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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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哽咽出声:“嗯?什么?”
曹参:“……”
刘盈送别了兄长,伸了个懒腰,对萧何曹参道:“我们回……啊,萧伯父,曹伯父,你们哭什么?”
刘盈震惊不解。
我们不是等阿父回来,就与兄长们会合吗?怎么萧伯父和曹伯父哭成了两个泪人?
难道阿父是骗我的,我们没打算与兄长会和?!
等刘邦尿遁逃回来,刘盈就扯着刘邦的衣袖大呼小叫,说刘邦骗他。
刘邦满头雾水。这个孽畜又发什么疯?我骗他什么了?
刘邦看向萧何和曹参,萧何和曹参双双移开视线。
陈平笑着将送别的趣事告知刘邦,刘邦差点把肚子笑疼。
等张良从项羽的帐中回来,刘邦又把这件事告诉张良,张良也莞尔而笑。
项羽派人来收走刘邦的兵权,只给刘邦留下一万老弱。
使者本以为刘邦帐中会哀声一片,没想到将领们都在笑。
使者回禀项羽:“沛公得知将军不会攻打他,笑得合不拢嘴,很干脆地将兵权交于我,并无不满。”
项羽对章邯道:“刘邦此人胆小如鼠,去薛县拜见我叔父的时候,就整日愁眉不展,生怕叔父害他。他离家不到一旬,得到家书时,竟然捧着家书落泪。”
章邯神情麻木,似乎对刘邦不感兴趣。
项羽自顾自地说着,也不在乎章邯是否感兴趣。
“我以为他被我叔父封侯,又打了这么多胜仗,有了灭秦之功,当锻炼出些许胆量。没想到他与在薛县之时并无差别,我放心了。”
项羽不阻止范增在宴会上吓唬刘邦,就是想看刘邦的胆量比起薛县,是否有增加。
刘邦还是胆小如鼠,他便心安了。
除此之外,他也要杀鸡儆猴,用刘邦震慑诸侯。
项羽知道诸侯只是暂时畏惧他。他要让诸侯更加畏惧他,永远畏惧他,才不敢忤逆他。
刘邦一如既往胆怯懦弱,其余诸侯也在宴会上看到刘邦处境,对自己更为惧怕,项羽就有信心做之后的事了。
他派人向楚怀王讨要关中之地,楚怀王却要坚持原本承诺,封刘邦为关中王。
项羽已经准备抛开楚怀王单干,所以才要敲打刘邦和诸侯,让他们识相。
不过他还会给楚怀王最后一次机会,希望楚怀王不要自寻死路。
项羽一把火烧掉了咸阳宫,带着财货妇人东去。
刘邦跟在诸侯军中,带着他的老弱将士也跟随项羽离去,等候楚怀王给他封王。
咸阳宫极其宏伟,此时又未落雨,大火绵延,项羽离开三日,火焰也未停息。
在三日后,一支扮作黔首的兵卒悄悄入城。
刘盈敲着铜锣,把躲在家里的咸阳人叫出来。
“你们躲着干什么?!躲在城里,火就烧不到你们了吗?赶紧救火啊!!再烧下去,整座咸阳城都毁了!”
