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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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转过身,那老妇人将孙女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脸上还写?着后?怕。
他?走上前,蹲下?。
大家都知道他?是谁,贪官的儿?子?,谁见了都要吐一口唾沫,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又是他?及时站出来,老妇人心?里很复杂。
江泠低头,解下?腰间的荷包,他?数了数,最后?将钱全都倒出来,递给老妇人。
“这?……”
老妇人呆住,不敢接。
少年冷面寡语,那些人走后?,他?就?一个字都没再开口说过,四周交头接耳,都是在聊他?,江泠充耳不闻,老妇人不动,他?就?将钱放在她面前的石阶上,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江家二房还没落魄的时候,也?有人在街上看到过陪母亲出来置办东西的三郎,素白?衣裳,洁净如新雪,长身玉立,沉稳似松柏。
亲眼看到他?不良于行的模样,才想起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叶秋水与江泠的家在北坊最末尾的巷子?尽头,江泠要越过众人才能回家,以往他?每次与北坊的人碰上,都要被讥讽数落一番,但今日没有人开口,巷子?里很平静,众人面面相觑。
江泠回到家,给窗台上叶秋水种的花草浇水,做饭,吃饱后?收拾碗筷,然后?看书。
近来看的是《王祯农书》,书里详细记载了许多?农作物的播种与成熟时间,以及使用何种农具更有利于播种,农时知识融入了天文、气象、地理。过去?,江泠认为?想要做一个好官,必须了解百姓的需求,尊重农时,如今虽然已经做不了官了,但他?仍旧学得?很认真。
白?天将所有的钱都给那个老妇人了,江
泠没有钱买新衣服,入夜,他?合上书,点起油灯,坐在灯下?将旧衣服剪开,腰线放宽,还可以勉强再穿一段时间。
芃芃不在,很不习惯。
江泠依旧每日给她晒被褥,叶秋水的小被子?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充满了春日的味道,等她回来,一定很喜欢。
第二日,江泠起来梳洗,拿上要用的东西准备出门,一推开门,一个老妇人带着小娘子?站在家门前,神色犹豫,大概是踌躇很久了,门前的草地都被踏平。
见他?出来,二人愣住,有些想要逃跑,但脚下?忍住,然后?哂笑。
少年气质冷峻,不苟言笑,老妇人有些犯怵。
江泠问:“有什么事?”
老妇人嘴角扯了扯,孙女躲在她身后?。
“小官人,这?、这?个……给你。”
老妇人鼓起勇气,伸出手,掌心?布巾层层叠叠,最中间躺着两颗洗得?很干净,圆滚滚的鸡蛋。
江泠怔了一下, 拒绝:“不必。”
少年声音本?就清冷寡淡,还以为?他是不喜,老妇人神?色顿时僵住, 双手下意识摩挲,看上去很局促。
这已经是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老妇人家里养了两只?鸡,只?是因为?穷, 又是冬天,母鸡一直不生蛋, 好?不容易有两颗, 老妇人立刻宝贝地存在罐子?里, 用布层层包裹起来, 打算这两日去街上卖掉,鸡蛋是很值钱的?货物,一颗可以换八文钱。
江泠说完, 祖孙俩却不见动。
“还有事?吗?”
