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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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莫说是盈时了,便是在场的一众知晓内情的婢女们心里皆是一阵止不住的恶心。
韦夫人这是没法子与自己儿子交差?将病的快要去了的老夫人抬出来?
韦夫人到底是清楚自己儿子的孝心,梁冀孝顺,一听到祖母重病,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了,脚步匆匆便要过去。
盈时却想起自己的孩子还在老夫人院里,顿时眼皮子颤了颤,心里想着韦夫人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事到如今韦夫人还想瞒着?怎么瞒着?她简直是在做梦!
盈时拉住梁冀,忽而道:“三爷满身狼藉,不如先去沐浴一番,换一身衣裳再去祖母房里也不迟。”
梁冀这才想起自己满身的邋遢,叫祖母瞧见了只怕该伤心了。
他反握住盈时的手,相隔两年才相见的爱人,他几乎不愿让她离开自己眼前,嘴里絮絮念叨着:“盈时,你陪着我一起去好吗?你现在是住在我们的那个院子里吗?你看到那口池塘了吗?就是我与你说的那口池塘……”
盈时唇角挂着假意的微笑,敷衍的将手从他掌心里慢慢抽离,静静看着他道:“叫香姚陪着你过去瞧瞧吧,我与母亲在此处等你。”
韦夫人眼皮跳了跳,却已经没法子阻止。
等儿子走了,她责怪看了盈时一眼。
盈时却是拿着帕子继续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母亲,您这是嫌弃我了?呵呵,您说说是叫三爷自己发现了好,还是您去亲自与他说好?我原本好好做我的寡妇,这下子好了,您可切莫我为难才是……”
“你……”韦夫人被堵的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里焦急的厉害。
昼锦园是为梁冀与盈时二人新婚修缮的婚房。
梁冀未曾住过一日,以往却时常往里边走。
他对里头的每一处花草树木都格外记忆犹新,时隔两年,许多细节都变了模样,却也依旧眼熟。
临着窗外便有一处鱼池,当年修缮之时他还时常跑过去挖土,觉得自己亲手挖的鱼池,日后与娘子养起鱼才更有意思。
为了这事儿,他没少被府上笑话。
园里的每一处都有他参与的痕迹,园子虽不大,却装满了他对未来婚姻的所有憧憬。
梁冀甚至早早的想着,他们往后的孩子要住哪里?
日后他们一定是要分家的,分家出去单过。
盈时不喜欢母亲,母亲也不喜欢盈时。
母亲喜欢富贵,喜欢受人景仰,那一定是要继续留在国公府里的,那倒是正好,自己带着盈时日后出府单过去。
梁冀想着想着,忽而沉默下来,吩咐道:“给我备水,就在此处沐浴吧。”
“哎,那奴婢吩咐人给三爷备水?三爷的衣裳不如就先穿……”香姚险些脱口而出,不如就穿公爷的吧。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止住脱口而出的话:“不如就暂且凑合着,我去寻婢女往公爷二爷房里问问,先拿个几套过来应急。”
梁冀自然说好。
他接二连三的赶路,虽满身疲惫,可自从踏入这个地方慢慢的所有疲惫都消失了。
他瞧着内室里一应装扮,黄花木雕白鸟博古架,梨木雕花拔步床,床边悬着金沙幔帐,帐上绣着许多刺绣精妙的花鸟纹。
梁冀唇角忍不住翘起。
可这一切的欢喜,在瞧见内室床榻边那个婴儿摇床时猛地一顿。
梁冀面庞僵硬,转头去问香姚:“这是什么?”
一路陪他而来的香姚看了一眼婴儿摇床,心道这个看着粗糙的三爷心倒是还挺细的,不过也好,反正这种事情也是藏不住的。
她慢吞吞装傻道:“摇床啊。”
“我当然知晓这是摇床!我问是给谁用的?”
“盈时和我又没孩子……”他边说着便走过去,竟瞧见摇床里不仅铺满了被褥,还摆放着一个虎头帽。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人用,仅仅只是摆着漂亮的东西。
他几不可见的后退了一步,拧起眉头,眼中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谁的孩子?”
香姚不吭声了。
“谁的孩子?”
