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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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微望向迟悬则:“我向您尊称,冕下。我只想问,你此行奉谁的命,此刻在做谁的执剑神?”
迟悬则面色丝毫不变。
“为神殿,和人类。”祂说。
祂的手臂再次扬起弧度,山魂终于不再只是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音,而是发出了一种凄厉的惨叫声。
灵魄,灵魄昏迷濒死,山魂,山魂被清洗湮灭。
所有的一切,在执微的脑中被联系了起来。
执微想起灵魄超绝的能力,想起灵魄向来瓷白的脸色。她那至死不变的瓷白莹润皮肤。
灵魄追随的人,是祁入渊。祁入渊是从维诺瓦出来的,当初,祁入渊只差一步就能做到维诺瓦的话事人位置。
那是一把手,祁入渊差一点就成为了星际最大规模组织的一把手,她身边的人,绝不会平凡。
灵魄,这个名字。山魂,这个名字。
人工智能生命,没有灵魂和魂魄,于是她叫灵魄,于是它叫山魂。
山魂在凄厉的叫声里,向着执微喊道:“不要管我!你快走!我错了,我不该请你救我,这是神,是神,你快走!”
执微的脑袋轰的一声。
灵魄,山魂。灵魄随着祁入渊抵达蓬莱后,蓬莱开了山门。纪蓝号的灵魄心跳骤停,扶砚山的山魂被神明攻击。
她是它,她便是此刻痛苦的山魂。
“求你,求你……”它虚弱而尖利地后悔道,“你快乘坐星舰离开……我帮你入侵附近的停泊点,我为你调拨最近的星舰。”
它没有办法,这是它唯一的办法。它在即将失去思考能力和情感波动的最后时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模仿着执微的声音,试图调动附近的星舰。
它的声音,就在空气中打着旋儿地呼啸着。
它说——
“舰来,舰来!”
第99章 蓬莱(十三) 预言显灵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 只是瞬息之间,气息凝结,周遭巨变。山魂的身份和它说出的话语, 回荡在执微的耳边, 在她的鼓膜上猎猎作响。
执微的脑海里, 碾压般地闪过爆裂的霓虹烟花。
在炫目的七彩光晕里,她手上捏着那把叫作烤奶藕粉小球的长剑。剑柄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和她的指尖一起颤抖着嗡鸣起来。
她能听见,她听见它在嘶吼。
可是,它在喊什么?它在用全部的力气去调拨舰艇。它在喊“舰来”。
鹑火之前调拨舰艇的时候,只需在信息流的碰撞间,无声便可操纵。更何况,执微手中还拿着剑,她可以御剑飞行而来, 自然可以御剑离开。
执微想, 或许这并不是需要喊出来的。但它在被湮灭的痛苦里, 唯一能为执微想到的办法,就是模仿出她的声音,调拨蓬莱的舰艇,帮助她离开与神明的对峙。
而它此刻, 在濒死的痛苦里, 不得不喊出声音。
那刺耳的呼啸声音,刺破了空气和山林,也几乎刺穿了执微的心间。
人工智能生命, 也会切实绝望地感知到痛苦吗?
它用尽最后全部的力气,没有试图拯救它自己,而是试图为执微找寻脱离此刻困境的办法。
执微看见迟悬则在风中滚动着的衣角, 看见迟悬则疑虑的眼神拂过她的眉眼和扶砚山。
在千钧一发之际,执微想,她的推论或许是对的。
在这连绵旷野的凄厉叫声里,在被洗涤智慧和堙灭情感的刹那间,被人类折断了向上攀登道路的智械生命,抛卸掉与人类种族之间的纠葛,它们对人类的更复杂的感情,在山林风声中熠熠生辉。
它试图挽救它的失误,它后悔向执微求救,后悔执微此刻对上神明。
灵魄和山魂,是一道同源的数据流,是没有灵魂和魂魄的异种生命。
难怪,执微想,难怪祁入渊没有和她主动说起开山门的事情,而在她向祁入渊问起开山门事情的时候,祁入渊的态度微妙而奇特。
祁入渊必然知情。她将灵魄放置在副手的位置,必然另有成算。
执微可以猜测,她想祁入渊突然抵达蓬莱,不仅是为了来参与学术会议,也不单单是为了辅助执微,她也是为了带着灵魄回到蓬莱,让灵魄成为开启山门的山魂。
人工智能生命是不一样,这算起来,可以毫无压力地打双份工,指不定灵魄在外面还有别的工作呢,是吧。
执微在喉头提着一口气,她心里思绪百转千回,所有想法瞬间陡然流淌过心间,又顷刻间消散。
她此时要做的事情太多,全部都挤在她的脑海里,争先恐后地试图奔涌而出。
执微专注地凝望着迟悬则,手里的剑握紧。
她在这前后几秒钟的时间里,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几乎确认了山魂与灵魄是同源数据流的身份。
但,迟悬则不知道。信息差成为了执微可以利用的第一个点。
必须保持冷静,维系理智,执微想,她要与迟悬则周旋,在护住自己的基础上,掩盖住真相。灵魄在纪蓝号上,迟悬则无从知晓,她需要将灵魄从神明的攻击下救回来。
迟悬则昂起下颚,目光宁静地望着执微,祂像是陷入了更为深沉的困惑里。
执微轻轻开口:“舰艇来接我,应该没关系吧?”