他问道。
“多谢小官人……昨日为?我们解围。”
老妇人声音细弱蚊鸣, 她们有些怕他,说话时缩着?脖子?,不敢大?声。
她心里感激不假,但是也忌惮着?少年的?身份,怕他真像传言中?的?那般无耻丑恶。
但经昨日一事?后, 老妇人又觉得, 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江泠听了,说道:“不用, 无需客气。”
他天生长着?一张冷脸,眉眼清峻,看着?生人勿近, 老妇人讪讪一笑,搓着?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小娘子?拉着?祖母的?衣袖,小声问道:“祖母,他是不是看不上我们的?东西。”
听人说,这个哥哥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虽然落魄了,但想必也是瞧不上这些的?。
老妇人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怕自己哪里惹怒了这位小官人,佝偻着?身躯,站在门边。
江泠都走出去几步了,又顿住,返回,“下次再要与人签什么?文契,可以先拿给我看看,以免再被诓骗。”
他神?情认真,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报酬。”
老妇人愣了愣,“这……太麻烦了。”
“只?是看文书,不费什么?功夫。”
江泠说:“不必给我送东西。”
老妇人攥着?两颗鸡蛋,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可昨日小官人给了我们许多钱,太贵重了。”
祖孙俩实在过意不去,她们需要那些钱渡过眼下的?难关?,能用以报答少年的?,只?有那两颗连自己都舍不得碰的?鸡蛋。
江泠道:“我不缺钱。”
老妇人背后的?孙女探出头,瞥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江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顿时尴尬地眨了眨眼。
说着?不缺钱,结果穿得一点都不像阔绰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浆洗得都发白了,袖口还破了块洞,江泠不会绣工,虽然尝试将衣服改宽些,但穿着?依旧不舒服。
老妇人见了,也知道,少年不会收她们的?东西,于?是改口道:“小官人若不嫌弃,就将衣服换下来,老婆子?我会些粗笨的?针线活,虽然没有外?面绣坊做得精细,但也能看。”
江泠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很麻烦别人,他怕自己又连累老妇人,怕她们与他接触多了引起四邻非议。
正想着?,老妇人已看出他心里的?挣扎,笑起来,将鸡蛋递给身后的?孙女,颤颤巍巍地上前,抓住江泠的?衣袖,“没事?没事?,脱下来吧,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不中?用,平日也就只?能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
江泠低声道:“多谢……”
老妇人笑容质朴,捧着?他脱下来的?外?袍,“明日再拿给小官人。”
“好?。”
江泠站在巷口,看着?祖孙俩离去,扬声,“您慢些!”
“欸。”
江泠只?穿着?中?衣,没办法,回屋中?拿了件夏衫套上,再出发去城东。
他将前几日抄好?的?书还给掌柜,江泠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请问店中?可有《农政全书》?”
他前几日看了许多农书,了解农时,想更深入学习。
掌柜说:“有。”
“我想借读几日,用工钱抵押,不知道可不可以。”
江泠在百川书局抄书写字,一直谨守本?分,按规矩拿自己的?工钱,鲜少与人起龃龉,做生意的?,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不会惹是生非的?伙计,江泠第一次主动开口只?是借书,他囊中?羞涩,买不下整本?。
这么?久来,掌柜也渐渐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每日都坐在角落,性子?文静,字写得也极好?看,他喜欢看书,店里生意若是不忙的?时候,就自己翻旧书温习。
冬日,滴水成冰,伙计们都不大?爱干活了,铺子?里有时冷得如冰窖,少年手上长出冻疮,仍然一笔一划不懈怠;盛夏,暑气蒸腾,连掌柜都在偷懒,但少年一丝不苟,哪怕鬓角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总能抓住一切机会去汲取知识。
掌柜回过神?,掀开帘子去后面找书,扔给他,“忘了,这本?书也要抄,工钱照常给,你抄认真些,别出错。”
他丢下一句转头就走了。
江泠接住甩在面前的?《农政全书》,翻开。
他知道这是东家与掌柜的好意,这几个人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关?照他许多。
农业其实与政治息息相关?,书中?说“富国必以本?业”,若无农业为?基础,繁荣与稳定也必定摇摇欲坠。
江泠一边抄书一边背诵,他看得很用心,读完水利相关?的?内容后,天已经快要黑了,他收拾好?纸笔,起身离开书局。
第二日,那位老妇人并没有来还衣服,又过了两日,她才姗姗来迟,看上去很疲惫焦急,江泠立刻开门让她进来。
老妇人一脸汗水,抬手擦了擦脸,她将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用布包着?,还洗干净了,闻起来满是皂荚香。
她语气有些歉疚,说道:“真对不住啊小官人,本?打算昨日就送来的?,只?是这几日恰好?田里要播种,田主家催得紧,实在不好?耽搁,所以晚了一日,衣服补好?了,您瞧瞧。”
她神?情恭敬,小心翼翼。
江泠接过,放心地搁置在桌子?上,转身去给老妇人倒水,让她先坐下歇歇。
老妇人年纪大?了,身体佝偻,让她坐,也只?堪堪挨着?边缘。
“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耕田?”
