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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by晏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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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谢丞相生辰的芳华宴,更是直接设在太极殿举行。
南面上首之席虽空,谢澜安却居于群臣之首,身披蟒绣星章礼服,神采奕扬,款宴诸公。

这一动作透露的含义,不言而喻。
眼下军镇渐安,朝政有序, 民间也多是对谢丞相所施的仁政感恩戴德的声音。可以说, 谢澜安接手国政后, 非但没有被北尉的诡计和京内的动乱拖累, 反而以不容抗拒的魄力, 弥缝军民, 启贤任能,平稳地过渡了下来。
这让一干清流有心维护正统,都无从挑刺。
老臣们唯一还能暗戳戳争持一下的地方,就是在女官入仕这种细枝末节上了。
一开始,被选入内阁参议的女官,只有考中进士榜的高稼一人。
她这个新授的秘书监侍郎,加上未封官却受谢澜安器重的百里归月,再加上跟随谢丞左右的禁军校尉贺宝姿,便凑成了谢澜安要的三名女官之数。
这就是吏部给她交上来的差, 一个不少,一个不多。
这些官宦其实觉得连这几名女子已经算多, 毕竟给她们分配些文书抄录工作, 也就是了。
入内阁需要经年的资历, 更需眼界智识, 这些刚入门的女子实在不够格。
高稼小小的身板就夹在一群士大夫中间, 粉黛不施,身上是略显宽大的靛色朝服。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她沉得住气,敏而好学地听前辈议事。
谢澜安看在眼里, 不动声色。
她可以下一道指令,让臣工对女官加以优待,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真正的尊重,唯有靠她们自身的本事赢得。
议完粮户大计,谢澜安捻开扇子,瞧着高稼道:“女子十八而嫁的改策,也算与你切身相关,高侍郎怎么看?”
此事在先皇后故去后由谢澜安提出,如今太子都会翻身了,内阁仗着是件小事,一拖再拖。
一时间,十几双眼一齐看向高稼。
年轻脸皮薄的女娘心跳失序。
注视着她的这些人,可是代表这个国家最位高权重的一群公卿啊。然而,一想到不能给女君丢脸,高稼就掐着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高稼今年十七岁,放在家乡是不订婚会被人耻笑的年纪,可听女君说十八而嫁,她就有些莫名的高兴,好似自己占到了什么大便宜。
她理了理垂下的袖摆,思索片刻道:“下官不及诸公睿智,只能想到一点愚见。之前谢丞相允女子参加恩科,以此为始,计划将女学开遍州郡,令女子能同男儿一般自小入塾学习。可朝中响起反对声音,说风俗难改,女子十五岁及笄嫁人是天理,出阁前,自然将精力放在女红等闺事上,恐此事难以普及。
“而今提高嫁娶年龄,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女子多出了三五年空闲光阴,不必急忙嫁人生子,正可以求学修身,以图成材!