咸阳人看见刘盈熟悉的面容,不知谁先哭出来,哭声很快连绵一片,满城恸哭。
章邯带着自己仅剩的几千兵卒赶回咸阳的时候,咸阳人已经在挑土担石,在咸阳宫外挖了一条阻拦火焰的隔离带。
“你就是章邯?”满脸黑灰的刘盈仰头。
章邯不知这个脏兮兮的小孩是谁,没有立刻回答。
陈平微笑着用袖子为刘盈擦脸:“是的,他就是章邯。”
刘盈道:“我是沛公之子刘盈。别愣着,赶紧来灭火。哦,对了,秦人恨死你了,如果他们砸你石头吐你唾沫,你先忍着。等你杀了项羽,他们就会原谅你。”
他毫不客气地指挥起章邯的兵卒。
“将军……”副将压低声音,询问章邯的意见。
章邯还未说话,李由把脸擦干净,走了过来。
“我是李丞相之子,三川郡守李由,你们应该认识我。”李由对秦将道,“别废话,是秦人就赶紧灭火。”
副将不敢说话了。
章邯对副将点点头,把兵卒都交给了李由。
章邯叹息:“你眼光比我好,早早降了沛公。”
李由脸色一沉:“别和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章邯抿嘴,低着头跟着李由走。
李由没有命令他做什么,他就自己去挖防火的壕沟。
秦人先不知道他是章邯,知道之后,虽然没有向他丢石头吐唾沫,但都冷脸以对,绕着他走。
章邯的副将心里不平,想为章邯辩解。
章邯阻止了副将。
他自项羽阬杀秦卒后,第一次露出极浅的笑容:“他们这样做,我才心安。”
副将叹了一口气,默默守在将军身旁,不再多言。
虽然是刘盈让陈平劝说章邯回咸阳,也是刘盈拿出自己的小金库贿赂项羽的身边人,让那些人劝项羽把章邯留在咸阳,镇守关中。章邯真的来了,刘盈却没有时间理睬章邯。
咸阳宫太大了,一旦燃起火焰,以现在的灭火水平,没有老天帮忙,绝对不可能扑灭。
项羽虽然只烧了咸阳宫,但咸阳宫的大火蔓延,史书中记载的三月大火,很显然是把整个咸阳城都卷入了。
汉高祖七年定都长安的时候,长安还是一片废墟。汉惠帝元年,才给长安城修城墙。
王朝末年焚烧宫殿的人不少,但焚烧后无人敢救火,导致整个都城都卷入大火被毁的,恐怕不太多。
项羽真是这个时期最令人恐惧的人。
别人怕项羽报复,刘盈不怕。
哪怕萧何和曹参劝阻,但刘盈的亲卫只会听他一人指挥。他说要回咸阳救火,萧何和曹参也无可奈何。
刘邦早就料到刘盈会不安分,告诉萧何和曹参,如果刘盈不安分,就随刘盈去做。
“那逆子有远见,若他下定决心,就随他去吧。”
有刘邦为刘盈兜底,萧何和曹参便同意刘盈偷偷潜回咸阳。
灭火不可能灭得了,刘盈便带人拆屋挖沟建墙,咸阳宫的火焰不蔓延到整座咸阳城就是胜利。
有一个陌生的秦国老将对刘盈道:“即使咸阳宫火焰熄灭,咸阳城恐怕也会被烧毁至少三成。”
刘盈惊呼:“能留下七成吗?我们这么厉害?我还以为能保住一半就不错了!”
老将沉默,又道:“留下来又如何?沛公不可能入咸阳为王。你花费这么多精力,有什么用?”
刘盈笑道:“它迟早是我和阿父的。现在只是挖条沟就能保住大半城池,总比将来全部重建花费的人力物力少。”
说罢,他蹦蹦跳跳离去,督促秦人赶紧干活,不要偷懒。
秦人一边忙碌,一边点头相应。
这大概是他们做的最积极主动的“徭役”。
老将目送刘盈远去,神色复杂。
半晌,他看着火光幽幽一叹,不顾护卫阻拦,亲自加入了挖沟的行列。
如此一旬,火焰虽然还在燃烧,但火焰圈已经缩了回去。
只要不刮大风,再下一场雨,剩下的咸阳城应当是保住了。
但刘盈记得咸阳大火三月未熄,恐怕这场雨是下不了的,还不能放松。
他带人在壕沟对面也放了一把火,把隔离带边缘的火焰烧得更旺盛。
“这样应该放心了。”
刘盈对着烧宽的隔离带蹦蹦跳跳。
秦人也终于笑了出来。
就当众人欢笑的时候,脸上落下丝丝凉意。
刘盈仰头,雨水滴落,把他灰蒙蒙的脸上砸出几个泥泞小坑。
他抹了一把脸,对身后人笑道:“蒙将军,我们运气真好,下雨了!”
史书中说大火三月不绝,他都做好三月没雨的准备了。看来自己果然不凡,老天很给面子,比系统给面子多了!
其实刘盈猜测,其中估计有什么科学道理。
比如他把火焰圈到一个小小的范围,所以什么冷热气流啊、上浮灰尘啊之类的,让咸阳落下了雨。
但这不也证明,咸阳能得救,都是我刘盈的功劳嘛。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千古明君!