“没办法呀。”老妇人扣着?指节,低声道:“家里要吃饭的?,儿子?儿媳都不在了,只?能我干。”
地主才不管这些,他们只?要田亩的?收成,若没有就要将田收回,那就更没法赚钱了。
所以老妇人的?孙女想去绣坊学手艺,寻一门谋生的?手段,结果因为?不识字,被人诓骗,险些被卖掉。
江泠听完不由沉默,书与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书中?所描写的?是一个极为?理想的?虚构世界,而现实,通常都是血泪交织的?,是不同阶级的?人一层一层向下践踏。
“田里的?事?情忙完了吗?”
“还没有。”
老妇人愁容满面,“还有许多,田主说,过两日再不干完,就要将田收回去。”
她抬手抹泪。
江泠站起来,“明日我帮您去做。”
老妇人愣住,反应过来,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没事?,只?是我看了许多书,学到的?东西终究浮于?表面,我想自己亲眼见识见识。”
何为?农时、水利、荒政……
老妇人很为?难,“这……”
“其实是我麻烦您。”江泠安慰她,“我什么?都不懂,还需要您当
?老师。”
老妇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哎呀,我……老婆子?我大?字不识,能当?什么?老师呀。”
江泠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能人,至少在农耕一事?上,您比我厉害得多,那就可以说是老师。”
老妇人笑了,应下。
翌日一早,江泠先去百川书局同掌柜说了一声,再跟着?老妇人去田里,他带着?纸笔,卷起裤腿,跟在老妇人身后,学如何耕田,播种。
田里的?邻里很多,见到江泠过来,吓呆了。
谁能想到他会来这种地方。
垄头泥泞,少年挽起衣袖裤腿,站在田间,神?情专注,笔耕不辍。
写完字,将纸笔放在箩筐里,跟着?翁婆子?下地播种。
邪门,太邪门了!
书上无法尽全写出农事?的?辛苦,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也充满学问,江泠会看书,写文章,但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他拿着?笔向田头的?人请教,低头写在纸上。
少年如何谦逊,温和,大?家都看在眼里。
过几日,江泠一推开门,院外?已经站着?许多人,见他出来,大?家神?色各异,翁婆子?也在其中?。
大?家都憋着?神?色,一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江泠神?情不解,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又得罪了谁,被人找上门来。
“那个……”
好?半会儿,才有人支支吾吾开口,“小官人能不能帮俺看看账目,俺不识字,看不懂这上面写的?……”
他怀疑自己被田主诓骗,工钱少算许多。
一有人开口,其他人也跟着?道:“小官人能不能也帮我看看这份文契?”
“还有我,我男人在外?面做长工,他寄回来的?信小官人能不能帮我看看写的?是什么??”
一群人争先拥后开口,江泠都来不及听清楚上一个人说的?什么?,大?家都挤在门口,他只?好?扬声道:“都进来都进来,大?家挨个儿和我说,一个一个来。”
院子?里坐满了人,都是这附近的?穷苦人家,读不起书,不认识字,先前就算被人欺骗也无处说理,只?能认下哑巴亏,小郎君识字,前几日帮翁婆子?赶走无赖,又帮她播种,翁婆子?坐在田间,逢人就夸,大?家便?都来了。
日头渐起,江泠又托人去百川书局说了一声,安心坐在家中?,一个接一个地问他们有什么?需求。
傍晚,大?家都相继离去,有人捧着?清晰的?账本?笑着?离开,有人放心地拿着?文契去画押,有人知道远在外?乡的?家人即将归来时,又哭又笑。
门前,几人交谈,说道:“我就说,传言都是放屁!江小官人看着?就不像那种人!”
“是啊是啊,难道你们没听说,其实是江家族人想霸占二房产业,合伙把小官人赶出来了!”
“肯定是这样,呸,欺负人家还是个孩子?,又没了爹娘,还是长辈呢,真不是个东西。”
“就是就是!”
