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带我改嫁八次by马桶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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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她十年炉鼎,并不是他觉得屈辱的事——毕竟他输了,也确实做错了,他认定那十年是他该遭受的“惩罚”。
但他在这十年里变化了,对她或是恻隐,或是共情,或是一些更复杂的爱意。因为他的情感,这十年竟然连“惩罚”也算不上了,成为了一段他在内心里无法改变的旧情欢梦,成为了他越欠越多的罪孽——
这件事本身,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无法面对。
这也是他镜匣中压制的最深的记忆。
镜匣碎裂之后,是他的情感冰封多年后鲜活了。而金核归位后,羡泽却对他愈发清醒冷淡了。
这是他们俩恢复记忆、各归其位的交汇点,却在对彼此的态度上,只可能越离越远。
他心里的天平这辈子也平不下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羡泽,也觉得心乱跳起来。
这种乱跳,让她不自主的心里冒出了惊诧与恼火。
她曾经多无辜啊,对一切都不理解,也不用理解,四十年前她把钟以岫扔在海岸上拍拍屁股就走的时候,她的脑袋是死也不可能想明白这些的。因此尚且不知钟以岫在背后看着她飘然离去,嘴张张合合许多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件事。
几十年间,不知道有人使了什么阴招,用了什么代价,竟然让她开始了解这些情感、这些人心——
若是她没有失去记忆,在过去的几十年慢慢走过来,她不会觉得自己成熟了。但此刻她面对着脑袋里忽然涌现的四五十年前的回忆,她清楚的意识到,东海屠魔时候的羡泽,简直就像个……小女孩。
她做真龙的五百年没有长大,但这五十年却在千锤百炼中学会了看透人心、利用他人。
是啊,若是心性长不大,她实力再强也恐怕做不到屹立不倒。
她少了龙鳞,却长出了另一张坚实的皮。
第61章
她因此刻心中的乱而烦躁, 脚踢起冰池中的水花,泼洒他一身,提着裙子走出来, 冷声道:“我来明心宗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之前也确实不记得你的事。你既是觉得屈辱,自此咱们也没有什么再见的必要了。”
她这话一出,他情绪像是平复了些, 但两只眼睛也似幽幽燃起火似的, 内里更水火交融, 混乱疯狂了。
“那你来了明心宗之后说的话, 做的事, 便都是真心的……你当初说让我不要放开你的手,这话也是真的吧……”
羡泽:“……”
钟以岫真的疯掉了, 他没有那么多深沉心机, 也不懂得以退为进, 只为了留下她, 什么理由都能用得上。
烦死了,睡老处男怎么这么多事嘛。
羡泽最后的耐性也没了, 她抬起手来拍向他后脑勺,钟以岫昏倒歪斜在冰池边。
羡泽可算松了口气, 只是低头看着钟以岫, 他昏死仍旧眉头紧皱满脸不安,似乎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无忧模样。
啊。忘了问他江连星在哪儿了。
钟以岫这里的地下室只有一处出入口,她并没花费多久时间就找到了。
羡泽赤着脚走下台阶,她太久没露出尾巴,有些控制不住的甩来甩去,蹭在石壁上, 留下一道道深痕。
越往地下走,她就越来越清晰的听到了混乱的说话声怒吼声,甚至还有剧烈的撞击声。
羡泽一边踱步走下台阶,一边侧耳倾听,只觉得那说话几乎颠三倒四,还夹杂着杂乱的大口喘息:
“哈……躲得过戈左,躲不过宣衡……哈……她说不定已经不在明心宗了。去追、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杀了他!将他们都杀了!觉得自己有权有势就丝毫不顾别人想法!啊啊啊疼好疼……”
“我已经长大了……师母,我已经……”
……这是江连星?
