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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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他已经下台了。
他倒是想回答两句,或者回击执微两句,说她同情污染者,应用污染种。
但没机会。他骂不回去,没有他的时间和场子了。
麦特欧看着像是快要噎死了。
“希望麦特欧注意脉络路径,没有闭环就去推动,无法推动就去沉淀。”执微扬起眉梢,说道,“选民信任我们,我们要对得起选民,拉通对齐,找准根基。”
只到这里,还没结束。
执微又盯着摄像机器,透过镜头,望着此时此刻观看直播的选民,也是望向她知道此刻必然在看着她的麦特欧。
要用污染者和污染种的血液,涤荡人类对于神明的虔诚,抑或是稳固他的竞选纲领,用别人的血暖自己的热灶。
执微眼底发冷,面上的神色却更瑰丽,表情管理做到满分,就是即便人们望见她眼神有些摄人,也觉得那是光的角度问题。
这可是执微耶,执微怎么会露出凶意的目光?她自然悲悯慈和,温柔亲切,是所有选民梦中最优秀的竞选人。
她除了同情污染种,没有别的怪毛病。
执微望着台下,脑海里浮现着麦特欧的浅金色头发。
hr和领导的风味就是,和你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最后的落点是带着鼓励的打压,或者是打着关怀的旗号,外人看不出,只有当事人会觉察出来是真的生气。
执微说:“最后说一句,比起我之前相处过的竞选人,麦特欧是有些单薄乏力的。”
她抿唇笑了一下,诚恳地做出一副真的在为麦特欧考虑的模样。
“加把劲儿,好吗,第一名?”执微说。
麦特欧发誓,他绝对听见了身边安德烈极力克制的笑声。
他指尖都在抖,他一是受了气,二是执微对他的这些话,毫无疑问地削减了他之前宣讲内容的权威性和洗脑感。
第一名的权威,在执微戏谑的语气,和“真挚”的疑问、“诚恳”的建议里,如同被狂风刮过,只需几瞬后,就不剩下什么了。
而他的高呼,他的旧日计划,他压制污染者和污染种,叫那些非贵族的人类也有歧视的对象,从而在他们获得支持的想法,也在执微的一次光脑通讯里,在人们的戾气还没有彻底被他逼出来的时候,几乎尽数消散掉。
麦特欧立刻转身就走,他在安德烈身边是一秒钟也站不下去了。
执微则低头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
“时间有些久了,我也不能耽误过多的时间。”她说。
人们望着她,她的一颦一笑都很有魅力,她不像是贵族出身的竞选人那样高高在上,也并非是一种谄媚的讨好。
她就只是站在那里,撑着桌面,衣服还是初见时她穿的那身。
最开始见面的那次,她就是这样,黑发黑眸,长发蓬松到腰部,自然地卷着。
此刻也是这样,她没穿昂贵的作战服和防护衣,照旧是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墨绿色的披风,下面是黑色的长裤和皮鞋,干净利落。
时间变动,身份变动,而她丝毫未改,恰如初见。
这样的执微,说出的每句话,人们都恨不得竖起来耳朵去听。
执微此刻的话,也的确是真心。
她是真的认为,麦特欧的屠杀计划,非常的没有逻辑。
污染者有危险性,好,那污染种呢?人足够虔诚,可以控制自己不堕落为污染者,但谁能控制自己不被牵连成为污染种?
而且,莫桑难道不够虔诚吗?他不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堕落为污染者。
执微现在搞不懂污染背后的真相,她唯一的能做的,就是阻止麦特欧要引领的这股疯狂浪潮。
给人类以退路。
执微:“或许你可以保证你的虔诚,可,世事无常,人力有限,你的家人并非你可控制的自己,许多事情又没有回头路。”
执微还提起她自己:“人生就是不能万事皆确定的,不是吗?像我,之前我也没想过我会做竞选人。”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点谴责的意思,而是像朋友之间的一句忠告,尾音带着叹息,轻柔而叫人心颤。
“别叫未来的你,为此刻的你做下的决定而后悔。”她说。
“我想,很多人希望我说一句这样的话。‘如果你也步入险境,我会为你留一线生机’,说这样带着保证意味的话,是吧?”
