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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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晚秋的江风太大了,还是待在船舱吧。
刘盈刚走不到两个时辰,萧何就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得知刘盈不仅偷跑,还带走了八百兵卒,十艘大船,三百余匹正准备送往汉王处的战马,以及粮草甲胄箭矢若干。
萧何难得叉开腿箕坐,手放在膝盖上,手掌撑着半张脸,唉声叹气:“盈儿可有留书?”
把萧何唤醒的仆从将书信递给萧何。
萧何无言地看了老仆一眼。
内鬼是吧?
萧何展开竹简,刘盈的字和人一样活泼,好像要从竹简上跳下来似的。
他明明很苦恼,见到刘盈的字,嘴角也不由上翘了一点点。
“果然是韩信。”萧何无力道,“除了韩信,还有谁能在南郑藏八百壮卒?他真是仗着汉王信任,什么都敢做。他知不知道私藏壮卒兵甲,等同谋逆?!”
老仆提醒:“不是韩将军谋逆,是世子谋逆。”
萧何又无言地看了老仆一眼。
我知道你是内鬼,但你能不能别表现得太明显?
萧何看完了书信,把书信往旁边一扔,拢了拢衣服,又躺了下去。
老仆问道:“是否派兵追世子?”
萧何闷声:“不派。汉王把印玺丢了,虎符也丢了,那么世子丢了也是理所当然,与我何干?”
破罐子破摔的萧何闷头睡觉,不去想烦心事。
虽然萧何平时都很谨慎,但这时候他实在是不想再思考这些麻烦事了。刘季不爽,下了自己相国之位,让别人给他筹兵筹粮去!
老仆便把萧何丢在地上的竹简放到桌案上,静静退出房间,合上门扉。
世子说得对,相国就是该洒脱一点,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世子真是好孩子。
刘邦得到刘盈送来的信时,正在宴请宾客。
三秦已定,章邯、董翳、司马欣皆在席。
只是董翳、司马欣坐的是诸侯王和客将那一边,章邯坐的是汉将那一边。
章邯曾经是董翳和司马欣的上峰。
王离被俘后,伤重迟迟不愈,在得知秦卒被阬杀后,含泪伤逝。章邯便是他们唯一的将军。
两人看着章邯的眼神都很委屈。
虽然董翳最先劝说王离和章邯投降项羽,司马欣更是与项家有旧,任栎阳狱掾时曾经将入狱的项梁放走。两人与西楚的关系,比章邯与西楚的关系亲密多了。但这不是将军你偷偷投靠汉王,把我们瞒在鼓里的理由啊!
章邯避开两人视线。
他其实对这两人有迁怒。如果不是这两人竭力劝说自己降楚,自己和王离只求退兵,至少能带一半秦卒回关中。
到时哪怕半路秦卒全跑了,至少比现在死得少。
武城侯逝世的时候不会泪流不止,自己也不会被父老乡亲唾骂。
秦人不是厌恶他打了败仗,是以为他卖掉秦国兵卒苟且偷生,而对他十分厌恶。
秦卒可以战死。秦卒为秦国死得还少吗?
但被主将卖掉,被敌军骗降阬杀,武德充沛的老秦人受不了这个委屈。
章邯也受不了这个侮辱。
不过章邯毕竟是个道德底线比较高的好人。他知道自己是迁怒,不会任由自己迁怒,更不会报复他人。
投降之事是自己同意,就该自己背负责任。
是我之错,是我之罪。章邯很清楚。
宴席上歌舞很热闹,气氛却很压抑。
汉将们都很同情章邯。在他们眼中,章邯就是被这两个和项羽走得很近的下属骗了。
以章邯的能耐和在秦国的地位,成为诸侯王很正常。但这两人没什么本事,也没有功劳,只靠着骗章邯投降被项羽封为诸侯王。章邯为护不住秦卒而哀痛欲绝,董翳和司马欣却全然没当回事。汉将们实在是为章邯不平。
他们劝说章邯,章邯却坚称是自己的责任。汉将们很无奈,也不好再劝,只能对章邯好一点,多拉章邯去喝酒吃肉。
现在董翳和司马欣居然还敢在章邯面前装委屈,好像章邯欠他们似的,汉将们都是一群耿直壮汉,心里火气熊熊燃烧。
就在他们思索,怎么整一整这两个居然敢用眼睛瞪自己同僚的诸侯王时,有人前来求见。
不止一个人。
刘盈的信使迷了会儿路,和萧何的信使一同到达。
刘盈是十一月初一离开南郑。因路途遥远,战火未熄,他的书信到达时,已经是汉王二年的正月。
刘邦已经拿回本该属于他的关中秦地,正在思考选个好日子将秦社稷更改为汉社稷。
此时刘邦已经得到了项羽派人追杀楚义帝的消息。
