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飞升邪神,她含泪继承宗门by沉夜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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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这个吗?”
江载月猛然抬起头,发现祝烛星的腕足变成的白色镯子,此刻竟然被黑色腕足捏着。
再看向她手腕上的手镯时,江载月方才发现,她手腕上的镯子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像是临时起意打造出来的镯子。
宗主是什么时候把手镯调包的?她怎么没有感觉到?
不过事已至此,既然失去了最后一重与祝烛星联系的机会,江载月也不再为难自己。
“宗主,你是不是不打算把我的手镯还给我了?那到时候祝仙人生起气来,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不要,他的,东西。”
宗主一字一句缓慢而郑重道,“我在,你身边,保护你。”
看上去宗主的神志像是恢复了一点,但是不多,江载月感觉短时间内也扭转不了宗主认定的“祝烛星坏,她需要保护”的认知,索性也不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只是突然间她想起一个差点被遗忘的事情。
“宗主,你刚刚看到屋子里还有两个活人吗?一个长得很年轻的人,还有一个被绳子绑着的男人。”
黑色腕足指了指屋中的位置,宗主低沉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地缓慢开口道。
“那里,晕了。”
只是晕过去还好,听起来应该没有太多的生命危险。
等等,那刚刚被狐玄理异魔操纵的佘临青呢?他不会也跟着异魔一起完蛋了吧。
屋里隐约传来佘临青的声音,“这里……是哪里……薛道友……怎么在这里?”
江载月下意识地想朝屋里迈进一步,但想到了什么,她又警惕地向宗主确认道。
“宗主,刚刚那个红狐异魔死了吗?它会不会在活人的身上又重新活过来?”
宗主给出了一个格外诚实的回答。
“我,不知道。”
江载月陡然有了一种熟悉的,仿佛刚刚进入宗门的时候,和一问三不知的祝烛星沟通的即视感。
算了,为了战斗力,宗主和祝烛星他们牺牲一点脑子也无可厚非。
“宗主,那你逃出来之后,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吗?别人能看到你吗?我昨晚在屋子周围好像看到你了。”
黑色腕足将她身边一层层虚虚拢住,像是一个隐隐透着保护意味的姿势。
男人认真地回答道,“我,看着你。看不到,可以杀。危险,出来。”
宗主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着,江载月费了一番心力,才想通宗主表达的意思。
宗主是说,他逃出来之后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可能是为了不暴露出自己的踪迹,以免被祝烛星抓回去,只是这一次她遇见了危险,他只能现身出手,而别人应该看不到他的存在,即便看到了,他也可以杀了那些看到的人。
江载月:……和宗主交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和傻子版的祝仙人交谈的熟悉即视感。
这种熟悉的一如既往能把人噎到的说辞和作风,她现在已经开始想念至少能清晰表达自己意思的祝仙人了。
“宗主,可是你都出现在我身边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不怕祝仙人发现把你带回去吗?”
一条黑色腕足试探性地轻轻落在她肩膀上,笨拙而生疏地像是模仿着他曾经见过的场景般,轻轻攀上她的头顶。
宗主蕴含着冰凉寒气的声音,此刻近得仿佛是在她耳边响起。
“他,发现不了。我刚刚,打破了镜子。”
打破了镜子?什么镜子?
江载月陡然瞪大眼,恨不得抓住宗主的领口质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把什么打破了?”
宗主低下头,仿佛是为了让她舒服些,主动伸出几条黑色腕足,将她轻轻抱坐起,放到与他平视的位置。
男人诚实地描述道,“很多,镜子,一片片,从里面,打破了,很多东西跑出来。他要抓回去,注意不到,这里。”
江载月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她这个镜山巡山人的位置还没有坐稳一天,宗主就把镜山给打破了?!!
虽然打破镜山之后,她确实就不用每天去辛苦巡山了,可是吴长老告诉过她,镜山一旦被打破,里面困着的异魔和疯子都会被放出来,到时候天下就会面临真正的大乱。
即便宗主神志不清楚,一心想要摆脱祝烛星的束缚,可他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呢?