“且这也不止是从女子角度考量,试想,一个男女皆读书上进、求知明理的国家,会比一个只有男儿考取功名,而女妇却懵懂无知的国家来得更孱弱吗?欲国富强,先启民智,这是个漫长却重要的过程。”
高稼说到这里,礼部尚书一个劲儿拿眼暗示座旁的何羡。
谢澜安组成内阁后,罢掉了一味拿国库空虚搪塞人的原户部尚书,由何羡顶上。
丞相上任三把火,提拔心腹是人之常情,阁老们看在何羡确有术算之能的份上,容忍了他的年轻根基浅,没去触谢丞相的霉头。
可这会儿一见何尚书仍笑眯眯听着,没有反对的意思,坐不住的礼部尚书不得不越俎代庖,出声打断高稼。
他反驳此律一行,必影响国家人口增数。
高稼摇摇头,“大人担心改策会使户口降缓,可要知道,妇人生产犹如走一遭鬼门关,新妇年龄越小危险便越大,妇人夭折数多,才更会影响后嗣啊!只有女郎本身体质康健,配合朝廷对生育者以资嘉奖,才是久图之法。”
在大庭广众下陈说生育之事,让高稼有些难为情,但在谢丞相鼓励的眼神下,她坚持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若说担心影响征丁的人数,影响抗御北胡的胜败,可即便今年施行新法,新长成的一代也要等十几年后了。十几年,气象几番新,到那时,在谢丞相的英明领导下,大玄难道还没能驱逐胡虏,克服中原吗?那,那——”
少女语调里夹着一点湘潭口音,一不小心情绪激昂,一时词穷。
谢澜安心说,这妮子莫非和胤奚学过马屁功夫?她笑了一声,接口:“那兵部都该提头来见了。”
话是笑言,可响在落针可闻的堂阁,却无人敢笑。
女君对北朝用兵之心,和她与日俱增的威严一样没有遮掩。
兵部尚书原本惧怕大司马,可等褚啸崖死后,他才发觉,褚啸崖至少还受诏听宣,而手握真权不循常理的谢澜安,才是令人无从揣度。
兵部尚书今日可一个字都未多言,无故遭受敲打,结舌之际,中书令出声:“高侍郎之说不无道理,此事倒也可议……只不过,这律令改了,谢相,改元之事便请再议吧。不然朝令频繁更改,难免让百姓生出议论。”
“改元?”
谢澜安收扇看过去。
此事百里归月才拟交两省,还没来得及与谢澜安汇报。
入了春犹穿夹襦的百里娘子颔首,“是,微臣与楚子构等几人合议,更改一个年号,为陛下病体祈福。”
名义上为皇帝祈福,实则是这班从龙之臣想为女君的登基造势。
更改年号不是小事,在国有胜功或大庆祈福时,尽管也有过改元的前例,但更多的情况下,只有在改换国君时,才会改元。
老臣们不愿,自然讨价还价。
谢澜安念头一动就明白了,百里归月心有执念,这必是她起头的主意。
百里也不负所望,立即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一张纸,上面已拟好了几个备选的年号,请女君过目。
凤翚、汉兴、元始、长宁。
都是寓意嘉吉的好年号,都和祈盼皇帝病愈没半点关系。谢澜安嘴角轻扬,眼风从纸面上掠过。
大臣们的心跟着提起。
却听谢澜安话风一转:“北尉收到我朝檄书后,有何动静?”
北朝收到南朝“退回阴山,归还中原”的回敬,自然笑他痴人说梦,好一番不屑。
国师拓跋昉推测这话是谢澜安口吻,紧接着,谍子回报,说玄朝大司马已死!国师再三确认,确定消息无误,不由精神大振。
“太后娘娘此计甚妙,一封佯装求和的国书,便搅乱了金陵格局。褚啸崖已死,还有谁能抵我朝百万雄师?”
他们虽还未收到南边改朝换代的风声,但按常理,金陵这会儿必定大乱套了。
尉迟太后在龙庭上牵着孙儿的手,一对紫色东珠在耳畔晃映生辉,笑意深深:“久闻金陵风水养人,有浮金纸醉,酴醾酒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哀家有生之年若能狩猎于秦淮,将之纳入大尉版图,便是生平头一件快事!”
不怨尉朝上下如此提气,实是先前被谢澜安算计纥豆陵和反叛在先,六镇失控在后,这口郁气憋得太久。
然而针对是否立即对南边用兵,朝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派以为,朝中内乱未平,六镇出走的鲜卑兵将至今还在白马津一带作乱,合该先平内祸,趁南朝自顾不暇,加紧恢复自家元气,不能再穷兵黩武。
主战派却道,南朝战神陨落,正是天神赐下一统天下的良机,就应该倾举国之力,一口气吞下南玄,成就不世之霸业奇功。
两方各说各的道理,皇太子亭历浅蓝的异瞳里光泽谲烁,有锋芒之色。尉迟太后稳坐龙椅,深思不语。
下朝后,紫微宫的一名内官匆匆跑到尉迟太后宫中,跪禀:“太后娘娘,陛下吐血了!”