香姚吓得一个激灵,想起桂娘吩咐的话,立刻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三爷别怪娘子……娘子诚心是要为三爷守一辈子寡,夫人却执意逼着娘子要一个孩子,说给您继承爵位……府上都催的紧……”
梁冀没有继续问话下去。
他将那被自己捏在手里攥的滚烫的虎头帽丢回摇床里。
一时间精神恍惚,游荡一样走了出去。
他好像没了什么思考的能力。漫无目的往外走。
一路都不敢问旁人一句,哪怕是随便找个奴婢问一句也好。
他终是不敢,心里期盼着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过继来的孩子也罢,是捡来的孩子也罢。
只是她喜欢孩子,才养在身边的……
她是如此喜爱自己,自己便是死了她也依旧信守承诺嫁给了自己,她怎会背叛自己?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兴许只是旁支过继来的孩子罢了……
远处廊下忽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梁冀依旧是先前的装扮,风尘仆仆,却面容格外阴冷。
他脊背甚至有些颤抖,慢慢走过来。
女眷们循声看过去,登时面容微变。
梁冀几乎像是游荡一般走过来,却见方才置身花厅中又来了许多人。
他的两位妹妹与二嫂都在,两位妹妹好像都长大了。可如今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
她们见了他方才的表情,一个个皆是面容难看,如临大敌。
所有的婢女都不吭声,就连母亲也躲避自己的眸光。
一切一切,其实早就明了。他早该知道了……
梁冀隐隐觉得浑身血液冰凉,却仍旧不死心,他一步步慢慢朝着盈时迈过去,他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看向她惨白的脸颊,看着那张洇红唇瓣,嗓音止不住有些颤抖:“我在你床边瞧见一个摇床,还有小孩儿的帽子。”
“盈时,是谁家的孩子啊?”
许是这一幕太过讽刺,许是梁冀的面孔太过叫人害怕,女眷们默不作声将盈时护在身后,隔着梁冀。
盈时见他这副表情便也明白,他终于知晓问出来了,倒也好,不用一直心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盈时心里早已对眼前这人恶心至极,憎恶至极,见到他这一幕原以为会有报复的快感,真到来时竟没有丝毫快感。
也是,能有什么欢喜的?
他再可怜,也是豪族子弟,梁氏的郎君。一生来就注定功名利禄都不会缺。他唯一的人生波折,也不过是失忆失踪的那两年。
可自己呢?自己于外人看来,不过是被他们两兄弟挑选的存在。不过是梁家延绵后嗣的工具罢了。
不过——
盈时撇了一眼女眷中坐如针毡几次想先行离开的韦夫人,心中冷笑连连,眼泪却早已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
盈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朝着梁冀摇头,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不答应就是害你无嗣,害你爵位无人继承,我实在是…实在是抗不过压力,终于是只能对不起你……”
她想说,我还不是为了给你留一个后代,我还不是为了给你生一个孩子?你怎还狼心狗肺翻脸怪我?
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可惜,他回来的太早了——一想起八字还没一撇的爵位的事儿,就叫盈时头疼。
有种努力许久,全部白费心思的感觉。
梁冀静静看着她,像是没听明白她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怎么就不懂了?
“母亲,你告诉我好吗……”梁冀缓缓抬头,希冀的眸光转向韦夫人,他希望韦夫人能说一句叫他欢喜的话。能说一句是自己误会了的话。
韦夫人却是躲避起他的眼神。
韦夫人自然想要否认,可如今孩子都已经生了,还能塞回去不成?
她心里清楚自己当时是如何被老夫人几句话哄骗的猪油蒙了心。想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没了,自己往后无靠,怕日后大房媳妇儿进门与自己争掌家权,更怕大儿子日后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与自己不亲。
她其实只是想用一个大儿子的亲生子,去套住大儿子,日后继续风风光光做她的老封君,与老夫人一般风光。
只是这话本就上不得台面,且如今她亲儿子更是回来了,她如何会承认自己这些小心思?
冀儿对阮氏有多上心,她做母亲的焉能不知?
儿子失而复得,本来该与她亲近,可如今……
韦夫人胸口止不住的起伏,苍白解释:“这事儿都各有各的苦,儿啊你不明白,我不过无奈才顺水推舟劝了两句,为真坚决又怎是旁人一两句话便逼迫的了……”
盈时听了这句话止不住冷笑起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句,桂娘便已是受不得这番屈辱,指着韦夫人的脸便是一连串的破口大骂:“你个黑心肠烂心肝的老货!真不要脸!”