第54章 章节名真难起 “叶小东家。”……
已经快要入夏了, 大多数香料到?了成熟的时候,临州府的香料市场上挤满了香商,还?有许多携带货物, 远渡重洋而来的番邦商人,此?地鱼龙混杂, 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云集,各色香料琳琅满目, 空气中弥漫着异域的芬芳与神秘。
叶秋水走在前面,这次是她第一次独立尝试出来采购原材料, 只有几个伙计陪同, 胡娘子认为教导弟子不能事无巨细, 只有适当?放手, 让她自己领悟才行?,先?前跟着胡娘子跑了一些地方,这次就轮到?她自己一个人了。
跟着她的伙计也没什么本事, 起不了指导的作用, 叶秋水来到?香会市场,看到?这里人群密集,每个人都是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叶秋水手心紧张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缓缓吁出一口?气, 走上前去。
不久前, 胡娘子与一位香贩邀约在此?地拿货,只不过临到?约定的日期, 胡娘子有事去了其他地方,这件差事就落到?了叶秋水头?上。
“小当?家,别紧张, 前面就到?了。”
伙计看出她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紧张的模样,温声?宽慰。
叶秋水环视四周,人来人往,她的眼睛几乎快要看不过来。
到?了约定的地方,一名中年?香商早已等候在那里,他长相?憨厚,看着很老实,身后的大木箱里装满了沉香木,看到?有人过来,搓了搓手,一扭头?却见为首的是个小丫头?片子,顿时错愕,犹豫问?道:“三……东家?”
胡大当?家先?前遣人来知?会过,说这次与他谈生意的是铺子新入股的三东家,他没见过,怕是个不好惹的,十分警惕。
叶秋水颔首,扬唇示意,“姚伯是吧,晚辈替胡娘子过来谈生意。”
小娘子年?纪尚小,脸颊稚嫩,粉雕玉琢,本是应该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年?纪,但她双眸明?亮,透着一股子机灵。
姚商微微蹙眉,心底异样,不知?道要不要给她看货。
也不知?胡大当?家是怎么想的,竟遣这样一个孩子过来。
香市鱼龙混杂,就连经验老道的商人过来也会吃亏,胡娘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旁人不敢以次充好,拿劣质的香料糊弄她,但遇上个一看就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原本的警惕心消散,只成了敷衍逗弄。
女孩唇红齿白,声?音脆生生的,不像是来做生意,倒像是过来玩乐,所谓的东家名头?,怕也只是父母弄给她玩玩的,那么便无需认真应对。
姚商盘算完,眼珠一转,笑得狡黠,不似方才那般憨厚,“可算等到?小娘子了,货物已经准备好,这就拿来给您瞧一瞧。”
他转身开箱,叶秋水走上前去,姚商打开箱子后,一股馥郁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他殷勤介绍,说这是市面上最好的货物,香农九死一生从西南密林中带回来的,还?没有给别人看过,早就知?道宝和香铺要过来采买,因此?特地留下。
叶秋水蹲下身,仔细打量,姚商蹲在一边,笑容满面,看着很热切。
她捻起一块,在指尖碾了碾,鼻尖微动。
姚商在一旁滔滔不绝,将他的货物夸得天花乱坠。
叶秋水偏头?,笑问?,“不知?姚伯这批货怎么卖?”
“小娘子也知?道,沉香木难以觅得,采摘艰辛。”
姚商开始娓娓道来,说起他此?次上山寻找原木的困难重重,叶秋水似笑非笑,静静听他从天南说到?地北,最后又道一句:“我与胡大当?家是旧相?识了,这价钱自然好说。”
他抬手,比了个数。
叶秋水身后的伙计们纷纷瞪大眼睛,有人先?道:“怎么这么贵?你该不是看我们东家年?纪小就故意坑骗吧?”
“话怎么能这么说!”
姚商站起身,生气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这批货只有价无市,我这是与你们大当?家相?识才把这货给你们看的,想要与我做买卖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不要,有的是人要!”
他神情愠怒,煞有其事般,伙计们被唬住,抿紧唇,怕这货当?真价值不菲,自己搅乱了铺子里的生意。
叶秋水笑了笑,掀起目光,直视他,冷不丁问?道:“姚伯可是诚心与晚辈做生意?”
“这是自然。”
姚商又换了副笑脸面对她,“我瞧小娘子面善,诚心将这货卖给你。”
“是吗?”
