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02
他一字一句慢慢咬着牙:“以后我会带着她走的远远,一辈子不会再回这个地方!那孩子我与盈时都不会要,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说着,他撑着身子起来,拂袖往外走。
屋外,梁昀恰巧踏进来。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一进一出,隔着惨白的天光,对视了一眼。
梁冀眼中全是怨恨,梁昀倒是平静。他看了床上躺着的老夫人,而后垂下眼帘朝梁冀道:“前院有一位夫人找上门来。”
梁昀声量不高,慢慢移眸转向梁冀:“她自言,是你夫人。”
“舜功,你要不要出去瞧瞧?”
梁冀随着这句话,浑身止不住的一震。
傅繁原以为是自己来错了地儿, 不,兴许是她兄长说错地儿了。
她从未想过阿牛家会是如此高门府邸。
当她见到乌木雕刻而成, 嵌着錾金字迹的牌匾之后,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她自诩自己是个胆大的姑娘,往日行走在乡镇间总也不见怕的,可如今来了阿牛家,才只是踏入门槛就有些怕了。
她一路跟在引路的婢女身后,局促攥着自己的衣角。
正门入内,仪门之后,处处翠嶂如屏,曲径通幽。亭台楼阁, 假山池塘,只叫她觉得这府上的一草一木只怕都比自己金贵, 她局促的眼神都不敢乱看, 唯恐多看两眼就要被旁人轻视了去。
傅繁一路上止不住想, 这当真是阿牛家?
他的家人究竟性子如何?和善好相处吗?
他们会同意自己与阿牛这桩婚事吗?会不会觉得自己心比天高?会不会作践自己……
一时间, 傅繁还没走进去, 心里就涌现许多情绪, 她心里害怕的厉害。
但是幸运的她一路被人引着, 那些奴仆对着她倒是恭敬, 似乎并不为她一身朴素衣裙与这里格格不入而对她另眼相待。
婢女们穿戴都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甚至都是她没见过的样式, 那些衣裙布料便是她们镇上最富裕的人家, 只怕都没穿过。傅繁觉得心中酸涩, 浑身的不自在。
她低头看着自己特意穿来的新裁的翠绿襦裙,上面绣着略显粗糙的花儿,更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死死咬着唇, 强压下胸中那一股波涛汹涌的情绪。
众人见她方才在府门前便说的言之凿凿,若是往日自是不信,只是今儿上午才来迎回来了三爷,也是如她这番的寒酸打扮。
如今再对着这位自诩是三爷夫人的娘子,内心如何暂且不表,面子上自然不敢有分毫怠慢。
奴婢们一面差人朝着后院报信,一面将傅繁迎到厅内坐着。婢女来给她砌茶倒水,端来瓜果梅子等物。
傅繁却连喝也不敢喝。
在婢女倒完水要退下时,傅繁忍不住伸手叫住她。
“娘子有何吩咐?”婢女问她。
傅繁甚至不敢去看那婢女的眼,只问:“你们府上的三爷怎么还不过来?你们到底与他传话了没,可别糊弄我……”
婢女笑语盈盈:“回娘子的话,已经差人去通禀三爷了。只是娘子您来的巧,我们府上上午才认回三爷,如今三爷去后院陪着老夫人说话去了。”
前院与老夫人的后院隔的远,可远远不是一两盏茶的功夫能来回的。
这话说的叫傅繁面上难堪。
婢女许是没旁的意思,可傅繁总觉得这人是在嘲讽自己,嘲讽自己阿牛才一认祖归宗,自己就迫不及待跑来了?
