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他方呼唤我by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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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怔了一下,打字:「怎么又去体检?」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们还不知道她知道,于是又删了重新打:「体什么检?高三体检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文骁回答:「他体检的时候生病了,有几个指标不对。老师建议他最好还是再去补检一下」
季辞心中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回想起那个晚上,倘若叶希木不下水救他,也不因为担心她坠江后有后遗症而照顾她一整晚,他也不至于生病,不至于要再去体检一次。
这次体检,最好不要再出问题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你们需要什么工具,来我这边拿」
文骁兴高采烈。
季辞说:「你们对叶希木很好」
文骁:「应该的啦,叶希木平时帮我们更多。而且说实话,我们几个成绩本来很一般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拖着我们学,我们现在连尖子班都考不进来」
他又心虚地加了一句:「主要是我,还有放放……」
于是今天傍晚,她从江都风华开车去实验二中,接到了文骁、翟放放、孔子牛和孟小眉四个人,把他们带去了龙湾老屋。
家婆正好在家,听说他们要移树,带他们去农具屋,亲自帮他们挑了合适使用的锄头,还有用来包树根的塑料膜和捆扎绳。
几个在城里出生长大的高中生,在农具屋里看到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老式农具,纷纷咋舌。他们几个都嘴甜,跟着季辞叫家婆,左一声谢谢家婆家婆最好,右一声家婆好厉害啊怎么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听得家婆乐开了花。
叶希木昨天告诉过文骁他们那座山的地址,季辞开车把他们送了过去。在山脚下看到了叶希木的自行车,季辞把车停在了那里。
她告诉他们自己不想多走路,让他们自己进山帮助叶希木。但她在山下徘徊了一阵,却又觉得无聊,还是走进去,看他们几个人挖树根。
叶希木一看就是干过体力活的,拿锄头的姿势很正,锄地势大力沉。有了四个朋友的帮忙,这个活儿干起来快多了,没多久一个硕大的土球就从地面挖了出来。
文骁和孟小眉扛了锄头和铲子,叶希木、孔子牛和翟放放一起抬着树根出山。
季辞回到车上等着他们,叶希木看到她的车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十分意外的表情。但文骁他们的闹腾很快消解了叶希木的惊诧,他走过来说:“谢谢学姐,给你添麻烦了。”
这一次他表现得很客气,没有了上一次在炒饭店的闪避和不自然。就好像他和文骁他们一样,和季辞只有几面之缘。
季辞觉得她好像看不明白叶希木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孔子牛说:“希木,要是学姐不开车过来,你难道打算用自行车驮走?”
叶希木点点头:“但是会很麻烦,重心调整不好,就很容易翻车。”他看着季辞,又说了一句:“谢谢学姐帮忙。”
季辞点了下头。
叶希木和孔子牛合力把树根抬进车的后备箱,箱盖闭合不了,只能张开着。虽然有塑料膜包裹,还是掉下来不少泥土。
叶希木对季辞说:“不好意思学姐,回去后我帮你洗车。”
锄头和铲子也都放了进去,季辞说:“你们时间宝贵,先欠着吧。”
叶希木就没再说什么。
当初买这个车的时候,黎大蟒还送了她一个简易的后拖式自行车架,季辞一直放在后备箱里没拿出来,没想到这时候竟用上了。几十块钱的东西,质量很一般,不是很结实,但短途运输一下叶希木那辆老式自行车还是足够了。会遮挡车牌,但乡道里也不会有交警来查。
叶希木把自行车固定在车架上之后,六个人就要奔赴下一座山,赶在晚上落雨之前把树根重新种下去。
季辞上了主驾驶位,叶希木拉了一下孔子牛,“咱们四个后排挤挤,眉姐坐前面吧。”
好在GLK的空间够大,叶希木和孔子牛两个人人高马大,各坐一边,翟放放个子高但清瘦一些,文骁则偏瘦小,四个人亲密无间,密不透风地坐了下来。孟小眉坐在前面,叽叽咕咕地跟季辞聊天。
叶希木提前规划好了移栽树木的地方,就在森林公安新驻扎点所在的那座山体里。这座山是川金丝猴的活动范围,已经被纳入自然保护区的范围之内,不可能再被开采挖掘。
栽植的位置在峡谷溪流边上,水分充足。叶希木很快挖出了一个大小适宜的栽植穴,把事先准备好的有机肥撒到底部,孔子牛和翟放放抬着水杉土球放进去,叶希木细心地捋顺根系,让树桩周围新生的枝叶舒展开来,文骁和孟小眉把周围的土壤填回去,把土球埋好。季辞站在一边问:“天气预报说是大到暴雨,会不会冲坏?”