楚义帝肯定逃不过追杀,刘邦在思考更改社稷的同时,又在想能不能利用义帝被弑杀的事做点什么。
宴会上,董翳和司马欣在幽怨地看向章邯,章邯将脸撇到一边不看他们,除了曹参之外的汉将在用眼睛狠狠地瞪董翳和司马欣,曹参在认真喝酒,刘邦也没有看歌舞。
歌姬舞姬和乐师白费力了。
当信使到达时,刘邦暂停歌舞。歌姬舞姬和乐师舒了口气,赶紧离开。
刘邦接过信的时候还在走神,满脑子正事。
打开帛书,刘邦看到第一行字,迅速回神。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眼睛越瞪越大。
宴会众人察觉不对,都看向刘邦。
刘肥往韩信身边挪动了一点点。
他猜到信是谁送来的。如果阿父打骂阿兄,他就挡在阿兄前面。
韩信神情自若,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曹参抱起酒坛,使劲灌酒。
他有预感,等会儿就喝不成了。
刘邦好似看不清帛书上写什么似的,把帛书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两遍三遍。
他摸了摸腰间,自言自语:“我是说小印怎么少了一枚,就知道是他拿的。”
韩信坐在一侧,曹参坐在刘邦另一侧。
他们是与刘邦坐得最近的两人。
闻言,两人都无奈地看向刘邦。曹参把酒坛子都放下来了。
曹参抹了抹嘴边的酒液:“你既然早发现,为何不派人回去告知萧何,印鉴作废?”
刘邦:“忘了。”
曹参:“……你就是猜到是刘盈拿的,所以没当回事吧?”
刘邦沉默。
韩信见义父这么糊涂,也装糊涂:“哎呀,我想起来,我的小印也丢了一个。”
刘肥赶紧帮声:“我也丢了一个!”
韩信无语地看向弟弟。
刘肥不知道为何阿兄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刘邦把手中酒盏砸向刘肥:“你二人还能同时丢?你们自己给的吧!盈儿哪来的八百壮卒,啊,信儿,你说,盈儿哪来的八百壮卒?!”
虽然刘肥好心办坏事,韩信还是嘴硬道:“盈儿在荥阳、咸阳都能募兵几万,新募八百壮卒不是易如反掌?”
曹参忍笑:“我作证,盈儿真的办得到。”
刘邦:“……”
他把手中碗碟砸向曹参。
曹参不避不让挨了这一下,捂嘴忍笑。
刘邦本想狠狠揍韩信和刘肥一顿,顺带把嘲笑他的曹参也揍一顿。
但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发软,又跌坐回去。
韩信忙跪着爬过去扶住刘邦:“义父?你没事吧?”
不会吧?不会把义父气出问题了吧?
刘邦眼睛一眨,泪水喷涌而出:“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逆子啊。”
说完,刘邦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韩信:“……”
韩信焦急道:“义父!义父!你醒醒,别吓我!”
他把刘邦背在背上,一边大喊“军医”,一边朝着军医住的地方跑去。
刘肥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跟上,哭着大喊:“阿父,阿父你怎么了!”
曹参愣了一瞬,也起身追了出去。
宴会先鸦雀无声,然后骤然慌乱。
“怎么回事?汉王怎么晕了?”
“刘季怎么晕了!难道是盈儿出事了?”
“不、不会吧?”
“啊,吕泽,还不确定是不是盈儿出事,你别晕啊!”
“樊哙,你怎么也晕了!快醒醒!”
“我说,奚涓周勃你们几个别一个个都东倒西歪,我只是随口一猜!”
雍齿急得跳脚,扶了这个扶不了那个。
怎么都在晕啊!
章邯茫然:“怎么了?”
陈平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深呼吸了几下,恢复镇定。
他微笑道:“可能是盈儿又从南郑偷偷溜走了吧。”
盈儿肯定无事。如果盈儿有事,同样看了信件的韩信和曹参不会是这个反应。
“哦。”章邯想着刘盈的本事,道,“汉王该把刘盈……把世子带在身边。”
李由听了陈平的话,双手的颤抖才停止:“或许汉王早就料到此事。”
章邯见李由居然接自己的话,激动地与李由对话:“那汉王为何还受到了惊吓?”