说起来原著中靠后的段落中,随着师母死掉,江连星也经常会有这种颠三倒四的言论。
很难分辨是到底写崩了,还是说男主真疯了。
其实羡泽也不明白,她恢复了一小部分记忆,包括东海屠魔前后的数年,还有一小部分跟宣衡相关的事。
这些记忆摆明了,她哪怕是穿越的,也绝不可能是几个月前刚刚穿越过来的,而是更早之前就来了这里。
在她应有的寿命里,江连星只是个什么也算不上的小屁孩。那为什么她会有这个“把江连星培养成黑化龙傲天”的系统任务?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割裂……
但她仍是耳边能听到系统的声音,在提醒她不要让江连星进入魔域或死亡。
整个系统任务都显得另有目的。在了解目的之前,羡泽决定先顺着系统任务走。而且,羡泽想到江连星跟个小土狗似的急得打转的样子,确实没办法扔下他不管。
墙壁上的灯烛将她的身影拉长,她看到自己影子上显露的轮廓,连忙将尾巴和角都缩了起来。地下被囚禁着的江连星听到了脚步声,竟然安静下来,待看到那影子先一步出现在盘旋台阶的拐角处时,他忽然迸发魔气,朝影子的方向撞去。
囚禁他的禁制已经变得脆弱,在这次猛烈撞击下浮现裂痕。
江连星看到希望,正要再次撞过去,却看到了羡泽的身影。
他动作猛地僵停下来。
眼前的羡泽站在昏黄灯烛下,斜插发簪,白色单衣下露出赤裸双足,右手沾着血,手中拎着师父的霁威剑,她温柔轻笑着看向他:“吓坏了?”
江连星身上的魔气缓缓褪去,露出面容来,他有些错乱:“宣衡不是……您是如何……”
羡泽观察着眼前的禁制:“我逃出来了。你压制不住魔气吗?钟以岫应该帮你了吧,你怎么没听话。”
江连星一下子气势软倒下去,魔气往下褪去,露出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他低声道:“不是,我没有不听话。我求他去救您,他却说设下结界后,宣衡他们暂时出不去明心宗,更要紧的事是给我压制魔气。他发现了我的魔核,很震惊也很……疑惑……他说不尽快压制,怕我会活不下去。”
以江连星的视角来看,自己肯定是最不重要的,他不理解,所以才会跟钟以岫发生冲突,更是不肯压制魔气。
羡泽伸手按在他们之间的禁制上,江连星冲撞许久,再加上钟以岫半死不活,禁制也变得脆弱。
她灵力大盛,伸手破开禁制,江连星没想到她如此本领,愣了愣。
羡泽刚要开口说什么,他忽然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肩膀:“师母,宣衡有没有对您做什么?身上受伤了吗?”
羡泽仰头,忽然意识到江连星竟然比她高出一小截了。
想数个月前她还比他高二指呢。
江连星急道:“您为什么不说话——”
羡泽不知道江连星到底想问出什么来,轻笑道:“我只是昨天跟他住在了一处而已。你还想问什么细节吗?”
羡泽已经了解,只要一说稍微成年人的话题,他就会不好意思接话。江连星果然哑口无言,脸涨红起来,还想再问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羡泽看他可算是停止“师母长师母短”的孝心问候了,把话题拉回重点:“过来。我帮你控制住魔气。”
江连星苦笑一下:“这怎么会是如此容易的事。”
却看到羡泽似乎正在垂头琢磨什么,两手之间像是出现了一些粘稠的能拉丝一样的淡金色的灵力。
羡泽自己面上露出有些作呕的表情:她刚刚就在琢磨自己得到的“仙魔不分”的能力,到底要怎么使用。
结果看了半天系统的说明,要她……运转灵力在双掌之间,形成灵力实体,然后将这些灵力沾染在对方身上,就能帮助对方遮掩身份,仙魔不分——
靠,怎么弄得跟沾了一手稀软拉丝口香糖似的。
怎么沾染啊?
江连星也愣愣看着她的灵力,羡泽化身拉面师傅,连忙道:“江连星,蹲下!”
江连星:“啊?”
他想都没想,乖乖抱着膝盖蹲下。
羡泽赶紧把拉丝的灵力往他身上浇,灵力刚刚落到他身上就淡淡融入他的气息消失不见,她也不知道该给多少灵力,才能让人仙魔两界都看不出来他的异常之处,反正她现在灵力汹涌强大,就使劲儿往他头上浇灌。
江连星身上的黑焰渐渐褪去,露出他穿着的深蓝色弟子服,衣袖挽起,裤腿衣摆破裂了好几处,江连星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她,只有嘴角蓝色的血迹还有他生吞败麟的痕迹。
那些灵力一丝丝绕在他身上包裹住他,羡泽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词——拔丝小土狗。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江连星也没明白她为什么笑,但本来是如此走投无路般的处境,她却能噗嗤一笑。
但只要是她露出笑容,他就忍不住也跟着笑,自然而然地仰头露出茫然的陪笑。
羡泽觉得那些灵力要是没隐形,估计也都要把江连星淹没了——量应该差不多了吧。
她收了手,抹了抹他嘴角的血污,道:“魔气控制不住后,你的修为倒是暴涨,现在几乎要有成丹期的水平了吧。你的剑还在吗?我们御剑离开。”
江连星愣了愣,扶着膝盖站起来:“师母要跟我一起离开明心宗?”
