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1-26
男人喝红了脸,醉醺醺的,他大概气还没?消,一边喝一边骂。
从他的口中?叶秋水得知,这二人乃叔侄,侄子就是方才?出去买下?酒菜的矮个子,叔叔一直做这种拐卖人口的生意,而侄子读了两?年书?,本瞧不上这样的营生,但奈何屡试不中?,又无其他一技之长傍身,父母双亡,便只好跟叔叔一起偷孩子。
但叔叔每日到头对?他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羞辱,明明很辛苦,但是分不到多少钱,他打不过做惯粗活,身强体壮的叔叔,只能任由使唤。
骂声太难听,孩子们都被他粗犷的模样吓坏了。
叶秋水垂着目光,斟酒,捶腿。
男人憨笑,有小娘子伺候,比毛手毛脚的侄儿顺眼得多,他一时也不着急将叶秋水重新?捆起来。
“奶奶的。”男人看?一眼梯子,“买个东西这么久,果然是废物。”
酒劲上来,他打了个嗝,合上眼睛假寐。
叶秋水跪在地上给他捶腿。
鼾声传来,她?抬起目光,盯着男人闭上的眼睛,目光缓缓移向插在桌子上的匕首上。
他笃定她?不敢怎么样,娇滴滴的小娘子,没?吓傻就不错了。
叶秋水喉咙有些?干,咽了咽口水,她?紧紧盯着,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忽然抬手,一把拔出匕首,紧握在手中?,看?也不看?,猛地往前扎去。
“啊……兔崽子!”
叶秋水连鸡都没?杀过,拿到匕首,不知道要往心口捅才?能致命,她?胡乱地将匕首插在男人大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叶秋水吓傻了,手抖个不停。
男人已经醒过来,伸手就要抓她?,叶秋水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冰凉,连躲都忘了。
然而他大腿上插着匕首,刚要站起来就重重摔下?,碰倒桌子后,酒坛滚落,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男人趴在地上闷哼,血流了一地,他拔出刀,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老子要弄死你?,小贱……人!”
他刚爬起来又跌倒。
这时,头顶传来响声,先前出去的贼人返回,从入口探头,看?到这一幕顿时惊骇。
“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小贱人捆起来!”
矮个子急忙跳下?来。
叶秋水回过神,手脚并用爬起,退后几?步,大声道:“杀了我,你?们可就少赚许多钱了。”
她?盯着刚跳下?来的人,掐紧自己的肉,逼迫自己冷静,说:“他好了,肯定要打你?,怪……怪你?回来得这么晚!你?想、想好了,是要一个人数钱,还是两?个人……分钱!”
矮个子愣住。
一个人数钱,还是两?个人分钱?
若是分钱,他只能分一成!
他回头,看?向流了一地血,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叔叔。
男人察觉到他的犹豫,暴怒:“你?是不是找死!快点扶老子起来,看?我宰了这小贱人之后不弄死你?!”
矮个子男人抖了抖,叶秋水继续哆嗦着说:“你?犹豫不决,他站起来后……可就要……就要连你?一起杀了。”
地窖中?乱作一团,矮个子天人交战,男人骂骂咧咧。
他已撑着桌子站起,不管不顾大腿上的伤,气势汹汹就要扑过来。
矮个子终于撑不住,咬了咬牙,大喊一声,猛地捡起地上的匕首,恶狠狠地向前捅去,一连几?下?,鲜血溅了满脸。
角落里孩子们此起彼伏地尖叫,叶秋水脸色惨白如纸,双腿软得站不起来,滑落在地。
几?下?挣扎后,男人一动不动了。
矮个子握着匕首粗喘气。
片刻后,他回神,吓得连连后退。
孩子们瑟缩在一起呜咽,每个人脸上都遍布惊恐。
叶秋水浑身颤抖。
第一次目睹杀人,吓傻了一般,除了抖话都说不出来,男人身上的血,有许多溅在她?身上,叶秋水呆呆地坐着,拼命想要爬起,可她?太害怕了,一点力气也攒不起来。
矮个子转过身,看?向她?。
这个小丫头虽然漂亮,但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他冲过来,一把抓起她?。
“等、等等……”
叶秋水颤抖着求饶:“你?别杀我、求求你?了呜呜,别杀我……我有钱,我有钱的,你?别杀我呜呜。”
他动作缓下?来。
叶秋水手忙脚乱地将塞在袖口中?的票据给他,“我有二十两?,存在恒通钱庄中?,这是票据,你?别杀我……”
矮个子将票据抓过来,翻来覆去地确认真假。
叶秋水抱着头,哭得满脸鼻涕泪水,恐惧到了极点。
男人的尸体还躺在不远处,她?不想成为下?一个。
他拿了票据,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转身,先捡起麻绳将叶秋水重新?绑住,比先前缠得更紧,又用东西堵住她?的嘴,不准她?再说话,接着将尸体拖到角落,爬到上面?换掉带血的衣服,将地窖入口关上,用东西压在上面?,确认底下?的人不可能逃出来后,拿着票据出门。
恒通钱庄在城东,各大钱庄皆凭票据存取钱银,矮个子确认那?丫头给的就是恒通钱庄的票据后,为避免夜长梦多,他现在就要赶过去将那?二十两?取出,今夜就找个暗场将她?卖了!
