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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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柔和:“你不要哭,你哭……我心里也会难过。”
“你要是在意三弟身后事,怕日后没有孩子给他承嗣,过继一个孩子就是。”
盈时肩头都忍不住颤抖着,她几乎是质问他:“你我如今的这种关系,祖母,夫人她们能接受我不能生养吗?!其他人呢,其他人又要怎么看,我当真是没有退路了,没有了,呜呜呜……”
她说的很浅,由浅入深,梁昀渐渐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这些时日所承受的压力。
究竟是承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叫她只是因为一次癸水的到来,就能害怕成这般模样?
是了,都是这般的。
世族里,总是将子嗣看的比天都重。
她是女眷,想来承受的压力比自己不知多了多少。
梁昀心里涩涩的疼。
头一回,觉得荒谬,彻底的荒谬。
他忍不住抚上她颤抖的背脊,将啼哭的她拥入怀里。
他站在一个丈夫的角度,替心爱的妻子出谋划策,而不是站在家主的位置,冷静的批判。
“如果你受不了众人谴责的眼光,可以将刚出世的婴孩抱来身边,日后……谁能知晓他是不是你所出呢。”
盈时反应慢半拍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深意。
明白过来后,可叫她惊骇不已。
从他嘴里,竟然能说出这等背祖的话?
他莫不是只是在哄骗自己的罢?
梁昀怎么会叫一个外头的野孩子充当他侄子?想想也知晓这是不可能的。要怎么充当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难不成要一起瞒着老夫人吗?
便是梁昀愿意帮自己瞒着,她都没胆量犯下如此重罪……
可是她沮丧不安的心情,竟是如此奇迹一般,叫他一句话哄好了。
甚至盈时破涕为笑。
她说:“那还是算了,我还很年轻……还有好几年呢……”
梁昀见她重新笑了起来,也是放松下来,朝她煦声道:“哭好了就去洗洗脸,花猫般邋遢模样。”
盈时许是被他三言两语说通了,许是自己想通了。
这才多久?还有好几年了,着急什么?
她跑去屏风后将染了血的裙子换了一身,又仔细拿着热水将自己哭花了的脸颊擦洗干净,这才重新走出来。
她走出来时内室已经不见了梁昀。
隔着花窗,她看见梁昀负手站在屋外廊下。
他惯穿宽松道袍,直襟,且多是青色、玄色这等冷淡的颜色。如今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袖袍飘飘。
盈时走过去,便见到廊下摆着一口水缸,往水缸了一瞧,竟是昨日二人一同钓的那尾彩尾鱼,正在里头养着呢。
嗬,当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是谁想了这个奇思妙想,往缸口放了水莲,绿苔。
如今一夜过去了,那尾鱼竟在里头生龙活虎,围着缸转来转去,吐着泡泡。
盈时连忙吩咐香姚:“去拿些它能吃的东西过来!”
她见碧波底下那鱼拥有极长的尾鳍,鳍上点点橙色斑纹,不由得暗自稀奇。
“这是什么鱼?”
似乎没有梁昀不认识的东西,他道:“橙衣锦鲤。”
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盈时却有些不相信:“鲤鱼?鲤鱼我可还是认得的,长得可不是这般的模样……”
青天白日里,被她雾蒙蒙的眸子盯的有些不自在,梁昀微微偏过头,“你认得的锦鲤只怕是院中池塘里养着的那群吧,不愁吃穿,不用争抢,一只只都被喂的肥头胖耳。遇到的最大天敌约莫就是天上的水鸟地下的锦龟,可曾见过它们野生模样?”
他认真起来,眉眼都透着严肃沉稳。一副大家长的古板模样。
盈时不喜欢这样严肃的他,她又十分护犊子,自己养的鱼被说成这般,自然心里不爽的紧。
她忍不住觉得,这个人莫不是在记仇?
那还是上一回在昼锦园里的时候,二人晚间已经睡下了,盈时忽然想起白日自己还没喂鱼。
往日她与香姚春兰三个都是商量好了的,一日喂一回,不可多喂,否则鱼该被撑死了。
一般都是由着盈时亲自喂,免得旁人喂多了去。
盈时那日有事忙,忙到忘了喂鱼,叫那群鱼儿饿了一日。
直到深夜盈时才想起来,便着急的紧,唯恐一夜过去鱼儿全被饿死了,她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绕过床外的梁昀去喂鱼。
临走时瞧见梁昀闭着眼瞧着没醒的模样,自己回来时梁昀却不知何时已经披着外裳立在窗口。
他看她提灯回来,便又是用这种盈时不喜欢的口吻说教:“大半夜的你不睡,鱼还不睡?”
