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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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吱呀的声音,不见其人,就闻其声。
鹅姐洪亮的声音立刻传进来了,“如意!我回来了!哎哟,外头晒的全是被褥,连我家的一并抱出来晒了,真是个眼里有活的好孩子。”
今天一大早,吉祥从西府车马房弄了一辆马车去永康大长公主接鹅姐回家,如意娘跟着车一起——她要顺道去一趟集市买菜,今天初十了,过年时屯的菜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家里人多,需要多买一些。
于是吉祥赶着马车出去转一圈,带着亲娘,如意娘,还有半车的菜回到四泉巷。
如意一听外头的动静,赶紧从炕上溜下来,去迎接娘和鹅姐她们。
王嬷嬷也下了炕,站在原地,看着如意的背影,揉了揉昏花的眼睛,露出一个最和善的笑容。
门外,吉祥正把车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往厨房里搬运,说道:“娘,如意娘,卸车的活交给我,你们都进去炕上暖和暖和。”
家里有这么个肯干活的壮劳力就是方便,如意娘和娥姐就携手往屋里走,刚好碰到出来迎接的如意。
如意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王嬷嬷来看我,就在里头坐着,但其实是来找鹅姨您的,想要您给她牵线认识曹婶子。”
说完,如意又大声说道:“娘,鹅姨,王嬷嬷来了,我招呼着在炕上坐。”
如意娘听了,有些局促的整了整衣服,“这……我……如意啊,上了好茶没有。”
王嬷嬷这样的大人物,如意娘根本不敢想象她此刻就在自己家里!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幸好,今天出门时穿上了三年前老祖宗赏给如意的兰州羊绒布做的大袄,如意娘只在吃席或者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穿,今天出门穿的就是这件,很是庄重体面。
人靠衣装嘛,如意娘摸着柔软细腻的羊绒大袄,渐渐镇定下来,想着千万不要给女儿丢脸。
鹅姐见识广,反应最快,落落大方,立刻大笑着进了屋子,说道:“哎哟,王嬷嬷今日来四泉巷,贵脚踏贱地,我们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啊。”
如意从中介绍,先从家里的主人开始,“王嬷嬷,这是我娘,都叫她如意娘;娘,这就是我经常在您面前提起的王嬷嬷了,最是温柔和善的,一直很照顾我。”当然,凶起来的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接着就要介绍这里的“正主”了,如意说道:“王嬷嬷,鹅姨,您两位在颐园经常见的,无需我在这里多啰嗦了。”
三个女人互相见了礼,接下来就要坐了,三人互相推让。
“您上坐。”
“还是你坐吧。”
“你坐这里。”
“不不不,我还是坐这吧,您快坐下。”
“这地方还是你来坐合适。”
“我不坐,你坐,我在这就行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是客人呢。”
……三个女人打旋磨似的,你推我让,让了一轮又一轮,就在炕边转圈。
如果不听她们说的话,也不看表情,只看肢体动作,就像三人打架似的,她推她,她让她,她拉她,她抓她,无限循环。
旁观的如意眼睛都快看晕了!耳朵也快听晕了!