然而冷静下来后,江载月也明白,她不可能用常理去约束一个神志不清醒的病人。
但是,宗主既然现在能听懂一点人话,她也要尝试着让他理解这样做的后果,并且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不然天下要是真的大乱,她还跑出宗门个啥啊?那不就等同于从一个小精神病院跑到一个更大的精神病院里面?
“宗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江载月用出了她毕生最严肃的神色,一字一句告诫道。
“镜山里面的邪魔被放出来,天下都会大乱,宗主,您知道会有多少无辜者因此而亡吗?”
宗主的神色看不出有多少变化,甚至还有心思用黑色腕足慢慢攀上她的头顶,江载月看出了宗主是在模仿祝烛星曾对她做过的举动。
但因为宗主打破镜山的举动,现在她也不想用太好的态度对待他,以免他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够了!宗主,你先把事情说清楚。”
宗主低了低眼,终于慢吞吞把落在她身上的腕足一条条收了回来,男人冰冷如万年不化积雪的神色中,似乎隐约透出了些许低落之色。
“好。”
“强的怪物,跑不出,外面。有东西,挡门,它们只在里面。镜子不太碎,很快会好……我,带你,回巢里。”
在宗主认真的叙述中,江载月终于艰难弄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宗主的意思是说,他打破的镜山范围不太大,能跑出来的怪物也不会有太强,而且宗门与凡间有界膜挡着,怪物也跑不出宗门,顶多祸害一下宗门里面见多识广,习以为常的弟子,镜山很快就会恢复。而且有祝烛星在,跑出来的怪物不久也会被他抓回去。在这段时间里,宗主能找到把她藏起来,让祝烛星找不到他们的方法?
宗主说的情况虽然还是很糟糕,但至少已经不是江载月设想中最糟糕的那种天下大乱的情形,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认真道。
“宗主,您不能为了摆脱祝仙人的看管,做出这种让异魔失控的事情。就算镜山里逃出的怪物不会太强,可如果是普通弟子遇到他们,最后葬身在那些怪物手中,这也违背了您当初建立宗门的初心。”
“宗主,您现在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建立观星宗吗?”
宗主沉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像是漆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什么都无法填满的深渊。
这一刻,他像是又变回了他们初见时那个非人的怪物。
“让他们,死在里面。”
江载月原本打好的饱含感情的腹稿, 顿时哽在了喉咙中。
等等,祝烛星不是告诉过她,宗主创立观星宗的初心, 是把世间的所有妖魔都关在观星宗里,还这个世间一个太平安宁?
什么叫做“让他们死在里面”?
江载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陡然间, 她想到了最恐怖的一个可能。
宗主让这个世界太平安宁的方式,不会就是把感染了异魔的人聚集在观星宗里, 等他飞升的时候,方便一起弄死吧?
江载月放轻着声音, 像是害怕惊扰到了什么。
“宗主, 您……是打算飞升的时候,杀了观星宗里面的所有人吗?”
看着少女微微苍白的面色,黑色腕足缓慢地凑近,像是想要贴上她的面颊,但顾虑着什么, 最后只是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袍。
“不想, 他们死?”
男人沉黑冰冷的瞳眸,透露出纯粹疑惑的意味。
江载月沉默了一下,如果从她自己的角度, 她当然不愿意见到如方石投, 庄师叔, 吴长老这样帮过她的人被宗主杀死。可如果他们的异魔真的失控,在宗主与祝烛星离开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能约束住他们的人,那些卷入异魔之中的无辜者,又是否会怨恨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呢?
……不对等一下, 她不过是个刚入门的普通弟子,为什么要把这顶涉及天下安危的锅背到自己头上?这不是祝烛星和宗主应该讨论争议的事情吗?
江载月陡然清醒了过来,甚至带着点好笑语气地反问道。
“我说不杀,宗主你就不准备杀了他们吗?”