如同一道焦雷当空劈下,尉迟太后惊问:“好端端的,怎会吐血?”
北尉帝先天不足,常年缠绵病榻,实在称不上好端端的。但他身患咳疾,却也从未到呕血的地步。内官吞吞吐吐,在尉迟太后的逼问下如实道:
“回娘娘,是陛下听到风言,说……说皇太子出身不正,并非龙种,所以天神启示双瞳异色……陛下一时急火攻心,就——”
话未说完,尉迟太后身旁的拓跋亭历神色一变,生生捏断了腰带上的镂花玉佩。
“丞相,伪朝兵列边关而不进。”
谢澜安收到边关传回的战报,心说稀奇,对方竟能忍住不趁着北府失将大举来袭。
莫非是知道大玄哀兵严整,列阵以待?还是在酝酿发兵的良机?
她叮嘱谍探继续侦查,戍卫加紧边防,军府练兵不怠。
之前在内阁,谢澜安对改元的事未置可否。
只因比起在江南龙袍加身,她更期待与那位尉迟太后会猎中原!
谢澜安如今稳坐江东,守在中原之南经营好自己的小朝廷,并非难事。朝中的温和派劝谏她,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启战端。可她却清楚拓跋氏族骨子里流淌的狼性,对方今日只是还没腾出手来,期待一只恶狼不吃眼前的肥肉,是弱者做的美梦。
除了强大自身,别无他法。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澜安就是好战冒进的,她同样明白,经历了政权重组的南朝也需要过渡的时间。
春夏乃耕桑之时,如果秋收之后北尉仍按兵不动,其在冬天发难的可能性便很小,那么经过一年新法改革的大玄,今岁可无忧。
等到明年……谢澜安捏了捏眉心,战局推演一事,除非真正发生,否则永远没个尽头。
她下朝回了府,思绪还占着,一进庭院,阳光下浮动的柳絮拂到脸上,谢澜安才恍觉芳菲四月已尽,倏忽又近端午。
庭中花木扶疏,风铃清响,这惬意的光景,比起朝堂上的案牍劳神俨然两个世界。
她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那是文良玉在幽篁馆畅叙心怀。假山上空,斜斜飞着两只蝴蝶风筝,谢瑶池和常乐身着轻薄夏衫,正咕哝商量着如何让风筝在浅风下飞得更高。
“阿姐回来了!”
谢澜安笑着摆摆手,让她们继续玩儿。
走回自己院落,她见一条黄藤躺椅横放在连接主屋与东厢的连廊中间,一个大的躺在上头,两个小的围在旁边。
躺椅前摇后晃,好不悠哉。
藤椅上的人穿着件简单的白纻轻袍,阳光洒在上面,那片白便成了天上行云,地上流水。
谢澜安脚步缓缓,随着视野拉近,屋檐荫凉下,露出一张阳光晒不到的秾丽面容。
这人一双桃花眼半懒半眯,像只午后饱困的猫儿,正听着两个小儿背诵赋词。
谢澜安笑了声,一个个的,都比她会享受。
“女郎。”胤奚分明看见了谢澜安,却不起身,没骨头似的躺着颔首,就算见礼了。
这份养尊处优的矜贵劲儿,比谢府的真少爷还少爷。
要不是初二过生辰时,胤奚坚持下厨给谢澜安做了一碗色香俱全的长寿面,她还真信了他行动不便。
谢方麟和小扫帚比某人懂规矩得多,一齐给家主见礼。
问完了功课,就有眼色地跑走了。
关于给府里的孩子开蒙,谢澜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忙于朝政,这些事一直都是胤奚代劳的。
之前荀胧还在,小丫头中意胤奚的脸,请教学问数她积极,自打谢澜安与老师关系僵了,荀胧也不再来了。小扫帚好不容易有个混熟的玩伴,突然分离,失落了好些日子。