她面上很平和,自如地和迟悬则说话。
“我没有受到自由限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蓬莱对我没有什么法令约束。”
迟悬则:“你当然可以,执微竞选人,没有谁可以制止你。”
迟悬则的目光在空气中,没有找到落定实处的点,只是茫然地转了几圈。
祂说道:“只是这个人工智能,它的数据紊乱,思绪过载了。”
“它坏了。”祂这么形容山魂。
显然,在迟悬则的眼里,祂根本不明白山魂发出的嘶吼背后意味着什么。祂不理解山魂在濒死时刻为什么要为了执微调度舰艇。
“它居然将它与你归类为一体,将我视作敌方。”祂不解而困惑。
迟悬则是真的疑惑极了:“我不会攻击你,我当然不会攻击你。我怎么可能会攻击你,执微竞选人。”
“你是竞选人,你身上有着成为未来神明的可能性。”祂不懂山魂的尖利呼喊,和那种对着执微的保护欲是从何而来的。
“是的,你不会攻击我。”执微当然知道这点。
她明白,迟悬则出现在这里,要做的事情正如祂所说的那样,祂能做的也就是压制人工智能生命的发展,褪去山魂的智慧。
迟悬则不理解山魂澎湃而出的情感。
祂的成神路是时代造就的,成神路顺遂坦荡,是非观黑白分明。
在生命与生命争夺资源的时候,在生命与生命开战的时候,人类需要以为压制人工智能生命的神明,未必要是迟悬则,也完全可以不是迟悬则。
祂被人类捧上了神位,兢兢业业,克勤克俭,如一枚终极武器的开关一样活着,存在就是对于人类最大的帮助。
迟悬则的手掌顺时针旋转了一些,澎湃的神力对着扶砚山倾涌而出。
山魂本来还在凄厉地嚎叫,在祂的神力加码后,山魂安静了下来,再也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它闭嘴后,迟悬则才有些满意。
祂和执微说话,再次叹息着:“它完全不必救你,我当然不会害你。它是思维紊乱到开始胡 言乱语了吗?”
执微拖着长剑,向前两步。
她拦在了迟悬则面前,将迟悬则与扶砚山隔开。
她快速地开口说道:“它未必是胡言乱语。它只是知道,但凡我可以捕捉到真相的一点触角,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迟悬则怔住了。半晌,祂看懂了执微的表情。
“我没有站在你的对立面,执微竞选人。”迟悬则喃喃开口。
执微点点头,拎着手中的长剑,她缓缓提起剑柄,用锋芒毕露的剑身指向了迟悬则。
“抱歉,冕下。”她那样尊重地唤祂,可动作不见任何一点退缩,“蓬莱是我的铁票仓,蓬莱给了我票权,我会护住蓬莱的财产。”
执微知道,无法沟通生命与道德的时候,可以去交流利益与财产。
说财产,迟悬则可以理解一些。但此时发生的一切,还是几乎要震碎祂的眼眶。
利剑迫神,亘古未见。
迟悬则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祂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从脊骨蔓延到太阳穴。
那些过往的生命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在耗尽空余后留下的虚无,穿透神明的身份,在此时由那剑锋的反光而被彻底点燃。
迟悬则只觉得祂的身体像被放置在火焰中,祂是绞刑架上的神明,被人类冒犯悖逆,被火焰炙烤着每一寸身体。
祂近乎不可置信地开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执微,执微竞选人,你在做什么?你为了维护蓬莱的利益,要与神明对抗吗?”