刘盈对身后老将叉腰吹嘘自己的不凡,老将静静听着,等刘盈吹嘘完后,才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刘盈点头:“你和蒙毅上卿长得很像。”
老将垂下的眼眸狠狠一颤,张口想问什么,但又不敢问。
他不问,刘盈也回答了他想知道的事:“秦三世是真的死了,蒙毅没死。他护着秦三世的家人入蜀了。秦国宗室以后还要给我阿父捧衣冠呢,才不会让他们死光。”
老将紧握的拳头一松,半合的眼睛睁开,仔仔细细地看着刘盈。
刘盈抹了一把脸上越来越多的雨水,问道:“当初秦二世召你带百越兵团回关中救援,我和阿父都断定你绝对不可能带着兵回来。”
“阿父说,百越兵团的旧将知道秦始皇驾崩,不会将兵权交给你,有割土自立之心,所以你无法带着百越兵团回中原。”
“我认为,百越兵团的兵卒深深怨恨秦始皇骗了他们,让他们远离故土,不能回乡。他们好不容易在百越安家,又让他们抛弃一切回关中,兵卒绝对不会同意。百越兵团的将领想什么不重要,谁这时候提回关中,都会军队哗变。”
刘盈好奇地问道:“我和阿父谁的猜测更对?”
老将沉默良久。
章邯和李由在刘盈说破的时候,才发现刘盈特意留在身边的秦国老将的身份。
他们明明认识蒙恬,居然没能认出这个干瘦的老人是蒙恬。
老将沉默的时候,他们都看向老将,心中有许多话,全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雨下得更大了。
陈平捧着蓑衣跑来,给刘盈披上。
刘盈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时,蒙恬才开口:“赵佗确有自立之心,不肯给我兵权。但他不入中原,却是如你所说,只要离开百越,无论是救秦还是争霸,百越兵卒都会哗变。与其说他自立,不如说他是被拥立。”
刘盈得意洋洋:“那就是我对了。哼哼,阿父远远不如我。陈平陈平,你赶紧给阿父写信,告诉他此事。他输啦,哈哈哈哈哈!”
陈平把刘盈抱起来往马车走:“好,好,小祖宗,你先来避雨,可别生病了。”
李由将想对蒙恬说的话咽下,跟在陈平身后,对刘盈抱怨:“你想派人救火就派人来,为何非得亲自指挥?你若生病,多少个咸阳城都抵不过。”
刘盈的语气仍旧得意洋洋:“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只要指手画脚,就能把救咸阳的功劳和人心全都收入囊中,这多划算?只是下个令,不亲自来现场,咸阳人怎么知道是我的功劳?他们肯定说是阿父干的!我才不要阿父抢我功劳!”
李由无语:“这有什么好争的?沛公才不会抢你功劳。”
刘盈伸出手指晃了晃:“谁知道呢?阿父可无耻了!”
李由道:“我只知道你经常诽谤沛公,从未见过沛公对你无耻。”
刘盈骂李由谄媚小人。
陈平失笑,附和李由,说刘盈确实诽谤沛公。
刘盈骂他们都是谄媚小人。
李由也笑了,气笑的。
三人笑着离开,留蒙恬和章邯在原地。
章邯踌躇许久,上前一步:“蒙将军……”
蒙恬道:“现在大秦都没了,我不过旧朝一遗民,哪还有什么蒙将军?跟上去吧。”
说罢,他先抬脚跟上了刘盈、陈平、李由三人。
章邯愣了一瞬,忙小跑跟上。
地上泥泞,他差点脚滑摔倒。
蒙恬扶了章邯一把,与他一同来到刘盈的马车前。
刘盈给他们留了位置,催促他们快上马车,一同回去烤火。
“啊啊啊,我要洗热水澡!全身都是泥!好脏!”
“你嫌脏,就不要每天在泥里打滚。”
“你才在泥里打滚呢!陈平,帮我骂他!”
“不帮。”
蒙恬旁观李由被刘盈骂,无声轻笑。
章邯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蒙恬。他见蒙恬笑了,目光移向言语粗俗不堪的刘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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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看了章邯一眼,转回头继续骂李由。
项羽不想入主关中,但又很重视关中。
尤其是咸阳,是大秦的象征。在项羽心中,是必须毁掉的地方。
若不是秦人给了他很多好处, 让他不能立刻翻脸;诸侯又还在军中, 等着他回去分封利益。项羽定会毁掉咸阳城才离开。
毁灭极具政治意义的城池, 后世朝代也有。
如隋文帝为了削减南朝的影响, 毁掉建康城, 故意派贪官污吏去祸害广州, 导致东吴时期已经开发得不错的长江以南经济文化倒退。
现在项羽放过咸阳, 只是没空。
刘盈给章邯分析之后, 让章邯换个地方定王都。
“项羽定会封你为王,以阻拦我阿父回到中原。他会让你随意选择定都的地方, 但你可别真的随意选,直接问他。”
梳洗干净的刘盈又变成了一团福气的乖宝宝。章邯认识刘盈许多日, 因只在刘盈指挥救火的时候见到他, 没见到回家洗白白后的刘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刘盈像个诸侯公子的模样。
只是刘盈的背没挺直一会儿, 就往旁边一歪, 靠在了陈平身上。
陈平道:“坐直。”
刘盈耍赖:“累。”
陈平便不劝了,还换了个姿势, 让刘盈靠得更舒服。
李由讽刺:“盈儿身边都是如你一样溺爱无度的人。将来他当王了,是不是你们也要轮流坐他身边, 让他靠着?”