羡泽当然不能说把人家师尊都掏了不走不行,轻声道:“我们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当靶子吗?你可不许再说跑去魔域的事,那里吃人不吐骨头,你要去了说不定再也回不来了。”
江连星眨了眨眼睛,他心道,只有自己是靶子,师母才不是。
他乖乖道:“我再也不说了。只是我怕我的事情瞒不住,如果师母与我一同离开明心宗,也会受人追杀。”
羡泽却不在意,先一步朝台阶走去:“千鸿宫这次秘境出事恐怕不简单,外头已经乱了,你那点事是最微不足道的。”
跟你是魔相比,我是龙这件事,显然重要多了。小江啊,从今天之后别再把自己当主角了。
其实江连星也自私的不想离开师母,他甚至幻想起来,不若他们二人就做云游散修,四处游历——
就像……师母和师父曾经那样。
他这个想法冒出来,一时间也有些惊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但羡泽已经提灯走在了前面,微微偏头看他:“快点跟上来。”
江连星定了定心神,他望着羡泽赤裸的双足踩在地面上,为他在前头开路——
二人离得很近,单衣宽松,她的小腿像是天鹅踏波一般在衣摆下时隐时现,江连星甚至看得有些呆住了,脚下没有踩稳,差点摔下台阶去。
羡泽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手腕,蹙眉道:“你是受伤了,还是累坏了?怎么连路都走不好了。”
她的斥责让他两颊发烫,江连星垂头嚅嗫:“……徒儿累得眼晕,许久都没歇息了。”
羡泽吐了口气,只是道:“小心些。”
她似乎怕他再摔了,没有再松开手指。江连星被她牵着的那只手臂僵硬,她手指尖轻轻扣着他手腕脉搏处,他甚至都在默念着,不要让自己脉搏太快,让师母起疑。
幸而羡泽在思考着别的事情,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紧张。
“等一会儿你先去山脚下,我有件东西还在宣衡那里。”羡泽道。
这东西自然是金核。
在羡泽的记忆中,跟钟以岫在海底的十年里,她还想着“弥合碎裂的内丹”,但这几个月内她灵海空空荡荡,就说明这件事彻底宣告失败。
她的记忆还有大片的空白,目前已知的只有东海屠魔后跟钟以岫的那十年,以及一些跟宣衡有关的片段。她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决定或遭遇过什么,才导致自己一点内丹碎片都不在了。
事实证明,她像是不破不立,放弃了“弥合内丹”这件修破烂老房子的事,就可以在如今空荡荡的灵海——也就是全新的地基上重新建房子了。
钟以岫的金核也证明了这一点,她的内丹重建成功,有了成型的外壳,如今亟待充盈。
剩下要做的就是集齐“龙珠”。
下一个是宣衡,还有另外两个正在接近她的人。
虽然当时羡泽在宣衡的住处,看起来是先掏宣衡更方便,但羡泽仔细权衡过。
她对宣衡更不了解,宣衡也明显心思更深沉,甚至是他居住在飞阁周围都是千鸿宫的人,很有可能在被掏走金核之后一呼百应,让长老弟子来围攻她。
相比之下,钟以岫独住翩霜峰山头,性情单纯好骗,跟她也更……熟悉,更好下手。
最重要的是,在她仅有的记忆中,钟以岫是最早分出去的金核,按理来说榨取钟以岫的修为五十年,也应该是最强的。
等她拿到钟以岫的金核,再对付宣衡也应该轻松的多。
她心里盘算着计划,但走在黑暗中,她却忍不住回忆起,当时她差点给钟以岫下毒,钟以岫事后提及了这一点,却是欢欣道“幸好你没打算害我,我也没有把怀疑说出口”。
真笨啊。他真笨啊!
说那句话的钟以岫,和刚刚凄声喊“你不要离开”的他重叠在一起,羡泽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冒出来了许多碎片。
被他弄撒的东珠,咬了一口的点心,在他手里重新凝固的冰沙,俩人要给彼此磕头撞在一起的脑袋。
正因为单纯才有了这些美好的片段,也是因为单纯才有不知真相加入东海屠魔,性格在人身上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她眨眨眼睛,过了半晌才听清江连星的声音。
“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宣衡那里了吗?您跟我说,我去替您取来,或者我们就不要了……您在听吗?师母?”