她忍不住辩解道:“我随我家兄长入京找了他好几日了的,也是才打探到他家……”
那婢女却只是笑笑,可这笑意落在傅繁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
可偏偏如今自己还有求于人,她只能吃下这番窝囊气。
傅繁如今再没空想旁的,她只觉在这里坐着度日如年,一想到往后说不准就生活在这里……她连忙摇摇头,心里哀叹起来。
自己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阿牛……阿牛家如此富贵,地位差距如此之大,她只怕再也不能像以往那么自在……
以往她发起脾气来连阿牛都要想法子哄着,如今呢?如今她连阿牛的面都还没见到,想要问些事儿还要朝着一个丫鬟卑躬屈膝。
“你能同我说说你们三爷么?”傅繁终于忍不住探听道。
婢女心下难免鄙夷,觉得这娘子没规矩,哪里这般直白跑来旁人家问她们主子家事的?且她如今都还身份不明,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可想到方才管事吩咐,知晓这位只怕真是三爷的人。
婢女心中也是忍不住羡慕起这女子的好运道,或许她这副相貌在寻常百姓中尚能算上清秀,可放在京城之中,放在穆国公府,便是丫鬟们里头,这位娘子的长相也算不得出挑。
更有珠玉在前,叫她忍不住将傅繁同那位三少夫人比起来。
奈何再瞧不上,这位娘子就是比她们这群婢子命好。能寻上门来,能叫管事亲自发了话的,身份只怕不做假。
莫说是府上爷的妾了,便是一个通房丫鬟都多少丫鬟卯足了劲儿想钻啊。转头这位说不准就是她们主子了。
婢女心思活泛的紧,明知自己要好好待着捧着这位,可总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她一面回着话一面刻意与傅繁说起:“我们三爷自生来便了不得,十八岁就当了奉义中郎将,后领着朝中中军平叛,被封了平虏将军。十九岁就……是京中权贵中也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多少人家想将女儿嫁给咱们三爷,可咱们三爷都不喜欢,就只……”
婢女开始不说了。
她这话软的很,说了一半最重要的却不说下去了。
只叫傅繁想追问又不好意思追问。
她是个聪明的娘子,思及兄长带自己来穆国公府时的欲言又止。
她以往一直自欺欺人,总想着有个万一,可如今已经没法子继续欺骗自己了,因为他找到自己家了。
但许多事儿她不能开口问出来。
因为她才是与阿牛合过八字,拜过堂的妻子。
她与他有婚书,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要是主动开口,便是落了下风,便……
傅繁忐忑不安的又坐了会儿,先一个来见自己的并不是阿牛。而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着深红暗纹褙子,头挽倭堕髻的夫人。
那夫人衣着富贵不凡,头上戴着几支赤金点翠簪子横插其间,耳上明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越发衬得她面容庄重。
傅繁赶紧站了起来,强笑道:“您是?”
韦夫人并未回她的话,她今日一日间心情数番波折,儿子死而复生自叫她欣喜不已,可一想起后宅那些头疼的事儿,一想起儿子临走前对自己怨恨的眸光,恨不能掐死自己的眼神……
韦夫人往另一侧交椅上坐了下来,脸上泛着一丝疲惫虚弱,不说话。
随着韦夫人身后跟来的一群婆子们纷纷对视一眼,道:“这位是咱们府上的主母,大夫人。是三爷的母亲。”
傅繁一听竟是梁冀的母亲,连忙局促的行礼道:“夫人好……”
韦夫人点点头,眼中却藏着讽刺。
她太知晓这些外头女人们弯弯道道的心思,一个个没见过好的,见了一个英俊男人只恨不能将腰带绑在他头上。更何况是她儿子那般的……
不然怎么自己儿子才回来,外头的这个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进门?这是生怕自己儿子不要她了不成?
以往的韦夫人最瞧不起这起子不要脸面的女子,可如今到底不同了,她有些要给儿子再多纳几人。
她们母子间足足两年离别生分了许多,且还有阮氏的那桩糊涂事压在她心头——以往她对融儿有多稀罕,如今她对那孩子就有多心堵。
自己儿子不是不能生,且如今更是好端端回来了。怎么好再叫一个老大的亲儿子挡在前头?
就连阿阮也是麻烦,日后到底要怎么才好?
韦夫人止不住头疼起来,头疼冀儿那孩子心里眼里都是阮氏。当年自己就不赞同,屡次想要退婚,可不还是没成。冀儿认准了就是一头栽进去,她这个当娘的再怎么说有什么用。
如今冀儿想来只怕还是不肯收心,反倒还要因为阮氏来怨恨自己……
韦夫人抚着自己疼的厉害的头,身旁便立刻有一个丫鬟上前给她揉头,又有一丫鬟递上一方沾湿水的棉帕,韦夫人接过轻轻搭于手间,擦拭一番后才端起茶盏来。
她并不喝,只是摩挲着手里的杯盏,问傅繁:“好孩子,莫怕,坐下与我说说话。你叫什么名儿?”