叶希木仰头看了看天,这个时间天还没有全黑,但天上的乌云已经压了过来。他飞快地用锄头在树桩基部培了更厚一层土,用力夯结实。“剩下的就看造化了。”他轻声说,“周围植被很丰富,应该还好。”
季辞开着车把所有人带回龙湾老屋,在路上瓢泼一般的大雨就下了起来。天色乌黑,大颗雨水砸在车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乡间公路没有路灯,全靠车灯在哗啦啦的雨水中照明。
叶希木在后面指路,道路有什么弯道,上山下坡他都都清楚,季辞车开得很稳,六个人偎依在这样一片空间里,仿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稳稳航行的小船。几人在数年繁忙的学习之中,鲜少有这样的新鲜刺激的经历,竟然都有一些隐隐的兴奋。
孔子牛说:“希木,今天要不是咱们,你肯定淋到雨了。”
文骁替孔子牛说出暗示的后半段:“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一下我们呢?”
叶希木笑道:“好啊,我请你们吃饭。”
翟放放娇生惯养:“不要,馆子都吃腻了。”
孟小眉道:“我们想吃你做的饭。”
叶希木说:“没问题啊,我爸今晚加班,不在家,可以去我家做饭。就是买菜什么的还要一些时间,吃上估计得九点之后了。”
季辞问:“叶希木会做饭?”
文骁几人骄傲地炫耀自己的朋友:“他做饭好吃!”
季辞说:“去老屋做吧,菜和肉都是现成的。”
文骁孟小眉他们都举手欢呼:“谢谢学姐!学姐万岁!”
叶希木看着座位前面的季辞,她乌黑的长发有几缕从座椅旁边漏出来,发丝柔软。
车很快开回老屋,季辞要下来开门,叶希木找她要了钥匙,下车去打开后院新开的让车进去的大门。
车停进院子,大家飞快冲到屋檐下。季辞拿了置物箱里的雨伞下车,看到叶希木正在卸自行车和车架,她走过去,撑伞给他遮了一点雨,在雨水中,看到了他很亮的眸子。叶希木把自行车拆下来放到屋檐下,孔子牛接过去帮他停好。叶希木又冒着雨把三把锄头从后备箱抱了出来。
家婆听到声音迎了出来,问他们吃过饭没有,要去厨房给他们做饭。大家伙儿一同制止了她,让她坐着休息就好。家婆就说厨房有水果,让他们先去吃点儿。
少年们涌去厨房,叶希木被扑过来的热情小狗抱住了腿。他把已经长得膘肥体壮的小狗举起来,和它抵了抵额头,“金背!”他叫小狗的名字,小狗嗷呜两声,伸出舌头来舔他的脸。
季辞站在叶希木身后:“你先去洗个澡。”
叶希木把小狗放下来,转身疑问:“不用吧?”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刚才下车开门、拆车取锄头,的确淋到了雨,看上去湿漉漉的。“这个衣料干的很快。”他说。
季辞道:“去洗一下。你刚才挖土不也出汗了吗?回汗容易感冒。”说着指指前院,“淋浴间你知道吧?旁边有洗衣机烘干机,你用快洗快烘功能,半个小时就好了。”
叶希木低了下头,道:“他们是不是跟你说我明天要体检复查的事情了?”
季辞没有回答,转身问家婆:“家婆,你有没有宽松点的衣服临时给叶希木穿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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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凭证
等叶希木洗澡期间,季辞带着几个少年把正在整修中的老屋参观了一遍。少年们之前都还没有见过这种清末时期的旧式民居,都觉得很新鲜。
最后来到季辞的工作室,少年们看到她的画架,还有整修房屋和写毕业论文用的各种设计图,也都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问这问那。
母亲公司的几大箱会计凭证,已经被季辞搬运了过来,放在工作室的一角里。
季辞问翟放放:“放放,你家里是开会计师事务所的是吗?”