“待我伤好,亲自去荀府给先生赔罪。褚啸崖是我擅自杀的,女郎不得已才起事,罪责在我。”
胤奚知谢澜安的心结,曾如此说,被谢澜安想也不想给否了。
她的老师想维系皇权正统,而她囚皇帝,设内阁,太极殿庆生,桩桩件件都不是谁来替过便能抹平的。
谢澜安也不觉得自己有过错。
她好几次乘车过荀府,不敢上去叩门,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可以消融老师的失望。
“方才厨司送了两盏酥酪来,给你留了一盏。”
晒阳阳的胤奚手里转着杆竹管羊毫,歪头眯着眼睛说,“趁没化快些吃啊。”
这倒反天罡的语气让谢澜安长了见识,“我谢谢少爷百忙之中还惦记我。”
胤奚眨眨眼,示意不客气。
他人年轻,伤口上个月就长好了,除了还有些细痒没别的妨碍。但谢澜安听从郎中的建议,怕他内腑留下伤根,定要他养足三个月。
真是甜蜜的负担。
谢澜安走到躺椅边,越过敞开的窗子向屋里看去,案几上果然镇着一盏水果酥酪。只见顶上的樱桃嫩红饱满,上头还挂着晶莹水珠,引人垂涎。
她看看胤奚,没动酥酪,抽出冰碗底下压着的纸。
纸上字迹熟悉,透着疏懒狷狂:允元。
谢澜安眸光一深,回过头。
胤奚撑开了散漫的桃花眼,泄出寒水般的星泽。他修长的手指敲敲笔杆,仰脸儿说:“这个年号,勉强衬你。”
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他懂她的雄怀大略,他知她的志在中原,这是他为他的君主拟定的年号。
允元,又有允许有德之人上位的意思。胤奚的野心比百里归月那些人更明目张胆,他相当于把这两个字拍在内阁老臣的脸上,告诉他们:你们要跪就给我跪老实了,别想玩儿身在曹营君臣博弈那一套,还做着复辟陈氏江山的美梦!
谁若因改元闹事,他的伤已好,又能拿得起刀,为她再杀一场。
满院飞絮凝浮空中,愈发轻柔。胤奚的心声不必出口,谢澜安在那双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犹记得上一回,胤奚也是在纸上写下了两个三甲名字,还说要为她争个第三。
结果他为她争回个状元。
谢澜安在书道大成后,有“笔落惊风雨”之誉,她教出来的人,原来也不遑多让。
她接过胤奚手里的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拍板:“就这个了。”
年号定下的消息传到百里归月耳中,这多谋女子沉默片刻,叹道:“北府方平,女君之前担心改元再引异动,说要考虑一下。结果他一说,便定了,怎么不算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楚堂正摆弄文杏馆里的冰鉴, 让冷气离身弱的娘子远一些,一听这话就笑了。
在他们心中谢澜安早晚要称天子,将胤兄比作宠妃——倒也算不上辱没。
正院里谢澜安叫人递完话, 端起酥酪尝一口, 对胤奚说:“我也有样东西给你。”
她探囊抛出一物。
胤奚没防备, 反应却是不慢, 抄手接个正着。
那东西入手沁凉, 胤奚认了出来, 眉心轻动,慢慢坐直身体。
“阿鸾替我除去恶獠这么大的功,却碍于北府晋不了官,叫我于心何忍哪。”谢澜安颊边笑意浮现,眼神又蓦然沉静,“精锐营是你的了。日后,你不必再因借别人的兵而瞻前顾后、舍身忘死,这些人,尽归你调配。”