执微:“而这线生机,并非我留给你的。而是此刻的你,留给未来的你。”
她说完,台下人们望向她的眼神,难掩波动。
在惊叹与欢呼将她围堵住之前,执微灵巧地转身离开,将那些赞同或是反对,尽数抛在身后,离开了演讲台。
安德烈望着屏幕里的执微,看着她的身影淡淡消失。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捂住了心口,心脏正怦怦乱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好有魅力的竞选人啊。
她甚至没说什么关于她的纲领,安德烈钝钝地反应过来了。
但他只疑惑了一下,就明白了执微这样做的目的。
是啊,竞选人用嘴说出来的竞选纲领,终究只是在口头说着的。
执微却没有说。但她的种种行为,她指向麦特欧的字字话语,这里面蕴含着的,赫然就是她的竞选纲领啊!
这些要选民去读,去品的纲领,是她已经做的事情,是她对待事情的态度,她不必说了,安德烈想,大家都懂的啊!
安德烈在这里感动呢,麦特欧此时已经回到了他的格子间。
他站在门口,盯着屏幕。
他拖长了音调,和身边的荣枯说:“她是踩着我上去的,好,好极了。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荣枯当然看出来了。她只是挑着眉毛,没说话。
“听着……荣枯。”麦特欧转身看向她,在念她名字之前含混了一下,扯着笑意。
他警告她:“从唯一神陨落到现在三千多年里,没有一个副官扶正的先例,做好你副官要做的事情,别在我后面做什么小动作。”
麦特欧直言:“我放过你,斯瑅威也不会放过你。”
“副官要割舍掉任何一点的野心,换取对我的忠诚。”他要求她。
荣枯弯下脊梁,向他行礼:“是,主官。”
麦特欧这才回身,不再盯着荣枯。
他望着光屏,看见光屏上执微的名次,已经开始飞速上升。
麦特欧很困惑,他明明在做的是正确、虔诚、忠诚的事情,为什么执微明明错误而不忠,还能得到人们的支持?
“她同情污染种,选民为什么喜欢她?”麦特欧自言自语道。
“选民明明非常憎恨污染,污染的危险性又那么高,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荣枯开口,说:“她的缺点也是优点,真实,又随时可更改,不致命,又易引人思考。心软?没错。但谁都想她的心软,如神明宽恕般降临在自己身上。”
“如果她是神,人们会幻想她是慈悲的母亲。”
荣枯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你是神,麦特欧,死神已经没位置了,但不妨碍人们幻想你拎着武器大开杀戒。”
“你在装悲悯,而她是真悲悯。”她说。
荣枯盯着光屏上执微的名字。
执微,执微。
荣枯感叹道:“她没有一刻放下她最初的想法,又不强求人们效仿她。这样的竞选人,和污染种生活在一起,和以身饲魔证道也没什么区别了。”
第59章 一公(六) 小熊不吃蜂蜜改吃脑白金!……
荣枯很欣赏执微。她能看出来, 麦特欧也很欣赏她。
执微身上有一种很亲和的魅力,她不虚浮,也不卑劣, 她只做着她自己的事情, 当你去看她的时候, 不管你怎么看她,她都坚韧而自由地忙碌着。
维诺瓦,斯瑅威,那些旁人讨好着的,在她面前不过是一个组织名,和一个姓氏名。
她像是完全不知道它们意味着多大的力量,依旧那么从容不迫。
——因为执微其实是真的不知道。
但没人知道她不知道,大家默认她知道,于是便觉得知道的她是故意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惊涛不论, 毫无波澜, 极其具有竞选人的风骨。
荣枯向着麦特欧的方向望过去。
以她的角度,刚刚好可以看见麦特欧低垂下来的低沉眼神。
她不再看麦特欧,而是深深地凝望着光屏上执微的名字。
荣枯对着麦特欧,并不太客气地说:“你这把输了, 麦特欧, 毫无疑问。”
麦特欧抬眸看向光屏。
他和荣枯都看见第一名的位置依然是麦特欧。