原本叔侄两?还商量着,要好好物色买家,小姑娘眉清目秀,最适合卖到大户人家做童妾,可以赚几?十两?不止。
但现在等不及了,那?丫头心思缜密,他怕又被她?算计。
一路跑到恒通钱庄,男人将票据放在柜臺上,掌柜的看?他一眼,收了票据,没?有过问,转身叫伙计去拿钱。
矮个子搓着手,焦急地等待。
下?一刻,身后大门忽然“嘭”地一声关上,几?名伙计从两?边冲出,七手八脚将他摁在地上。
“娘子,人抓到了!”
柜臺后走出一个贵妇人,吴靖舒神情愠怒,扬声道:“先打个半死,让他带路,问清楚人都藏哪儿了!”
医馆的门被推开,有人扬声道:“小官人,你?妹妹找到了!”
榻上,江泠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
医馆的大夫按住他,“有人去了,你?着急也没?用,躺着,别再拉扯伤处。”
江泠很急,根本坐不住,不管大夫的劝说,拿起拐杖便下?地。
“我妹妹在哪里?”
“那?两?贼人还没?来得及出城,他们藏身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藏在民居中?,贼人熟知地形,难怪昨日追出去的人找丢了。”
“说起来也是稀奇,小娘子真是厉害啊,竟将贼人离间了,叔侄俩互相残杀,吴娘子带着官府的人在恒通钱庄守株待兔,那?家伙刚一露面?就被按住了,等找到藏人的地方时,另一个贼人已经死了,地窖里一共
有五个孩子,小娘子没?什么事,已经被吴娘子带回去了,就是受了些?惊吓,哭得眼睛都肿了。”
江泠一瘸一拐地往东门街赶,吴靖舒暂住在王府中?,原先官府还不想管这些?事,是胡娘子找到王夫人,王夫人又告知吴靖舒,而吴靖舒的夫君正是京师派下?来的巡盐御史,知道府城中?有人牙子流窜,立刻派人下?去搜寻。
人赃并获,五个孩子被各自护送回家,一个都没?少,官府又从活着的贼人口中?得知已经出手的孩子转卖到了何处,连夜赶过去将人带回。
按照大梁律,凡设方略卖良人为奴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杀人者?,斩立决。
买主知情不报,以及买主明知有略卖事实而依然购买的,与略卖同?罪。①
贼人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供认不讳,罪大恶极,被判处斩立决。
叶秋水被吴靖舒带回王家了,她?身上溅了不少血,吴靖舒与王夫人看?到的时候吓坏了,以为她?受了伤,大夫里里外外地检查过,说她?没?有大碍,只有一些?磕碰的皮肉伤,几?人才?放心下?来。
婆子撩开她?的衣服,看?到胸口有块大大的淤青,心疼得直叹气。
“好在性命无虞。”
这样机灵漂亮的小女孩,要是被卖到那?些?地方,不知道要遭怎样的罪。
吴靖舒让婆子带叶秋水沐了浴,换上干净的衣裙,饿了一天一夜,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叶秋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喝了几?口粥。
一睁眼就要出去,婆子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找我哥哥,我哥哥还在等我。”
叶秋水很心急。
“哥哥?”
