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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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挺文艺的,可执微听明白了。
其实就是卢米农自知他的竞选人路子到头了,想转头跟着她干。
执微之前指望过卢米农干掉她,结果卢米农根本干不掉她,现在甚至想跟着她干活讨饭。
过往的美好的梦想,终究成了泡影!
她倒是想拒绝,但问题是她怎么拒绝?
就这么一个错神的工夫,卢米农已经开始为她分析起她的占领区了。
“我落选后,执微竞选人可以顺应得到我的铁票仓选区,就像之前落选的小组织竞选人一样。”
执微:“等会儿,什么?”
她又是在不知情的什么时候,继承到哪位小组织竞选人的铁票仓了?!
卢米农解释:“小组织竞选人的票仓,对执微竞选人都有着很高的好感和倾向。效忠的竞选人落选后,选民总是要在总选前改弦更张的,只要执微竞选人稍微示好,那些选区自然倒头便拜。”
他幽幽道:“你的占领区就会以迅猛之势强力扩张。”
执微:“……是,吗?”
这是什么恶魔mvp结算画面?!
她表情有些僵住,卢米农还给她出主意。
“票仓的话,现在倒不是很急着统算。”他说,“我和副官商量过,都觉得执微竞选人现在需要打出更直率的牌面。”
说到这里,卢米农瞧了瞧眉眼间仍有几分病郁之气的鹑火,又看了看面色冷淡,始终呈警戒之态的贪狼。
他自然认识这对威名赫赫的兄妹。
但别误会,他可不是揪着他们污染种的身份不放,想让执微赶他们走,维护竞选人“纯洁性”的。
卢米农反倒开口劝道:“只有鹑火贪狼二位护卫官在,放在一公前,是够用的。可现在已经是五公后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现在选民不怕竞选人夸张,只担心竞选人低调。”
执微眯起眼睛。
“执微竞选人需要迈出更大的步子。”
“毕竟,除了数牢,除了那帮被囚禁的智械生命,所有人类都是神明的选民,都有投票权。”卢米农轻轻道,“自然包括污染种。”
“所以,我特意前来,想推荐执微竞选人,在得到伊图尔支持后的此刻,立即前往污染种聚集地——无名区。”
他说着说着,眼神亮得和远光灯一样,执微都看出他的兴奋了。
“平衡贵族和平民,就要打贵族的耳光,抚摸污染种的发梢。”他拖着尾音,说。
执微心想这是什么对比用法?她跟着重复了一遍,只先问:“无名区?”
卢米农:“无名区是大批污染种的聚集地,送走许多污染种,也迎来许多污染种。污染种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都会想去无名区安稳一阵子,抱团取暖自怜,好过直面风雪。”
“身上有着无名区烙印的污染种,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执微一听,DNA就动了!
呜呼!好熟悉的管理模式!什么?在这里没有名字,只称呼彼此的代号?
这不叫代号,这叫花名!这是什么无名区,这分明是职场!
卢米农的目光越过执微,看向她的身后。
“抛却姓氏,只有代号。”
“代号里,包含着宇宙万象。可以以食物为代号,以颜色为代号,以区域、动物、用品为代号……或者,以星宿为代号。”
“是这样吗,两位护卫官……”卢米农扬起一边的眉毛,“鹑火、贪狼?”
执微:……?
以代号代替名字, 在彼此称呼之间隐藏掉姓氏。
贪狼和鹑火的名字,来自于星宿,的确符合这条准则。甚至, 在沙洲的地肤, 她的名字意义是一种类似于风滚草的多用植物, 而她的爸爸是污染者,她和兄妹两个一样,也是污染种。
执微缓缓将目光落在了鹑火和贪狼的脸上。
兄妹两个敛着一点眼神,避开了卢米农的试探,外人瞧着只会觉得他们理直气壮。
但执微已经和他们相处半年了,她又对人的表情管理颇有研究,自然能看出他俩遮掩住的情绪里透着一点心虚。
不会吧……不会叫卢米农说中了吧?执微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说的是真的吧?这可完全在执微的意料之外了!