盈时头一回听说鱼还用睡觉的。
她辩解说:“它们没睡,饿的都睡不着。”
梁昀道:“一群畜生,焉知饱饥?外头冷,你快些进来。”
如今他竟又说起自己的鱼,盈时自然不肯承认,她逮着他的话讥讽他:“不愁穿?兄长家的鲤鱼都穿什么样式的衣裳?长得什么样的胖耳朵?改日也送一只给我,叫我好好瞧瞧见见世面。”
梁昀轻笑一声,说她:“牙尖嘴利。”
盈时仰起头,露出两排糯米一般晶莹洁白的贝齿,朝他证明:“我的牙是平的,平的咬人是不疼的,尖的牙咬人才疼。”
梁昀意识到她这是偷偷嘲讽自己,他抿了抿唇,耳尖都略红了一分。
这日,盈时望着外头橙黄的日头,私心想要日子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倒不是她贪图他身上的温暖。
她只是不想回去,回去面对那些人,面对那个令她窒息的环境。
有时候她甚至想着,她懒得报复了,浪费自己的光阴。
若是梁昀愿意放自己走,愿意帮自己,自己一定一辈子不回来,一辈子不会再见梁冀。
可是不能。
梁冀不会放过她。
没有梁昀的庇护,她根本逃不开那个疯子。
盈时冷的浑身发颤。
她只想将时间停在这一刻。
可欢快的时光就如同指尖的流沙,越想攥紧,流失的越快。
临近年关前,少帝封笔的前几日,朝中有事急宣,梁昀带盈时回了京。
盈时乘坐马车回到府里, 本打算往自己院中收拾一番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没成想她才下马车,便瞧见韦夫人院里的嬷嬷早早等在府门前,像是专门等着自己的。
盈时笑意稍稍顿, 那位嬷嬷已经弓着腰上前:“夫人们都在老夫人院中, 念叨起您,一听三少夫人今日要回来,便吩咐奴婢来接您过去, 一同说说话。”
盈时见此也只好歇了歇息的心思, 由着香姚给自己裹上斗篷,揣着手炉,便随着这位嬷嬷身后往容寿堂中走去。
京城的冬日, 寒风凛冽。
一股股扑面而来。
那嬷嬷一路都与盈时说着客套话:“三少夫人气色瞧着比先前好了许多。”
盈时莞尔一笑,她这辈子与韦夫人身边这位名唤春娘的嬷嬷打交道甚少, 上辈子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此人是韦夫人身边第一只看门狗,每一句话只怕都是得了韦夫人亲口示意。盈时心中警惕,一路沉默不语。
走入容寿堂里,婢女们有些震惊的掀起门帘,只见不大正室里,乌泱泱坐着好些女眷,一个个珠围翠绕,好不隆重的样子。
屋里燃烧着红萝炭,暖意融融, 与屋檐下的严寒仿若另一方世界。
韦夫人与萧夫人依次坐在老夫人左手边围榻上, 另一旁榻中依次坐着三位女眷, 每人身后都各立着两位婢女。
方才只怕都是有笑,如今盈时这个不该出现在此的人一进门,众人脸上的笑有的僵住了, 有的脸已经挂落下来。
显然众人都没料到盈时会来,一时间镇国公府女眷们交换眼色,掩下面上难堪。
盈时只是一瞬间就猜测到自己上了韦夫人当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老夫人声音传来。
“今儿镇国公府上来客多,你便先去你母亲身边寻个位置坐下吧。”
盈时既然已经来了,再寻个理由匆匆出去自然不合时宜。她心里发沉由着婢女脱了斗篷,请安过后便往老夫人所指,韦夫人手边坐下。
两位与老夫人正在细语交谈的夫人盈时隐约还有些印象——是镇国公府的夫人与少夫人。
至于另外一位看着穿戴打扮还未出阁的姑娘,一身石榴红绣云纹的绢袄,下搭一节白蝶穿花的缎裙,眉长口小,面如满月。一瞧着便知是一个家承钟鼎,兰心蕙质的姑娘。
盈时观察她时,她亦在打量着盈时。
二人眸光空中交汇,皆是心如明镜的错开。
镇国公府一群女眷都还算有风度,又许是自持身份,不想做那等降身份的事儿,再没将视线落在盈时身上,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主子们有风度,可跟来的婢女们却多少有些不知所谓,尤其是镇国公府姑娘身后的一双婢子,若眼光能杀人的话,盈时觉得自己怕要被她婢女们从上到下戳成了筛子。
老夫人与镇国公府夫人们交谈空当,盈时也听了几句,无非话里话外都是商谈婚事的那些话,如今自己的身份听着这些自然是窘迫的紧。
韦夫人余光瞥了瞥盈时不安的面容,许久才压低声儿道:“镇国公府的姑娘知晓咱们家兼祧的事儿,只说是不在意那些虚的,依旧愿意嫁给老大。”
那些虚的,显然是说盈时这个人了。
盈时虽然知晓这句话未必是原话,多是韦夫人刻意提点自己的话,可也是被惊的够呛。
什么叫虚的?