三番五次的推让之后,三个女人终于坐定。
王嬷嬷这个贵客坐在炕上东边的位置,最为尊贵;鹅姐就坐在炕几的西边,和王嬷嬷对坐,座位次之;如意娘生性腼腆,不会应酬贵客,刚才一番退让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此刻就坐在鹅姐的旁边保持微笑,如坐针毡。
王嬷嬷心道:虽然这屋子是如意家的,但是鹅姐坐在主陪的位置上,如意娘只是个副陪,可见如意和吉祥两家人关系有多么亲密,就像一家人似的,不分彼此。也好,这样就更好和鹅姐张口了。
如意辈分小,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她就没有坐,在下面忙活,给鹅姐和如意娘也上了好茶,时刻注意着三个茶杯是否喝的差不多了,及时端茶递水的,依然干着丫鬟的活。
三人坐定之后,先喝茶寒暄,鹅姐说道:“嬷嬷是颐园伺候老祖宗的,本因我们去给嬷嬷拜年,嬷嬷反而贵脚踏贱地,来我们四泉巷了,嬷嬷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们四泉巷蓬荜生辉。”
王嬷嬷笑道:“是我不请自来,叨扰你们了。”
如意娘忙道:“不打扰的,王嬷嬷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这句话发自肺腑,如意娘单纯的觉得,只要王嬷嬷来瞧如意,无论她本意如何,对女儿如意而言,都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这时,卸完菜和杂货的吉祥进来了,给王嬷嬷行了礼——颐园五十个看门小厮都归紫云轩管,下属见了上司,当然要拜年,总不能避而不见。
王嬷嬷早有准备,拿出两个红封来,“如意,吉祥,你们一人一个,拿去玩吧。”
鹅姐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嬷嬷您本就提着礼物来的,不好再要您的红包了。”
如意娘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能要。”
王嬷嬷一定要给,“这大过年的,给孩子的,就不要推辞了,难道嫌我的红包不够沉么,再推我就恼了。”
过年长辈给压岁钱嘛,理所当然,不过还得像让座似的,必须要推让一番,把客套说全了,不能一上来就拿。
听三个女人客套话都说够了,吉祥和如意就都收下了王嬷嬷给的红封。
看吉祥如意都接了红封,鹅姐对两人说道:“这茶不够好,如意,你去我屋子里,卧房里的五斗橱中间的那个抽屉,里头有两包好茶叶,你拿着重新泡上好茶。”
“吉祥,你去升火烧水,好茶配好水,你别使井水,就用你如意娘做豆腐时剩下来的玉泉山泉水。”
两人一听,这是客套话说完了,鹅姐想要支开他们,和王嬷嬷谈正事呢,就连忙应下,告退了。
如意娘虽不善交际,但有眼色,再说她坐在这里也很难受,见状,也连忙找了借口,说道:“我去做两样点心给王嬷嬷尝尝,现做的好吃。”
说完,如意娘下炕,告了退。
王嬷嬷说道:“让如意娘费心了。”
屋里就只有王嬷嬷和鹅姐了,正戏开场。
众人一走,王嬷嬷收了笑容,轻咳一声,说道:“久闻鹅姐是个爽利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来西泉巷,其实就是为了找鹅姐你的,为的就是我们东府宝庆店的事情……”
王嬷嬷眼睛不好,但口齿依然伶俐,三言两语就把昨天东府侯爷要换掉宝庆店掌柜白杏的事情说了。
“……我们东府长房里有个管事,叫夏收,是大少奶奶的陪房,也是魏紫的丈夫,当然,如今都是咱们张家人了。你经常出入颐园,也是如意的长辈,应该也明白我也是长房的人。”
“夏收想争一争宝庆店掌柜的位置。长房的人,自然都支持长房的人,我是站在夏收这边的。想着塌房的生意,只有做塌房的人才懂。夏收要争,也得有些本钱不是?”
“思来想去,咱们张家,还有谁比曹鼎夫妻更懂得塌房生意呢?我,还有夏收和魏紫都想请曹鼎夫妻一起吃个饭,大家坐下来聊一聊,向曹鼎夫妻取取生意经。”
“曹鼎夫妻忙得很,我们面子薄,怕是请不到他们,就想着鹅姐面子大,可否帮忙把传个话,看曹鼎夫妻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什么时候都行。”
王嬷嬷说话的时候,鹅姐端起茶杯喝茶,心想王嬷嬷是东府大管家夫妻的姨妈,也是东府大少爷的奶娘,将来必定是像西府来寿家的这样,过着老封君的悠然生活。
这样的人,其实地位远高于自己这个西府庶子的奶娘,今天王嬷嬷来访,又带礼物,又给吉祥如意压岁钱,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其实就凭鹅姐和曹婶子从小就是手帕交的关系,鹅姐给曹鼎夫妻传个话,帮助王嬷嬷、夏收和魏紫夫妻约一顿饭,鹅姐是可以做到,甚至毫不费力。
毕竟当年鹅姐和曹婶子还是小丫鬟的时候,和如今的如意胭脂红霞差不多,过年一起出去玩、晚上走百病,干系铁着呢。
但是吧,鹅姐当然不会为了礼物和面子去做这个顺水的人情。
鹅姐想要更多——但并不是为她自己要。
鹅姐放下茶杯说道:“王嬷嬷把我当个人,亲自来四泉巷一趟。曹鼎夫妻这些日子在京城过年,还没回通州。嬷嬷也知道,做大生意的,都要送礼应酬,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我也就是去年年底他们夫妻刚刚从通州回来时,和他们一起去三保老爹祠堂里上了香,做东给他们接风洗尘;过年的时候,两家互相送了年礼,其他的,就没有再见面了。”
王嬷嬷揣摩其意,鹅姐并没有拒绝,只是说了些难处,那就是很有戏了——求人办事,不可能一开口人家就答应啊!