她?们还不知道叶秋水有一个哥哥。
“你?哥哥是谁,在哪里?”
“我哥哥叫江泠,我们住在北坊青石巷最后一户人家。”
婆子们听了,面?面?相觑。
“江……泠,是江家二房那?个吗?”
江家闹出的事情,曲州传遍,二房的小官人刻薄寡恩,不敬叔伯,又是罪臣之子,被家族赶出。
吴靖舒与王夫人正在谈事,听下?人来传说小娘子醒了,吴靖舒站起身,“芃芃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有些?皮肉伤,小娘子醒了就要找哥哥,夫人,她?哥哥是江家赶出来的那?个孩子。”
吴靖舒疑道:“江家?”
吴靖舒刚来曲州,对?这里的事情并不熟悉,她?扭头看?了眼王夫人。
哪知王夫人皱眉,说:“去年姓孙的知州因为贪墨被处斩,江氏是曲州豪族,二房的老爷跟着前知州做事,也贪过钱,还行?贿赂之事,后来这个人畏罪自尽了,他儿子原本被举荐去国?子监读书?,没?多久说是犯了包庇之罪,功名也没?了。总之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个江泠年初的时候还因为不敬长辈,欺负堂弟被宗族除名,是个人人皆知的混账东西。”
“下?人说的那?个孩子,就是江泠。”
王夫人神情严肃,“他怎么会是芃芃的哥哥呢,他们非亲非故。”
吴靖舒出生世家大族,家风清正,平生最痛恨贪官污吏,听说那?江氏作风,冷哼一声,不屑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定是诱骗。”
吴靖舒以前在京城,没?少见到富家子弟诓骗无知少女,这些?人都不过是一时兴起,哪有什么真心。
话音刚落,堂前有下?人说:“夫人,门外有一小官人求见。”
王夫人问道:“可曾说姓甚名谁?”
“姓江。”
吴靖舒说:“怕就是那?小子无疑了,先别让他见芃芃。”
王夫人颔首,吩咐下?人,“回绝了他,我们是清白的人家,怎能让他登门。”
下?人立刻领命离去。
府门外,江泠弯腰揉了揉膝盖,他等了许久,门房的下?人终于过来。
“小官人大可放心,我们夫人与盐科大人齐老爷的夫人都很喜欢小娘子,大夫早就看?过了,小娘子平安无恙,只要休息几?日便好。”
“那?我带妹妹回去修养。”
“那?就不行?了,我们夫人正在接待贵客,暂时抽不出空见你?。”
江泠说道:“我不是要见夫人,我要见我妹妹,我得带她?回家,劳烦您再同?夫人说一声。”
先前听人说,芃芃受了很大的惊吓,一直哭,江泠心里很担忧,快被自责淹没?。
小厮笑道:“在曲州,难道还有比咱们王家更安全的地方吗?在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小娘子想要什么,我们王家都能拿得出来,她?可以受到最好的照顾,她?现在是受了些?惊吓,可是很快就会好了,让她?去别的地方,小官人敢保证,她?不会再受到伤害?”
江泠怔住。
王家的下?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笑脸无懈可击,可叫人听着,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江泠呆愣片刻,反应过来。
王家并不想让他登门,他们知道他是谁,知道他是江家的孩子,知道他父亲是贪官,清白人家最怕与他们扯上关系。
她?们也不想让他见芃芃。
的确,如果他可以更警惕些?,芃芃不会被人牙子带走,如果他是个身体健全的人,他可以很快追上贼人,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什么都没?有的江泠,除了给叶秋水带来麻烦,还能带来什么,庇佑?或是好的生活?都没?有。
江泠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可是他还是想见叶秋水。
门廊下?,小厮扬声道:“好了,小官人若是没?有其他事,那?便请回吧。”
江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院内,叶秋水住的厢房里有许多人。
吴靖舒问她?,“芃芃,你?何故与那?江家的人扯上关系?”
叶秋水道:“他不是江家的人,他就是我哥哥。”
“你?不要被骗了。”吴靖舒皱眉,“你?可知他爹是贪官,现在官府还有卷宗呢!”