梁昀都与自己睡过许多次了,还是虚的?
那什么又是实的?
盈时知晓前世的事儿,自然不觉得自己窃取了旁人未来的丈夫。她又怎会不知韦夫人将她叫来的深意?
想来是为了恶心一番镇国公府。叫待字闺中的姑娘见到自己,不是明摆着告诉袁姑娘以后自己会与她平起平坐,互称妯娌?甚至还会先她一步怀孕生子。有了自己这番刺激,盼着能叫这婚事黄了?
二来便是借机敲打自己,唯恐自己这些时日与梁昀夜夜相处处出感情来了。
盈时虽一肚子憋屈,可到底是忍着没发作出来。
镇国公府的女眷还在陪同老夫人说话,这事儿日后反正也是没成的,自己若是多说了什么,没成的话自己绝对落不着好。
她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抵着牙关朝韦夫人笑着一句:“有劳母亲特意叫儿媳过来了。”
韦夫人被盈时说的面上闪过一丝难堪,还是敛着不满,垂眸抿了一口茶,她借着撇去茶沫的空当与盈时道:“你也莫怪我,镇国公府这些时日常来,老夫人更是喜爱春华的紧,你二人撞上是迟早的事。我如今一切总不会偏帮旁人,可我也是年轻人过来的,只怕你年轻没经过事儿,一副小女儿柔肠,稀里糊涂的不懂事,为着一个男子昏了头,着了魔着了道。”
盈时被她恶心的够呛。
她虽一直知晓韦夫人为人虚伪,却不知还这般的不要脸面。
也不知是谁当时好言好语的劝说儿媳妇儿,劝说自己时一嘴一个兼祧的好处,凡事都是可劲儿往好里说。见自己不愿意还恼火,只恨不能将自己绑着绑上床,给她早早添一个大孙子。
如今呢?满打满算才四个月,瞧韦夫人这副大变脸的模样,是装也懒得装了?
“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肖想,更不屑于要,人也是这个理儿。”盈时捏着滚烫的杯盏,连遮羞布也给韦夫人扯掉:“我本来好好守着我的寡,可是听了母亲的苦苦哀求才动了恻隐之心,打算要借着公爷给三爷留个后,我一心都只为三爷罢了,哪怕是赌上自己清誉。我对着三房怎么也该是大功劳,母亲如今这是什么意思了?反倒来敲打起我来了?这般的话,我可不爱听了。”
韦夫人听了难堪的紧,心里却是怕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媳,唯恐她又是如上回一般发疯人前闹起来叫自己颜面无存,只好顺着盈时的话说:“不,不是敲打你,你对舜功的心我还不明白?母亲怎么舍得敲打你?母亲自然知晓你受的委屈,可怜舜功走得早,孤儿寡母的你我都是可怜人……”
盈时见她又要旧话重提,那些话这些时日她也不知听了韦夫人说了多少遍,耳朵都快听起茧来了。
她揉了揉耳框,忽而郑重道:“我有了孩子只会安心教养孩子,日后大哥的事与我没半点关系。”
她这话非是朝着韦夫人承诺,而是朝着自己说。
韦夫人听了她这话心里宽慰了许多,她重新笑起来,虚情假意道:“知晓你是个懂事儿知礼的孩子,老大必也如你一般的心思。他是个再规矩不过的人,给了你孩子日后必然知晓远远离着你。日后你只管好好做好应做的事,与我一同养着孩子,谁都不会亏待你。好孩子,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翻来覆去又是这番话。
屋里炭火烧的炽热,盈时昏昏欲睡。
她不想在韦夫人身边继续待下去,快到了晚膳的时辰,便匆匆寻了由头告退了去。
迈着一路风雪踏入昼锦园,盈时第一件事儿便是问香姚:“那尾锦鲤可是放进池子里养着了?”