胤奚从躺椅上站起, 满身落英纷扬坠地。他凝视着那枚兵符,眼中情绪复杂。
他答应过她, 再也不会离开她远行, 留她一人独自入眠。
可他也立过誓言, 会为她守住国门, 不令一兵一卒来犯。
胤衰奴只有凡身一具。
也想为王前驱。
也想悦我为容。
“你别错想了。”谢澜安如何看不出胤奚在纠结什么, 她负起手,没换下的猩红朝袍绣着威赫蟒纹,如一种图腾,凛凛的注视着白衣郎君。
“梦中假象, 奈何我不得,无极长夜,于我也不过眨眼瞬息。我曾教过你,只要眼中见我,眼前便是真不是梦,同样的,只要知晓你身在何处,兵马几程,即便你不在身边,我亦心安。”
她知道胤奚在她上朝时,背着她取来缺了豁口的鸾君刀,偷摸挥动。还有两次祖遂来府里,这师徒俩躲在东厢嘀嘀咕咕,多半也是商讨武艺之事。
让一个受伤的武士一百天不碰刀枪,手会发痒,而任谁和褚啸崖那样的强手战斗过后,再让他熄灭胸腔热血,心会更痒。凡夫尚且如此,何况是这样天资独到的儿郎。
二叔说胤奚自习武以来,经历的大战小斗未有不胜,乃卫霍之材,她纵然不比汉武,亦不会埋没这柄宝刀。
谢澜安给出精锐营,手上还握着三万禁军、两千部曲、山越帅部曲,还有二叔让渡给她调遣的荆州军,以及一干女武卫。
精锐营不是她旗下人数最多的,却顾名思义,是她精心挑选磨砺的一支队伍,她想赏人,本可以将同等人数的拨云营交给胤奚。
但她要给,便给最好的。
看见胤奚迟迟不语,谢澜安忽又一脸凶色地揪住他衣领:“我给你的,你敢说不要?”
女君不想给的东西,谁也讨不来,女君一定要给的,也没人能辞得掉。
“不敢。”胤奚松了口,握着被掌温捂热的铜符,心田里也氤氲起层层热浪。
她对人好起来是这样的好法,不仅许他睡她的床,还让他领她的兵。他想要鱼也想要熊掌,她便让他两者兼得。
忍住将她立刻抱进屋里,紧贴在身下的冲动,胤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女郎相信鸾君,鸾君不负女郎。”
手却忍不住,拉过她纤纤玉指,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她指缝里,俯脸蹭她嘴角。
谢澜安往后仰头,推他坐回躺椅。“诶,刚才不是起不来吗,接着躺啊。”
从琴馆飘来的笛声俄而转调,俏皮轻灵,似调皮的孩童在偷笑。
水缸里的金鲤鱼在荷叶下对食,尾巴甩得正欢。
“这年号有何不好吗?”
文杏馆,楚堂看着百里娘子没有松开的蛾眉,洞若观火,“百里娘子对胤郎君仿佛……有些微词啊。”
天气暖和,百里归月的咳嗽就好些,不过等到仲夏暑日来临,她又该身子慵乏了。这两日百里归月喝着封如敕从东海郡寄来的枇杷蜜,嗓音不那么沙哑,她直言:
“我敬佩为女君效命立功的胤参军,也心服独占鳌头的胤状元,但女君的枕边人如此美色,又能一语定乾坤,不值得担忧吗?”
楚堂险些忘了,她学的是辅佐帝王之术。
君王偏信内宠,以致国家乌烟瘴气的例子不算少见,怪不得眼前虽还没到那步,百里已经预事于先。
这也是这名女子神思耗费太过,以致显出早衰之相的根源吧。
楚堂比她来得早,见识过胤兄与女君相处的不同,说道:“可娘子想过没有,如果女君自己不想,是没人能够说服她的。胤郎君的为人,你我都看在眼里。”
他笑了笑,“再说,情这一个字,用到至深,可胜山海盟誓,娘子不信吗?”