李由不想和章邯说话。陈平道:“可能盈儿离开南郑的阵仗有点大,或许不是投奔汉王而来,而是独自领兵,另走一路。”
蒙恬看着宴会上汉将们的混乱,心中颇感有趣。
观此景,他便知道,刘盈这个汉王世子如何受人喜爱。
听到陈平的话,蒙恬道:“如果不是奔汉王而来,那盈儿或许是乘船顺着汉水东出了。”
陈平想了想,道:“当是吕释之那里出了事,盈儿要回沛丰。”
陈平三言两语将事情分析清楚,听到陈平所言的汉将镇定下来。
吕泽还没醒,半晕的樊哙从地上爬起来:“吕释之能出什么事?项羽若攻打沛丰,汉王定会比盈儿先得到消息。”
陈平想着刘盈曾提过的事,道:“盈儿曾说,如果项羽不让汉王从沛丰接回家人,就让吕释之带着王后入山躲避。或许吕释之没有听盈儿的命令,选择坚守丰邑吧。吕释之此举更为稳妥,不听盈儿之言也正常。”
樊哙皱眉。若是自己,或许也会选择坚守丰邑,而不是入山躲避。
“若是我,定会入山。”蒙恬语气淡淡道,“汉王的家人比沛丰的兵卒、粮草都重要。趁着项羽还没有对沛丰动手,先带着人遁入芒砀山中,项羽还能搜山不成?虽然这会多吃点苦,但确实安全许多。”
樊哙已经知道坐在章邯身边的老者是谁。
他闻言,对老者拱手:“是我贪婪了。吕释之恐怕与我一样,都想保住汉王在沛丰的家业,不敢轻易舍去一切。”
蒙恬温和道:“那你们就该听从汉王世子的命令。汉王世子所做之事无一出错,又是你们少主,你们不该因为世子年幼而轻视他,而是应该因为世子年幼却有这样的本事,而更加信任他。”
樊哙心头一震,不知为何,居然不能直视蒙恬的脸。
他明明没有坏心思,怎么有一种坏心思被蒙恬看穿的窘迫?
蒙恬对章邯伸手,章邯将蒙恬扶起。
“走吧,去问问汉王出了何事。”蒙恬道,“在这里等也无用。”
陈平道:“你们先去,我安抚诸侯客将。樊将军,你将吕将军背过去吧。”
樊哙点头,把吕泽扛在背上,去寻刘邦。
陈平走向吓坏了的诸侯客将众人,对众人作揖道歉:“汉王派人去寻义帝的消息,现在大受打击,恐怕义帝有事。请恕汉王心神大恸,中途失礼离席。”
诸侯客将没听清汉将的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刘盈”这个人,不会把“盈儿”这个发音和汉王世子联系起来。
他们本以为项羽打过来了,都有点忐忑。
陈平说是汉王是因为义帝被弑杀而晕倒,他们不信。
汉王和义帝的关系有这么好吗?不会是汉臣骗自己,其实是项羽打来了吧?
虽然他们心生疑虑,但不敢说出来,只能顺着陈平的话说“无事无事”。
陈平观察着诸侯和客将的神色,一一记下。
他温和地呼唤仆从,将诸侯客将送回住所,又自己做主,从刘邦库中取来金银赠予众人,以偿礼数。
安排妥当后,陈平才去刘邦处汇报。
韩信和刘肥已经跪着面壁。看他们背上的鞋印,就知道他们已经挨了好几脚踹。
虽然韩信是大将军,在军中地位很高,但汉王教训儿子的时候,其余叔伯也不好为韩信说情。
何况韩信做的这事啊……
“若韩信不给盈儿留下八百壮卒,盈儿说不定真的会自己募兵。到时盈儿去往何处,我们就难以知晓了。”陈平劝道,“汉王,韩信也是为了盈儿的安危着想。”
刘邦拍着大腿骂道:“屁!他可以告诉我刘盈想偷跑,我把刘盈带在身边啊!”
见刘邦态度软和,曹参跟着陈平劝说道:“汉王,你难道不知盈儿可能偷跑?你还不是把盈儿留在南郑。盈儿信中不也这么说的?他说你把印鉴和虎符留给他,以为你故意的。”
陈平:“……”
他声调微微拔高:“汉王把印鉴和虎符留给了盈儿?!”