翟放放点头。
“那你会看凭证吗?”季辞拿起一本厚实的会计凭证问他。
翟放放挠挠头,“会一点点……太复杂的不行,什么金融工具啊长投啊什么的完全不懂。”
文骁替他介绍:“他爸爸想让他读经管,将来继承家业!”
翟放放:“无聊死了。”
季辞说:“不复杂。”她指指那几箱满满当当的黄色牛皮纸封面的凭证,“这是我妈公司的。如果我想找她出差坐什么飞机,住什么酒店,能找到吗?怎么找最快?”
翟放放眼睛一亮:“这题我会!会计账上筛选管理费用-差旅费-住宿费,去找相应的原始凭证,应该就能找到机票和酒店发票!”他拿起季辞那沓凭证,随便翻了几页,找到一个背后贴有发票的,展开来指给季辞看,“就这样。”
翟放放举例的是一张餐厅的发票,季辞仔细看了看发票的式样,以及上面餐厅的名字,点点头:“明白了。”
翟放放又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好像学这个也很实用?”
几个人没聊多久,叶希木就洗完澡出来了。本来大家还想看看他穿家婆衣服的热闹,没想到他进去二十分钟,出来时身上衣服已经干了。一问才知道他一开始就把身上衣服手洗了放进烘干机,等洗完澡出来,烘干机就烘完了。
文骁几个纷纷吐槽叶希木有偶像包袱,宁可自己手洗都不愿意让他们看一眼他的变装风采,叶希木笑着让他们滚蛋。
一群年轻人去到厨房集合,叶希木看了看冰箱里储备的食材,说六个人就做六个菜吧,荤素搭配。为了让大家在最短的时间里吃上饭,每个人都帮忙备一点菜。于是孟小眉淘米,翟放放洗菜,文骁切菜,孔子牛有烧柴火灶的经验,去给柴火灶生火。
水缸里还有一条家婆昨天从村民手里买回来的草鱼,活蹦乱跳的。
季辞对叶希木说:“把这个也做了吧,会做吗?”
叶希木双手在背后系着围裙,问:“可以吗?”
季辞道:“你会做就行,我明天再给家婆买一条。”
叶希木点点头:“那就做红烧。”
文骁一边笨拙地给姜削皮,一边好奇地问季辞:“学姐会做饭吗?”
季辞抱着胳膊,睁眼说瞎话:“我不会啊,都是家婆做给我吃。”
文骁:“哦哦!那学姐在国外怎么生活的啊?”
季辞说:“西班牙的菜还能凑合,如果在德国我可能就饿死了。”
叶希木做菜很熟练,红烧草鱼这道大菜做起来一气呵成,还用了青红椒、肉沫、咸菜丝调味,做出来完完整整金黄焦香的一整条,汤汁浓稠鲜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此外还做了肉汁萝卜锅、豌豆炖排骨、青椒肉丝、清炒白菜和莴笋炒蛋。翟放放看到家婆菜篮里有新鲜的折耳根,说好久没吃了想吃,他又调了碗料汁,让翟放放洗干净切好后自己凉拌。
季辞全程看下来,觉得他最厉害的还是脑子好用,高压锅压的豌豆排骨、柴火灶烧的肉汁萝卜、液化气灶做的红烧草鱼和其他炒菜,他能同时进行,每道工序需要多少时间,脑子里都有数,几样菜穿插得刚刚好,既不会火候不对手忙脚乱,也不会没事做干等。
所以全部菜肴准备停当,大家伙开始往桌上端的时候,也就八点四十左右。
季辞从冰箱里拿可乐和橙汁,忽然听到叶希木叫了她一声:“能帮我解一下绳子吗?”
他侧身给她看了一下背后围裙的绳结,已经拉死掉了。
季辞看了一下旁边,孟小眉和翟放放端着菜欢天喜地地经过,根本没注意他们。
季辞盯着叶希木,目光警告他别玩花样。然而叶希木回盯她的目光毫不心虚,就仿佛她不帮忙,就是她心虚一样。
但这种小把戏,对季辞来说还是不够用,她不为所动。
“咋啦咋啦!”文骁跑过来,叶希木瞪了他一眼,他没看到,看到叶希木手按着的围裙绳子,嚷嚷道:“打死结了啊?我来我来!”