宗主点了点头,黑色腕足像是患着多动症的怪物,轻轻蹭动着她袖袍,但是乖巧地遵守着她刚刚的命令,没有往她的身上多蹭一点。
只是她自己的透明触手可能是认错了人,往日对于经常投喂的祝烛星格外热情的透明触手们,此刻一条条从她的袖袍中探出来,热情地缠在了黑色腕足上。
黑色腕足像是有些措不及防,但还是任由透明触手缠上自己,然后也轻轻地反过来捏着透明腕足。
江载月对于透明触手的感知有些许迟钝,但不妨碍她感觉到了透明触手被黑色腕足轻轻揉捏时若有似无传出的酸痒感。
“宗主……”
江载月深吸一口气,但看着男人安静盯着她的样子,感觉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毕竟宗主现在的神智还不清醒,连祝烛星的好坏都分不出来,她怎么能指望他理解他刚刚给出的那份承诺的重量与含义呢?
多说无益,她还是拖延时间,等着祝烛星把宗主带走吧。也许等下一次见到宗主,宗主就能恢复从前的清醒了。
抱着这般美好的愿望,江载月故意道。
“宗主,我还得留下来办一点事。等我把事情办完了,再跟你走,好不好?”
这种问题糊弄傻子可能还不行,但是宗主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拉着少女袖袍的黑色腕足,看似没有过多神情变化,但默默地又盯了盯她的头顶。
她头顶难道是什么吸收天地灵气的好地方?能被祝烛星,宗主接二连三地看上。
江载月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一句。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还真的有点怀念冰冰凉凉的腕足搭在她肩膀,缠绕着她脖颈,最后搭在她头上的那种安全感。现在没有了雪白腕足,她冷不丁还觉得头上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搭在我头上可以,但是不准太用力,也不能硌到我。宗主,你可以做到吗?”
男人郑重地点了点头,如寒冰般没有多少变化的面容上,少见的唇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了任何人一见就能感觉到的喜悦之意。
江载月第一眼见到宗主的时候,就直观地感觉到了他的脸有多好看。
当他冷脸盯着她的时候,她还能催眠自己宗主是个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怪物,可是当宗主露出了这浅淡的笑容的时候——
江载月只能庆幸,庆幸她之前在姬明乾身上吃到过看脸带来的苦头,不然现在的她说不定真的踏上跟宗主走的不归路了。
收回飘荡得太远的思绪,感觉到黑色腕足快要将她的整张脸缠住,江载月连忙道。
“不准贴着我的正脸,只可以缠脖子,头发,盘在我的头顶上……”
好不容易调整到了一个她和宗主都适应的位置,江载月重新走近屋子,她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身边多出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而且那人还一直在盯着她自己。
眼不见为净,江载月选择直接道,“宗主,麻烦您站到我后面。”
男人似乎有些疑惑,最后还是乖乖地站到了她背后。
“……离远一点!”
他们刚刚的距离近到江载月简直怀疑自己转个身都能贴上宗主的胸口。
那极具压迫感的冰冷触感往后又退开了一点,江载月这一次还能感觉到宗主落在她背上的专注视线。
虽然这样很像是后面多了一个跟着她的背后灵,但至少比刚刚宗主贴在她身侧的感觉好多了。
再度进入屋内,江载月这次感觉屋中那种奇异的压迫感与黏腻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星沙“打扫”的功力比她想象中得更强,她甚至没看到墙面与地砖上留下一丝一毫的血色与污迹。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闭眼修炼的佘临青的身影。
而佘临青不远处就是还处于昏迷状态的薛寒璧与韦执锐。
察觉到她的到来,佘临青睁开眼,直接问道。
“江姑娘,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江载月,“是一位师长出手。佘公子,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佘临青没有犹豫,完全将他在血兰谷中的经历和盘托出。
因为在去完血兰谷前,他感觉到了暗中有想要谋害他性命的敌人,所以进入血兰谷时,佘临青戴上了能够隐匿气息的黑色面具。
他随大流地隐藏在诸多戴着面具的弟子中,原本想要循规蹈矩地做完这次任务,再离开血兰谷。
只是在姚谷主找上江载月的那一日,佘临青敏锐感觉到了事情不太对劲,就像暗中有一股力量要将少女拉入漩涡中。
而对于她身边的那个狐玄理,佘临青发现他不仅对这个人毫无记忆,晚间的时候,他甚至从一位血兰谷弟子口中听到了,那位狐玄理是曾经被驱逐出血兰谷的弟子。