陈平瞥了李由一眼, 懒得回答。
他不回答,刘盈会帮他讽刺回去:“那当然。你排第一个!如果我身边都是佞臣,李由你也逃不掉!”
李由:“……”面对刘盈的威胁, 他哑口无言。
章邯好奇地在打量三人。
章邯的年龄比李由大不了多少,但很受秦始皇看重。他早早被秦始皇提拔成九卿之一的少府,所以与李斯蒙家兄弟这些“老一辈”为友。李由以前见到章邯的时候,如对待长辈般对待章邯。
少府管理皇帝私库,与李斯接触许多。李由之妻又是宗室女,婚礼筹备也是少府管。章邯自以为对李由很熟悉。
秦始皇很喜欢谨慎老成的人,李由以前沉默寡言,行事比李斯还谨慎,只埋头做事,很得秦始皇赞赏。
与李由重逢后,章邯日日见李由与一总角孩童斗嘴,实在是大开眼界。
关键是,李由居然还说不过刘盈,简直不像李斯之子。
比起章邯的不适应,蒙恬倒是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神情很是慈祥,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秦臣的一切。
刘盈堵得李由哑口无言后,继续对章邯道:“现在已经入冬,项羽带走了所有粮食,关中庶民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你若能让他们在这个最艰难的冬季少饿死,他们对你的怨恨也会减少吧。我不知道如何做,你是秦国的少府,或许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章邯道:“难道不是沛公为关中王?”
刘盈摊手:“项羽是会信守承诺的人吗?不过他也不会让阿父回中原,所以大概会把巴蜀汉中之地给阿父。在项羽眼中,巴蜀汉中皆为蛮夷荒芜之地。只要他把你们这些秦将封在秦地,你们一定能带领秦人把阿父堵得出不了门。”
他笑了笑,接着道:“嗯,如果他没有阬杀二十万秦卒,只给你留了几千亲卫,或许真的能给阿父造成很多麻烦。”
刘盈说这话,章邯可笑不出来。
李由重重冷哼了一声,蒙恬也不由叹气。
刘盈又道:“当年白起骗杀赵军降卒,现在楚人项羽骗杀秦国降卒,这算不算轮回报应?”
系统里连跳三次经验值弹窗后,刘盈摇头:“但为君为将者的错,怎么能让无辜兵卒承担?始作俑者,其无后也。秦国因暴虐崩塌,项羽也一定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被杀。”
李由神色变了变,又冷哼一声,神情稍缓。
他都被秦国夷灭三族了,又有法家人灵活的底线,已经不把自己当秦人,心态调整很快。
蒙恬神色颓然,眼中却有赞同之色。
他是秦始皇属意辅佐公子扶苏的人,与公子扶苏接触许多。公子扶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希望大秦行仁政。而始皇帝希望的,是公子扶苏来行这个仁政。
但君上不相信公子扶苏能将仁政施行成功。公子扶苏自己也很忐忑,很不自信。
他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刘盈。
刘盈年幼,出身卑微,却异常自信。
公子扶苏若有刘盈一半自信,或许始皇帝就不会迟迟不立太子了。
唯独章邯心里只有苦痛,不能释怀。
他这一生,恐怕都会带着这些苦痛活着。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从愧疚中解脱。
刘盈却不让他死。
他告诉章邯,章邯必须认真地活下去,至少要让秦人在这个冬季别死太多。