香姚闻言指着鱼池里:“您瞧,里头最生龙活虎的可不就是它?公爷说的对,这鱼是野鱼,放去泥巴水里都能活呢。”
盈时被冻的够呛,匆匆钻去屋子里,桂娘便给她冰凉的手里塞了碗热乎乎的红豆沙年糕羹。
熬煮的足够火候,黏糊糊的红豆沙里埋着几块雪白软糯的年糕,热气腾腾。
热气氤氲上盈时的双眼。
盈时执起调羹在碗里翻找出一块裹满了红豆泥的年糕,不顾烫一口咬下去,裹在嘴里仔细回味半晌,温煦的笑了起来。
她总记得这碗红豆羹的味道,总也忘不了。
桂娘每年冬天才会给她煮,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念到死时的那个冬天,总也忘不了的味道。
盈时笑着说:“小时候每回一吃到桂娘煮的红豆羹,就知晓要过年了,小时候最盼着的事儿就是过年了。”
过一年就能长一岁。
长一岁,就能出嫁了。
流光易逝,仿佛一个眨眼间,便悄然来到了除夕。
梁府格外看重除夕夜,提前一日便将门庭装饰的处处喜意。
除夕当日,府中换了门神,联对,又新油了桃符,便是满府数百个丫鬟婆子们府上给每人都裁制了一套新衣,里里外外可谓是焕然一新。
从大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灯笼高照。
盈时也开始给自己的庭院仔细布置起来,她亲手写的春联,桂娘春兰香姚三个用红纸剪成各种图案,给窗扉张贴的 “挂千”。
萧琼玉快到了临产月份,成日里挺着肚子脸色苍白的模样,谁也不敢叫萧琼玉继续冒着霜雪出来操劳,除夕夜晚膳的事儿自然都叫盈时担了去。
好在盈时前世也有经手过宴席,倒不算是两眼一抹黑。
盈时天没亮就带着十几页的长单领着桂娘去大厨房核对除夕冷热盘的食材。
好些厨娘都是头一回见到盈时,见她穿着一身颇为庄重的宝相花纹蓝衣袄子,两鬓簪着金丝嵌红宝石的发簪,手上盘着一个暖炉,将稚嫩的面孔硬生生老了好几岁。
三少夫人一进门便检查冷菜,核对单子的严肃模样,小厨娘们还没说话就怯的厉害。
盈时检查完,看到冷菜都准备的不差了,热菜只锅里炖着几道,而方才她进门时这群人的窃窃私语她也听了一些,便问道:“你们别怕,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人。有什么差错做不上来的早些与我说清楚,时辰还早我们一起想法子拿其他的代替都不打紧。别到时候上菜时慌里慌张来不及,我可没法子兜住你们了。”
见她这般说,厨娘们才大着胆子道:“除夕夜家宴订了两桌,老爷们一桌夫人们一桌,每桌七道冷盘,二十一道热盘,并吉祥盘二盘,消夜果盒六盒。其他的都准备不差,只是鲜虾鱼肚这道菜,鲜虾昨夜送来时遭野猫儿偷吃,将盖子掀开了,方才我们来一瞧没了一半,剩下的全冻死了……”
便是没冻死,也没人敢拿被猫儿沾过的再送去给老爷夫人们吃。
可那鲜虾是早早往京口采买的,一捞上来就快马加鞭差人送来府上,如今上哪儿还有时间重新去买虾去?大过年的,谁又还会捕虾呢?