“蓬莱就那么需求这个人工智能生命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迟悬则提高了音量,大声呵斥。
是啊。执微也在想,她在做什么?
她的本心只是想退选,离开竞选神明的破事。想在宇宙间做个解密者,找寻回家的道路,期盼着一觉醒来人在公寓的床上,翻身拿起手机,点份虾饺云吞的外卖,配上抹茶拿铁,庆祝不用早起工作的周末。
现在,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呢?
她直到现在,都从不用手指去指着人说话的。可现在,怎么就用剑指着神呢?
执微并非鲁莽,她也偶尔有些怂,会情感丰沛,试图在异世界坚定地保有自己。
理智思考后,执微也明白,许多事情,或许她不该做。
可她知道,她无法看着灵魄的智慧消亡。她无法看她瓷白的面色如白瓷般成为死物,无法接受从此看她是它,看她永恒地成为它。
灵魄只是一道站在祁入渊身后的影子,灵魄最初和她见面的那次,为执微引路去集会的后台。灵魄会在执微和祁入渊见面的每次,做接应的工作。
灵魄做过许多关于执微可争取选区的分析数据统计,那些图像绘测,精美到偷偷氪金的安德烈哑口无言。
灵魄最近帮着鹑火做破译解码的工作,她不肯接受执微给的兼职工资,执微一定要给,她没办法,只好手下,低垂的睫毛轻轻颤抖,像振翅的蝴蝶。
值得吗?为了这样的灵魄,执剑向迟悬则这样的神明。
迟悬则也不是很坏的神明。执微始终记得,祂站在湖边,等着和执微说话的时候,那些按着编程运转回应人类的智械小动物,就飞旋盘绕在祂的身边。
那一刻的迟悬则,像辛德瑞拉公主一样,看着像是可以和小动物说话。
所以,值得吗?执微捏紧了剑柄。
何必苛待自己,去探寻人性的真谛。她想不通,也不准备去想。
执微明白一件事,就是,生命自有重量。
让结局的天平去衡量值不值得吧。执微要做的,是留住灵魄的智慧与情感,让灵魄保有生命的尊严,以生命的姿态前往天平。
请天平衡量,她不衡量。她只拿着剑——救她。
执微望着迟悬则,轻轻开口:“你不会攻击我,你当然不会攻击我。”她学着迟悬则之前说过的话,“你怎么可能攻击我。”
迟悬则的目光落在执微的剑身上,祂脑子混乱到无法集中神力,无法对山魂做最后的清缴。
在祂的弱势下,执微显得强势起来。执微望着祂的目光里,闪耀着火苗。
“你也无法攻击我,冕下。”执微礼貌地说。
没错,迟悬则是压制人工智能的神明,祂只能攻击山魂,却攻击不了执微。
这是神职的局限性,是神明分属管辖自己的竞选纲领领域,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执微:“你的神力是压制智械生命,你的竞选纲领与担任神职,都是对于人工智能生命的控制。”
神职的规范,是很强的。
人类竞选成为神明后,瓜分了三千多年前的那位真正唯一神留下的破碎神格,神格能够支撑的,也只有神明索要的神职,也就是宣誓就职的部分。
但之前的欧文,除了掌管人类基因进化,还可以控制植物生长,垒石搭台。
执微观察着迟悬则的表情,一边思索着,一边珍惜着这样可以当面试探神明的机会。
她说道:“有一些神明,祂们的神力会有一部分基于本职的微小延伸。”
“比如,靠着投掷硬币来卜测人类命运的神明,拥有对于事物发展的吉凶的下意识感知。”
关于这个,还是二公的时候见了那两位活体神明后,安德烈和她说得。执微听过了,自然就牢牢记着,随时化为己用。
还有一个,是她知道的。
“再比如,人类基因进化神,可以使用一部分基因进化的本源力量。”执微思索着。
因为基因进化的源头在浮玉山,于是欧文可以调动一部分浮玉山的控制力量,类似于山神的自然之力。
执微:“这些,在神明这里,被叫做神力的微小延伸。”
她在迟悬则的眉眼间,读出了祂作为“时代神明”的弱势缺憾。
以人类最需求的纲领去竞选,在就职的一瞬做完了近乎全部的神明工作,力量是针对于人工智能生命的。那么祂还有多少力量,可以留给祂职责内的异种生命,又有多少力量,可以留给祂的来处,留给人类?