刘邦神情一僵,眼神飘忽:“是那竖子自己偷的。”
陈平攥紧拳头:“但汉王可以把印鉴和虎符作废!”
刘邦声音越来越低:“若竖子正在做正事,兵卒不听他命令,误了他的事可不好。”
陈平松开拳头,眯眼笑道:“啊,是这样啊。看来盈儿离开南郑,确实是汉王允许。那汉王为何还要惩罚韩信和刘肥?”
曹参抱着手臂小鸡啄米:“就是就是,这不是你自己允许的吗?”
他把萧何的信拿起来,失笑:“萧何也是这么说的。萧何现在很生气,说不想干了,要辞去相国之位。”
刘邦干咳一声,道:“萧何明明是来请罪,不是生气。”
他重重一拍大腿,失笑:“算了算了,我不罚了,一个都不罚了。都是刘盈和我的错,行了吧?韩信,刘肥,给乃公滚过来!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根本没有反省!”
韩信和刘肥从地上爬起来。
刘肥对刘邦讨好地笑了笑。韩信拍了拍衣摆。
是的,看两人神色,完全没反省。
“来和乃公说说,你们给刘盈那个逆子留了什么?武器粮草备够了吗?”刘邦问道。
韩信见义父神色恢复镇定,心头有点佩服。
义父都气得晕倒了,自己还以为会狠狠挨一次责打呢。没想到义父居然自己揽了错。
“我只是给盈儿行了便利,盈儿备了什么,我并不清楚。”韩信道,“不过义父请放心,盈儿受过神仙课业折磨,知道如何带兵。”
蒙恬和章邯在角落里。
他们听到“神仙课业折磨”几个字,字都听得懂,合起来却不理解韩信在说何事。
两人观察房中汉将。
有的汉将露出了然神色,有的汉将也不明所以。
他们便记下露出了然神色的汉将,明白自己该与谁交好了。
按照蒙恬的猜测, 刘盈的船队从汉水东出,应该会在南阳郡上岸。
上岸后,若是走陆路,刘盈当是穿越淮阳郡, 到达泗水郡和砀郡。
但淮阳、泗水等郡都是西楚的领土。刘盈还可能在南阳郡走一小段陆路, 从复县入淮水, 沿着淮水继续东出, 然后在东海郡绕一大圈, 从东边进入沛丰。
沛丰离彭城很近, 在彭城西北处。
项羽为阻拦刘邦去接家属, 在西北布有重兵, 但对东边可能就比较松懈。
刘邦情绪恢复镇定后,只留了几个心腹, 又把蒙恬和章邯这两个他认可的将领留下,推断刘盈的行动, 好让王陵和吕释之配合刘盈。
听了蒙恬的分析后, 众将领一致认为,刘盈可能会从东边绕道。
刘邦问韩信:“你教那逆子兵书最多, 你说他是会从东海郡绕道去沛丰吗?”
韩信思索了一会儿, 道:“义父,我不知道。”
刘邦:“啊?”论兵的时候, 居然还有韩信不知道的事?!
韩信点头:“如果是旁人,大约是会从淮水东出, 从东海郡绕道至沛丰。但盈儿不同常人, 我从来没有猜准过,确实不知道。”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捂脸叹气:“连你都猜不出啊。”
韩信道:“不过去沛丰只有两条路, 无论盈儿在去沛丰的路上做了什么,最终肯定还是会由东边绕过去,所以也能说是从东海郡绕道吧。”
刘邦无力道:“你说什么废话?那我还能说,无论盈儿中途做了什么,反正目的地是沛丰,只要派人在沛丰守着就行了呢!”
韩信点头:“就是这样。”
刘邦随手抓住床头摆设,朝韩信扔去。
刘肥双手接住摆设,给刘邦放回去,并对刘邦讨好一笑。
东西砸来的时候,韩信目不斜视,神色自若,颇有大将之风。
没砸中人,刘邦也没有再砸一遍。
他继续说正事,抱怨道:“盈儿肯定给吕释之送信了。吕泽,你知道吕释之回了什么,让盈儿气得亲自去沛丰?”
吕泽苦笑:“不知道。不过他若生气,可以寻我或你,怎么亲自去了?他总不能连你我都不信?”
刘邦拍了拍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长叹一口气:“他当然不信。他太了解你我了。你说啊,哪怕沛丰有你的父母,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妻妾,但他们真的重要吗?”