于是王嬷嬷忙道:“明白,他们夫妻是大忙人嘛,宝源店的生意才能蒸蒸日上——所以,我不敢贸然下贴子请他们,还得鹅姐费费心,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腾个空出来,让夏收魏紫这两个晚辈有机会得到前辈们的教导。”
这王嬷嬷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该威风的时候威风;该杀伐决断的时候,能够对亲姐姐说出“白刃不相饶”的狠话;该服软的时候,还能对鹅姐这个地位低于自己的奶娘说些做低伏小的软和话。
鹅姐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接着王嬷嬷的话尾说道:“前辈提携晚辈,理所当然,虽说东西两府早就分了家,但毕竟都是张家人嘛,肉烂在锅里头,不提携自家人,提携谁去?您说是不是?”
王嬷嬷笑着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鹅姐说道:“就像嬷嬷和如意,也是东西两府的人,但王嬷嬷从未没有因如意出身西府而看轻了。反而这三年来,我们家如意没少得到王嬷嬷的提携,小小年纪就是二等丫鬟了,在老祖宗那里也有些体面,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脸上也有光啊。”
哟,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都是聪明人,王嬷嬷明白了鹅姐的意思,忙道:“是如意这孩子争气,头脑聪明,口齿伶俐,能写会算,还极有主意,我说的话,她敢驳回,不是那应声虫似的人。这三年,多亏她在一旁给我搭把手,料理事务,我就轻松多了。”
“更妙的是,她从不仗势欺人,平日怜贫惜弱,做事公平守礼,一碗水端平。我们紫云轩管着快两百人呢,她面面俱到,就没有不服她的。”
王嬷嬷把如意一顿猛夸,说道:“马上二月大小姐要出嫁,当年东府先侯夫人的托付我都完成了,我的心愿已了。我也老了,身体出了些问题,想着找个时间回家好好调理调理。紫云轩就要暂且先交给如意,那时候,还是个二等就不合适了,我打算把她提为一等大丫鬟。”
鹅姐没有想到王嬷嬷会送这么大的“大礼”,一时有些措不及手,“啊?这?如意才十五岁,这……急不得……嬷嬷身体怎么了?我看嬷嬷还年轻的很,要注意保养啊。”
王嬷嬷说道:“就是老病,没有大碍,静静安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说完,王嬷嬷还把如意刚刚给她的字都拿出来,给鹅姐看,说道:“如意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本事早就超过二十、三十五的丫鬟或者媳妇子了。学什么会什么,你看看她练的字,腊月底还写得像鸡爪子扒拉过的似的,现在就有进步,起码能够入目了。这样的孩子,我愿意提携她。”
“虽然她是西府的人,但说话做事,比我亲手调教的那些牡丹花还强些,我不是那等用人唯亲的。在颐园伺候老祖宗,谁有本事,我就提携谁,横竖都是咱们张家人。”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鹅姐也给了王嬷嬷一句等待已久的准话,“没错,就该这样提携后辈,都是张家人——曹鼎夫妻不是那等小气藏私的,夏收和魏紫是张家年轻一辈的翘楚,我早就听过他们夫妻的名号,愿意为他们引荐,王嬷嬷就等我的消息吧。”
目的达成,王嬷嬷和鹅姐又聊了几句,就要告辞。
鹅姐说道:“嬷嬷是个大忙人,眼下又有要紧的事情做,我就不虚留你了。”
鹅姐起身送客,外头如意刚刚用吉祥烧开的玉泉山泉水泡了好茶送来。
王嬷嬷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领鹅姐的好茶。”
如意娘从厨房出来,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蹭干净了,说道:“这栗子饼刚刚放进烧饼炉子里,哎呀,是我做迟了,怠慢了贵客。”
王嬷嬷忙道:“不是如意娘的错,是我当了不速之客,没跟你们提前打招呼。如意娘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这栗子饼等如意正月十五回颐园一起捎到进去,我也享享口福。”
吉祥赶着马车过来,说道:“嬷嬷,我把您送到颐园门口吧。”
刚才红封里满满都是小金馃子,吉祥要还礼。
王嬷嬷没有推辞,坐上马车走了。
如意等人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才回去。
等吉祥赶着马车回来了,鹅姐又上了车,去找了曹鼎夫妻,说了王嬷嬷的意图。
曹鼎夫妻要给鹅姐,以及东府的长房面子,于是约了今天晚上亥末(晚上十一点),在北城棉花胡同山东菜馆的分店里吃个饭。
至于为啥要安排那么晚,是因为曹鼎夫妻今晚早就有安排了,要赶场的,晚上十一点这场,是曹鼎夫妻晚上赶的第三场饭局呢。这对勤劳肯干的夫妻每年过年都起码胖十斤!