百里归月不语。
情?人生漫长,人心难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有多牢固?三年五载的爱慕,十年八年的忠心,也许可以,可男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时间而增长的。
女君是无上的智人,她该使用最坚不可摧的驭下手段,那样安全过枕着一把刀。
她未明言,楚堂已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这个在山上耕读十年,情窦至今没开过一回的青年文士温润垂眼,看法比她乐观些,心想:“也许你只是还没遇到那样一个人。”
再牢不可破的控驭手段,都有破绽,唯独“色授魂与”,才是心甘情愿,无隙可乘。
谢澜安不知晓百里归月的担忧,她白日赠符,夜晚睡前,照例检查一遍胤奚的伤口。
原本胤奚在回来的次日就下了地,他为了不被轻看,都忍痛做好了被谢澜安赶他回东厢的准备。
可精明的女郎仿佛忘了这茬儿,晚间依旧容他留在内寝。
从春到夏,胤奚便这样成了主屋里的常客。
开始时胤奚也曾为女郎的声誉踌躇过,但他很快醒悟过来,他才是没名没分需要再接再厉的那个啊。他沾沾自喜,跃跃欲试,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谢澜安眼里等同一个瓷娃娃,还是碎了一半的,这不让动那不让做,只能接受谢澜安单方面的摆弄。
今夜也是如此。
胤奚解下兵符搁在枕旁,熟练地敞衣平躺,袒露肚皮,等着谢澜安查看,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等待主人抚摸的狗。
还是连伸舌舔她都不许的那种。
白天也是,亲也不给亲一下。
缝针的桑皮线已经融进了肌肤,说一点不留疤是不可能的。谢澜安神色专注,俯下脸,伸出手,胤奚一边观察她眼里有没有嫌弃的神色,一边忍受她喷在脐间的轻浅呼吸。
谢澜安指甲的尖端,轻落在那条狰狞剑痕上。
胤奚呼吸微窒。不管已被她摸过多少次,玉指下的皮肤还是迅速而细微地战栗起来。
她垂落下来的发丝也来捣乱,若有若无地搔着他。
比夜烛映照的纱帐还朦胧,比皮肉愈合的痒还痒。
“好了罢?”胤奚声音闷沉。
显然没有。谢澜安余光轻瞟,手指绕着他的疤痕不疾不徐画起了圈儿,仿佛很好奇这块垒分明的肌肉为什么会跳动?
再往下一寸,便是勒着胤奚窄腰的裈裤系带。
一只大手猛地将她的手指收拢,胤奚乌黑的眸海聚积着潮雾,语气危险:“玩够没有?”
她就是有逗他的癖好,她就是享受看他有劲儿没处使的憋屈模样。
他都知道!
胤奚一下子将只穿单衣的女郎拉到自己身上,屈腿颠了颠,目光居低临上:“看得这么仔细啊女郎,到底哪里好看?”

谢澜安压得心惊胆战, 想要下去。她一动,胤奚立刻将她的月要扣紧。
谢澜安觉得下面垫的是一块硬铁,不, 是烧起来的炭。她冷清的眸子里酿出一汪水, 对上下面那双仿佛要把人精魄吸走的桃花眼。
“恼了?”她撩开男子虚掩的衣襟, 慢慢抚上去, “不让碰?”
胤奚仰头深吸一口气, 神色佻挞:“可太让了, 接着玩啊。”
他学谢澜安的口吻,“只我身家清白,由来是为人守身如玉的,女郎想玩儿尽兴,一点甜头也不给,没这等道理吧?”