他背后是维诺瓦,自己又在选民面前活动多年,过往打下的基础都是如今的竞选资本, 才出道一个月的执微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从常规的意义上来讲,麦特欧不能算是输。
毕竟执微的名次没有蹿升到麦特欧的附近, 更没有将麦特欧的头名位置顶下去。
但,麦特欧和荣枯都知道,他打出的“重返旧日计划”,所说的“污染清洗”,直接熄火了。
他本要借着一公宣讲的机会,大肆铺陈他的竞选纲领,将阶级定死,让选民在许多年里对着贵族积攒下来的怨气,有一个理所应当的出口。
瞧,贵族起码虔诚,而污染的来头那么明确清晰,就是人类的不忠。
不忠者受惩戒,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执微堵死了这个口子,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他的深意。他以这样极端的竞选纲领为一公讲稿背后的目的,在她面前无处遁形,她一瞬间就能察觉。
这是什么生来要做竞选人的脑子?麦特欧暗呼离奇。
麦特欧确信,他和他的竞选团队之前没有泄漏这份讲稿一星半点。
也就是说,执微从听到他的宣讲,到上台作出回应,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他前脚说要杀她的队员,她半点不惊慌,后脚就从容不迫地跟在他的身后登台。
她与他之间没有任何一位别的竞选人作为缓冲。
从始至终,都是她与他的战争。
多么快的反应速度和措辞能力,麦特欧想起来都觉得离谱。
“她所有的稿子都是现编的。”麦特欧冷着脸,“她不惜废掉准备好的讲稿,临场自由发挥,在这样的难度下,还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麦特欧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喘息了两下,平复了心头的惊骇。
荣枯分析道:“她可是出道就从无名到了第七名的竞选人。恐怕一公的时候,会发生的每件事情的每种可能性,她都做好了预案。”
“执微,心机深不可测啊。”荣枯长叹一声。
执微当然不知道麦特欧和荣枯两个人这么评价她。幸亏执微没听见他俩怎么在背后说她的。
说她心机深不可测?她怕不是要心肌梗塞。
麦特欧目光正色了起来,神情也严肃了些:“好极了。我记住这个教训了。”
他的指尖掐住了衣角。
松开手的时候,平滑的纯白色衣袍已出现褶皱。
麦特欧对荣枯说:“回到维诺瓦后,联系竞选团队内的各位顾问,和维诺瓦的中层成员,针对执微开一个座谈会吧。”
他那近乎于白色的浅金色发丝,在他侧头的时候垂在他的鬓角处,丝丝缕缕闪耀得像是在熠熠发光。
“必要情况下,往她身边派遣调研员,进行秘密研究。”
麦特欧说:“即便她不归属于银红,背后只是一个落魄小组织,但她个人的能力,足以弥补组织提供的力量不足。”
他闭上眼睛,神情扭曲了一瞬:“维诺瓦的一些老古板,我受够了。告诉他们不用把目光一直放在子午上,子午本届没有强势的竞选人。”
“那些竞选人加起来,都没有执微一个人的心眼子多。”麦特欧咬牙说道。
荣枯很是赞同。
麦特欧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说:“她的竞选团队里,还没有财政官吧。”
荣枯用一种看见石头长出手来并做出三菜一汤喂猴子的表情盯着麦特欧。
她表情复杂:“那是财政官,管理竞选人的献金的。”
她毫不留情地击碎麦特欧的幻想。
荣枯:“你自己的财政官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难道执微竞选人被陨石砸了头,她会用一个不忠于她的财政官?”
几乎是最亲密的利益共同体,才会担任财政官。
荣枯:“再者,你看到安德烈的态度了,他对他的主官看得很严密,想从他手里把属于财政官的权力拿出来?”