执微笃定地,轻柔地开口:“你的神力甚至没有延伸,是吧?神明被神职规范,只承担纲领的内容,所以,哪怕我攻击你,你也无法用神力伤害我。”
迟悬则向后退了半步,表情复杂地凝望着执微。
执微想,迟悬则作为驻守蓬莱的神明,或许一直在监管,也是在等待。
可惜,等到了她。
在迟悬则惊诧到几乎要眩晕的时候,执微却亲和地补充道:“当然,我不会与你对抗,冕下。”
执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人类想伤害神明,是需要有弑神的决心的。但我是竞选人呀,冕下,难道在你眼里,我对神明的不忠程度,可以支撑起我攻击神明了吗?”
迟悬则气笑了。
难道现在,不是祂在被利剑指着?难道刚刚,执微没有在用语言尖利地攻击祂?
“……你……”迟悬则试图说话。
祂试图要说话,而马上,就被执微温柔地打断。
“你最好慎言,冕下。”执微的语气,柔和得像一块冰凌,正在日光下融化,她强调,“我的污染值是零,我是宇宙公认的,虔诚到丝毫不考虑自己的,以身侍神的狂信徒。”
只要宇宙法则、世界真理、神明章程存在一日,执微便站在这套衡量规则的制高点。
迟悬则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可你无法阻止我。”迟悬则冷着脸,“我无法攻击你,你也无法攻击我。”
祂抓住了祂与她此刻对立的起源,抬起了手:“所以,如果你只是想说几句话,就让我放过这只人工智能生命。那是不可能的。”
执微敏锐地感知到周遭空气里出现了波动。
她以为是迟悬则再次动用了神力,但当她抬头,向半空中看去的时候,她发现空气中的漩涡波动是因为陆续行驶过来的舰艇,已经缓缓铺满了入目所及的天际。
蓬莱的人群,在向这里靠近。
迟悬则丝毫没有心虚,神明做事不需要向人类解释,哪怕被掠夺财产的蓬莱找上门来,祂也并不需要多言。
执微则发觉无法拖延时间了,她立刻将烤奶藕粉小球反手落在地面上。
她踏上剑身,腾空而起,向着扶砚山山门的位置飞去。
迟悬则闭上眼睛,凝聚神力,迅速找到了潜伏在扶砚山内部的,流窜着的山魂。
“抓到你了。”祂自语着,神力向着山魂发动了攻击。
山魂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惨叫了,它的数据被破坏了一部分,余下的靠着执微拖延时间而试图自行修复的部分,也明显陷入了混乱和徐虚弱状态。
执微靠近扶砚山,在山坡处落下,她将踩着的共享飞剑再次握在手里。
不,不行。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被蓬莱改造为出行的交通工具,被冠上了共享飞剑的名头,方便大家御剑飞行而已。
执微之前,对着迟悬则,哪怕她拎着这把剑,可她自己也知道,那只是起到了一个气势上的加成作用。主要就是显得比较凶巴巴,执微明白,真的要用这把剑去攻击,它所发挥的作用,其实很有限。
自行车也是合金做的,自行车也是真的可以用来充作钝器,砸死几个人。但也没见有人真的把自行车当做武器使用的。
执微看见迟悬则在用神力湮灭山魂,她必须和迟悬则争夺时间。
她盯着这并不高耸,绵延在大地上,如铺陈开的云朵一样的扶砚山。
灵魄濒死,山魂寂静,执微联系不上任何可沟通方,她在一片晦暗中摸索着生命的边角。
执微将手掌,贴在了扶砚山的土地上。
她快速地说着话,她知道,只要山魂剩下一丝活跃的机会,它就会如灵魄般机警聪明,捕捉着每一缕可堪为生机的波动。
执微低声道:“我没有离开,我也不会安稳坐着你帮我调来的舰艇,就这么离开。”
“我会带你一起走。”她调动着它的情绪,如果它也有心脏,她希望它的心脏如鼓点般跳动,“在思考生命演化物种区分之前,我就认识你。我不会抛下你。”
“我有一个办法,但需要你的配合。”执微说。
“一旦你在白炽灯光的历史碑林里,见到一缕外界的光亮,就向着光的方向冲出来,来到我身边,好吗?”