作者有话要说:
利益交换,资源共享,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呀。总算是把这几条线的关键人物交叉在一起了,家族实在太庞大了,愣是写到了四十万字才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如意,魏紫,王嬷嬷,就是豪门大户丫鬟一生的缩影。从底层打工人到公司高管,当然,步入董事会是没可能的,这个需要靠投胎来获得。
第八十五章 走百病游人如白龙,认错人真假两长生
书接上回,且说鹅姐牵线搭桥,曹鼎夫妻和魏紫夏收两对夫妻约定了今晚的饭局。
这个饭局鹅姐这个中间人不用非要去,她今晚要和如意她们一起走百病呢。
走百病女性通常穿着白绫袄,面子是白绫,里子丰俭由人,平民穿厚重的棉絮,有钱人的里子都是各种轻便暖和的皮裘。
如意母女,鹅姐的白绫袄都是皮袄,唯有胭脂是棉袄,胭脂手巧,在白绫袄上绣了红梅,红梅吐艳,就是寻常的白绫棉袄也穿得格外娇艳。
如意不喜欢穿白,她喜欢红色,越红越好,于是就在白绫袄外头罩了一件大红猩猩毡做的比甲。
黄昏的时候,如意母女,鹅姐和胭脂长生坐上了马车,吉祥和九指坐在外头车辕子上赶车,去了什刹海,走路过桥走百病。
今天正月初十了,又不用宵禁,马车行走在大街上,街头店铺多有放鞭炮烟花,长生听了,焦躁不安,胭脂就把棉花球塞进长生耳朵,轻轻拍着他的背,长生就安静下来了。
什刹海这里有湖水,京城风景独好,这里多是寺庙或者大户人家的宅邸、别院等等,张家在这里也有几处房产。
因而,这里的人都有钱,快到元宵节了,豪门大户或者寺庙会在门口附近搭起一个个灯棚灯架,供夜里走百病的游人观赏。
这也是一种昭现家族实力的方式,各种灯棚灯架争奇斗艳,走百病的游人们眼睛都忙不过来,
如意等人下了马车,把长生裹在中间,四个女人带他走百病,长生今晚穿着崭新的月白色圆领棉袍,他生的好看,眼神纯净迷茫,看上去就像一个迷路的俊俏书生。
月白色其实是一种浅蓝色,在月光下看起来是白色,所以叫做月白,走百病的男子大多都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吉祥和九指也不例外。
因在人群里走街串巷,赶着马车不方便,就把马车存在附近车马行里,护国寺庙会的前车之鉴,吉祥和九指都不敢跟远了。
吉祥在如意等人的前面开道,九指在后面跟着,将女人们和长生簇拥在中间,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再走散了。
寺庙的灯棚里会在门柱上贴着“庆赏元宵”、“与民同乐”等等的字样,棚里点燃几百个红纸剪的荷花琉璃盏,中间供着佛图灯,远看去,就像一座燃烧的佛山(注:出自张岱《陶庵梦忆》)
自打鹅姐夫出海,向来不信鬼神的鹅姐是逢庙必拜,看到寺庙灯棚里的佛图灯,也要双手合十许愿,祈祷鹅姐夫,杨数他们平安归来。
每个人都有想求的东西,于是也都跟鹅姐的样子对着寺庙的灯棚许愿。
来什刹海走百病的游人虽不如正阳门的多,但也着实不少,且都穿着白绫袄或者月光白的袍子,人群涌动,首尾不绝,乍看上去,就像一条白色的巨龙在蠕动。
几乎都穿白,容易看花眼,如意身上那件大红猩猩毡比甲格外显眼,身后的九指紧跟着如意的背影,就怕跟丢。
寺庙灯棚旁边是一座桥,众人簇拥着长生过桥,过桥的时候,还故意走的飞快,似乎只要走得快,就能把呆病的病根抛在后头。
过桥之后,是个码头,码头上有人卖河灯,那商贩很会做生意,一边举着河灯,一边叫卖道:“把一年的霉运和疾病都装进河灯放了吧!放一放,霉运退散!百病全消!”