“那是安德烈。伊图尔家的安德烈。”荣枯用一种很微妙的语气说。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他小时候在你家里打滚,搬走了你家门口廊桥里十二根石柱子的事情。”
麦特欧:“……那可不一定。”
他目光闪烁着,没再说话了。
执微下台后,才返回等候广场的格子间,就看见安德烈在门口翘首以盼。
他的脖子恨不得抻出二里地,化身长颈鹿。
她走近了,安德烈像是脚下被装了弹簧推进器,直接蹿到她面前。
“主官!”他热烘烘地叫了一声。
执微盯着他瞧瞧,见他脸颊涨红着,兴奋到耳朵都红通通的,就懂了。
“又给你听爽了。”执微无奈地吐槽道。
她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在心底哀叫了一声,返回她的格子间,一屁股坐在了软椅上。
小机器人送了杯饮料给她喝。
她弯腰低头摸了摸机器人的外壳,看着它扭着身子,还往前推了它一把,帮它快跑两步离开。
安德烈当然爽!
他快乐得不行,像是心口积压的许多浊气,随着执微的宣讲,尽数都消散了一样。
其实,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或者说,大部分的时候,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不高兴的。
就是有时候,他看着这世界提不起劲,鼓不起精神。
可他知道,自从来到执微身边,他每天都很积极,每天都有事情要做。
安德烈脾气也不好。
他是矜贵的大少爷,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他也瞧不起污染种,见到污染者更是要在心底尖叫。
他胆子不大,意志不强,做不到和他们相处,很怕他们离他近点儿,会把他影响到堕落成污染者。
他不喜欢污染者,也不喜欢污染种,说起他们血脉里流淌的不忠不敬不虔诚,他能说得响亮又长久。
可安德烈胆子小,他想不出“清洗污染”那样的恶毒主意,也不敢真的去杀人,无论是污染者还是污染种。
所以贵族推出来的是一个斯瑅威,而不是一个伊图尔。
执微坐在那儿,心里有点烦。
她本来计划一公划划水的,胡说些什么,继续迎接美妙的排位下跌。
结果没忍住。她当时脑子里都是麦特欧的无逻辑发言,后面的一切,在她这里都近乎于本能反应。
这能怪谁?只能怪麦特欧。
执微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安德烈已经整理了星网上的言论,把虚拟屏递到执微面前给她看。
执微已经没力气看了,她颇有些垂头丧气地挥挥手:“你随便念一些给我听吧。”
安德烈喜欢做这种工作。
他用泛着水光的漂亮眼睛看着她,屁股搭着椅子的前半部分,坐得很轻,身子很大幅度地倾向执微。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说话,给执微念起来了星网上的评论。
“我特别喜欢听执微竞选人的宣讲,但就是大部分都听不懂,求个翻译。”
“听不懂没关系,这么高深的演讲值得后续多角度分析,点我主页看的实时分析。”
执微呆呆地重复道:“……分析。”
安德烈立刻就点进那个人写的分析,从头开始给执微念。
“执微竞选人本次的演讲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起到了烘托演讲氛围,表现美好事物的内容作用,同时引出下半部分的结构,增强了现场表现力,衬托出了感染力……”
执微痛苦地打断了他:“可以了。就读到这里吧。”
她是什么阅读分析的范本吗?为什么这么揣摩、分析、推敲、研究她?
执微试探安德烈:“你觉得这个人,说得怎么样?”
安德烈脱口而出:“简直是胡说。”
执微激动地望向他。
天啊,小熊不吃蜂蜜改吃脑白金了!
安德烈居然都看出来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安德烈聪明起来了!安德烈懂她!
然后,安德烈就拧着眉毛,说:“分析得乱七八糟的,太机械了!机器人写得都比这人强!”
“怎么能这么呆板刻板地分析主官呢?主官的演讲,最充沛的明明是感情!要分析其中浓烈、炽热、真诚地爱着星际和人类的感情,才对啊!”