佘临青最终还是决定向她报一个信,让她多注意一点身边这个人。
只是在佘临青来到她房间的时候,佘临青发现她房间的门大开着,少女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想进去探一探究竟的时候,有人攻击了他,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等佘临青恢复了一点神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废墟中,身边无数红虫包裹着他,想要吞噬他的血肉,佘临青在危急关头,拿出了族中给他的两件护身法宝。
一件是拥有庇护作用,还能让人快速恢复伤势的原天灵胎,一件是能搜集并放出灵兽残念的兽魂玄玉。
兽魂玄玉的灵兽残念保护他不被这些红虫吞噬,原天灵胎能加快他伤势的恢复。
就在佘临青即将恢复行动能力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灵兽残念涌进了兽魂玄玉中,而最古怪的,那道灵兽残念竟然还能沿着他与兽魂玄玉的联系,入侵了他的心神,掌控住了他的身体。
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佘临青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他只记得自己像是被操纵的傀儡一般,不知道用上了什么手段,最终安全回到了洞府之中。
然而他的原天灵胎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分裂膨胀着挤满了屋舍,他的身体反过来成为了供给原天灵胎养料的那一方。
如果江载月再晚一点到来,也许他真的会被原天灵胎吸干所有灵性,最后成为一具被控制的傀儡或者血肉无存的尸骨。
听完佘临青的描述,江载月确定了这和她得到的信息能够一一对应上。
连狐玄理的异魔都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佘临青能够坦诚说出他被胡三带走的前因后果,这番说辞至少已经让她信了大半。
江载月指向了不远处晕过去的韦执锐。
“佘公子,你认识他吗?”
佘临青的面色看上去还有些许虚弱,但他已经能够稳步站起,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原本没有注意到的陌生男人。
“他……有些像是我的族人。”
果然,她之前的预感没有出错。
江载月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是你要找的族兄吗?”
佘临青不确定道,“我要看看他身上的族纹印记。”
佘临青轻轻按上自己的额心,他眉心中陡然浮现出一团墨黑如蛇的族纹,那如同黑蛇一般的族纹扭曲爬行着,仿佛下一刻就能从佘临青的皮肤里完全钻出来。
而下一刻,韦执锐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的面孔,脖颈,手臂上浮现出一条条奇异得如同黑色筋脉的凸起。
在这股剧痛中,韦执锐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死气沉沉的眼神在触及佘临青额心的族纹时似乎有一刹那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我不是佘云行,我是韦执锐。”
可如果韦执锐真的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此刻应该懒得回答佘临青。
佘临青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从怀中掏出几页泛黄的纸卷,冷硬地, 不带丝毫感情道。
“这是你的父母与未婚妻让我带给你的信件, 你要看吗?”
韦执锐脖颈与额头的青筋爆起,这一刻他终于显露出比死气沉沉更激烈的情绪。
“我不是佘云行, 佘云行已经死了!被你们害死的!你们为什么要送他进来?!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
韦执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颓废地重新躺回地上, 眼泪从脸上留下, 像是一具被人瞬间抽走全身意志的死尸。
佘临青冷漠地点了点头,像是根本不在意韦执锐的反应。
“好。既然你不看,我现在就把信烧了。”
指尖燃起的火焰吞没了黄纸一角,飞速地燎黑蔓延上整封信纸,韦执锐却突然像一个被饿疯了的疯狼一般撞向佘临青手中的黄纸。
然而即便如此, 那几片泛黄纸卷跌落在地, 也很快被火焰全部吞没,最终变为一纸灰烬。
韦执锐的身体倒在了那些灰烬上,他的身体在绳下蠕动着, 试图努力看清上面的只言片语。
然而最后他只是抬起头, 死死盯着佘临青。
“写了什么?他们到底写了什么?!告诉我!你现在就告诉我?!!”