“大秦君王暴虐,和秦国庶民有什么关系?他们为大秦君臣扫灭六国,过得还不如扫灭六国前好。无论是不肯北上的百越兵团,还是唯恐我阿父不为王的关中人,不是他们欠你们,是你们,是大秦的皇帝和大臣欠他们。”
刘盈终于坐直身体。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仰头看章邯的神情,却像是俯视章邯似的。
“你若愧疚,就活着赎罪。死对你太简单了。我也是这么对蒙毅说的。”
刘盈的话,不仅让章邯弓起了背,蒙恬也神色大变。
蒙恬追问:“二弟想追随大秦而去?他怎么会如此想?他不是这样的人。”
在蒙恬心中,自己弟弟的底线也挺灵活的,不是会为大秦殉国的人。
刘盈道:“他本不会的,但他是唯一守在将死的秦始皇身边,听到秦始皇遗言的人。他便很想死了。”
刘盈好奇蒙毅从沛丰离开后的事。蒙毅在秦灭之后,终于对着一个孩童吐露了他保守的秘密。
一个独立镇压天下的皇帝,却在病重之时连诏书都发不出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想着自己若能从病榻上爬起来,从门槛上跨出去,所有背叛他的人都会战战兢兢跪在他的脚下,无人敢忤逆他。
可惜他已经病得起不了身。
“始皇帝身边三位近臣,蒙毅、李斯、赵高,唯独蒙毅没有背叛始皇帝。李斯、赵高手中有兵,蒙毅没有;李斯、赵高一直陪在始皇帝身边,蒙毅却刚回去。始皇帝最宠爱的幼子胡亥也站在李斯、赵高这一边。如果蒙毅有任何异动,以谋逆被处死的只会是蒙毅。”
刘盈想到这件事,觉得秦始皇还蛮幸运的。
他还以为能看到始皇帝和臭咸鱼坐一车呢。
后世没了这个典故,真是令人难受。
连李由都是第一次听见此事,心神摇晃如风中旗帜。
蒙恬和章邯转头看向李由。
刘盈也看向李由:“其实李斯还未真的背叛秦始皇,只是隐瞒不报。你是我身边的第一佞臣,我罩着你。只要你不希望,我不会让史学家记载此事。”
李由嘴角微抽,心神倒是定了。
他摇头:“父亲已经和赵高带兵守在了门口,已经是对始皇帝的背叛。做过的事就是做过,父亲也已经付出夷三族的代价,独留我一支血脉。史册皇皇,警示后人,何须掩饰?”
想到李斯确已付出代价,本来心里愤怒的蒙恬和章邯,也再也生不出怒气,只能将心中憋闷化作一声叹息。
刘盈对李由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孝子,说得好!”
李由:“??!”虽然刘盈是在夸他,但他总觉得刘盈是在骂他!
刘盈讲了个垂暮老皇帝孤独等死的故事,经验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并成功打消了章邯的死念。
章邯本已经打算醉死在酒坛子中,等谁来攻打他,就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
现在刘盈给他戴了一顶又一顶帽子,道德枷锁上了一层又一层,他是不敢死了。
刘盈没说蒙恬,蒙恬都有点受不住,熄了退隐的心。
他本来想和弟弟见一面,就找个地方隐居。现在?他还是留在刘盈身边教导刘盈,给后世王朝的继承人留下一点好印象,好让他们以后对老秦人好一点吧。
公子高……君上都把大秦托付给刘邦,自己身为秦臣,跟着刘邦也算是符合先帝的希望。
不能找死的章邯垂头丧气:“我还要留在项羽麾下?不能直接投奔你父亲?”
刘盈哈哈大笑:“不能。现在阿父打不过项羽,自己都在项羽那里卑躬屈膝呢。对了对了,阿父在鸿门宴上是不是表现得特别谦卑?我还没问鸿门宴上阿父的凄惨经历呢!阿父肯定不会老实告诉我。快!快和我说说!等见到阿父,我好去嘲笑他!”
蒙恬和章邯:“???”