刘邦当着心腹的面说出这样凉薄的话,众人却没什么恶感。
重要?那自然是重要。
若是不重要,刘邦就不会把吕释之留在沛丰,也不会早早让王陵去沛丰接家人。
但比起天下,他们就太不重要了。
刘邦会尽力保护家人,但不会为家人打乱军事部署。
再说了,若争霸天下输了,接回家人有何意义?一家人死在一起整整齐齐?
“父亲,盈儿不想让你为难,才会私自行动。”刘肥劝慰道,“盈儿很惜命,他所做危险的事,都只是旁人看着危险。夺丰邑和荥阳的时候不就是如此?”
刘邦看向李由。
众人都看向李由。
蒙恬和章邯很不想给曾经的同僚压力,但他们的视线也忍不住投向李由。
刘盈在垂髫之年单驴擒李由确实很危险,那么李由自己出来说说,刘盈是不是真的危险?
李由不想说。他把脸撇向一边。
刘邦又拍了拍腿,笑道:“罢了,那逆子可是曾说出如果我和他一同逃命,会嫌我太重把我踢下车的畜生话,他自然是惜命的。而且……”
而且,他早有预料。
刘盈能看到一些未来。刘邦和刘盈约好,刘盈不告诉他未来,未来的坑他自己踩。但刘盈可以自己去改变未来,刘邦会支持他。
得知小印和虎符被偷时,刘邦就做了最坏打算。现在不过印证了他的最坏打算。
虽然刘邦做了最坏打算,那时还是晕过去了。
有的事,真的不是提前有预感,就承受得住啊。
那个逆子!孽障!
刘邦越想越气,用恶毒的语言骂起刘盈来。
见刘邦开始骂人,心腹知道大概正事就算结束了,纷纷走神。
韩信拉了拉刘肥的衣袖,阻止刘肥提醒刘邦。
他知道刘肥要说什么。
这年头骂人最恶毒的话就是骂父母骂祖宗,刘邦好多话都是在骂自己。
刘肥若提醒义父,义父就要恼羞成怒揍刘肥了。
韩信找了个借口,拉着刘肥离开。其余人也纷纷离开。
刘邦讪讪闭嘴。
没人听着,他骂人都没意思了。
刘邦礼数最重的下属是萧何和曹参,但最亲密的人是卢绾。
卢绾虽已领汉国太尉一职,也常出入刘邦的卧室,干一部分近侍的活。
吕泽是刘邦妻兄,樊哙是刘邦连襟,卢绾却比这两个外戚与刘邦更亲密。
所有人离开后,卢绾也先离开,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待刘邦骂声停下后,卢绾又重新推门进去。
“要不我领一支兵去寻盈儿?”卢绾问道。
战功对他而言没太大意义,他可以一直跟在刘盈身边。
刘邦叹气:“天下这么大,连信儿都猜不准盈儿能去哪,你又去何处寻他?我会派吕泽先打下砀郡。你和夏侯婴领兵去帮王陵,早日进入沛丰,把人接到砀郡去。”
卢绾坐在刘邦坐榻旁:“刘季,你太溺爱盈儿。虽然盈儿很优秀,但现在给他太多重担,太过了。”
刘邦捏住自己一缕散落的发丝,在卢绾面前晃了晃。
卢绾看着刘邦指间灰白的发丝,眼神一暗:“你起兵时还没有白发。”
刘邦放下自己的灰白发丝,手指捋了捋鬓间:“是啊。思虑太重,老得快。再说了,我没身份没地位,要想巩固声望,就要比所有将领更拼命。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个战场上。若是盈儿不够优秀,我就不想了。可盈儿就是很优秀,哈哈。”
看着刘邦得意的笑容,卢绾紧皱的眉头松开,苦笑道:“盈儿像你,你拼命,他不也拼命?我看你们父子是在比谁先死在战场上。”
卢绾这话很不吉利,刘邦听后不仅没生气,还哈哈大笑:“所以他是不孝逆子。”
卢绾长叹一声,真是不知道如何劝了。
汉王给世子过重的权柄,是担心自己死在战场上,提前为世子铺路。
但汉王又不阻止世子冒险。这算是哪门子的培养继承人?