羡泽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那不能不要,我给他们的东西,都是借的,有借自然有还。”
二人走入厅堂,她松开手,江连星环顾四周,风雨暴烈,竟然将四周帷幔打湿,骤风穿堂而过。
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道:“是谁受伤了?垂云君呢?他还在这里吗?”
羡泽面不改色:“他受伤了,在冰池中修养,我们不要打搅他,尽快离开吧。”
江连星的灵识隐约能感觉到,钟以岫确实在这座楼阁内,而且他还昏迷着,便不疑有他。二人走至厅堂门前处时,他看到了地上一大滩血迹,惊愕道:“这是——”
羡泽刚想随便编一句敷衍他,忽然风掀开帷幔,二人被骤雨浇了一身,惨白雷电照亮了乌云低沉的夜空,同时迎面而来的,还有愤怒的龙吟!
二人快步走出,站在台阶上仰头看去,只瞧见那只骨蛟模仿着龙吟,白森森的巨爪按在翩霜峰峰顶,冲天而起,向半空中某个巨大黑影迎战。
与此同时,魔域特有的灰尘一般的气味几乎弥漫了整个夜空,从翩霜峰能隐约看到的妙箴峰、弟子院等方向,都出现了大量魔物……
江连星眉头紧皱:“是不是那卷轴中的魔气溢出了?”
当他们二人御剑到空中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了。广场上的巨大卷轴还保持着禁制紧锁的模样,甚至连它头顶的月裳帷还笼罩着它。
可刚刚弟子们发生争执的广场上,如今已经出现两处堪比潭池大小的暗渊,或许因为暗渊那一端没有连接着魔域中的烬海,并没有大量飞舞的黑烬。
但能清晰的看到,许多魔物正从其中爬出,好奇又贪婪的扫视着周围!
匣翡为首的两三位脉主如临大敌,一边保护弟子们后退,一边结阵抵挡成群魔物,江连星甚至看到了黄长老轮椅飞在半空中,手里捏着一把锤头比他轮椅还大的巨锤反击。
千鸿宫的飞阁外,有数个双翅飞展的强大魔物正与弟子们缠斗在一起,甚至听到了杀意浓厚的笛声琴声在空中反击。
羡泽忽然意识到,所谓卷轴,似乎只是个让他们转移注意力的幌子,让他们把所有的禁制和防御都对准卷轴境界。实际上,背后袭击的敌手,完全有能力直接打开任意一处通往魔域的入口。
羡泽凝视着那和骨蛟缠斗得不相上下的黑影,忽然觉得有说不上来的熟悉和心惊肉跳。
第62章
江连星也渐渐觉得有些熟悉了, 面露惊愕之色,轻声喃喃道:“难道魔主分身?那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羡泽转过脸去:“魔主?什么意思,是魔域的主人吗?”
江连星这个年纪和修为, 怎么可能会见过魔主?羡泽愈发觉得, 他身上也有许许多多不对劲的地方。
江连星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垂头道:“是……师父曾经见过,描述过魔主有诸多分身, 我猜测的。”
他不是第一次用“师父说过”这种话来找补了。
羡泽皱起眉头来。
眼前这情况, 如果是魔主的分身都来袭击明心宗, 恐怕明心宗都要被灭了。
魔域的目标到底是谁?
她注意到最强大的魔物, 基本都是朝着千鸿宫飞阁的方向;魔主分身的巨大黑影与骨蛟缠斗的同时, 似乎一直想要往翩霜峰的方向走——
羡泽脑中有个猜想:这复杂局势的猎物,难不成是宣衡和钟以岫?
……很可能是因为这二人都有她的金核。
难不成, 这体内的金核还是能被除她以外的人抢夺走?
那现在有人知道, 她已经拿回自己的金核了吗?!