这话胭脂听进心里去了,向来节省的她拿出体己钱买了一盏河灯,伸手往长生头顶抓了一把,佯装把疾病装进了河灯,然后点燃河灯,放进什刹海里——其实这时候什刹海早就冰封,还没化冻,怎么可能飘的出去啊。
那卖灯的会做生意,把一根竹竿递给胭脂,“用这根竿子把河灯往冰面里头推,能推多远是多远。”推出去之后,等客人走远了,他又去冰面上把河灯拿回来,重新卖!
但一心求摆脱病根的人明知是个骗局,也心甘情愿的入局,胭脂就握着长生的手,姐弟两个一起用竿子捅河灯,把河灯推的远远的。
胭脂笑的很灿烂,“可把这个病根儿丢去!”胭脂正处于花儿般的年纪,她也爱美,也喜欢轻薄暖和的皮袄啊!她的好朋友如意红霞花椒都有皮袄穿,唯独她没有,其实胭脂的月钱和打赏足够买好几件皮袄了,可是她舍不得,都留给长生治病。
长生并不懂什么意思,看着姐姐笑,他也跟着笑,又开始接着飞花令,“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如意笑道:“这句接着的好,马上就是元宵节了,这里可不就是灯如昼?”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游走在一座座灯棚之间,除了寺庙,家家户户门口都设有灯棚,还比赛似的看谁家的灯多、堆的漂亮。
因最近天气很好,有的人家干脆连棚都不搭了,直接搭起好几层楼高的灯架,灯架挂着成百上千的灯,远看上去,就是一座座此起彼伏的灯山!
虽然如意在颐园里早就看惯了十里画廊点灯时如银河般的漂亮灯景,但看到什刹海一座座灯山时,还是忍不住拍手赞叹,说道:
“好美的灯啊,快看,灯架最上面那个像房子一样的大的巨灯还会转呢!”
鹅姐说道:“那是英国公府的别院新园。百年国公府了,人家家底厚,这灯是祖宗传下来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曹婶子一起来什刹海走百病,就看过这盏会转的巨灯。”
吉祥说道:“难怪呢,我们张家都没有这样的好灯。”
虽说英国公府的主人也姓张,但人家是百年勋贵世家,吉祥如意所在的张家在英国公府张家人看来,就是个暴发户般的家族,根基浅薄,这两个张家素来没有人情往来。
众人看了好一会英国公府张家的灯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又过了几座桥,途径一个馄饨摊,摊上熬着鸡汤煮馄饨,老远就闻到香气了。
夜里冷,走路走的饿了,于是众人停下脚步,每人吃了一碗馄饨,连鸡汤都喝干净了,身上暖暖的。
这又吃又喝的,五谷循环,再过了几座桥之后,长生站着不动,说什么也不肯走,身后的九指照顾儿子三年,晓得是怎么回事,说道:“长生想上厕所,我带他找个地方方便。”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有这个意思了。
外头的野厕人多,而且脏的很,简直没地方下脚,如意看到附近商铺的招牌,指着一家店说道:“前面有个似家客栈,我们给点钱,借人家厕所用一用。”
众人来到客栈,鹅姐给了店小二丰厚的打赏,小二就带着一行人走到空下来的客房,掏出钥匙,打开了几个空房间,容许他们用房间里的马桶。
胭脂第一个用完,她先走出房间,到了客栈门口与大家会和。
客栈门口当然也设有灯棚,摆着各色灯笼,供游人观赏。
胭脂看见穿着月白圆领袍的弟弟长生独自站在灯棚里,负手观灯,顿时吓一跳!
父亲人呢?明明是父亲带着长生进了房间啊!怎么只有长生了?
这时外头有人放烟花了,火红的烟花啾啾的往夜空里冲。
胭脂担心这个动静会吓着长生,就赶紧跑过去,紧紧握着长生的手,“弟弟,你不要怕。”
说完,还掏出两个棉花球,往长生耳朵里塞进去。
“姑娘,你这是何意?”长生一边说,一边把耳朵里的棉花团抠出来。
这下胭脂呆住了!
听说话的声音,眼前的少年居然不是长生!