她捡到贪狼和鹑火的时候,是为了他俩的污染种特性才捡的。后来他俩一个超级能打堪称近战狂魔,一个擅 长远程辅助, 已经超乎执微的想象了。
执微以为他俩的潜力能被挖到这步, 已经是极限了, 结果现在按照卢米农的说法,他俩还暗藏身份?
卢米农以为执微会受到冒犯,会有被欺骗的气愤,甚至会冷着脸教训一下自己的竞选团队。他靠在一边, 有些想看戏似的盯着执微, 看她怎么处理贪狼和鹑火。
他倒是没有特别浓烈的恶意,只是嫉妒能名正言顺跟在执微身后的污染种。于是揭开他们的身份后,他很期待看看执微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 执微什么反应都没有。
执微什么都没有做。
她眼底没有半点被欺瞒的愤慨,也不兴奋,不因为鹑火贪狼可能存在的和无名区的联系, 而心动自己去无名区拉票找到了切入点。
卢米农品了一下执微的表情。他看见她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而后慢慢地睁开,咬着牙关,气好像短了些,像是生气,又不像是在生鹑火和贪狼的气。反倒是在生她自己的气一样。
这就奇了怪了,这是什么思维逻辑?卢米农好奇死了。
执微则怀揣着希望,试探地瞧着鹑火的眼睛,她多么希望贪狼还是瘦猴,鹑火还是病秧子。
但一切都变了!一切早就变了!
所以一切能不能就停留在这里,不要再往下发展了?这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执微心口梗着一口气,她绝望地开口:“……不要告诉我,除了好斗耐打纯恨战士和天才幕后智械操盘手之外,你们两位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你们一定没有吧。”执微充满希望地盯着他俩。
她不怕别的,就怕鹑火突然霸总上身微微一笑,然后脱口而出,说,什么主官卢米农建议你去无名区是吗?哈哈你不用去啦,我隐藏的身份就是无名区的统领,无名区早就是你的铁票仓啦!
执微就怕这个!
好在,这回,老天对她还不错。
鹑火:“我和哥哥之前流浪的时候,在无名区生活过一阵子。”
“后来,兰蒙那边出台了污染种入学政策,我们就去了斯蒂亚德提摩西。”
鹑火说话的时候,贪狼一直在她身边,也不多话,只是跟着鹑火说话的节奏点头,示意鹑火说的都是真的。
无名区。执微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
在之前,她和她的竞选团队一起做数据分析的时候,她的目光也并没有放在无名区上过。
这是个存在感很低的选区,比起许多特别、富有、文艺的选区,这里一向低调到落寞,时刻会从宇宙中消失一样。
或者说,许多人都渴盼着它消失。
因为它是污染种的聚集地,哪怕顶着“无名区”的名字,哪怕收缴了污染种的姓名,彼此以代号相称呼,但这里不会真的寂寂无闻。
鹑火:“既然说到无名区,我赞同主官去那里。不单单是为了吸引选民的注意,打破选民的预期,也是为了……”
她的话没说完,却和执微对视了一下。执微明白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鹑火在避开卢米农,于是没有把话说完。她要说的是,也是为了更好地破译污染的秘密。
所以,去一趟污染种的聚集地,是很有必要的。
卢米农还在一旁为执微解释无名区。
“无名区一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从未有竞选人涉足过这里。执微竞选人此次前往无名区,星网立刻就会给出反应,选民会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你的身上。”
卢米农喜欢这个。他喜欢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执微,比起人们关注他,他更希望人们关注执微。
他参加竞选的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赢,他也不怎么想赢。在公选里遇见执微,他参与这次竞选神明就可谓是超值回本了。
耶,卢米农在给她做竞选计划哩!
执微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她惊讶于卢米农在为她考虑,还满满都是已经落选,恨不得此刻就加入她的竞选团队,花她的献金,拿她工资的态度。
他现在又没被淘汰,距离六公还有大半个月呢,他就这么笃定他下一次公选会被淘汰?
好熟悉的姿态啊,执微咂摸两下,想,她以前也是这么自信的!总是坚定下一次公选自己就会被淘汰的!
结果,混着混着,已经混到第一名了!