“可我哥哥不是坏人。”
“他犯了包庇之罪,还欺负堂弟,不敬叔伯。”
“我哥哥没?有,他根本不知情。”
吴靖舒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爹是个畜生,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哥哥不是……”叶秋水辩解道:“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从来没?做过坏事。”
“大逆不道,不敬长辈,被赶出家族总该是真的。”
“不是这样。”
叶秋水急道:“这些?话是污蔑!我哥哥根本不是被赶出来的,他是自己要离开的。”
吴靖舒愣住。
“是族人欺他孤苦,欺他腿脚不便,抢了他娘留下?的嫁妆,还颠倒黑白,说他不敬长辈,我气不过打了他的堂弟,被江家抓走,哥哥为了救我,自愿将家产拱手让人,那?些?人才?没?有再来找我们麻烦。”
叶秋水说起这些?旧事,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旁人都说我哥哥不好,可是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大家都是听风就是雨,我明明已经解释过许多遍了,可是从来没?有人信我。”
“我哥哥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他好好地做自己的事,别人不待见他,说他是跛子,杂碎,他就不出门,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欺负他,明明是旁人造的孽,为什么都报复在他身上。”
“我要回家,我要去见我哥哥。”叶秋水起身要出去,“我不见这么久,他肯定很担心。”
吴靖舒偏过头,与王夫人对?视。
“算了,先送她?回去,改明儿再说。”
王夫人找来两?个仆从,叮嘱他们,要将人万无一失送回北坊。
等叶秋水出门,王夫人才?转身,看?向吴靖舒,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女孩身上,连小姑娘走远了都没?有收回。
王夫人问道:“阿舒,你?怎么突然那?么关照芃芃。”
吴靖舒沉默许久,回神,“我没?有孩子,族里一直劝说,要我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可我清楚,他们这么说,只是想借这个孩子去霸
占我与阿齐的家业。”
“我觉得,我与芃芃很有眼缘,她?冰雪可爱,我越看?越喜欢,我想认她?做女儿,回京后就说,她?是阿齐与人多年前生下?的,是我们齐家的血脉,刚被认回,我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爱护,不,她?若愿意,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王夫人惊诧不已,“你?与齐大人说过这件事吗?”
“还没?有。”吴靖舒说:“但阿齐见了,一定也会喜欢芃芃,我们没?多久就要回京了,在这之前,我需要将一切事情安排好。”
“这几?日,我会和阿齐商量,那?个姓江的孩子……”
吴靖舒顿了顿,“我没?想到芃芃这么在意他,不过没?事,我会与他好好谈谈,若他真心待芃芃,便不会让她?跟着他受苦。”
阿金受了五郎的命,要在这里好好照顾江泠,但江泠从王宅门口回来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三郎,五郎让你?这些?天就好好在医馆养伤。”
江泠置若罔闻,说:“你?回去吧,若四叔与婶母知道你?在我这里,五郎与你?都要被罚,没?必要管我。”
“可……”
阿金很纠结,“那?您也不能走啊,医馆好歹有大夫,北坊能有什么。”
若出个什么好歹,回去怎么交代。
江泠没?有理会,捡起自己的拐杖,他额头满是冷汗,走一步便要停下?来吸口气,慢吞吞地走下?台阶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只是他刚出门,便忽然响起一道呼唤,清脆、欣喜。
“哥哥!”
江泠呆住,抬起头。
叶秋水跑过来,一把抱住他。
她?看?着很安好,只是手背有些?擦伤,没?有受到欺负,能跑能跳,声音洪亮。
“哥哥……”
她?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与担忧。
一见到他,这种委屈更加控制不住,叶秋水抱得很紧,脸埋进他的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哥哥,你?怎么都不来接我,真的吓死我了呜呜……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险些?被卖掉,后来又差点被杀,叶秋水害怕人牙子去钱庄取钱,但并没?有人发现他是坏人,怕他真的拿到钱,回来就报复她?,将她?卖了。
但万幸,江泠与她?想到了同?一个方法。
他们心有灵犀。
小姑娘哭得很大声,又委屈又欣喜。
只有在最信赖的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这样。
江泠抬起手,轻轻揽住她?。
他还以为要好几?日才?能再见到她?。
少年启唇,低声道:“芃芃。”
失而复得的欣喜充斥于整个胸膛。
“没?事了,别怕。”
江泠一点一点地顺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叶秋水哭了很久,江泠的衣襟都湿透了,他没?有动,沉默地在医馆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叶秋水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缓了许久。
方才?在王府,明明不可能再有危险,但叶秋水依旧很害怕,可此刻见到江泠,她?那?颗不安的心却突然完全平静下?来了。
江泠一遍一遍地顺着她?的背,轻拍安慰。
叶秋水渐渐平息下?来。
“哥哥……”
“嗯,我在的。”
叶秋水闷闷道:“我想回家。”
“好。”
“想吃你?做的饭。”
“好。”
她?饿了一天一夜,现在很想吃东西,在王家,纵然王夫人与吴娘子给她?拿了许多精美的吃食,她?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江泠拉着她?站起,牵住她?。
叶秋水发现江泠走路似乎比从前更不稳了。
“哥哥,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江泠安慰她?,“没?事,昨天有些?着急,扭了一下?。”
“要紧吗?”