他迫不及待抬起唇颔,舌尖勾她唇缝,露出的喉结色气昭彰。
谢澜安迟疑张唇,给他尝了。甘雨才初润旱土, 她扭动月要身,还是要下来。
她道理上知道胤奚的伤已经愈合了, 可她亲眼见过胤奚腹部血肉模糊的场景, 一日日见证那道可怖的伤口慢慢复原, 结疤, 就总觉得那处很脆弱。
平时调戏一下可以, 但像这样整个压上去,十分不踏实。
“别动了,我禁得住你!”胤奚急得火儿起,在她脸上轻咬一口。
这些日子留宿内寝, 禁玉是基本要求,他头半个月还好说,后来皮肉愈合了,上复连着下复的痒,女郎还要严谨地遵医嘱,他过的都是什么守活寡的日子。
单薄寝衫不堪揉,半皱半垮地挂在玉肩。
胤奚气息凶猛,帐幔震起縠纹,满眼旎色中,他手指带着滚热的汗,一路向下滑。
“你才别动了,你硌到我了!”谢澜安指尖按在他锁骨底下,低声控诉。
这可不是熄火的话。
反而在干柴上添了一把火油。
胤奚蓦然静止,随即一个翻身,将人困在身下,重重在那蘼艳红唇上吃一口。
“是不是就想看我这样……折磨死我了,女郎。”
头顶笼罩着黑影,盖住了外头绢灯的微光。谢澜安眼耳鼻舌间全是他的气息,阳刚男儿散发的热气铺天盖地,不讲道理。
谢澜安并没想惹出他的火,她只当和每晚一样,一个点到为止的睡前小游戏后便熄灯歇了。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缓慢地,安抚地抬手在男人肩膀顺着捋了捋。
“疼你还来不及,不折磨你。只是伤要好全,再养养吧,今日……困了,睡觉。”
她睫毛一眨不眨,淡泊如水,没有玉念。
如果忽略她印着红痕的肩膀还暴露在外,像堕凡的神女,无声引诱着胤奚的话。
胤奚一动不动凝了她良久。
兀然气笑半声,撤身躺回去,意味深长地碾牙:“行。”
有一种疼,叫女郎觉得你疼。
可她若真知道他此刻哪里疼,才叫她识得他的厉害呢。
怎么感觉……有点危险?谢澜安狐疑地看过去,胤奚已经在旁边四大皆空地闭上眼睛。
可他刚刚那个眼神,分明像用目光从上到下吃了她一遍。
有种把食物攒到充足再大快朵颐一顿的错觉。
谢澜安收拢好衣襟,往上拉了拉丝被,胤奚如老僧入定,在窸窣声中不动如山。
除了才回府的那天晚上,胤奚因不好挪动睡在床里侧,谢澜安睡在外侧,之后便一直是谢澜安睡在里面,胤奚在榻侧守着她睡。闹过的帐中余味未消,却已经静了,谢澜安裹着比袍衫厚不了多少的夏衾,转了个身,脸对墙面,提防着一肚子鬼主意的胤奚趁她不备突袭。
背后的人呼吸平稳,却似真的睡着了。
香尽焰冷,月过枝梢,草虫在木廊底下喁喁私语,谢澜安也睡着了。
事实证明谢澜安对胤奚的了解很透彻,事实也证明她防备心放下得太早。正睡得迷迷蒙蒙,谢澜安恍惚觉得背后压来一物,如一具大火炉烘烤着她。
时气已经开始热了,贪凉快的人家夜间都已搂着竹夫人。热源不去,谢澜安梦吟颦眉,又有什么东西不住地在她颈窝间拱动,窣窣地喷薄着喘息。
细汗沁出雪肤,生生给谢澜安不耐烦地热醒了。
睁眼,是黑漆漆的一片混沌,不知什么时辰,总之还没到黎明。怀抱她的人荼蘼体香被混乱冲散,即便在暗夜,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胤,衰,奴,不睡就给我出去!”
一阵低闷的笑,胤奚把她闹起来了,才正大光明地低头啃了她一口,摸黑抱着谢澜安坐进自己怀里,往下一按,嗓音低沉:“你说我的伤好全没有?好没有,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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