叶秋水直起身,冷笑,“姚伯不要因为我是个孩子,就觉得我好欺负,能任你拿捏。”
她从木箱中拿出一小块香料,沉声?道:“你这批货物并没有天然沉香的纹理与色泽,真正的沉香,气味醇厚绵长,层次分明?,你自己闻闻,你给我的这一批,香气单一,还?有杂味。”
叶秋水抬手,将香木丢在水中,清水浸润全部,却不见其下沉,而是浮于表面,姚商的脸色变得很难堪。
她又叫伙计递来燃香的工具,点燃香料,霎时间,浓重的烟雾升起,飘动的速度缓慢而笨拙,残留的灰烬与真品实在大相?径庭,姚商一开始从容不迫的表情终于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这……我、我……”
“姚伯,你若还?想与我们宝和香铺继续做生意,就拿出你的诚意来。要是我将你今日耍的把戏告知胡娘子,这生意以后可就都做不成了。”
姚商满头?是汗,连忙道歉:“小东家,我是糊涂了,方才只是与你开个玩笑,您不要与我这个老东西计较。”
“姚伯言重了,晚辈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要姚伯指教。”
叶秋水收起冷笑,弯腰,行?了个礼,转而甜甜道。
姚商哂笑,认真起来,将次品收好,重新给她介绍货物。
谈完生意已是傍晚了,一行?人动身回曲州,路途遥远,又经过一片森林,随行?的人建议在此?处扎营留宿,天亮后再动身。
叶秋水没有睡,点着火把,清点货物。
“小东家,休息会儿?吧,今日走一天了。”
有伙计劝道。
叶秋水神情凝重,摇头?,“深山老林,兴许有盗匪出没。”
她环视四周,扬声?道:“大家辛苦一下,以防万一,今夜便都不要睡得太沉,回去之后,我的工钱分给大家。”
“好!”
营地燃着篝火,大家都没有休息,一身戒备。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夜半,远处草丛中忽地传来响声?,叶秋水坐了起来,警惕地看过去两?眼。
一旁的护卫也看向她,众人对视几眼,叶秋水小声?问?道:“是不是有人?”
随行?的是胡娘子请来的镖局护卫,经验丰富,见状判断,“是匪盗!”
这片山林常有匪盗出没,劫掠路过的商队,为首的护卫长摸向腰间佩刀,手紧了紧。
一旦碰上这群人,想要不弄丢货物,那必然会有死伤。
叶秋水说道:“还?是不要正面起冲突吧?”
那怎么办?
伙计担忧地看向她。叶秋水想了想,说:“放火,将马匹都牵出来。”
护卫长看了看她,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们跟我走。”
众人站起身,拿着火把,围着营地一圈点燃,运送货物的马匹被牵出,绕着营地快步奔走,大家拿起刀戟,作出喊杀状,火光中,黑影绰绰,人声?滔天,借助山谷的回响,声?势极为浩大,对面的盗贼不敢再往前,眼见着有人冲过来,盗贼怕商队真的人多势众,连忙撤退。
“他们跑了!”
伙计激动道。
叶秋水神情依旧没有缓和,跑去抱起行?李,说:“这里不能久待,盗匪一会儿?反应过来一定会恼羞成怒,返回此?地,我们现在必须撤到?别的地方。”
“对,大家会儿?将货物拿好,我们现在便撤!”
众人搬起货物,很快收整行?礼,马不停蹄向别的地方躲藏。
换了个藏身之处后也没有掉以轻心,万幸后半夜安然无恙,天一亮,商队便赶忙下山进城了。
一路颠簸,又耗时数日才到?曲州城,叶秋水回到?宝和香铺,指挥大家将货物从马车上搬下。
胡娘子上前查看,打开箱子,名贵沉香的浓郁香气萦绕鼻尖,她不禁欣慰一笑。
一起回来的伙计问?道:“小东家怎么知?道应对盗贼的方法?”