“不要紧,歇两?天就好了。”
叶秋水搀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哥哥,我扶你?。”
“嗯。”
等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用攒了许久的钱买下?的年货全都丢了,明明是年关,但他们却必须过一段很拮据的日子。
江泠忍着痛,给叶秋水做完饭,昏暗的灯光下?,他低头检查叶秋水身上的擦伤。
扎伤贼人时被踹了一脚,叶秋水的胸口有一块很大的淤青,但江泠并不适合查看?,他问道:“擦过药油了吗?”
“嗯……”叶秋水说:“在王宅的时候,有阿婆帮我看?过伤了。”
“好。”
江泠还是有些?担忧,“我不能帮你?擦身上的伤口,你?自己够得到吗?”
叶秋水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知道后腰的伤在哪儿。
江泠抿唇,他觉得,芃芃是个女孩,需要有一个女性长辈,有些?东西,是他没?法顾及得到的。
他抬手,隔着衣服,指节轻触叶秋水的后背,点一点,“这里疼吗?”
“不疼。”
“这里呢?”
“疼……”
“嗯。”江泠了然,“你?记住了,后背的伤在这里。”
顿了顿,又叮嘱道:“若是有别的男子这样,你?要拒绝,要告诉大人,知道吗?”
“知道了。”
吴靖舒将想要收养女儿的事情告诉丈夫。
齐大人与她?一样,皆出身名门,夫妻二人志趣相投,举案齐眉,唯一的憾事就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
齐大人不愿意休妻或是纳妾,族里一直为此争执与施压。
吴靖舒认为,若丈夫见了那?个女孩,也会喜欢。
“阿齐,前几?日救出来的那?几?个孩子中?有个女孩我很喜欢,我打听过,她?爹娘很早就死了,没?有其他长辈,我想收养她?。”
丈夫自案前掀起目光,疑道:“什么样的女孩,多大了。”
“快九岁了,聪明,机灵,你?知道的,两?个游窜已久的贼人能被抓到,有她?一半的功劳。”
“竟是那?个孩子!”