盈时走过去瞧了一眼,顿时被腥的够呛,连连摆手叫人把拿走丢远了去。
“没了河虾就用干海虾,早些泡发。”
第63章 除夕下
除了年夜饭上的每一道菜要仔细盯着, 还有酒水果盘,米饼,等各样式当夜要摆来祭祖的物件。
还有与梁府各家门第过来的年礼, 梁家各地庄头送来的年货单子, 獐子、狍子、暹猪、活鹿、锦鸡等各地送来的山珍海味。
大厨房最能散发浓郁的年味的地儿,明明已经是里外三开间,两厢打通了的厨房, 都不够地儿放年礼。
府上有诰封的老夫人与夫人们还要先入宫朝贺, 随后男人们回府来到宗祠祭拜,主祭的,陪祭的, 献爵的,献帛的, 捧香的。
祭拜过祖先之后,时辰早来到了晚上,阖家合欢宴才算开始。
男东女西归坐,落座后婢女们捧着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这四样先上。
盈时这一日里里外外忙活着几乎是脚不沾地,等开宴时她才能歇息,赶回去坐下吃了没几筷子外头便开始了爆竹齐鸣。
结束晚膳后,又都是结伴往着西楼里听戏,萧琼玉先撑不住了,面色苍白的告退, 可将一群女眷吓得够呛。
还是萧琼玉解释说:“没事儿, 就是腰酸的紧, 坐不住,祖母,伯母母亲, 我今儿便先对不住了,赶明儿赔罪……”
老夫人说:“明儿赔什么罪?你如今是梁家的大功臣,有不舒服的哪里能藏着?赶紧叫直儿送你回房歇着去。”
萧夫人着急,道:“若是不舒服,赶紧叫大夫过来诊脉才是,你这都快生了,可不能不当回事。”
另一桌的梁直一听,担忧的紧,从东桌绕过来亲自去扶着萧琼玉起来,要送她回去。
萧夫人看到儿子这样,刻意笑说:“以往你是个粗鲁的,如今倒是知晓疼爱媳妇了,知晓你媳妇儿怀胎不容易。”
梁直被说的羞愧,萧琼玉被他牵着,勉强在人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夫妻二人提前离席而去。
后男人们留下来守岁,女人们先回各院里歇息。
盈时撑到最后一刻眼皮都在打架,她一回到自己屋子里,脱了鞋趴去床上便要好好睡一觉。
除夕夜里格外的冷,似乎格外漫长,屋里烧了两盆炭火,婢女又往盈时被窝里塞进去一个汤婆子。
身子一重新暖和起来,盈时原本还只想着闭眼一会儿恢复精神后便与婢女们一同守岁的,谁知这一闭眼却很快睡得昏昏沉沉,直到被外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醒。
她半睁开眼缝,听春兰来说:“公爷过来了。”
盈时听了自是震惊。
自打她从温泉庄子上回府,这些时日几乎没瞧见梁昀,朝中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梁昀忙的脚不沾地。
几乎也是今日,大年夜才见他得了空闲从宫里出来,她以为这日的梁昀并不会过来了——毕竟今年他才拜祭过祖宗,才拜祭过梁冀的灵牌。
如此隆重的日子,他怎么过自己这里来了?
盈时从床上爬起来,强撑着困顿的身子走去梁昀身边,给许久不见的他盛了一碗甜汤。
梁昀坐在围榻边,接过她递来的甜汤,浅浅喝了一口。
她贴心地问梁昀:“兄长喝酒了不曾?我再给您准备一盏醒酒汤?”
他的口味似乎格外的清淡,并不喜欢吃甜的辣的,甚至是咸口的,不过他这个人好说话,盈时给他端什么他喝什么。
并不需要盈时格外去操心,更不会提要求。
“不用,我没喝两盏酒。”果不其然,梁昀尝了一口她的甜汤,便不再喝,也不再麻烦她。
他一进来就看到茶几上摆着的一口未动过的饭。
那是盈时晚上回来时桂娘给她端过来的,可她只想着补觉,如今还搁在围榻的茶几上。
“年宴上没见你吃两口,怎么回来也不吃?可是不合你胃口?”
他素来都知晓的,穆国公府的年节一直都是这般只是看着热闹。
其实上的多是冷盘,热盘上来不久也成了冷盘。能吃的菜没有几样,且规矩还多,一个个都要由着婢女们夹菜,谁也不好意思多吃两口。
盈时摇摇头,说不是。
“天冷了,都没什么胃口。”
梁昀乌沉沉的眸光看着她烛光下清瘦的脸蛋,他眉心微微拢起来。
今日回来,宴会上见到她时,便察觉到她清瘦了几分。她一直是挑食的,可挑食并不好。
梁昀叫她陪着自己坐下。又令将小厨房的菜重新上一份,等饭菜上来,他亲自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
“那就当是陪着我,再用一些吧。”
语罢,又开始往她碗里夹菜。
盈时却不动弹,她说:“都说了不饿,我饿了我知晓吃。”
她语气中有些闷气,梁昀抬眸看了她一眼,端着汤递到盈时面前,勺满了乳白色的蛤汤,调羹贴上她唇瓣边缘。
这并不合规矩,可盈时确实吃这一套。
盈时亲眼看着有一滴乳白色的汤汁要从调羹上滴落,她连忙启唇,拿着舌头迅速的调羹底下舔了一下,而后将甜汤一点点吸入嘴中,舔了舔沾湿了的唇瓣。
梁昀看着她,又要继续喂她。
“好喝吗?”