季辞这晚上第一次笑出了声。
文骁大惑不解:“学姐你笑什么啊?”
季辞拍拍文骁:“笑你,很可爱。”
文骁有点不好意思了。
叶希木把绳子拉了拉,文骁叫道:“你别动!——哎呀!更死了!好不容易解开一点!”
叶希木道:“不行就去添饭。”
文骁又尝试了两下,绳子太小,手指太粗,他举手投降:“我不行,还是麻烦学姐来吧。”他向季辞投去求助的眼神,然后拿着饭勺跑开。
季辞道:“我也不行,我给你剪了吧。”
叶希木把围裙整个像脱套头衫一样脱了下来。
他要自己去解,却被季辞拦住。“去吃饭吧。”她说。
叶希木看见她拿着围裙,手指捏着绳结揉了揉,用指甲轻轻挑了一下,死结就开了。
六个人,围着小圆桌坐了一桌。家婆之前已经吃过,九点钟就要睡觉,所以没有过来。
桌上点着酒精炉,肉汁萝卜锅沸腾出大大的气泡,香得小狗金背焦急地在桌子底下窜来窜去。饿极了的少年们先每个人来上几大口解馋,季辞也每样菜都尝了尝。
孔子牛道:“学姐!咱们学霸的手艺怎么样!好不好吃!”
季辞说:“好吃。”
她看到叶希木眼睛里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她笑笑,说:“和我家婆做的不相上下,各有风味。”
叶希木眼睛里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光亮,脸上还是很平静的,嘴角却忍不住翘起一点。
孟小眉说:“哇,这是最高赞誉了吧!为我们大师傅叶希木干杯!”
大家都站起来,举杯相撞,玻璃杯撞出清脆的声响。
季辞说:“祝大家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孔子牛说:“祝我们得偿所愿!”
翟放放说:“马到成功!”
叶希木说:“乘风破浪!”
孟小眉说:“圆梦今夏!”
文骁说:“你们都说完了我说什么啊!祝大家都考上想上的大学!”
大家开开心心地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文骁感慨道:“天哪,好像过年啊!”
孟小眉道:“是啊是啊!要是以后大家也能这样聚在一起就好了!”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季辞问:“你们都打算考什么学校?”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季辞说:“不想说可以不说啊,有的成绩好的都忌讳这些,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孟小眉说:“当然不啊!梦想就要说出来,让全世界都听到,相信它,它才可能实现。”她说,“我先来,我想考的大家都知道,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孔子牛说:“我比眉眉少‘公安’两个字。”
“真是妇唱夫随!中国好男友!”翟放放说,“之前不是不打算考人大吗?”
孔子牛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二模成绩进步了嘛。”
翟放放说:“我爸妈想让我考外经贸,要不就去省会读S大。”他叹气,“这两个目标我都还得够一够。”
“那你自己想读啥?”孔子牛问。
翟放放吭哧半天,说:“我想学配音……”但他很快就否定自己,“算了还是业余玩一玩吧,我爸妈知道得打断我的狗腿。而且我怕不好找工作。”
文骁说:“我的愿望就很简单啦,去省会读师范大学,将来当老师,嘿嘿。”
孟小眉说:“你上次还说想学土木。”
文骁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了解了一下,要说这行,还是你家老牛适合去干。而且——”他说,“读师范不要钱呢!”
翟放放道:“就你这水平还当老师,你去当幼师还差不多!”
文骁叉腰:“咱俩不是半斤八两吗!二模我比你还高一分呢!”
“好啦你俩不要吵了!”孔子牛说,“咱们跳过希木,他没我们选择多——学姐,你毕业打算干嘛?”