傅繁一听眼前这位贵妇人便是阿牛母亲,大夫人?主母?
阿牛是她的儿子,日后这个府里的主人?
傅繁已经紧张的说不上来是不是欢喜了。
这就好比是捡到金子的人,若是只有几块,那自然是欣喜不已,谁也不会发觉。若捡到的是一座自己如何也抬不起来的金山,可就要头疼了。
她整个人顿时像是瘪了气的河豚,忍不住露出胆怯,却又恐旁人看轻自己,腰板挺得笔直。
“我姓傅,家里人都叫我繁娘……”
这话自然是假的,家里人都叫她大丫。
村里的娘子有几个有正经名字的?便是她兄长不也是大郎大郎的叫着的。她这名字还是她小时候央求着她那略认几个字的爹给她翻书取来的。
想来也是庄户人家才能取如此俚俗粗鄙的名儿。
韦夫人听了,心中忍不住嫌弃,面上却只是浅笑着问傅繁:“好孩子,与我好好说说你同我儿是如何相识的?他这些年都住哪儿,过的如何?”
说到此事,总算是说到傅繁为数不多能夸夸其谈的了。她不慌不忙将自己当年是如何救下阿牛,如何与兄长一同救治阿牛的事儿一五一十道来。
若说韦夫人原先还瞧不上她,如今一听,眼前这位竟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当即心中便有些羞愧起来。
这可是救命恩人,自己方才竟然心中嫌弃……
韦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下,语气柔软了许多:“这么说来你这孩子竟还是我儿救命恩人?我儿有福气,有你这般的救命恩人……”
说着说着,韦夫人描绘的精致的细眉又是微微皱起,语气说不上的怪异:“你说,你与他拜过堂成过亲了?”
傅繁被她一惊一乍弄得心里发虚,她壮起胆子问:“可有哪里不对?莫不是你们府上看不上我不成?”
一个其貌不扬的乡下野丫头,又没规矩又不知尊卑,韦夫人以往能看得上她才怪。
动不动就拿拜堂成亲放在嘴边,依着她所说的,自己儿子那时重伤脑子都不好使,她与一个脑子不好的人成什么亲?
且自己问冀儿时他是如何说的?只将这些事儿三两句含糊过去,半点不提自己成婚的事,娘子还是救下自己的恩人。
这便是自己儿子厌恶她了?
韦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对我儿有救命之恩,如此恩情我们府上怎会轻视你?只是……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说道,说理惭愧,我儿走后府上便给他娶了一门亲……”
傅繁一听,面色大变。
可又听娶的是阴亲,是走后娶的,她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却又是立刻忍不住生气:“人死都死了怎么还能结阴亲?你们府上当真是愚蒙!那姑娘也是个蠢的,怎还能同意这种事?如今我可是不管,我是带了婚书来的,我才是他的妻子!只怕我婚书上的日子还在她前头呢!”
她这话一出,一群婢女们频频蹙眉,只觉得三爷这位在外头找的娘子可真是粗俗不堪。
说旁人结阴亲是蠢,还说她们府上满府都蠢??
合着就她自己聪明?她嫁给一个傻子就不愚拙了?呸!
真不要脸!一上来连三爷的面都还没见着,就迫不及待论起婚书日期来?莫不是真想与府上三少夫人论起大小?争着当正头夫人?
看看她这副粗鄙的模样,以往给她们家三爷提鞋也不配!
韦夫人方才还有诸多不忍,一来不忍刻薄儿子救命恩人,二来这事儿多番较量,阮氏怎样算来也无错……甚至当初还是她开口相劝。若是如今她再掺和,刻薄阮氏,怕要被世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最好是叫这姑娘与阮氏去争。
可如今自己不过一句话,这姑娘就如此口舌不饶人,心眼多的很却着实不够聪明。
韦夫人略沉了两分脸,心里鄙夷却只能故做为难开口:“虽为阴亲,该差的一样不差,结的更是两姓之好。婚书上写的可是冀儿的名字,族中都点头了的。”
这无疑就是在提点对面傅繁,阮氏婚书上写的是梁冀的名字,你婚书上胡编的是哪个名?如今可还有这号人?