眼前, 黑影骤然拔高, 骨蛟被猛然震开,撞在妙箴峰上, 它的骨爪想要撑住身子,一把捏碎了曾经入门典仪的厅堂屋瓦。
魔主分身的阴影笼罩了半个明心宗, 它并没有乘胜追击骨蛟, 反而是从模糊的轮廓中,伸出一只似手似钩的爪子,在暴雨中挥舞向不起眼的林木中。
羡泽听到一声被雨水消解大半的破口大骂,隐匿在丛林中的陆炽邑操控傀儡的被抓出来,困在它爪子中,吐出一大口血来。
骨蛟毕竟不是复活, 而只是傀儡,身为傀儡师的陆炽邑被抓住,骨蛟周身震颤,竟然有些动弹不得——
骨蛟眼看陷入弱势,云层忽然亮了。
一轮水淋淋的弯月,从云层中垂下,悬挂在峰顶上空。
弯月乃是灵力制成的顶尖阵法,那月光甚至照亮了群山与雨水,光芒似纱雾流淌,看似轻柔,却让许多魔物异兽恐惧避让,甚至连那魔主分身的黑影轮廓都缩紧了一瞬。
钟霄手持一把不过半臂长的无锋玉剑,衣袖飞舞,悬立弯月前的半空中。
她本身就瘦小些,此刻身影背光,影子拉的细长,与巨大的弯月与倒在山峰上的骨蛟相比,就像是灯下一粒悬浮的尘埃。
她挥动了那柄微光玉剑,一瞬间,像是雨幕从两端被挑开,一道无形无痕的剑,穿透雨水,刺入黑影分身巨大的身体正中。
它身影之中,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块菱形的空窗,剑意坚决又轻柔的洞穿了它!
甚至有月光从伤口穿过,落在它身后的山峦上,投下菱形光斑。
黑影痛苦的紧握住爪子,要捏死陆炽邑。却瞧见陆炽邑身影一花,从它掌心簌簌落下的不是血肉,而是木屑碎渣。陆炽邑身影与傀儡置换,此刻出现在骨蛟的头颅之上。
他手臂上的阴刻亮起红光,擦了擦嘴角的血,死盯着黑影,高声道:“钟霄,你什么时候得罪的魔主?我可都没有这种待遇。”
钟霄没有说话,她松开手,玉剑悬浮在她面前,似陀螺般旋转,剑柄的铃铛第一次发出了声响,荡开了光波般的白色涟漪。
钟霄两只手张开,左右手食指拇指对抵,捏出法诀,那光波涟漪的白线随着她的手指开始变形,交缠,在空中如同穿梭的丝线,如纸面上游走的笔痕,连周围的雨滴似乎都跟着慢了下来——
白线凌空形成了复杂如符文的样式,而后以千钧势头缓缓朝黑影压去。那空气中的灵压几乎是让众人鼓膜颤动,太阳穴微微凸起!
黑影也似动弹不得,悬浮空中的白线符文像仙人盖印一般,烙在它的虚无之上,烫起阵阵白烟水雾!
它身影迅速想要变化,却像是一摊烂泥般被按在了妙箴峰的山体上,而后生生碎烂软塌!
江连星被震慑在原地,他自认见识天下高手,却几乎没见过如此……磅礴笃定的结阵。天下灵脉流动对钟霄而言,如可推演的算术,可预测的轨迹,她似窥探到万物一统、法理奥秘。
羡泽却意识到,钟霄看似轻描淡写的举止,实则是呕血燃命的反击。那白线的灵力是她如春蚕般吐出的丝,那明亮弯月是她如渠蚌孵化的珠,她是在透支修为,想要尽快压制住战局。
因为她意识到魔主分身的强大,不敢留手;她也意识到这般混乱的动静,钟以岫没有现身,必然是他也出了事无法帮上忙,她只能靠自己一个人。
黑影分身抽搐拧动起来,轮廓变化,如水浇泥山般垮塌下去,身形蜿蜒,从妙箴峰山凹树丛之间,顺着雨水流淌,而后如江河般迅速分流。
钟霄注意到了它未死,正要去追击,可突然在明心宗各处,传来一阵阵塌陷般的声响,露出大大小小的暗渊入口,有更多的魔物从其中爬出,更有逐渐漫溢的冥油。
陆炽邑骂了两声,钟霄回首过去,眉头紧皱:“你去找钟以岫,他至今没有出现,恐怕是魔主先去袭击了他——”
钟霄看陆炽邑朝另一个方向去了,立刻凝起结界,像是在暗渊之上撑起一把把伞,罩住了外溢的魔气,也阻挡了还源源不断窜过来的魔兽。
骨蛟也挣扎着翱翔直半空中,警惕看向四周。
羡泽瞧见了流淌的黑影,正在谷底汇聚,甚至涌动起了更强大力量……而且它正逆流回了妙箴峰的后方,似乎想要包围钟霄与妙箴峰。
钟霄未必是没有发现它的诡异动作,只不过她只身难分双手,必须要分清轻重缓急。兄长的性命都未必是头等大事,现下最要紧的是堵住通往魔域的暗渊入口,让弟子们不要被波及。
远处,千鸿宫部分弟子想要逃离明心宗,他们御剑往外飞,却在空中被看不见的结界撞回来。羡泽意识到,钟霄之前在整个明心宗上方立下结界,本意是防止宣衡在查明事情前跑路,此刻却也将千鸿宫和明心宗弟子都困在了结界中。
可钟霄是忘记打开结界了吗?