“我啊——”季辞道,她看了一眼叶希木,“如果家婆身体还好,我就在国外找工作。如果家婆身体不好,我就回来照顾她,以后再出去找工作。”
她看到叶希木垂下了眼睛。
高三生喘息的时间都是短暂的。他们风卷残云一般地把所有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季辞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盘子——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下一次吃叶希木做的饭可能都得是高考后了。”他们在收拾餐桌的时候感慨。到一起洗完锅碗瓢盆,也才九点半,距离他们放学就过去了四个半小时,不可谓效率不高。
季辞其实不习惯他们这个打仗一般争分夺秒的风格,但这才是真正的实二火箭班吧,她当年只是个冒牌货,没有体会过高考前备战的感觉。
雨已经停了,外面空中悬一轮明月,清辉遍洒大地。大地上的一切残留着粼粼水泽,清明透亮。
大家一起站在院子外面看月看山看水,被这样磅礴的美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季辞开车把五个少年一一送回家。按照路线叶希木是第一个下车的,几个人都下来帮他拆自行车车架。男生们相互拍拍肩:“明儿见!”他们说。孟小眉道:“体检顺利哦!”
叶希木看向季辞,期待一个道别,又或许是下次见面的许诺。然而季辞只是伸开五指,向他摇了摇,说:“Bye~”
季辞送的最后一个人是孟小眉。车停在孟小眉的小区外,季辞下车送孟小眉。
孟小眉个子也挺高的,只比季辞矮一个额头。她长得很英气,性格也飒爽,眉宇间有一点狡黠。
她和季辞一起走了两步,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站定,很鬼马地向季辞敬了个礼,“谢谢学姐今天的招待!”她说,嘿嘿一笑,“祝你和叶希木百年好合!”
“什么玩……”季辞一头雾水,孟小眉却一溜烟儿地跑了,亏她还背着那么重一个书包。
季辞独自开车回到家,家婆已经睡熟了,小狗金背今晚吃了个饱,出来迎接她后又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去睡觉了。
孟小眉的话让她在路上回忆了一遍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她确信文骁、翟放放和孔子牛几个大直男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孟小眉是不一样的女孩子,而且还是要考警校的女孩儿,观察力强是理所当然的。
但孟小眉看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已经打定主意,至少高考之前不再和叶希木见面。
而且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去洗了个澡之后,直奔工作室,把那几箱会计凭证都按照顺序摆放在了长桌之上。
按照翟放放说的,她在财务赵姐发给她的会计大账上,筛选出了对应含有差旅费的凭证,然后一一去找里面的机酒和打车发票。
她花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来翻找这些发票。最后的结果既符合她的预期,又让她感到意外。
母亲在全国各地出差,但在乱序的航线之中,有一条规律的往返上海的行程。就像田舒婷所说的那样,她从2009年开始,四年时间,每个月都稳定至少去一趟上海。而从今年一月份开始,这个频率增至一周一次。
2009年之前,她去上海住的酒店每次都不一样,但2009年之后,她只住同一个酒店。
她想了一下,去携程上搜索这家酒店。这家酒店在上海已经有了很多年头,只是四星级,和母亲去其他地方常住的五星级酒店相比,环境和设施要逊色不少。
母亲这么挑剔的人,为什么长年累月地住在这个酒店里面?