婚书不婚书的,于他们这种人家可不重要。
他们看重的是门当户对,是父母之命,看中的是娶妻身后能带来的家族势力,更是妻子本身品性德行。
她有哪一点?
韦夫人本想着遮掩一番,今日已经是来不及了,适才闹得阵仗大,她才与傅繁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女眷们就从内院里出来看热闹。
家丑不可外扬,韦夫人低声劝说傅繁:“这事儿我也不好插手,等冀儿来了你再与他说。若此事当真,我们府上必会给姑娘一个名分……”
偏偏傅繁旁的没看出来,倒是看出来韦夫人和这群婢女们一个个都看不上自己。她见又来了好几位衣着富贵面貌慈祥的夫人,当即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将早早准备好的婚书从袖口里往外拿。
“这是我与阿牛的婚书,白纸黑字写的分明!”
此话一出,夫人小姐们一个个都面露诧异的看过来。
萧夫人蹙眉:“谁是阿牛?说的是三爷?姑娘这话可不对,三爷可是有媳妇儿的!”
萧琼玉:“你这姑娘是不是弄错了?弄错府上了?我们府上三爷是才回府……”
“就是你们府上!你们不信就拿婚书去看。你们休想仗势欺人!”
傅繁嗓门本就大,如今情急之下叫嚷的更是厉害,王妃轻蹙着眉头,忍不住拿着帕子捂着耳朵。
她这一声惹得外头婢女婆子们一个个凑头过来,只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儿。
韦夫人气的胸口发闷,若非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她只怕要叫身后婆子们将这好生粗鲁的女子拖下去了。
细碎的阳光穿过树梢,斜斜投射在廊下。
廊下忽然闯入一个藏青衣袍的身影,光影落在他英挺年轻的眼角眉梢,描绘出一股说不出的锐气。
他大步跨来,走的极快,几乎是一路跑过来,衣袍卷起一阵风。
梁冀去见老夫人时匆匆更换了一身褂子,洗了一把灰扑扑的脸。
如今虽整体容貌未改,可一身合体的直裾深衣,领口袖衫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凸显他身材修长而精瘦,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的粗糙打扮年轻了好几岁。
走在富丽堂皇处处描金彩绘的公爵府邸,整个人说不出来的英挺潇洒,意气风发。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可举止间都全然变了。
不像是原先那个人了,甚至……从梁冀身上,找不出原先的一丝痕迹。
傅繁终于看到了他,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心仿佛被挠了下,一路的委屈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嚎哭起来:“阿牛……你这些时日都跑去了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梁冀近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看着眼前的一切,见女眷中没有盈时的身影,他几不可见的略松了一口气。
而后,梁冀看到她拿出来的婚书,那抹鲜红叫他眼中刺痛。
他的声音里隐隐有哀求,看着她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们能不能出去说?出府我跟你解释清楚……”
傅繁怎是好糊弄的?她紧紧咬着牙,冷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了?我才不走,你与我在这里说清楚!说清楚!”
梁冀冷漠看着她,忽而一手揪起她的婚书,傅繁见状连忙去抢。
梁冀却一手扯着她的衣袖将她往外拉。
“你干嘛!你疯了?你拉痛我了!”
梁冀手劲儿丝毫不小,他扯着她的速度丝毫不停,低吼道:“我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我根本不是什么阿牛!不是!”
“怎么了?你忘了以前我们的一切?你如今认祖归宗了就想要抛掉我?你就是阿牛!你就是阿牛……”傅繁眼中渐渐红了起来,显然,她意识到眼前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阿牛。阿牛才不会用这种语气与自己说话。
“我有我的家人,有我的妻子!傅繁,我只能对不起你,我欠你的我一定会拿旁的还给你!你对我的恩情我记着,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可是我真没法子拿感情还给你……”
她的丈夫亲口承认他有妻子, 亲口说出这一句句话来,无疑是在剜傅繁的心。
她只觉得心口鲜血淋漓, 疼的厉害,眼泪屈辱的在眼眶里打转。
照理说傅繁该恨他的。恨眼前人的绝情,恨他玩弄自己的感情,恨他负义忘恩。
可她一想起二人间的点点滴滴,怎么也恨不起来。
对待自己深爱的人,总是盲目的,毫无理智可言。
她像是以前最瞧不起的那些村间乡妇。情绪失控朝着梁冀肩头捶打上去,一下下毫不留情:“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将阿牛弄到哪儿去了?你将他还给我!你把阿牛还给我……”
“你以为我就喜欢你了?你把我丈夫还给我!我要我的阿牛!你将他还给我,你看我还就不纠缠你!”傅繁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哭喊。
这一幕饶是方才并不喜欢她的府上众人们看到了, 心中也是控制不住的叹气,直叹冤孽。
如今这般听着瞧着, 谁能分出个黑白对错来?