执微看见他那一副马上就要完美落选的样子就来气。怎么她之前百般计划都不行,卢米农反倒是替她实现梦想了?
不行,执微不同意,她落选的梦想实现之前,凭什么有人比她更欢快地被淘汰,还计划离开竞选神明后,跟着她干?她也想落选啊!
执微盯着卢米农滔滔不绝张张合合的嘴巴,她眯起眼睛,灵机一动。
是哦,凭什么他要落选?不许他落选!
执微意识到,她完全可以把他推出去嘛!他建议她去无名区拉票,她就去,他建议她争取无名区作为她的铁票仓,她也去,但到了最后关头,最终的时刻,哼哼,功劳可以都给卢米农哦!
这样,她就隐藏下来了!
真是个好主意!她之前怎么从来没想到和别的竞选人合伙行动呢?
总是执微一个人行动,当然总是把饼吃到嘴里了!这次,她和卢米农一起,躲在卢米农身后,但凡遇到扬名的,都叫卢米农去,遇到要救人的,也让卢米农去!
她完全可以躲着饼走!
执微想通之后,立刻端正了神情,发动表情管理,亲切地看向卢米农。
“那我们下一步就奔赴无名区。”她语气温和,“我们,我和你。”
卢米农本就被执微迷得够呛,现在被这么一邀请,他的理智和理想在一起搅成了浆糊,只剩下嘴巴在阿巴阿巴地说话。
“我,我会拖您后腿的。”他打了个磕巴,“我这个月还是到处瞧瞧,帮您联系一些排名在前二十的竞选人,下个月我就……”
执微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帮了我很多,卢米农。”
“如果像你说的,以后你想和我共事,我当然早为你留好了竞选团队里顾问的位置。你来我这里,我只会荣幸。”
屁嘞,她只会害怕!她怕死了!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
可执微的表情管理是世界级的,那叫一个完美,愣是看不出任何一点为难,满满的都是信任。
卢米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承认:“下个月往后,我就只能依靠你了。”
他那意思是叫执微不用急着拽他上船。
但执微急得很!她不拽卢米农上船,怎么甩饼给卢米农吃?
“但这个月是我依靠你。”执微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道,“提出这个想法的你,一定有更多的想法。”
执微:“你不是污染种,也不是无关者,你的姐姐成为污染者,你算是次级的被影响人。”
“你的观点,你的态度,你的爱恨,都特别特别重要。”执微起身,坐在卢米农对面,轻轻将桌面上的水杯推到卢米农面前。
执微的肯定像是一缕清风,吹过卢米农的心尖。
他听见她的声音打着活泼的圈儿,绕着跳脱的尾旋儿,从他的发梢拂过。
执微说:“你特别重要,对我是这样,对污染种是这样,对世界和宇宙也是。”
卢米农呆愣愣地抬手去拿水杯,手指硬是跑偏了一点,迷迷糊糊擦着杯壁按在了桌面上。
他脑子都被执微的肯定刺激到失常了。
卢米农:“我去。我跟你去。”他回过神后,立刻道,“无名区我去,神殿我也去,宇宙边缘我去,疗养院我也去。”
他虔诚地凝望着执微,满是愿意为了执微付出一切的忠心模样。
执微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她的目的达成了,卢米农要跟着她一起去无名区了,她也就没再想那么多了。
卢米农这一连串的“我去我去我也去”,忠心天地可鉴,也叫安德烈偷偷翻起白眼来。
他偷偷摸摸和贪狼吐槽:“我去他个麦饼皮皮,他那是什么眼神?”
贪狼瞥了卢米农一眼,正看见卢米农热忱的目光。
“和你差不多的眼神。”贪狼总结道。
定下了目的地,就进入了准备阶段。卢米农干脆将舰艇停泊在了纪蓝号的甲板上,他的团队还留在他的舰艇里,他和副官则进入纪蓝号的舱内,在纪蓝号里住下。
执微也看着鹑火搜集的,关于无名区的资料。
之前,她才听到无名区的概念,还以为是什么“不问姓名出处”“各自精彩纷呈”的自由叛逆想法,主打一个互相称呼代号活好自己。
但看了看资料,执微慢半拍地发现,无名区消除个人身份,并不是为了让大家在这里重新开始。
而是泯灭掉身为污染种的罪恶,用割舍姓名的方式,向神明赎罪。
执微看向身边的鹑火:“那你和贪狼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呢?”