佘临青没有卖关子的心思, 他近乎平铺直叙道。
“你的未婚妻说,她已经另寻良人,你在宗内平安,就不必惦念她了。你的父母说,他们又诞下了新的子嗣, 让你不必牵挂。”
韦执锐眼中燃烧起的火焰一点点黯淡着,这一刻,他像是才真正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声息的死人。
佘临青继续道。
“如果你在宗内平安顺遂,这就是他们准备给你的信件。”
“他们还留了另一封信,是你在宗内过得极为坎坷,才留给你看的。”
“这封信里,你的未婚妻说,她这些年都在刀悬门苦修,修为应该已经赶上了你。等你从宗门出来,她非得在你身上捅上七七四十九刀,倒挂在佘家门口三天,方能泄心头之恨。”
“你的父母说,你这个不孝子,实在是太不成器,在宗内混成这个鬼样还不回来?他们照顾孩子长大后,非得进宗把你抓回来,再把你打成孙子。”
“现在,你希望我刚刚烧掉的信件,应该是哪一封?”
韦执锐的嘴唇和身体簌簌颤抖着,他咬紧牙关,几乎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不成段的字句。
“可是,我,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我不能离开白竹阁……佘云行,已经,真的已经死了啊……”
韦执锐绝望地看着佘临青。
“我,我只是……被他炼成的人丹啊!”
这一刻,江载月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到底听到的是什么。
什么叫做“被他炼成的人丹”?
韦执锐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身上凸起的那些断断续续黑色族纹。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与佘云行之间的关联。
佘云行进入宗门后,表现出了异常出众的炼丹天资与禀赋。
他进入弟子居没多久,就被卢阁主带入了白竹阁,只要完成炼丹的任务,就能被阁主收为真传弟子。
在完成卢阁主的炼丹任务时,佘云行还想要趁机炼制自己的丹药。
他在族中的时候,曾经收集到一个神秘的丹方。那个丹方可以炼出一种名为清魔真人丹的天品丹药。
而清魔真人丹丹成时,便会变成一具与本体一模一样,相当于一个化身的人形,那人形可以替本体承担伤害,甚至在本体面临濒死危险的时候,让本体的意识重生到人丹的身体中,相当于让人拥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清魔真人丹炼制的手法极其简单,只是需要的材料格外刁钻。
而白竹阁中为弟子们提供的诸多免费丹药原料,刚好让佘云行拥有可以简单尝试的机会。
佘云行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用大部分收集而成的材料炼了一次人丹,他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却没想到真的练成了一枚清魔真人丹。
只是因为缺少了一些必备的材料,那清魔真人丹略有些瑕疵,神智有些呆傻,也完全继承不了本体的记忆。至于转移伤势以及承载本体的意识,功效更是时有时无。
这时卢阁主发现了佘云行炼成的这枚人丹,阁主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主动提点了佘云行炼丹的手法,还告诉他如何去寻找清魔真人丹剩余的炼丹原料。
因为剩下的最重要的炼丹原料就在血兰谷中,而姚谷主与卢阁主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佘云行便将清魔真人丹托付给了卢阁主,自行进入了血兰谷中。
佘云行最后真的在血兰谷中找到了最珍贵的炼丹材料,只是他虽然成功将药材带出了血兰谷,身体与精神却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伤,无法再割舍出部分的神魂炼制新的清魔真人丹。
阁主答应佘云行,会为他重新熔炼原本的清魔真人丹,炼制新的人丹。
只是有一天,佘云行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他发了疯似地离开了白竹阁,试图逃离观星宗,最终不知道触犯了哪一条宗规,死在了观星宗哪一处。
卢阁主重新熔铸而成的清魔真人丹,得到了佘云行大部分残破的记忆。他能感受到佘云行临死前极为惊恐的心情,他像是注视到了什么不能被注视触碰的非人之物,连与之相关的记忆和意识都没有残存下来,就死得毫无征兆。
继承了佘云行大部分记忆的清魔真人丹,变成了真正的惊弓之鸟。
他不敢踏出白竹阁一步,更不敢以佘云行的名字出现,生怕自己也招惹到了那位杀死佘云行的可怕仇家。