这一日府上就先后惹出这许多事来, 真叫人措手不及。
韦夫人亲眼见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一粗俗无礼的民女如此对待, 她黑着脸差人上前将傅繁拉下去。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姑娘拉开!”哪家养出这般性子的姑娘?当真是没规矩!
赶过去的仆人们却被梁冀伸手阻止。
梁冀眉眼未动, 只是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任由傅繁打:“你打, 若是能叫你消气便慢慢打。”
他这话更惹得傅繁气急败坏:“呸!你以为你欠我的打你几巴掌就能还清?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这个白眼狼, 亏我以前那么相信你, 我一直想着你, 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的承诺……”
傅繁咬着唇,泪水倔强的凝结在眼眶, 哪怕看不清楚, 却依旧是紧紧盯着梁冀。
梁冀只是躲避她的眸光一般垂着头。
他等她骂完, 才试着将自己衣袖从她手中扯了扯,深吸一口气道:“傅繁,你不是最喜欢银子了吗?我将自己有的都给你, 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以后你与你大哥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以后——”
梁冀话未说完,脸上又挨了傅繁重重一巴掌。
她咬着牙骂他:“原来你就是这般看我的?大少爷,你看不起谁啊?我虽贪财却也知取之有道!我便是宁愿饿死穷死也绝不会叫你施舍!我呸!”
一语未了,她却忽地察觉头晕目眩。
傅繁这些时日为了阿牛的失踪提心吊胆,这一路又是赶的急仓促入京,往日强壮的身子这些时日憔悴的厉害。
许是方才情绪太过激烈,前一刻还在挣扎哭闹间,她忽地便觉眼前一阵阵眩晕,身子便直直地往后倒去。
幸亏身旁的梁冀眼疾手快搀扶了她一把。
“你不要碰我,拿开你的脏手……”傅繁虚弱的睁不开眼,偏偏还记着二人方才的争吵,丝毫不肯示弱的骂。
梁冀松开手,却叫傅繁直直坠倒在地上。
围观的众人皆被这一出唬得花容失色。
“这是怎么了?”一时间,脚步声纷至沓来。
韦夫人见此情景眼皮微颤,心下有了猜测,当即便急命身侧婢女去请府中大夫过来。
不多时,便有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而至。
屋内众人皆屏气敛息,各有所想。
大夫细细搭脉神色凝重,俄而起身向众人拱手道:“恭喜府上,这位娘子是有喜了,约莫两月多了。”
此语一出,仿若春日惊雷。
众人面庞各异,韦夫人已是面浮欣喜。
韦夫人想也未想,便朝着听了这个消息呆滞在原处久久不曾移动的梁冀催促道:“冀儿,两个多月,究竟是不是你的骨肉?”
梁冀似乎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他垂着头僵硬着身子,整个人竭力攥紧手指,他在发抖。
显然他不想承认。可良知叫他无法说出一个不字来。
梁冀只觉心口闷沉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笑啊,前一日他还满心欢喜,一日一夜的策马也不觉有任何疲惫。他满身的精力只想着早早见到她,与她诉衷肠。
可这才一日功夫,怎就这般了?