盈时见他又要喂自己,连忙往后退了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点都不好喝。”
她皱眉,回味那口汤便是一副要反胃的模样。只觉得今日的蛤汤不仅喝不出半分的鲜甜,简直腥的要命。
梁昀便放下汤,重新给她夹菜,他说:“你瘦了,一定是最近又挑食没有好好吃饭。旁人夏日食欲才差,你倒是……”
他顿了顿,乌沉沉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
盈时却是半点没有察觉。
她看着他往自己碗里夹来的一块鹅肉,见鹅皮上油亮亮的,面上发苦,好半晌才将胃中翻涌的恶心感强压了下去,她甚至连看都不看了,闭着眼睛转身就走。
“我今天都吃饱了,你自己吃,我如今很困要先去睡觉去了。”她说。
语罢,盈时也不管他,重新往依旧热乎乎的被褥里爬了进去。
独留梁昀一个人坐在外室。
梁昀坐在围榻边,眸光依旧淡淡的,慢慢吃着一桌子她瞧不上的菜。直到将碗里的吃干净,他才慢慢朝着床边走过去。
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宗祠里沾染上的香火气。
床榻上的盈时头脑沉沉,她睡着了后的呼吸间很轻,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
她明明睡得深沉,可触觉又好似依旧保留着,睡梦中察觉到有人用冰凉的手贴上她的前额。
“盈时,你是不是这段时间身子都不舒服?”一片混沌中,她听见有人这样问她。
“我没事……”盈时声音里全是疲惫。
她只是今天早上起的太早,现下想要歇息。
昏暗中,梁昀冰凉的气息从她身后覆了上来,他似乎离盈时很近,气息都紧紧落在她的脸颊上。
“明早请大夫过来瞧瞧,可好?”梁昀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暖着。
盈时依旧是稀里糊涂的,轻轻嗯了一声,又傻乎乎的坚持:“都说了没事,大过年的看病多晦气呀。”
梁昀没继续打搅她。
只是依着她身侧,合衣睡下,却是很久没有睡着。
翌日,盈时早上睡醒时,竟意外见到梁昀睡在自己外侧,竟也还没起床。
盈时忍不住眉心颤了颤,这还是她第一回看到梁昀睡得比自己还晚,她刚想凑身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却是倏然间睁开眼。
盈时小脸都整张凑了过去,见他忽然睁开眼,吓了一跳,泛着睡意的嗓音在他耳边小声嘟囔:“你还没起床呀。”
她许是一觉睡的饱了,脸上气色红润了许多,看起来精气神也足,也没有昨夜那副萎靡模样。
梁昀轻轻嗯了一声,他问她:“昨夜看你不太舒服,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盈时说:“好啊,十分好。”
他明明看起来并不壮,可躺在外侧几乎将床头床尾占得不留一丝空隙,盈时掀开了被子,床头床尾找了好几个角落,才顺利绕过他跳下床。
梁昀今日不知为何,好像格外没精神,他闭着眼像是想睡回笼觉一般。
直到他听见盈时翻身绕过他跳下床,眉心颤了颤。
“你小心一点。”
盈时没在意他的话,自顾自嘟囔着:“今儿大年初一,只怕许多府上都要过来,我等会儿便要去容寿堂给老夫人拜年。倒是兄长你没事吗?今日早上怎么起床起的这么晚?等会儿……怎么……”
盈时心里忍不住嘟囔,昨夜明明都只是睡觉,今早他居然还偷懒不起床。等会儿青天白日的从她院子里出去,叫旁人看见了,多丢人啊?
梁昀轻咳了声,想起盈时方才说的要起床去给老夫人请安拜年的事儿,他说:“外边雪滑,你就说你不舒服,不过去了。”
盈时觉得今日的梁昀有点毛病。
她雾蒙蒙的眼看着梁昀,十分不解:“大年初一,我好端端的干嘛要咒自己?”
梁昀看着她认真地说:“盈时,我也是要去的,索性陪着你一起过去,好不好。”
盈时才没那么厚的脸皮的,不搭理他的胡言乱语,甚至唯恐他真跟着自己一起出去,洗漱过后趁着他穿衣的空挡,扭身一步便偷偷先走了。
梁昀看着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摇摇头,心里只劝是自己想多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他其实也空闲不得一日。没一会儿功夫章平便过来寻他,前院来登门拜年的男客,梁昀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