又兼职搞地下爱豆。
她一手是死工资,一手是出道梦,除了天天累得仿佛狂奔十公里的肥柯基,她权衡得还不错。
过往的经验加速了她的成长,叫她对人性有个基本的认知。
那就是上赶着的,人反而会警惕,反而不稀罕。
她哪怕把道理说破大天, 多么言辞正义又慷慨激昂, 选民未必真的认为她说得有道理。
反而会觉得, 哇,她这么强硬地呼喊,是另有目的,是强加观念!
人永远相信自己思考摸索出来的东西。
哪怕是错的, 哪怕对得不完全, 哪怕得来的过程艰难而又是在痛苦地粉碎自己,也坚定地笃信,认为结论颇有道理。
所以执微才不会教训选民呢。
做事情做全部, 但说话的时候,不说或者只说一半,剩下放任大家去猜。
于是, 大家的结论,就不是执微灌输的了。而是大家自己思考后得到的。
永远相信人类的脑补能力吧,粉丝会给爱豆的每个行为带着滤镜解读出各种信息的。
果然,都不用安德烈去找什么水军带什么风向,执微只是打了个光脑通讯,结束后,星网上的消息、选民的口径和直播间的评论区的风向,已经截然不同。
执微上场前,星网上满是义愤填膺,对于麦特欧自然也是颇为赞同。
【维诺瓦终于拿出可靠的竞选纲领了!支持维诺瓦!就要强硬才能保障人类的权益,消灭所有污染!】
【污染的存在就是不定时随机攻击人类的武器,污染者该死,污染种也不清白。带着污染的最后一滴血流尽之时,人类对神明的不忠将全部消散,那才是真正的神明宽恕世人之日。】
【对于污染种的确有些残忍,但比起把污染者收容在疗养院,任其在虚无中忏悔,及时的死亡也是一件好事。】
执微上场后,人们的目光从笼统的污染种,落在了污染种这个概念后,一个一个人名上。
一个一个人名,也代表着一条一条生命。
【她声音像我妹妹的声音,我妹妹小时候也会追着光透过窗子晕出来的色块到处跑,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
【我之前没接触过污染种,污染种是这样的吗?】
【听着好像精神也挺稳定的,看起来在执微竞选人的团队里工作很幸福……她真好……】
【是之前在兰蒙读书的那两个污染种吗?我还记得当时执微竞选人说的话。】
执微也记得她当时说的话。
当时她将鹑火和贪狼放进竞选团队里,面对选民的质疑,她说她不宣扬、不推崇、不强制、不鼓动人们如她一般作为。
她只是站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可以看着她。
直到今日,她还是这样想,也还是这样做,也的确站在这里,请各位观摩她的处境与她所有可能面对的结局。
如果她因为污染种的事情,自食恶果,请各位选民以此为戒。
如果她毫发无损,就像此刻这样,请各位选民注视着她更多的、所有的一切,继续发生。
她是涉险者,也是引路人。
执微将目光平扫一周,微微抬头注视着取景的摄像机器,压低一点下颚,将镜头能更好地拍到她轻颤的纤直睫毛。
她这个角度很漂亮,亲切里带着几分脆弱,她从容地暴露在镜头前,毫不客气地请选民欣赏。
麦特欧是什么悲悯的神父,在那里要杀要剐的?她自然可以做慈和的圣人,敛一点眼神,扯平一点嘴角。
执微并不避讳表现出来她的脆弱感。
脆弱感是很虐粉的特质,她稍微展现一点就够了,剩下的,还是要堆一些攻击性出来。
毕竟,她对着麦特欧,是真的很想吐槽。
执微撑着演讲台的台面,语气一转,刚才所有的温情与和煦就落下了帷幕。
她含着笑,说:“其实,我一直很想认识麦特欧。”
刚下台的麦特欧在他的格子间里,站起身子,望着屏幕中的执微,僵直了脊背。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提起麦特欧的名字。
在台上的时间是有限又短暂的,没有计时,但谁都知道不能无限制地说下去,于是恨不得每一点时间都分给自己,尽全力地叫自己吸引选民的注意力,巴不得选民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些再多些。
执微不说她自己,反而说起了麦特欧。
她说完她一直想认识麦特欧,人们以为她是要恭维这位来自维诺瓦的第一名。
人们正疑惑的时候,就听见执微开口了。
她很自然地说:“但我今天听完了麦特欧的 话,对他是有些失望的。”
看着直播的麦特欧:……
他长这么大,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在一公的时候,在全星际的选民都看着的时候,执微这样开口,语气轻飘又沉重。
执微心里有底。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这么说。
她可以把这话掀在麦特欧的脸上,哪怕麦特欧是一个斯瑅威,哪怕麦特欧是第一名。
因为——
执微敏锐地在之前和麦特欧对话里,抓到了她从麦特欧对她的态度里,领略到的东西。
那就是,竞选人无论排名,在总选结果出来之前,在本届真的有人成神之前,所有的竞选人都是平等的。
平等地低于神,而高于人。
那么,别管之前麦特欧在斯瑅威家族里用什么宝石,开什么舰艇,吃什么珍稀物种的心肝脾肺肾,也别管执微之前怎么996挤地铁,怎么点外卖凑单多喝瓶矿泉水就为了凑满减。
她和他,此时,就是平等的。
执微可以将枪口对准他,为了竞选纲领的不同。
“之前了解到麦特欧的名字,也明白他是贵族。”执微目光温和,语气温柔,整个人都闪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她说出的话,就极易被人听进心里。
人们听见她说起麦特欧。
执微:“到了贵族竞选人的这个层级,所要思考的事情自然会很多,不是简单地说些空话,就可以拿到支持率和选区票权的。”
虽然她自己说大空话,她是说空话第一名,但她可不管那些!哼哼!