“当时你是如何腆着一张老脸来求我家娘子的?好话歹话说尽日日来当说客!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给自己媳妇儿拉皮条的!我家娘子要是不同意就是害你没孙子承欢膝下,害三爷没儿子的恶人!如今怎么没脸与你儿子仔细说说了?”
“你!你这老奴!混说些什么?竟敢辱骂夫人!”韦夫人身后的婆子们也不好惹,当即一个个都是护起主来,与桂娘对着骂。
盈时看着韦夫人那张老脸惨白强作镇定的模样,看着梁冀对着自己母亲怀疑、失望、痛苦种种糅杂在一起的眼神,心想着这才哪儿到哪儿?
有什么比叫母子离心最好的报复?
盈时轻轻拭着眼泪,哽咽道:“母亲这番当真是颠倒黑白,您当日一言一举,所有人可都看着,我院子里多的是婢女听见,寻人一问便知真假……”
韦夫人面色难看,摇头看向儿子:“冀儿,可不是这般,你听我说……”
萧琼玉忽地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被韦夫人这般说辞给逗笑了。她素来冷清的人,这声不合时宜的轻笑,果不其然将所有人视线都转移了过去。
“二嫂?”
“若是背信弃义,意志不坚之人,为何会嫁给死人?阮家乃名门之后,堂堂贵女莫不是嫁不着旁的男子不成,何故千里迢迢嫁给一方牌位?三弟,为人不能没有良心,阿阮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仍听信旁人之词?你确实该怨,可你不该怨阿阮!这种事……苦就苦在我们都是女子,长辈婆母决定的事,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拒绝?”
身为晚辈本就不该贸然议论长辈是非对错,萧琼玉只是这般一句,再多的却无法说了。
可她护在盈时身前,方才言辞间更是激烈,又都说明了一切。
二姑娘、三姑娘二人更是默不作声,她们不敢开口得罪韦夫人,可一个个都是这般沉默着护在盈时周围。
显然,一切是非对错早已分明。
梁冀自然听出了萧琼玉的言外之意,心跳徒然剧烈,心中抽痛的厉害。
他甚至不敢去看盈时,转头声音沙哑质问起自己的母亲:“你怎能做出这种事?你怎能逼迫我的妻子!我尸骨未寒,你就想着将她………你对的起你儿子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近乎嘶吼。
“母亲也是没法子了,母亲都是为了你好,总不能见你身后无人给你捧灰,你不能怪母亲……你那时走了,母亲也是无奈,无奈罢了。再说,一切还不都是老夫人的主意……”
韦夫人说完这句话,心力憔悴,竟是眼睛一闭晕厥了过去。
顿时,又是一番大乱。
梁冀却只是眼睁睁看着韦夫人晕厥在他眼前,摔倒在地上,却连上前去搀扶一把的力气也没有。
甚至有一瞬间,他看着被人扶起来掐人中救治的韦夫人,看着她那张裹满眼泪的虚假面孔,恨不能动手掐上她的脖颈。
这就是他的母亲。
从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在自己死后仍然愿意嫁给自己的女子,却在族人,兄弟,在自己母亲威胁下,被逼着同别的男人……
梁冀眼里猩红呼之欲出,心头骤痛,像是肉被一刀刀割开,将细碎又粗糙的沙子揉了进去。
他从来不知晓,人的心能疼成这般模样。他甚至连盈时都不敢再去看一眼。
许久的绝望,痛苦,茫然。叫他回过神来转眸看向她时,眼中已经遥遥带上了哭意。
他推开一群女眷,上前攥着盈时的手腕,手中分不清是谁的腕子在颤抖:“盈时,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不会……不会嫁给旁人,你会守着我的,你为何就不能再等等我,为何啊……”
盈时心中冷笑,再等等?
前世她可是等了六年啊。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深宅高门里两千多个冰冷的日夜。
那时她从未有过一句抱怨,可得到的是什么?
得到的是他阖家幸福,儿女绕膝。
梁冀有什么脸问自己?