携程上这家酒店的评论有一千多条,季辞一条条地翻阅,最终一条三年前的评论引起了她的注意:
「酒店旁边是上海儿童医院,步行五分钟就是春田希望之家,很出名的一家儿童康复机构。电梯里经常能看到特殊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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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摇摇晃晃。
叶希木抓着头顶横杆上垂下的把手,手里捏着手机。早上的补检很顺利,因为只需要补充检查血常规之类的一些项目,所以他很快就结束出来了。现在正在去往峡江市客运站的路上。
手机上收到了黄律师小孩的微信消息。上周末和黄律师吃过饭之后,黄律师回去就让他上初三的小孩加上了自己的微信。小孩今天发消息过来,说他将来也想读理科,咨询他怎样才能在本省竞争极其激烈的理科考生中脱颖而出。
虽然已经被老师要求分享过很多次学习经验,叶希木面对这种问题依然一筹莫展。
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种真正的理科学霸——或者在他心目中,应该称之为学神吧。他心中真正的理科学霸,应该对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些学科有着天然的热爱与激情,对学术研究具有狂热的追求。
但他没有,他只是纯粹的擅长做题,并且能从解决难题的过程中获得快乐而已。
而且他不是天生学霸,他是在高二物理学到电磁学的时候才突然开窍的,在此之前他的成绩只能说中等偏上。
那一次学校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据说特别难的物理试卷来给他们做,班上同学拿到手之后哀鸿遍野,考场上啃笔头的、发呆的、在试卷上愤怒地乱涂乱画的比比皆是,但他看着那张卷子,脑海中忽然好似灵犀一线贯通,一瞬间心念畅达开阔,所有题目的解答思路了然于心,下笔简洁整齐,试后老师阅卷,发现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最后在全班普遍不及格的情况下,他拿了99分,扣的一分在物理单位的疏忽上。
自那之后,他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通百通,所有科目的考试分数断层增长,每次考试都能甩掉除李佳苗以外的其他人至少六十分,李佳苗和他也总隔着一二十分的差距。
今年一模的试卷据说和2012年S省高考卷难度相当,他一模的分数685,去年清华北大在S省的理科录取分数线为667,他超出18分,比去年的理科状元分数688仅仅少了3分。
正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学霸,也经历过作为一个普通学生在考试上的困惑,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边限在那里,且毫无作为绩优者常见的清高和傲气。
也不是没有缺点,老师们总说他缺乏一点像李佳苗那样争强好胜的劲儿。在分数这件事上,他相当的“安贫乐道”,考到多少就是多少,甚至连不参加二模也没有什么负罪感。
一模考完后老师们兴奋地问他想不想去争一争省理科状元,他扪心自问,并没有那个想法,只是望着老师们激动期待的目光,很勉强地说一声:“想”。
望着黄律师小孩诚恳的问题,他感到苦恼。除了“勤奋自律”和“多多刷题”,他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供分享。他无法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突然开窍的——在他看来这近乎一种“运气”,或者说一种突然获得的“天赋”。就算让他重生再来一遍,他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拥有这样的“运气”和“天赋”。
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用“量变引起质变”这个思路去回答问题。
公交车在客运站外的站点停靠,他随波逐流地下车,继续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打字,编写给黄律师小孩的回复。
他写了差不多八百字,一篇高考作文的量,终于写完了。发出去后觉得轻松多了,然而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偏了方向,本来应该去客运站城际巴士发车场,却走去了客运站停车场。
这个停车场是个临时的地面停车场,周围还是工地,高铁站未完成的二期工程。场地中堆起高高的土山,停放着一些挖掘机、小型吊车之类的工程车。昨天刚下过大雨,地面沟壑纵横,坑坑洼洼里积满了泥水。
峡江市新的高铁站与旧客运站毗邻而建,高铁站在今年春节后刚刚建成通车,但仅仅完成一期主体工程项目,高铁站自己的停车场都还在建设之中,自驾旅客需要把车停到客运站这边的临时停车场,然后穿过二期工程,步行前往高铁站。
叶希木往回走,经过停车场入口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开了进来。
这辆车在停车场里的一众黑车中并不醒目,可车体上溅满了黄色的泥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把目光移向车牌号——一个他能背下来的数字。
很巧,甚至巧得莫名其妙——她来高铁站做什么?
昨晚分别时她的反应,甚至让他一瞬间感到,她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和他见面了。
但是一夜过后又在客运站这个地方看到她的车,让他莫名感到一些命运的荒诞。
他又看了一眼那辆车,奔驰车标上嵌着的草叶,后备箱上的泥巴,一切都还是昨晚遗留的痕迹,她没来得及清洗。
他有一些好奇,又感到些许不安。
昨晚回家之后,他们四个人的微信群里又聊了一些关于专业选择的事情。翟放放对于要不要去读经管专业犹豫不决,提到了季辞询问他怎么查看凭证的事情。
她应该还在调查她妈妈的事情。来高铁站,是要去其他城市吗?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脚步又迈进了停车场。他远远看到奔驰GLK在一个空车位停了下来,很快季辞就下了车。
她的装扮让他感到讶异,因为倘若不是对她足够熟悉,他几乎认不出来。
她戴了一顶贝雷帽,大墨镜,短裙长靴,一条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挎了一个大大的单肩包,推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金属行李箱,锁好车后步履利落地向高铁站进站口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