鹑火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无名区并非是改名换个代号,而是会洗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像是……”她思索了一下,“像是将过去的不干净的自己焚烧掉,留下的新代号,不再沾有污染者父母的血液。”
她轻轻说:“大概意思就是,终于干净了。”
鹑火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困惑,也很迷茫。这么做的污染种太多了,于是对也不对,谁也不知道。
执微再次想起地肤。
她重复着之前地肤对她说过的话。“地肤是一种草,手感很好,毛毛绒绒的,可以饱腹,也有药用价值。放到枯萎死掉后,晾晒之后还可以做扫帚。”
那实在是个很有趣的名字,执微听过了那名字的含义,就此便一直记住了。
执微:“处处为别人考虑着,努力让自己有用的一生,地肤希望这种草的一生,就是她作为人的一生。”
她也的确做到了,在污染者父亲被收容,在沙洲统领母亲过世后,她伪装神明,撑起了沙洲,等到了执微这个异世界bug,把沙洲的污染变成了腕骨上的黑玉镯。
执微想到这里,总结道:“地肤就是那种满心想着别人,很少考虑自己的人啊。”
她这句话是下午说的,脸是晚上打的。
傍晚才吃过晚餐,地肤就追寻着纪蓝号的坐标信号,驾驶着一艘飞行器,抵达了纪蓝号的甲板。
她形容有些狼狈,一见到执微,腿还有些发软,闷着头,对着执微就扑了过来。
执微连忙拦住了她一下,顺手摸了一把她瘦得愈发尖利的下巴。
“这是怎么了?”执微急忙叫道,“上次见面没过去多久,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执微气急败坏。
此刻,卢米农和他的助理都在各自的房间,执微将地肤扶去了书厅,这里只有鹑火和安德烈在,贪狼仍在甲板上警戒。
见到了执微,身边又只有信任的同伴,地肤终于张开嘴巴,将一切缓缓吐出。
地肤面色苍白,颧骨上还挂着羞耻的红痕。
“我犯了错误……关于温厘。”地肤开口说。
执微没听明白,她追着问:“那是什么?”
地肤低垂着头:“是我爸爸。”
执微:“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急忙试图撤回之前说的话,“不好意思,我应该问那是谁的。”
地肤:“没关系,我之前也没和主官提起过他的名字。”
“他是个污染者。”地肤重复道,“污染者。”
执微:“我知道,你之前和我说过,在你三岁的时候,他就堕落为污染者,被疗养院收容。”
执微此时,还以为地肤是想她爸爸了,所以情绪才低落。
她就柔和了声音,努力哄着地肤的情绪。
执微:“你还和我说,他给你寄过信。虽然最后结果不太好……但他一定很爱你和你妈妈,他说过余生都会为你们而祈祷。”
可惜,一开始还说余生将为妻子女儿祈祷,后面温厘就写道后悔生下了地肤,说作为污染者还生下孩子,是人类的原罪。
这一定叫地肤很痛苦。
执微抬手,按住了地肤带着凉意的手背。
“别去想后面的事情了,他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对你们的爱一定是真实的。”执微劝道,“最后,他也画了画给你,画的是全家福,你认出来了,不是吗?”
执微温和的话语,更叫地肤愧疚难当。
“我不忍莫桑进入疗养院,当时,我和你说,我说莫桑只有十五岁。”
地肤喃喃:“当时我忘了,我失去爸爸的时候,也只有三岁。”
她扯出一抹苦笑。
“我高估了自己,我当时多么义正词严,后来就多么……我不想这样的,只是人一旦陷入了贪心的沼泽,就会越陷越深。”
执微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她盯着地肤:“你究竟要说什么?”