盈时任由旁人怎么说,都只是喃喃的哭,“你要怨就怨恨我吧,是我太过迂腐,太没有主见,旁人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可是已经如此了,已经没法子了。如今,舜功,你能接受我的孩子么……”
这话,盈时听着都觉得似曾相识。可不是韦夫人前世常问的么。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问。
他颤抖着握着她瘦弱的肩头,不回答她的话,几乎咬牙切齿的贴上她的脸,眼中漫着泪意逼问她:“那个男人是谁?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他要杀了他。
廊下百花已残,独留空荡荡的花枝,朔风一吹,枝叶摇摇欲坠。
身后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来人身量极高,又是才从府外赶回,长长的外袍尚未褪下,雅青大氅几乎呈现倾倒之势覆压而来。
他停在梁冀与她之间。
盈时纤细的身影,映在那件大氅的阴影之下。
她仰头,瞧见那道如远山堆雪的眉眼,居高临下,表情冷漠。
盈时连忙收回视线,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梁昀垂眼,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她,她躲避自己的神情,她与自己弟弟身体交缠。她眼睛哭的通红,红的像兔子。
呵……可真是,心上人死而复生了,可叫她哭坏了。
梁昀轻轻叹息一声,将手放上梁冀扯拽盈时的手上。
“舜功,你回来了。”
是兄长的声音。
梁冀牙龈几欲咬出血来,他弯曲的背脊猛地直起,怒问众人:“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随着他的话,梁昀身后跟着而来的梁直已是竖起眉头。
梁直忍不住道:“老三!兄长一听你回来了,连朝都不上了就匆忙出宫来找你。可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发什么火?兼祧之事都是由长辈决定的!”
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这般对自己嫡亲兄长?
盈时耳朵被各方吼的嗡嗡的叫,她看着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悄无声息的起身欲走,远离纷扰。
梁冀却又攥起盈时冰凉的手腕,将盈时重新往自己这边扯。
“你别走。”
梁昀修长的手指覆着梁冀肩头,压着他:“舜功,别惊扰女眷,让她回去。”
盈时纤白的手腕被梁冀攥着, 总抽出不来,还是趁着梁昀与他说话时她才得以挣脱。
她心中太乱, 如何也不想继续逗留。
哪怕如今廊下下起簌簌细雪,她仍旧冒着雪往后院跑去。
一片冰凉的雪花被风刮动,从廊下轻轻穿过,毫无征兆的落在梁昀手背上。
梁昀宽大下袖袍垂下,里头是攥的几近痉挛的手指。
梁昀视线微抬,依次划过厅内神态各异的女眷们身上,他冷声吩咐:“去请大夫来给母亲瞧治,再去与老夫人说,便说是三爷回来了。”
老夫人如今的状态, 也不知知晓梁冀尚未离世的消息到底是惊大过喜,还是喜大过惊。无论如何, 老夫人走前见上梁冀一面总归是好的。
梁冀恼恨的环顾着四周, 看着身边的每一位亲人, 看着他们如今躲避自己的模样, 看着他们愧疚自己的神情。
显然, 他们一个个都是帮凶。
趁着自己死了, 去作践自己的妻子?
梁冀胸臆中翻涌起一股股沉怒, 他忍不住怨怒, 痛声质问他们:“你们怎么能这么逼她?逼她改嫁?那个奸夫呢?到底是谁!”
等等……梁冀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
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情绪太过热切, 如今才是后知后觉, 才恍然间听明白, 方才梁直说了什么。
那一瞬间,梁冀身体里的每一滴血几乎都凉透了。
他面色怆然的凝望着面前的兄长。
“兼祧?”
他一个个巡视,额角青筋直跳, 视线活像一头饿狼:“是谁……谁同她兼祧?”
众人间罕见的一静,无人答话。
便是连方才还义愤填膺责骂自己的梁直如今也是一声不吭。
奴婢们纷纷垂着头,一副眼瞎耳聋模样。
气氛冷寂的厉害,梁昀只是动唇间,却见梁冀自然而然眸光从他面上挪开——梁冀几乎未曾迟疑,拳头攥紧已经狠狠朝着梁昀身后的梁直面上砸了上去!
“是你吧?趁着我不在抢我妻子。你可真是不要脸的!”
“你自己没有妻子吗?”