他期待地看着执微,等着被夸赞。
执微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低头,默默地把杯子里的饮料都喝光了。
“……要不你吃点喝点东西吧,安德烈。”她说。
占住嘴,就先别说话了,也别读了,乖。她后悔叫他读了。
时间一点点向前走去。
执微抬头, 看见排名仍在波动,她的名字闪烁着金光,已经升到了第十三名。
是在上升, 而不是在下降。
执微望着这一幕, 看见她的排名没有下降的这个事实。在她几乎是明面对打维诺瓦的麦特欧后, 她的实时排名反而上升。
她不禁陷入了怀疑,难道人类开始理解了污染种一些?或者,难道人类认识到麦特欧的竞选纲领过于残酷了?
但这样看起来的话,只觉得,也没有。
毕竟,麦特欧依旧稳稳地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
执微困惑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明白了选民的想法。
“这不意味着人类接受了污染种。只意味着, 他们真的挺喜欢我。”执微心绪复杂地说出了这个真相。
换一个人为污染种说话, 可能都不是这个结果。
选民真的很喜欢她, 于是包容她的特殊,也努力听她说话。
但不理解,就是还不理解。
安德烈听见执微的自语,上来当啷就是一句:“因为你很有魅力, 谁会不喜欢你?”
执微轻哼一声:“麦特欧估计在骂我。”她说。
“不要管他, 难道他很厉害吗?”安德烈大手一挥,不屑地说,“难道他的纲领, 就真的是他的自由意志理论?”
他太明白大组织的调性了。
“不过是贵族和维诺瓦的出声筒,傀儡槁木一样的竞选人罢了。”
在安德烈的眼里,麦特欧那样的竞选人, 和执微是完全没有办法比的。
执微听完,一怔。
她倒是没想到过这个方面。安德烈提起这点,她也就耐心地想了想。
是了,比起被推举到台前的麦特欧,一张嘴里说出的话,更多的是潜藏的精神,坚固的思想。
执微低着头,安德烈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在所有竞选人的演讲结束后,悬浮着的虚拟光屏,整体如同一道被加粗加重的墨迹,在空中晕出更加炽烈的颜色。
而后,所有的名字变动,在这一瞬间暂停。
以此刻停止的名单为准,这就是神殿的第一次公选的淘汰名单。
截至前一千名竞选人,进入到选神的下一阶段。
后面的一千名竞选人,失去竞选人身份,重新归于人类。
执微昂头,她要扬起下巴,将目光放得足够高,将眼光看得足够远,才能在光屏的上端,望见她的名字。
【锈齿轮,执微,第9名。】
人性中的慈和与悲悯,是人类赞歌里不灭的功勋。
此时的执微,却只能明白一点点,远谈不上完全参悟。
她大概明白人们为什么重新将她推上来,因为她面对贵族和维诺瓦的勇气?因为她不屈的信念?因为她连通了光脑通讯,叫人类在逼近血色的时刻,低头窥见光芒透过花窗?
执微看着光屏中她的名字和名次。随着排名停滞,周遭格子间的遮挡全部消失。
失去了格子间的隔音效果,等候室广场的周遭刹那间便嘈杂了些。
倒没有特别喧闹,但执微还是听见了许多人惊喜的叫声、绝望的哭泣和彼此的鼓励。
她想起了之前在神殿卫星城看见的那个怀抱着一捧橙花的小女孩。
总有人竞选神明,真的为了理想,为了拾起三千多年前那位真正神明的破碎神格,继承祂未竟的事业。
神明庇护人类,人类成为神明。
……但这些喧嚣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糊里糊涂地来,又糊里糊涂地被爱,坚持到现在,折腾了一圈,只掉了两位,人生居然还有这么凄惨的事情?
那她这一个月在做什么?在做梦吗?
执微面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其实心底已经疲惫不堪了。一个月了,已经一个月了,她一点回家的讯息都没有,在这边反而如鱼得水起来了!
行吧,至少麦特欧的计划被阻拦了,执微想。至少,她在这边真的救下了一些人。
这个世界在她出现之前,和她出现之后,并没有什么巨大差别。但有了执微的世界,比没有她的世界,好了一点。
沙洲做证,沙洲为证。
执微并非特别负责任,她深刻地明白她救不下所有人,也不会内耗为难自己。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活在此刻,对得起此刻的自己,就已经十分不错了。
不苛责欺负过去做出决定的自己,不后悔过往;不为难强求未来面对困境的自己,不执拗去处。
所以,走到此刻,也不错了,是吧?起码第九名比第七名还往下两名呢!这都是她辛辛苦苦地抵挡住周围人的背刺,勤勤恳恳才争取到的成果!