地肤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愧疚地开口:“莫桑在玫瑰星球。孤独,但是安全。”
“我父亲之前给我写的最后那封信,那上面套牢的线圈,胡乱的笔迹,总是在夜晚浮现在我的眼前。”
“疗养院会吞掉人的生机,在虚无中泯灭,是比死亡还严苛的惩罚。”地肤用指尖扯着袖口的衣料,“妈妈已经迎接死亡,爸爸,正在遭受着比死亡更折磨的生活。”
“沙洲已经保住了。我感谢主官,也对得起妈妈,我活在世界上的锚点,就只剩下爸爸。”
地肤说到这里,执微大抵明白她的想法,以及她要做,或者是她已经做了什么了。
果然,地肤开口就是:“我本来没有想那么多的,可沙洲还有很多小小的星球。妈妈守护过的沙洲,只要仿照玫瑰星球的样子,像处理莫桑一样处理我父亲……”
原来如此。
原来地肤赶到这里,是要和她说这个。
换作别的竞选人,铁票仓选区的统领瞒着竞选人做出了这种事情,竞选人肯定是要勃然大怒的!
执微看出来了,地肤现在也是在怕她勃然大怒。
但执微倒没有勃然,也没有怒气,她思索一下,还分出心神安慰地肤。
“这是人之常情,地肤。”执微诚恳道,“我没有帮你,是我不够关怀你,你借着我的力量为自己争取,是你优秀敏锐。”
地肤听着她的话,眼神呆愣愣地瞧着她,昂着头,脖子抻着,有些发僵。
执微被她这副罕见的模样逗笑了。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用这样内疚地瞧着我,地肤。”
执微笑了起来:“我不是小气狭隘的人,我甚至……说实话,我甚至巴不得你闹大些,只要你得偿所愿。”
天地良心,执微此刻说的这个话,那可是比真金还要真了!
她恨不得她手下所有的选区都闹作一团,造反造反全都造反!她管不住占领区,自然做不了什么竞选人,于是她就可以收拾东西直接回家!
她来真的,地肤也看出来了她说的做的都是真的。
刹那间,地肤只是眨了下眼睛的工夫,她眼角氤氲起一点雾气,又在下一次眨眼间消失不见。
执微好奇道:“谁配合你动的手……菲尔尼约尔?”
想到和疗养院有关的,执微还真就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人。
和执微将话说明白了,地肤也不着急了,她干脆从头和执微说了起来。
地肤:“疗养院是一个人造星球,用无数的牢笼舱体,个个回环镶嵌起来,像是灯球一样闪烁在宇宙的星海里。”
疗养院的看管非常严格,地肤也不是疯了,突然想救她爸爸,就直接冲去疗养院的。
她解释道:“我没有主动想救他。”说到这里,地肤似乎释然了一点,再次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是我死去的母亲,或者是说,是我们一家人的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
“疗养院的人造晶球上,只有其中属于我父亲的那一颗舱体,出现了松动和脱落,它漂浮在宇宙当中,就像太空垃圾一样。”
执微随着地肤的讲述,脑海中浮现出来了那幅场景。
宇宙中的一颗钻石牢笼,掉落了一个角,那一微米般的灰尘漂浮着离开,在钻石附近兜兜转转,绕过星海。
地肤:“宇宙会直接自然化处理了太空垃圾,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会自然消亡。不会有人想到谁会来救他。”
“菲尔尼约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于是,他的女儿去救他。”
执微低声叹道:“菲尔愿意帮你?”