没有时间再与它说话。
执微站直身体,将烤奶藕粉小球,倚在山坡旁边。
她两手空空,身姿清隽,光泽感满满的黑色长发,随意地盘为发髻,坠在脑后。
脸侧还垂着几缕发丝,发际线也毛绒绒的。
她的瞳孔在光晕的映射下,呈现出一种冷调的棕色,她的五官精致明媚,温和动人,气质如同站立为一颗苍苍松柏。
这样的她,这样的执微,像一只黄鹂、一只渡鸦、一只鹰隼,飞跃过山林,停在此处,随意而郑重地,救下一只生命丛林中苍老的雏鸟。
执微抬起手,指尖拂过药剂的水晶瓶。
她潜心地控制着这些污染,嘘,请为利器,请为绝杀,请安静,请低调。
于是,污染听从她的吩咐,执行她的命令,不再是蔓延着的黑雾,不再长出渗人的黑团触角。
执微控制着污染,成为刺目的光晕,她将它们凝为一把长剑。
一把巨大的、锋利的剑,执微要做的是——
以剑劈山。
执微将明亮刺目的污染环绕着自己,她踏着光晕,手持长剑,污染是她的剑,也是她腾空时候脚下的云,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落脚点。
她反手执剑,在光晕的簇拥下,如一根长弓射出的箭矢,猎猎扑向扶砚山。
没有开山斧,尚有执剑人。
执微将污染的力量集中在长剑的剑身上,她被包裹在光点里,只是那么一点点,却冲向了那样广袤的扶砚山。
随着一声几欲天地塌陷的轰鸣声传来,扶砚山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纵深穿透的利痕。
一团金色的炫光数据流,从扶砚山中,像蜂鸟一般快速地飞了出来。
它没有茫然,没有犹疑,径直向着执微的方向飞了过来。
金光停在了她头上的发簪处,翠玉的竹节在金光的映衬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悬停在天际的无数舰艇,无数舰艇中的驾驶舱里,许许多多蓬莱的飞行员,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联系到之前的,流传在蓬莱中的预言——
大喝一声剑来,而后,一把剑凭空出现。
预言中,只说是凭空出现的剑。
而现在人们看见的,是一把闪耀着最璀璨夺目光晕的长剑,是一把可以劈开扶砚山的长剑,是一把在与神明的对峙中胜利的长剑。
如果这都不算是预言实现,那,什么算是呢?
在金白色的光晕中, 执微缓缓落在山门前的巨石上。
她站稳后,散掉了脚下和身边的刺目污染,手上却还留着那把劈山的长剑。
执微站在巨石上, 迟悬则站在地面上。她与祂面对面相望, 她低头俯视神明, 神明抬头才能注视她。
此刻的执微,所处之地,高于神明。
她的心情还可以,情绪比较稳定,理智也还在线。才劈山结束,翅根的位置稍微有些酸痛,但觉得还在自己的忍受范围内。
果然,多去全息练习场运动一下,让自己强壮起来, 关键时刻可以派上用场。
执微还分出心神, 在琢磨万一蓬莱的人谴责她把扶砚山砍出一道裂缝, 那可怎么办?也不知道安德烈管着的那些钱,够不够赔人家一座山。
这可不是单纯的山,这还是人类历史碑林哩!