安德烈却在这时候,悄悄凑到执微的耳边,和她嘀咕道:“主官,很多人通过我联系你,想邀请你。”
执微没摸到头脑:“请我干嘛?”
名单一出,晋级和淘汰的批次已经分明,那一公就是已经结束了。
这怎么了?还有after party吗?
“就是吃饭聊天、集会协助、互商对策、共同进步之类的。”安德 烈嘀嘀咕咕地说。
安德烈在她身边,很是怂恿她去:“因为办一次集会其实很花钱的,又不是每个竞选人都能拿得出办集会的钱。”
“有些小组织和竞选人是合在一起办集会的,但就算这样,能把集会办起来了,也没有多少人要看他们。”
他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这个时候,如果能找到一个潜力股押注……那就不一样了。”
说着说着,他就骄傲起来了,很是因为执微的成就而洋洋得意。为他副官的身份自豪到恨不得到处扭几圈,昂着下巴把人都倒仰过去。
“每届的竞选人很多,但只有一个竞选人可以通过层层公选走到最后,赢下总选,成为神明。”
安德烈说一句,看执微一眼。
“很多小组织和竞选人到后面的公选的时候,基本对自己不抱希望,但手里还有铁票仓和选民支持率的牌可以打。”
“向押注的竞选人投诚,就是大家的做法。”
说到这里,安德烈也有些疑惑:“不过,往届都是到六月份以后,到了选举后期,大家才开始押注的。怎么这届格外早……这才一公结束……”
他都不用等执微的解释,他说了没两句,自己就参悟了。
“想必是因为主官的人格魅力太强了,他们自知打不过,毫不客气,倒头便拜,哼,算他们识相!”
执微:“……啊!”她发出了一声短促低沉的土拨鼠叫。
除了安德烈外,没人听见。但安德烈被吓到了,他一个激灵,急忙看向执微,蹙着眉毛,带着些笨里笨气的茫然。
执微缓缓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救命啊,安德烈还能说下去,但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啊!
执微深吸口气,总结了一下刚刚安德烈的发言:“你是说,有很多人想堵我。”
安德烈点点头。
执微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环顾四周,果然看到很多人望过来的目光。
大家都还很礼貌,见她看过来,不时地和她点头致意,轻轻问好。
没有人冲过来逮执微,但跃跃欲试想过来和她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执微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她也不多话,抬手扯住安德烈的领口,叫他回神,而后立刻道:“走。”
安德烈满脸茫然:“啊?去哪儿?”
“一公结束了,还不离开神殿做什么?”执微压低声音,故意威胁吓唬他,“我的护卫官都不在,只凭着我身上装备的防护装置,万一遇见刺杀呢?”
“别说往届的选神里没出现过刺杀。”
古往今来就那些招数,选秀的确用不上,但选举用得上。
竞选神明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人终究不是神,人可被击败,可被击杀。
安德烈很敬业的,他下意识回答执微的问题:“前面四五届出现过一次,但没成功……”
执微斜他一眼,他立马闭嘴了。
安德烈立刻呼叫工作人员,等待工作人员就位,引路带执微和他离开。
“可,可离开神殿之后呢?”安德烈问。
“回纪蓝号,休息一下,然后……”执微坚定道,“奔赴选区,等到三月份再回来。”
安德烈惊讶极了。
一月份的时候,执微带着他,是到了中旬前后的时候,才奔赴选区去了沙洲的。
一月的前面几天,执微还有心情去斯蒂亚德提摩西转悠,去兰蒙学府蹭课。
怎么现在这么着急?
安德烈挠挠头,把他梳好的金头发都搞乱了,后脑勺位置翘起来几缕毛:“可我们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