梁冀一拳拳落在梁直那张俊挺的脸上,毫无手下留情。成年男子的手掌尤如铁锤一般拳拳到肉,闷声叫人听着跟着肉疼。
梁直也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窝囊废。他本来就对梁冀咋咋呼呼心中起火,如今见他竟还打起自己来,想也未想撸起袖便是反手打了回去。
“当真以为我还怕你!你这个没规矩的小畜生!”
两个精壮的成年男子,倏然间扭打成团。
顷刻功夫,梁直已经挨了几拳,梁冀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眼上挨了一拳,嘴角挨了一拳,两处几乎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无数护卫争先恐后涌入廊下,可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位爷,竟一时间不知如何拉架。
梁昀眼神凝定不动,面容冷厉,呵斥:“够了!”
“兼祧之事与二弟无关。舜功,此事你若是心中有火,也当是冲我来。”
那厢晕厥过去的韦夫人又被这阵吓人的阵仗惊醒,她倒是宁愿一直晕厥过去,可偏偏如今越是心急越是清醒。她一睁眼便见自己儿子在闹得天翻地覆,恨不能与兄弟为敌,当即惨白着脸去劝说儿子:“此事你万万不可去责怪你的兄长!”
以梁昀如今权势,韦夫人唯恐梁冀得罪了梁昀,哀哭道:“你兄长还不都是为了帮你这个……”
梁冀停了打斗,他眼里皆是怔松、迷惘。
甚至还怔在原地又挨梁直打了两拳,都一动不动。
梁冀动作像是僵硬一般,僵硬的抬起眼皮,看向梁昀。
两年不见,少年如今的面颊轮廓已经愈发清晰,身材修长挺拔,也比当年多了几分凌厉成熟。
但看向兄长时,仍然难改的带着原先的敬仰。
梁昀那张面无表情,毫无瑕疵的面孔映入梁冀的眸底。
从小这位兄长就是这样。
他总是这般居高临下,像是高高立着的一尊神像,周身上下几近完美的挑不出一丝错。
从小,喜好发脾气的是自己,做错事的是自己,挨长辈责罚挨长辈打的似乎永远都只有他同梁直。
梁昀完美的像是一尊假人,像是一尊玉雕的菩萨。
梁冀会怀疑梁直也绝不会怀疑梁昀。
这位兄长怎会行兼祧之事?
他怎会……
梁冀甚至依旧不相信这句话是从梁昀嘴里说出来的。
梁昀不是说过,不报父仇誓不成婚的么?
“ 你再说一遍。”
梁昀低垂下来的眼帘遮盖住眼中的幽暗,他平静道:“是我。”
梁冀眼眸乌沉沉如点漆,有一瞬间眼底划过湿润的光:“你骗人。”
梁昀朝着他摇头苦笑:“舜功,事已至此,已无法论对错。”
“错了,也只能是对,只能一直错下去。”
也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梁冀,他忽而大骂:“住口!”
梁冀看着梁昀,一字一句道:“我才是她丈夫,如今我回来了,你就得滚!”
“你们都给我住手!”
前院剑拔弩张,后院恰时来了人解救下这一场闹剧。
王妃环佩叮当,疾步走出垂花门,身后跟着的萧夫人亦是行色匆匆。
“哎呦,怎么还动起手了!瞧瞧这老二老三脸上的伤,都是一家子至亲兄弟,多大的人了!怎还打闹起来了!闹成这般说出去也不怕旁人家笑话?!”
王妃听闻侄子死而复生,原本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笑意。谁知一来却见前院好生热闹的场景,哪里还笑得出来。
她与身后的萧夫人对视一眼,皆是轻轻一叹,这可如何是好?当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老太太听闻三爷回来了,心中惊喜。一直念叨着问怎么还不过去瞧她去。”萧夫人抹着眼,语气哀叹。
王妃往日最好的脾气,如今也是忍不住怒骂:“你们还不快收拾收拾,往后院先去见母亲去!”
她倒是还好,光明敞亮。毕竟当年的她可没掺和进娘家的这等子事儿,是以如今面对起众人来也毫无心虚。
眼瞧这满府的其他人,只怕如今没有一个不难堪的。
老夫人更是如此。
她与萧夫人先前知晓冀儿回来了,自是喜极而泣。可转头又是苦恼起来,老夫人如今状况早不过是日日靠着人参吊着一口气了,可万万受不得刺激。
老夫人早接受了老三的死讯,如今猛不丁人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偏偏先前那一切可都是老夫人做出的……
二人思来想去许久,才决定敢同老夫人透露。果不其然老夫人听闻便在床上喘不上来气,眼角流泪。
惊喜惊喜,只是不知是惊大过喜,还是喜大过惊。
萧夫人跟随在王妃身后,瞧见自己儿子被打成那副模样,忍不住脸皮抽搐,挥帕子眼不见为净:“老三,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先去见见你祖母去吧!”