地肤轻笑一声:“他当然愿意帮我,我爸爸的命只有在我眼里,还是一条人命。对于其他人而言,他只不过是无尽空虚里的一个点。”
她就这样救回了温厘。
按着地肤的计划,她会在沙洲里找到一颗类似于玫瑰星球的小星球,将温厘一个人安置在这颗星球上面,就像是生活在玫瑰星球上的莫桑一样。
一个人生活在一颗星球上,的确会寂寞,但是也安全。最重要的是,终于摆脱了疗养院的控制,不用在空白的虚无里反省自己的罪孽,还可以通过光脑和孩子视频全息见面。
这已经是地肤为温厘想到的很美好的生活了。
说到这里,地肤咬着后牙,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经过在疗养院的折磨之后,精神状态和莫桑没有办法比。”
地肤的悔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不像莫桑一样,知道我在做什么,会提供帮助和配合。他的意识像是泥沼……他逃跑了。”
执微猛地瞪大了眼睛。
污染者逃跑,意味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虽然执微通过调查,知道污染者八成不会自己生产污染,但别人不知道啊。而且就算她和别人说了,别人也不信她啊。
一旦外人知道温厘逃跑,那可就乱了。污染者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就像是丧尸,靠近了都有可能被传染的。
别人要是知道温厘跑了,轰动估计大得很。
地肤倒是说出了一个方向。
“他有可能去无名区。”地肤说,“我是污染种,如果我没有遇见主官,没有生出为主官效力的心思,那么在沙洲的污染区莫名消失之后,我很有可能会去无名区生活。”
地肤:“他的精神状态无法稳定,他的意识也足够凌乱,但是他或许会有一个信念,污染者和污染种,父亲会想着在无名区和他的女儿重逢。”
执微点点头。
从卢米农的角度出发,他建议她去无名区,她还可以把饼甩给卢米农。从地肤的角度出发,她要去无名区找她爸爸,执微和她一起,彼此照顾配合行事也方便。
于是,纪蓝号确认了目的地,正式前往无名区。
说起来有趣,这次去往无名区的路上,安德烈是最害怕的,他跟在执微身边,恨不得寸步不离。
抵达无名区后,上来就是身份核销。
鹑火走在执微身边,顺利地通过了身份验证。她的身份是污染种,在宇宙当中被登记在册,放在外面,赫然和那些通缉犯的待遇是一样的。
而在这里,污染种的身份,是进入无名区的核销。
执微在旁边看着,也觉得难怪这里是污染种的聚集地。
一行人便一边找温厘,一边开了场集会。
执微一直往后躲,到了她要讲话的时候,她就在下面看着,一定要她讲的时候,她也不说自己的竞选纲领,也不说她的第一名,只说贪狼和鹑火有多好。
只说她的亲身体验,她的污染种朋友。
卢米农不满意她的演讲,希望她说得再澎湃一点。执微不理他,反倒怂恿他:“你也讲讲吧。”
卢米农就用擦边污染种的身份去讲了两句话。
执微看见在场的污染种听得都很认真,他们分明和以往听集会的人没有任何不一样,但许多污染种听着听着,目光就会陷入迷茫。
她都不必去问,就知道那样的眼神里,写着明晃晃的字样——“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呢?”
执微想,在她离开之前,她一定会想办法破开污染这个谜题。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帮这些人,彻底解决这个事情。
寻找温厘的过程并不顺利,好在地肤跟着队伍一起行动。即便她三岁后就没太见过温厘了,但她接他的时候和他打过照面,再者,不会有比女儿更了解爸爸的人了。
地肤是在一处广场上,找到温厘的。
污染种盯着他,望着他,并没有人发出尖叫惊呼。人们像是望着他们共同的父亲和罪恶,冷眼旁观。
执微也打量着温厘。
温厘头发很长,身形瘦削,眉眼和地肤不怎么相像。地肤作为女孩子,五官遗传了母亲,但是轮廓遗传了父亲。
他的目光平和,看起来不像是精神不稳定的样子,但只要目光稍微扭转一点,人们就能看出来他眼神中的呆滞。
疗养院其实是囚禁,在无边尽头的一片虚无里面,让人类反省对于生命的不忠。似乎死亡和这比起来是一种恩赐。
经过这样的折磨,精神一定会出现一些问题。
温厘就是这样,他意识混乱,嘴巴里嘟嘟囔囔的。
声音像是低沉的鼓,伴着一点嘶哑,重重地敲了起来。
“对待神明过于虔诚,神明会惩罚你。”
“或者说,你要勤诚对待、付出忠心的,并不是神明这一个笼统的概念。而是具体的神明。”
执微:……耶,说得很对啊!
这么看,到底是谁精神不稳定啊?难不成是她?!
温厘在原地踱步了两下:“不要因为对唯一神忠心,于是将现存散碎的生命视为祂意志的延伸,也不要将世间再诞生的唯一神,视作为那些散碎神明意志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