真是看不懂啊。
卢绾一直以为,自己对与这个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发小了解颇深。
但刘邦当汉王后,他却对刘邦越来越陌生,心里有点沮丧了。
或许这就是君与臣必定会有的隔阂吧。
卢绾自怨自艾了一下,振作精神,听刘邦吩咐正事,然后出门去寻夏侯婴。
韩信以为刘邦会让他和刘肥领兵去帮王陵,刘邦却按照原定计划,让他和刘肥去攻打赵国。
“张耳来投奔我了,你带着他把赵国打下来。”刘邦道,“我知道你二人很担心盈儿,但若打不下这天下,做什么都没用。赵国很难打,信儿,我只有你能信任。”
韩信抱拳作揖领命,拖着哭兮兮的刘肥去准备。
刘邦看着刘肥的表情,摇了摇头:“演得过了。”
刘肥虽然爱哭,但不会不分场合哭。
他现在当众表现得如此懦弱,恐怕是有人私下说了什么吧。
比如刘盈死后,汉王世子谁来当之类。
“我死了,盈儿都不会死。他可是有神仙保佑啊。”
刘邦背着手,看着东边的云彩自言自语。
蒙恬还在私下和章邯、李由分别提起韩信的揣测,试图挑战猜准刘盈的行动这个大难题时,刘盈在张不疑和宋昌惊讶的注视下,命令兵卒继续沿着汉水南下,进入长江。
顺水行舟很快。
刘盈带的粮草只吃了三成,就从云梦泽一路飘到了彭蠡泽,在彭蠡泽南边下了船。
刘盈在码头上大摇大摆叫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我是汉王刘邦的使者,求见番君,请通报。”
他摸出一个玉璧当作信物,让官吏呈给番君。
官吏疑惑道:“汉王怎会派一总角孩童来当使者?”
刘盈笑道:“甘罗能十二岁为相,我为何不能总角为使臣?”
官吏听后,觉得有理,正准备去禀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你怎么会说番县的土话?!”
刘盈摊手:“这有什么难的?听一听就会了。赶紧去通报,别误了大事。”
官吏将信将疑,骑马去禀报已经从衡山王降格为番君的吴芮。
刘盈在船上等着吴芮前来,并不亲自去拜见吴芮。
张不疑疑惑道:“我们为何要来番县?这离沛丰也太远了。”
宋昌疑惑的是其他事:“吴芮乃项羽所封诸侯王,为何他的下属听闻汉王使臣求见,居然毫不惊讶?我还以为他们会先将我们收押,再询问我们的来意。”
刘盈笑道:“吴芮和英布聚百越兵反秦,项羽又没来过番县,番县人怎知项羽?在番人看来,侵吞他们原本占下领土的项羽,才是番君的敌人也说不定。”
刘盈看向码头上监视自己的人,继续朗声笑道:“那项羽封了吴芮为衡山王,又把吴芮降格成番君;无诸等此地原本的君长也有反秦之功,居然连个侯也没当上;梅鋗战功封侯,食邑却封在台岭以南,那地全在秦将赵佗控制下,实际上就是个空头侯。项羽不愧是楚国大贵族之后,真是瞧不起越人啊。”
刘盈说完,让人打水梳洗。
在吴芮、无诸等人派人来请自己之前,他先把卫生打理一下。
刘盈留下话后,就去洗澡搓头。
张不疑和宋昌守在船舱前,低声交流刘盈来番县的原因。
他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世子的目的不是去沛丰救家人吗?绕一大圈来番县来干什么?
刘盈让他们自己想。两人都很倔强,宁愿和看不起的人合作,也不愿意去问刘盈。
刘盈洗完澡,正在擦头发时,无诸的使臣最先到来。
刘盈披着头发,毫不客气地上了无诸派来的豪华马车,并夸马车旁的执戟兵卒长得真壮,一看就是好汉。
刘盈面无惧色,来者便对刘盈多敬了三分。
他看向刘盈左右的侍从。
那两个侍从比使臣年纪大,却脸色都吓白了,真是没用。
来人问道:“使臣是谁家后人?”
刘盈瞥了那人一眼:“不是谁家后人,就不能成为少年英雄吗?唉,君长怎么和项羽一样,这么重视出身?是因为君长是越王之后,和项羽一样出身高贵的缘故?”
无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问了一句话,这孩童就噼里啪啦回了一堆。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奇道:“你如何认出我?你我应当没见过面。”
刘盈拱手:“因为君长是越王之后,身上有龙气环绕。”
无诸嘴角微抽:“我不信。”他家确实是越王勾践之后,但几百年前的事,连秦王都不认,哪来的龙气?
刘盈放下手:“看你的下属对你的态度认出来的。”
系统播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