梁冀恍若未闻,倒是梁昀先道:“我知你对我的怨气,只是祖母如今身体不好,你我的事日后再说,先收收你的脾气,去看看祖母。”
梁冀擦着脸上的伤,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沿着抄手游廊走进去。
踏入容寿堂,绕过一群群伺候在床边的婢女们,就见床榻中老夫人虚弱的身影。
梁冀心中有怨,在床边站着半晌不肯磕头。
直到见到老夫人挣扎着由嬷嬷们撑着起床,整个人瘦的皮包骨的模样,叫他险些认不得。
明明自己就在她床边站着,老夫人却半晌都没瞧清自己,一直伸手摸着他,冀儿,冀儿的叫着自己。
梁冀终于是红了眼眶,跪下来给老夫人磕头:“祖母,孙儿不孝,回来晚了…”
可不是回来晚了。
老夫人想要亲眼见见那个苦命的孙儿,婢女们才扶着她起身,她只觉一夕间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府中都在摇晃。
“老夫人,您多注意些身子,躺着吧。”
老夫人轻轻叹息一声,如今身子已经不容她胡闹。
她只能靠在软枕上,眼角流着浑浊的泪,抚摸着梁冀胡子邋遢的脸庞。
她虽然看不清了,却总能摸得到。
延着少年挺阔的额头往下,微蹙的长眉,挺直的鼻梁。
当年那个瘦弱孩子气的少年,消失这两年已经长成成年男子的模样。
伫立的身型仿若高挺的山岳,眉眼间渐渐有了沉稳庄重的气质。
老天爷待他们梁家终究不薄。
原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谁知这孩子能如此命大,大难不死。落下悬崖江水,竟还能捡回了一条命。竟在她临死前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多好啊。
可见到梁冀闷不吭声的模样,老夫人便是知晓,这孩子怨恨自己了。
她想起自己做的糊涂事,心中惭愧不已。
她不由得想,若是自己没有掺和,若是……这孩子回来见到娘子在家里等着他,他该多欢喜。一家该和和美美了。
老夫人转头便艰难地唤起陈嬷嬷:“去把老大也叫进来。”
梁冀厉声道:“我不想见他!”
“祖母没几日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偏要祖母瞧见你们兄弟不和?你别怪……别怪你兄长,你兄长最是高洁的品性,阿阮……阿阮也是一个好孩子……”
老夫人气若游丝,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叫人忍不住眼眶酸涩起来:“这一切要怪就怪祖母吧。都是祖母一人的主意,要怪就怪祖母,祖母老不死的……”
梁冀却依旧是直愣愣的跪在那里不肯说话。
老夫人本想叫他见一见那孩子,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是多么可爱漂亮。
这一切虽然错了,可也算是错有错着,至少叫她临走前见到了孙辈。
说句不好听的,她心中愧对老三,可瞧见了那般冰雪可爱的重孙子如何她心里都是无憾,知足的。
如今只是怕两个孙子为这事儿闹矛盾,祸起萧墙,那般可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老夫人只能叹气,“终是我对不起你。可阿阮与你兄长都是无辜的,你切莫怨恨他们……”
“别提他!”梁冀声音沙哑,嘶吼起来。
“什么品性高洁,趁我不在夺走了我的妻!他就一卑鄙无耻抢人妻子的小人!”
老夫人听了眼前又是一黑,本就是摇摇欲坠的身子,更是险些升天而去。
陈嬷嬷连忙赶来,抚着她胸口给她顺气,陈嬷嬷忍不住叹息:“三爷!您可是不小了,二十有一的人了!该明事理了!老夫人如今的身子如何还能受得您的气……她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府上好,为了大家伙好?谁都以为您去了,老夫人怜惜夫人与少夫人,想给您留个后罢了。小郎君更是难得的好孩子……”
梁冀听了这话,踉跄跌倒在地,他抬头扶面竟不知不觉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