丈夫神色惊讶,一个小丫头以己之力离间略卖人的事情已经流传开了。
小小年纪,有胆有谋,临危不乱,能看?出两?人不和,成功离间,还险些?反杀其中?一人的事迹齐大人这几?日早有耳闻。
他很欣赏,听吴靖舒谈起,说道:“你?若喜欢,你?自作主便是,对?外就宣称是我与旁人所生,年纪也对?得上。”
“只是我担心一件事。”吴靖舒有些?犹豫,“我怕她?不愿意。”
“怎么可能。”
丈夫笑道:“你?都说了,无父无母,又无长辈依靠,我们齐家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并非数一数二的望族,但也不愁锦衣玉食,且她?认下?我们,不必担心宠爱,我们自会将她?视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将来会为她?挑个好郎君出嫁,她?只要不是傻的,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吴靖舒听了,觉得他说得很在理。
齐家可并非曲州江氏这些?小门小户能比得上的,这样的好事落在别人头上,他们只会觉得求之不得,怎会拒绝。
吴靖舒放下?心来。
她?要找机会与那?两?个孩子好好谈一谈,昨日送叶秋水离开的小厮回来禀报说,她?很依赖那?个男孩。
吴靖舒认为,江泠对?芃芃是很好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好人,芃芃在他身边,也许会被教坏,她?不认为一个贪官的儿子能教会叶秋水什么。
略卖孩童的贼人被处死后,曲州城内仍旧风声鹤唳,大人们都不准自己的孩子出门,害怕会被掳走。
江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叶秋水被他拘在家中?许多日,一直到除夕这一天她?才?终于可以出门,上次买的年货都没?了,江泠还剩一些?钱,带她?去街上买东西。
江泠脚踝的伤疼了许多日才?稍稍好转,现在他比以往走路走得更慢,叶秋水经常要停下?来等他。
她?最是活蹦乱跳,但是现在必须老老实实的,因为她?要搀扶江泠。
除夕的时候,宝和香铺里的生意很忙,叶秋水很想去帮忙,不过她?要照顾江泠,大夫说了,他脚踝的扭伤要养许久,本来大腿的骨头都已经要长好了,上次一扭,险些?又加重。
江泠现在的钱很少,他
精打细算,又经常讨价还价,遇上不好说话的店家,还会被骂。
“爱买买,不买滚蛋,瞧着人模人样的小官人怎么这么抠搜,滚滚滚。”
为了一袋米,江泠与店家争论?很久,腆着脸一而再再而三地还价,差点被人拿扫帚赶出去。
他以前什么时候过过这样的日子,会为了几?文钱的东西讨价还价,江泠咬着唇,神情有些?难堪,紧紧握着手里的钱,挣扎了片刻,还是道:“能不能再便宜些?……”
米肉都要买,不然这年过得会很没?滋没?味。
但现实是江泠没?有办法负担起所有,他必须为一点柴米油盐发愁。
好不容易买下?一块肉,手里只剩几?个铜板,江泠拨了拨,眉心轻皱,心里叹气,他得快些?将腿养好,早些?去书?局抄书?,若是再不去,也许掌柜就找其他人代替了。
江泠扭头看?一眼叶秋水,她?没?有新?裙子穿,还是一身旧衣服,因为那?场惊吓,她?好几?日没?吃好饭,脸也瘦下?许多,今日去买东西,她?没?有撒娇说想要吃糖。
因为她?知道江泠没?有钱。
买完米粮,两?个人牵手回家,只是刚进巷子,就远远瞧见家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狭窄的巷子,没?法停进那?样富丽宽敞的马车,吴靖舒只能走进来。
她?站在门檐下?,打量这个破旧,比人高不了多少的门庭。
寒酸得令人发指,还不如富贵人家的茅房宽敞。
甚至不用打开门,她?就知道院里是怎样的落魄情形。
叶秋水率先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吴娘子,您怎么在这里呀?”
吴靖舒听到声音,喜笑颜开,走上前拉她?。
“今儿个是除夕,芃芃,我来接你?去我们府上吃年夜饭,对?了,还有你?哥哥,也一同?去。”
第48章 抉择 “你并非她的亲生兄长。”……
王家是曲州大户, 年关时,大日子一个?接一个?,王夫人从?前在宫中做女官, 对这方面很讲究,很早就让下人布置起来了?。宴会位于水榭, 进门入目的先是一段九曲回廊,水面上点着花灯, 廊下彩绸飞舞,光华流转, 美不胜收。
叶秋水以?前虽然来过王宅, 知?道府邸内奢华雅致, 但今日是除夕夜, 每个?角落都打扫过数遍,又换了?装饰,显得比以?往更加华贵, 叶秋水进来后?有些迷路, 左看右看,丫鬟笑着领她们上前。
花亭里?搭着戏台子,王夫人正在与姑婆说话,笑声传来,回廊尽头?, 丫鬟打起帘子, 吴靖舒先走进,扬声笑说:“聊什?么呢, 我在大门外?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正说我们以?前在宫里?的事呢。阿舒,快来坐。”
王夫人招手,她与吴靖舒虽是手帕交, 但身份到底不一样,吴靖舒之高贵是她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万万比不起的,所以?她的位子在主座,与王家老太太靠在一起。
年轻的时候,王夫人通过女官的考核,在皇后?身边任掌衣典史,而?吴靖舒出生贵重?,被点进宫做公主伴读,同在一座宫殿下,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