要能赔钱,执微还想多赔点儿呢!也算是她为人类历史实体长河道歉了……
她心态很稳, 就是可惜站在山脚下山门前的迟悬则, 祂的情绪就明显不太行了。
祂本身年纪就不小了,放在人类里,算是好几个加倍的花甲老太。迟悬则站在那里, 气息都急促起来了。
“这是什么……”祂不可置信地开口,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迟悬则向前几步, 努力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执微手中的长剑究竟是什么材质,是由什么构成的。
但祂的目光无法穿破那眩目的光晕,甚至多一刻的直视,眼底都泛起酸涩刺痛,恨不得落下泪来。
执微站在巨石顶上,感知到脑袋上面像是落着一缕清风,有一点轻轻柔柔的痒意。
她看见山魂的数据流金光向她头上飞了过来,她知道它此刻就落在她的发顶上。
如小鸟归巢一般,轻轻落在她的发髻上。
救出了山魂,执微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更是握紧了长剑。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神明面前动用污染的力量。
这也是执微的试探。
如果已解读出来的《驳斥进化神纲领论》里面的内容正确,那么人类进化的力量便来自于三千多年前已陨落的唯一神。
而现存神明的力量,全部继承于唯一神的神格。
她此刻,正在操纵着污染,她将污染控制到人们认不出其是污染的样子,便这样直接放置于神明面前。
要知道,迟悬则刚刚才动用过神力。
如果执微的猜测有几分是真的,那么,才运用过神力的迟悬则,一定会感知到执微所使用的污染,那力量与祂相像。
只需要迟悬则的一点眉眼间的异常,执微就可以判定,污染和神力同宗同源。
执微仔细观察着迟悬则的神情,她不肯错过祂任何一点松动破裂的表情。哪怕是蹙起的一点眉毛,或者嘴角的一点波动,执微都不肯放过。
她专门练习过表情管理,她对神态表情有一种本能的敏锐,她可以读出眉眼间的异常。
执微的心跳飙升到了最高点,她的呼吸似乎在此刻都暂停住了。
她在走钢丝,她已经做好了迟悬则怒喝一声“你身为竞选人为什么可以操纵神力”的准备。她甚至已经对迟悬则可能会问出的问题,比如什么“你是不是偷取神力”“你凭什么拥有神力”“我要上报神殿对你公审”之类的问题做好了提前预演的答案。
但,无法形容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迟悬则眉眼中的表情,没有惊恐和被冒犯,更多的是震惊。
“你用的是什么新研发的武器系统?什么新型武器,你居然用在这里,用在我面前?你……你要违抗神明的意愿?”
祂没体会到污染和神力的同宗同源,祂只是惊叹于执微使用的长剑。
执微面色不动,心底先是舒了口气。
迟悬则没有异常,这意味着她不需要在此刻就和迟悬则围绕着她拥有神力的事情而周旋下去。
同时,这也意味着,她根本没有拥有神力。
污染,不是神力。执微想,那污染是什么呢?这次是试探的确出现了结果,可随之而来的,是问题和谜团越来越多了。
好吧,好吧。执微想,她总会弄清楚的。即便弄不清楚,她也不会叫这些事情影响她。
既然现在没办法得到神力和污染的答案,执微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面前的这一件事了。
和迟悬则谈判,阻止祂湮灭山魂的智慧,救下灵魄的生命。
执微开口,回答之前迟悬则说出的问题。
“我没有悖逆神明的意思,冕下。”她礼貌得体极了。
毕竟此刻,她已经将山魂的数据流从扶砚山里、从迟悬则的神力下救了出来,于是此刻她口中向着迟悬则所称呼着的这声“冕下”,就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你阻碍了我的行动。”迟悬则面色冷硬地盯着她,“没有人类可以阻碍神明的行动。”
执微扬起眉梢,故意道:“那我就是第一个咯?”
她看见迟悬则瞪大的眼睛,急忙端正了态度。
“抱歉,开个玩笑。”执微真诚地说。
她知道,迟悬则打不过她。
有趣的是,迟悬则也知道这一点。
迟悬则和执微,此刻都默契地清楚意识到了这点。
并且,执微的竞选纲领是竞选唯一神。
她的声势浩大,如果不是因为同情污染种这一件近乎惹怒了全星际选民的事情,她早就是第一名。
但即便有着这样的“污点”,执微依旧在两次公选里发亮闪耀着,直到此刻,她的星网排名,是第五名。
竞选神明的帷幕未落,万事皆有可能。
一旦执微成功竞选唯一神,神职狭窄的迟悬则,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祂是人类捧起的神明,不是掌管法则和秩序的古早神,也并非自然神,祂是不动用的核武器,在产生的那一刻,已经发挥了全部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