叶秋水笑着回答:“上个月同胡娘子一起去泉州府做生意时就碰到?过两?次,有经验了,依葫芦画瓢我总会的。”
“难怪难怪。”铺子里的老师傅竖起大拇指,“小东家真是后起之秀,以后更是了不得啊。”
大家都在夸赞,叶秋水有些不好意思,钻进帘子后算账去了。
她工钱比以前多很多,谈完生意,还?有许多分红,叶秋水名下现在有一大笔进账,她清算时,笑得合不拢嘴。
忙完香铺的事情,叶秋水终于能休息几日,她拿了一笔钱回家,这次一走就是两?三月,都是夏天了,也不知?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走到?北坊,刚进巷子,就看到?自家门口?进进出出都是人。
叶秋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北坊的人向来是不待见江泠的,背地里时常议论他,邻里也不与他们兄妹俩接触,平时大家都是绕着走,什么时候登门过,必然是有人上门找麻烦了!
叶秋水心里惊慌,怕自己不在江泠会受欺负,他腿脚不好,被人追着打都躲不过。
她咬牙,撸起袖子,从角落里捡起一块砖头?,闷头?冲上前就是干。
“啊啊啊啊啊啊啊……欸?”
叶秋水举着砖头?,喊叫声?卡住,愣在门口?。
江泠站在院子里,一群人蹲在他面前,他弯腰,在墙上用石头?一笔一划刻下字,扬声?说:“‘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来,跟我念。”①
第五十五章 我哥哥是全曲州最好看的小……
话音落下, 院里的?动静顿住,大家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叶秋水呆愣愣地站在门前, 手里还握着一块砖头?,模样凶狠。
江泠看到她, 目光微漾。
“芃芃回来了!”
有人站起?,笑说, 大家都围过来,问她这些?天的?经历。
叶秋水有些?不?明所以, 弄不?清现在的?状况, 干巴巴地回答。
远处, 江泠一直盯着她, 看她被问得回不?过来,又瞥见她眉宇间?的?青色,知道她近来一定没有休息好, 他扬声道:“今日先这样吧, 大家都先回去。”
他一发话,众人停下来,三三两两告辞离开,原本热闹拥挤的?宅院,一下子空旷下来。
叶秋水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去关门, 看着巷子里大家离去的?背影, 心中?惊讶不?已,为什么?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四邻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从她手里拿走那块一直握着没放的?砖头?,江泠将它搁在一旁。
叶秋水回过神, 转身,扑过去,一把?抱住江泠的?腰,欣喜道:“哥哥!”
江泠险些?被她扑得跌倒。
他笑了笑,扶住叶秋水的?胳膊,低头?盯着她左看右看,她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外,别的?地方倒是齐齐整整的?,没有受伤,江泠抿了抿唇,低声道:“瘦了。”
“哪有。”
叶秋水蹦跳两下,“明明是我长高了。”
长高了,所以就显得人苗条了。
她从外面回来,铺子里的?人都说她高了不?少,叶秋水比了比,结果发现自己与江泠依旧差很大一截。
她撇了撇嘴,差点忘了,江泠也在长个子,长得比她还快。
“哥哥,为什么?那些?人会在我们家?”
叶秋水想起?这个问题。
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没有以前那般凶厉。
江泠将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她。
他帮邻里不?认字的?人看文书、算账、写信看信,大家对他的?看法渐渐改观。
“只是教他们一些?最简单的?字,未蒙教化的?人,连自己被欺骗了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懂什么?叫律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没有概念。”
江泠说:“‘化民成俗,其必由学……建国君民,教学为先’①,我很久之前读过这句话,当?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才?懂得。”
富国以农为本,其次是教育。
家中?出了变故,腿受伤,也不?能再继续求学后,江泠自暴自弃许久,但前些?时日,见翁老婆子祖孙俩被恶霸诓骗,险些?卖身为奴,江泠又觉得,人生并?不?是只有读书做官一条路可以走。
他读过书,认识字,知道忠孝礼义?,他可以将这些?教给别人。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叶秋水似懂非懂,但下意识觉得江泠说得一定很有道理?。
为了能安全?护送货物回城,叶秋水已经好几日没睡好觉了,头?一沾到枕头?,立刻眼皮子打起?架,明明坐下来前还在和江泠絮絮叨叨说着途中?发生的?事,一会儿就没了声音,江泠扭头?看她时,才?发现叶秋水已经歪着脑袋睡得很沉。
出门在外时,风餐露宿是常有之事,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客栈休息,只能自己见缝插针地打盹儿,出门两个月,叶秋水已经练成站着也能睡觉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