今儿看了一出闹剧的女眷们见状也知晓不能继续听下去,这女子日后以什么身份入府来,就不是她们该插手的事儿。
女眷们纷纷寻着借口离去,将空荡荡的花厅留给了母子二人。
韦夫人知晓自己儿子这番的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她自是大喜,这回这个可是自己的亲孙儿。
韦夫人止不住叮嘱梁冀:“赶紧将人纳了,肚子不等人,等肚皮大了再纳入府里只怕叫人说闲话,到时候扯上私生通奸可不好听……”
显然,她并不打算给傅繁一个妻子的名分。
如此出身,如此不堪,当自己的儿媳?岂非叫京中人笑话死自己。
韦夫人宁愿将他二人这段感情看做是通奸,也不愿承认自己儿子失踪失忆的两年里与一贫民女子私下成了婚。
在她看来,那女子若非肚子里有了她的孙子,做妾都是抬举她了。不过如今,看在未出世孩子的份上,叫她做妾倒也不是不行。
大不了日后将孩子抱过来自己好生教养,万万不能叫自己孙子与他那上不得台面的生母走进了便是。
一直怔松的梁昀只觉脑海中一声巨响,各种情绪悄然间炸裂开来。无数情绪好似狂风巨浪,前赴后继的打向他,将他打倒。
胸口里好像有一条冰凉的毒蛇爬上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措将他整个人攫住。
梁冀低垂下眼睫,越是平静的神色,越是暗藏惊心动魄。
“我不要这个孽种。”
孽种?这世道上,竟还有人管自己孩子叫孽种?
若非韦夫人太了解自己肚皮里生下来的儿子,她只怕要怀疑这孩子身世存疑,父不明了。
可她太了解梁冀,正是因为太了解梁冀,才叫梁冀的话气的胸口发疼。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如今都多大的年纪了?说不要就不要?什么叫孽种?”
语罢,韦夫人自顾自吩咐婢女们将傅繁好生照顾伺候着,她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赶紧给她寻一处宽舒适的院子,再拨一群丫头们过去,仔细给她养胎!来年才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你也是,最好给我死了这份心。叫老太太知晓看她怎么罚你!”
梁冀手脚冰凉,忽地毫无起伏波动的语气:“我错的太多了,这不是我所愿。我不是阿牛。傅繁她喜欢的人已经没了,我那时也根本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就是个傻子,记忆丧失的傻子……”
儿子这番忽如其来的糊涂话,可叫韦夫人忍不住骂:“你到底被阮氏灌了什么迷魂汤?自己儿子都不想要了?自己儿子不要,乐意给旁人养野种!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韦夫人说到此事忍不住心中一堵。如今礼法上阮氏才是老三的妻子,她的儿子才是老三的嫡子,且还是嫡长子……
若是继续下去,等那孩子再大一些,就该继承梁冀一切了。
到时候自己亲孙子什么好的都轮不到?好东西全便宜了外人?
梁冀见自己母亲又说起那些事,心中哀痛,他道:“别再说了,我都说了我哪个都不会要,都是孽种!日后我和她都会离这里远远的!远远的叫你们看不着!”
韦夫人简直要被他这番大逆不道气疯了:“且瞧瞧她如今的模样,你不厌弃她已经很好了,她如何还敢不情愿?”
“都叫你别再说了!”梁冀捂着头,似乎强忍着暴怒:“你怎还有脸说她!还不都是你逼她的!她是为了我才……才与大哥……”
“我的儿,听娘的一句劝,你正是年轻,怎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不如叫那孩子和她都给了老大算了……”
梁冀一听自己母亲这番话,几欲吐血。
他几近厌憎地甩开韦夫人,“够了……闭嘴!闭嘴!”
外头寒流滚滚,下起了绵绵不绝的大雪。
没一会儿功夫,天色便渐渐有几分暗淡。
窗外花枝上静悄悄挂满了霜雪,一条条银枝迎风招展,颇为壮观。
自傅繁刚刚登门,闹着要寻夫君时,盈时便收到了底下人的通禀。
一切如此始料未及,盈时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打算都来不及。
她仓促的跑回昼锦园,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孩子。
内室里炭火烧的暖和,叫人昏昏欲睡。
盈时亲自动手,将还在熟睡的融儿抱起来,她的动作惊扰了还在熟睡的孩子。
软和的小团子明明被吵醒了,却也不生气,见到近在咫尺母亲的脸,他架起短短的胳膊咯咯的笑着,投入盈时的怀抱。
小小婴孩儿的手已经很是有力气,但他似乎知晓不能伤害盈时,手指触碰上盈时脸颊时力气很轻。
盈时抱着孩子有些难过,她舍不得松开孩子,可又知晓如今为了融儿的安全,不得不将他抱离身边……
她将脸蛋抵着融儿温暖的脸蛋,深深的叹息一声。
“融儿,你不会怪阿娘吧?阿娘觉得自己很没用,将许多事都处理的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