羡泽不这么想。
她选择了保留下结界,虽然是残忍地将两派弟子与魔兽怪物关在了一起,但也避免了魔兽去往本就受创的山下陵城再造成屠杀,更是避免魔气彻底蔓延开来——
羡泽恢复了一点记忆,自然也恢复了对各大宗门及修仙者的厌恶,在五十年前的她看来,这些人死绝了也都无所谓。
可见到钟霄的所作所为,她却只觉得复杂。
当她也开始像凡人一般修炼,有过和同门上课,与师长切磋的经历,她大抵能理解,此刻明心宗弟子仰首看到钟霄时的敬仰与热血。
她当时为了忽悠陆炽邑,说什么“晨暮阴晴无定色,千秋难遇此时乡”,若不是自己也瞧着灯火温暖、炊烟袅袅心里有感而发,怕也是说不出这种话。
为何出身平庸大器晚成的钟霄能成为宗主?因为她真的一次次用肩膀担起了责任。
羡泽知道,如果对方是冲着金核来的,那跟她绝对有渊源。
她此刻有两种选择,一是尽快先去掏了宣衡,然后偷偷离开明心宗,躲起来然后找到剩下的金核,压根别管这魔主分身要如何作乱。
但明心宗绝对就要被灭门了……
另一种选择,是她来试试这魔主分身的能耐,它到底为何来夺取金核,又怎么会有能力夺取金核?
甚至她应该斩杀这不知为何而来的魔主分身。
只不过稳妥起见,不论选哪个,她都应该先一步去挖了宣衡的金核……
羡泽心中思索,她手边酝酿起令江连星诧异的强大灵力,她转头道:“你先走,不要留在这里,咱们山门处会合。”
如此危险乱境,羡泽却让他先走,江连星立刻开口:“不行,师母我——”
羡泽斜睨向他,轻声道:“听话。”
江连星愣了愣,就单单这两个字,便是让他手脚发麻,不自觉地就说了“是”。
他感觉到师母有些不一样了,她说话更绝对更斩钉截铁,也不容许他人置喙了,她眸中有高高在上的冷淡与不耐烦……
羡泽并没有多等,似乎笃定他会乖乖听话,飞身离开,朝向妙箴峰的方向。她还穿着件单衣,江连星后悔没有给找件外衣,找双鞋履。
她发簪散了一半,落下的及腰乌发被风雨吹动,身影低低掠过树林,很快消失在他视野中。
明心宗已经彻底乱了,江连星御剑往外飞去,他心里很乱,却也能清醒的意识到,羡泽不知为何突然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帮不上忙,甚至可能让她分心。
现在结界没有打开,去往山门的方向也暂时无法离开明心宗。江连星俯身看下去,去往山门也会路过弟子院,不若去一趟师母的住处。师母还有许多行囊都在那里,他们就这么离开,师母肯定会生活不习惯——
江连星脑子里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他明明是想重生回来保护师母的,最后只能做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吗?
师母在他后背的方向要和魔主分身孤军奋战吗?他……他到底这辈子,还是没有成为真的对她来说有用的人吗?
远远地,江连星看到了弟子院一片混乱,魔物闻着味来到此地,弟子们为自救而结队抵抗,挤在魔物有些畏惧的月光下,在曾经安静祥和的院落山路中鏖战。
江连星垂头看去,对这场面却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前世,在他长大后,有很多宗门遭到魔域袭击,因为他仙魔两界皆修又自由穿梭,很多宗门的惨案都被人算到了他头上。
这一世,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在明心宗多停留,所以就习惯性与其他人保持距离,自认与明心宗弟子没有什么交情。他依稀记得后来很多年后,两界混乱,明心宗随着师尊猝死,宗主凋亡,也成了大浪淘沙中被覆灭的众多宗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