他们一直以为刘盈是个为刘邦着想,虽然才总角之年,也承担起诸侯世子之责,为父亲排忧解难的孝顺儿郎。刘盈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由和陈平相视叹气。
他们见刘盈一直没问鸿门宴的事,还以为盈儿忘记了呢。
原来没忘啊。
章邯自然不肯在还没投奔新主公之前,就先把新主公得罪了。
他坚称自己早早喝醉,又坐得太远,不太清楚宴会上的具体细节。
身为掌管宫廷私库,负责始皇帝衣食起居的少府,章邯本来就是极其圆滑和谨慎的人。在战场上奋战才不是他的特长。
已经被迫燃起求生意志,章邯开始为未来职场考虑。
蒙恬见章邯脸上多了几分生气,心头稍定。
被阬杀二十万兵卒就要死要活,章邯的心态也太差了。没经历过七国争霸的人,就是心态差。
七国逐鹿,不止秦国动不动就斩首,其余六国也一样。
秦庄襄王时,魏无忌率领五国联军大败秦国,秦庄襄王都气死了,打败仗的他祖父蒙骜仍旧精神矍铄。
始皇帝继位后,祖父仍旧征战沙场,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
他们蒙家教兵书时第一句话就是,为将者当无情,胜败乃兵家常事,兵卒伤亡只是数字,不是活生生的人。
将军也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君王手中的刀。刀会杀人,会折断,但不会愧疚自责。
感情衡量,是持刀人的责任。
刘盈没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遗憾地离去,让陈平、李由去与新同僚交流感情。
他虽然会离开咸阳,但会把陈平和李由留下,辅佐章邯。
自己不留人,安抚秦地的功劳岂不成了章邯的?抢功劳,刘盈是认真的。
刘盈带着侍从独自离开,回房收拾行李。
侍从在帮刘盈收拾行李的时候,犹豫了一番,对刘盈道:“章邯对被阬杀的兵卒有愧,蒙恬却认为章邯不该有愧。蒙恬虽然收起了爪牙,但仍旧是会伤人的猛虎。”
刘盈失笑:“蒙恬无愧,是因为他为当世名将。名将都是这样,我阿兄也是如此,你不必多虑。不过你看得很对,名将的目的只是打胜仗,在他们眼中,死一个兵卒,或死几十上百万个兵卒,都只是数字,所以显得无情。”
他笑着摸出个罐子,掏出一块蜜渍桃塞入戴孝的侍从的嘴里。
宋昌吓了一跳。
“守孝也不能不好好吃东西。你刚刚都快晕倒了,低血糖了吧?”刘盈嬉笑道,“你差点给我丢脸,罚你把这罐桃干都吃掉。”
刘盈把宋昌推到门前,抱着罐子罚站吃桃干。
他继续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名将如名刀,无情则刚。刀为持刀人的野心挥舞,无论胜负,记住战死沙场者不是数字而是活人的,该是持刀人,不是刀。”
宋昌把嘴中桃干咽下去,沉默良久,才自嘲地笑道:“或许是吧。我不知兵,我全家都不知兵。”
宋昌说的像是气话,但刘盈知道宋昌不是。
因为宋昌是被项羽所杀的宋义之孙,宋襄之子。
项羽是知兵的,所以宋义和宋襄站在他的对立面,是不知兵的庸才。
刘盈走向宋昌,轻踹宋昌一脚:“若与项羽相比,不止你全家,我全家除了阿兄,也都算不知兵的人。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宋昌抱着放满桃干的罐子,怔怔地看着比他年幼近十岁的刘盈。
当初祖父在楚怀王身边为高官,却悄悄把自己送往沛公处,只求一个家吏的官职。
祖父只有父亲一个儿子,父亲其余儿子还年幼。
祖父说,等自己其他兄弟长大,也会散到诸侯各处为吏。而父亲在他们救回项梁后,也会前往其他诸侯麾下为官。
“我观项家蛮横,不会甘心屈居楚王之下。将来楚王和项家迟早有一斗。我们宋家人丁稀薄,能散多远就散多远,才能保住一炷香火。”
祖父在楚国高调为官。
父亲将要去他国为相的消息,也被祖父传得周围皆知。
唯独自己悄悄在沛公处为家吏,连沛公身边人都大多不知道自己的出身。
刘盈是知道的。
得知宋义和宋襄被杀后,刘盈就问刘邦,把宋昌要到了自己身边。
刘邦还挺疑惑的,不明白刘盈为何知道自己藏着宋义的孙儿。
后来刘邦想,自己身边会告诉刘盈此事的人太多了,就懒得问了。
宋昌便跟随了刘盈为家吏。
刘盈马上会成为诸侯王世子,身边除了护卫,也该有处理俗务的家吏了。
宋昌的眼泪落进桃干罐子里。
刘盈不仅不安慰,还笑:“你不是名刀,我也不是名刀。但你可以不当刀,萧伯父和张良都不是刀;我则是不该当刀,而是持刀人。项羽本也不该当刀。在战场上为将,也不一定是刀。阿父身先士卒,也不是刀,是持刀人。项羽却只把自己当一把无情的刀。”
他又轻踹了宋昌一脚:“持刀人把自己当刀,那他未来注定完蛋。你家人的仇一定能报,放心。别哭了,赶紧吃桃干。你要是饿晕倒,我就不要你了,把你退回阿父身边。”
威胁完,刘盈不再理睬宋昌,快快乐乐哼起了歌,收拾行李的动作就像是在跳舞,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