卢阁主体谅了人丹的这一点小心思,为他改名为韦执锐,告诉他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在白竹阁里开始自己的生活。
韦执锐对卢阁主感激不尽,他本就是丹药,与丹药药材灵性极为熟悉,炼丹的天资更是在所有弟子之上。
韦执锐曾一度有意封存着自己与佘云行有关的记忆,他相信自己就是卢阁主之下丹道的第一人,等到他继承了阁主全部的丹药传承,他也可以像卢阁主收过的弟子姚谷主一样,在观星宗内开宗立派,光明正大地现身,成为被宗规承认的长老。
可是他的野望,在炼制地品丹药时,就触碰到了如同天堑一般的阻碍。
丹药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相,明明炼制玄品与黄品的丹药时,他格外得心应手,甚至不会炼制出一枚废丹。
可是一旦炼制地品的丹药,他的成功率甚至比不上他看不上的那些普通白竹阁弟子。
韦执锐越尝试,越面临更多的失败。而失败的次数一多,他就越发恐慌。
他不是真正的人族,某种意义上只是继承了佘云行记忆的丹药。
如果他没有了炼丹的价值,来日那个杀死了佘云行的凶手找上了他,他也不再有被卢阁主庇护的价值。
一想到这里,韦执锐就越来越恐惧,最后他甚至生出了不如一死了之的死念。
在最后一次炼丹失败,还把炼丹阁炸得半塌之后,韦执锐终于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执念。
他想要一个解脱,一个不再承载着佘云行记忆,也不用每日战战兢兢恐惧着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被杀死佘云行的凶手找上门来的真正解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已经在准备迎接自己解脱的宿命时,江载月会开口救下他。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弟子居里,他还会遇见与他出身同族的佘临青,还亲耳听到佘临青提起几乎被他遗忘的,属于佘云行的过往。
韦执锐喃喃自语着,仿佛是对自己说,又仿佛是在向他们辩解道。
“我不是佘云行,我真的不是他……我只是一枚继承了他记忆的丹药,那个丹方,是骗人的……”
“它不可能让佘云行的神魂重生在我的身上,佘云行死了……他真的被那个怪物完全杀死了……一点都不剩,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我,我只是他炼成的人丹啊……”
佘临青看着地下哭嚎的,涕泗横流的男人,冷漠开口道。
“我知道。我们佘家不可能养出你这样的人。”
“佘云行临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你还有这方面的记忆吗?”
江载月心中一紧,韦执锐慢慢仰起头,目光涣散道。
“我不知道……我记得的,都是那些情绪很强烈的记忆……他和颜儿在一起的,和父母在一起的,临死前的恐惧……”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在一口井里,埋了很重要的东西……要带回去,他想要带回去……离开宗门的时候他想要一起带走……那是他好不容易拿到的……”
佘临青突然踢了韦执锐一下,他转过头对江载月道。
“江姑娘,这是我们佘家的家事,可以劳烦你暂避一下吗?”
偷了祝烛星的沙子, 还好意思跟她说这是佘家的家事?
江载月心底呵呵一笑,少女面上装作毫无芥蒂地灿然一笑。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离开佘临青的视线范围后, 她就立刻抓住了头上的黑色腕足。
“宗主,你能听到他们说的话吗?”
男人点了点头, “可以。”
江载月把他从背后拉到身前, 偷偷摸摸地躲在稍远的地方。
“你现在和我复述他们讲的话。如果他们走过来,就带着我一起藏好, 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踪影,可以做到吗?”
宗主看着江载月凑近着, 近在咫尺的灵动清亮眼眸, 胸膛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其奇怪的痒意。
一条黑色腕足忍不住伸出,轻轻圈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身,江载月已经习惯了被腕足缠住的力道,根本不在意这一点小小的异样,她还以为宗主是察觉到了佘临青他们过来的声响, 要带着她隐匿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