她的空话别人听不懂,那可就不是空话,那只是神秘表达的一部分。
执微说起她的那些互联网黑话,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一上来,对着麦特欧,就是直接输出。
她礼貌地问:“我一直在想,麦特欧的体系化思考能力在哪里?麦特欧形成个人壁垒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麦特欧所要做的与其他竞选团队的差异化在哪里?”
说完一连串的话,执微又想起了麦特欧的组织维诺瓦。正好,来都来了,谁也别跑,干脆一起说了算了。
麦特欧是维诺瓦的本届主捧竞选人,维诺瓦是麦特欧依靠依仗的大组织。
执微体贴发问:“或者说,维诺瓦可复用的判断力和方法论在哪里?维诺瓦许多届选神中的内容迭代在哪里?维诺瓦清晰的底层逻辑和已对齐的颗粒度已落地的赋能合作在哪里?”
安德烈站在执微格子间的门口,盯着面前的屏幕,听得已经不知道他自己在哪里了。
他张着嘴,呆呆的,半晌没发出一个音节来。
耳朵还在工作,脑子也没劈叉,但这些话灵活地钻来钻去,左边耳朵进来,滑过他光溜溜的大脑皮层,就又从右边耳朵出去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想法。
执微好强啊,又帅又稳,人格魅力征服了他。
安德烈傻傻地昂头看着,直到麦特欧走到他身边。
麦特欧没看他,而是也望着直播屏幕,看着直播屏幕出侃侃而谈的执微,他像是被什么粘糕糊住了大脑。
他惊恐又困惑地说:“她在问我吗?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麦特欧闭上眼睛,脑袋发晕,他脸色惨白,显得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虚弱。
“我只是要杀污染者污染种,她这是要做什么?她要杀我吗?”他紧紧咬着牙关。
这说的都是什么?谁能回答上这些问题?
这说的是神谕吗怎么叫人听不懂但觉得很神秘很高级很有道理?
安德烈在外人面前警惕心很强,执微不在的时候,他就和那种时刻会被偷家的野狗熊一样,反应很快的。
他立刻回嘴:“这你都回答不上来吗?”
安德烈斜眼觑着麦特欧:“那你的实力也太差劲了。”“请允许我为你悲哀,麦特欧竞选人,许久不见,你变了。”
他想说你变笨了,但麦特欧是竞选人,他是副官,这话说不出。于是他说你变了。
他相信以麦特欧的聪明,即便他没说全,但麦特欧自然是可以理解他想说些什么的。
对吧?麦特欧?
麦特欧脸色白里发青了。嗯,看来他是听懂了。
执微还在说。
她说起这些质疑的话,都不用过脑子,说一个开头,嘴巴就和全自动的一样,可以无限往下续杯。
这些话术,是执微跟她以前在大厂做社畜的时候,那些hr经理学的。
虽然是二手的,但很新鲜。
纯正的暗自微微打压,明面对你有所期待,实则定位高于你的风味。
好极了。非常适合在这里运用,执微都不敢想麦特欧这种天之骄子会不会被气得倒仰。
执微面上非常真诚:“我真的对麦特欧有一些失望,当初得知他是维诺瓦的贵族竞选人,又在星网排名第一位,我对他有很高的期待值,希望他能给予目前的星际状况一些高维赋能的。”
先肯定,再否定。
“竞选人这个位置,所需要承担的很多,不是几声高呼就可以的。”
执微目光柔和,那叫一个真情实感:“需要竞选人有底层逻辑能力和顶层设计能力,及时与选民交付价值,而不是为选民提出问题。”
“困难给予个人,那过程中的抓手怎么理解?又怎么保证效果闭环?”
她像是在说麦特欧的旧日计划,又像是只是单方面输出。
人们像是抓到了一些能够听懂的,又像是依旧在雾里,仰头望着执微,她和望向她的人依次诚恳对视,目光相接。
和她对上目光,又觉得她真的虔诚又真挚。
执微:“这是一公,很遗憾麦特欧在这么好的,面向星际全体选民的机会里,没有回答我上述的疑问,只揪住了污染相关人士不放。”
麦特欧现在能听懂一些了,他又觉得他还不如听不懂。
麦特欧是第五组第六位,执微是第五组第七位,麦特欧的出场顺序在执微前面。
他之前为了这个次序而沾沾自喜,认为他登台后引爆的场面,足够执微接不住场子。
他想到了执微的竞选团队里的那两个污染种,自认为他在台上把他的纲领摊开深入一讲,执微就会惊恐慌张起来。
麦特欧以为那是她最薄弱的地方。
现在,他之前有多为了这个次序而沾沾自喜,此刻就有多难以招架。
他万万没想到执微会直接地接下他的场子抨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