这个少年长的和长生弟弟有八分相似,但明显年龄要大一些,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又穿着同样的月白色圆领长袍,灯棚里的灯亮的晃眼睛,所以胭脂认错人了。
现在仔细看来,少年的月白袍子里头是皮裘,只是没有出风毛,看起来和普通棉袍差不多,就是要薄一些,不像棉袍显得臃肿。
但是,这个少年长的很壮实,长生弟弟身体要瘦弱一些,两人的体型一增一减,月白色皮袄和月白色棉袄一薄一厚,刚好抚平了两人的体型之差,因而看起来两人长的更加相似了。
“对不起!”胭脂连连道歉,“我认错了人。”
那少年看见是个面色绯红的娇俏佳人,也不恼了,很是好奇的说道:“天下居然有与我长的这么相似的人吗?”
胭脂尴尬极了,点点头,“你和我弟弟长的很像,我以为你是他。”
那少年看着手里的棉花球,“你为什么往我耳朵里塞这个东西?”
胭脂赶紧用手比划着,指着夜空绽放的烟花解释道:“我弟弟害怕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这是用来给他堵耳朵的。”
两人说着话,鹅姐第二个出来了,在她看来,灯棚下胭脂面色绯红,手忙脚乱,不知说些什么,面前是个男人的背影。
鹅姐只看少年的背,看不见少年的脸,还以为胭脂被这个男人调戏呢,连忙跑过去拉着胭脂的手,将胭脂护在身后,“你干什么?敢欺负我家小姑娘,我看你是活腻——”
看到少年的脸,鹅姐再多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长生?不,你不是他,你是谁?怎么跟长生长的如此相似?”
这少年脾气很好的样子,“看来跟我长的像的人叫做长生了。”
胭脂赶紧解释道:“鹅姨,我方才就是看错人了,把这位公子看成了长生,还往他耳朵里塞棉花球……真是不好意思,对不住。”
这时,如意第三个出来了,方便之后,浑身轻松,她一蹦一跳的走路,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长生”,就自然而然的伸手往“长生”肩膀上轻轻一拍。
“不是他!”鹅姐和胭脂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晚了。
如意笑呵呵的说道:“长生,你这么快出来啦,你爹和吉祥人呢?”
连续被三个女人看错,这回还直接动手了,这少年哭笑不得,转身看着如意:“姑娘,你拍错人了。”
如意一听是个陌生的声音,赶紧撤了手,但是看到眼前一张和长生有八分相似的脸,顿时愣住了:这……这……和长生长的像,这人会不会是武安侯府郑家的人啊?
鹅姐并不知道九指一家人和武安侯府的关系,她以为如意在发呆呢,连忙把如意拉过去,“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实则你和我的一个侄儿长的相似,我们都看错了,打扰公子观灯,实在不好意思。我给你一些赔偿……”
鹅姐说着话,拿出钱袋来,其实看这个少年穿着月白色里发烧的圆领皮袍,就晓得男子富贵,瞧不上赔偿,但是毕竟自己这方有错在先,至少要做出理亏要赔偿的样子来嘛。
果然,这少年连忙阻止道:“无妨,无需赔偿,一个姑娘能有多大劲,拍一下就拍一下,我又不少块肉。今晚出来游玩,屡屡被当成他人,算是奇遇了,你们说的那个长生在何处?我要见见他,看到底有多相似。”
如意看着这张和长生酷似的脸,脑子里全是武安侯府,因为长生活着的亲戚就只有母亲郑姑娘的曾外祖家武安侯府的郑家人啊。
害怕胭脂长生的身世暴露,怎么可能让真假长生碰见?如意正想着找什么推辞合适时,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如意!我们在这里呢!”
是吉祥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看见吉祥,如意娘,还有牵着长生的九指,他们四个人就站在似家客栈门口灯笼下面,朝着如意她们挥手。
如意能够看见,那个和长生十分相似的男子自然也看见了!
那少年身形一颤,定定的看着长生,随后抚掌大笑道:“果然长得像,就像照镜子似的,难怪你们都会看错。”
那少年生性爽朗,一边笑,还一边朝着长生他们走过去,“这位小兄弟就是长生吧,我们两个长的如此相似,你怎么不惊讶啊?”
如意心道:完了,来不及了。
在场只有吉祥如意还有九指知道武安侯府和胭脂长生的亲戚关系,心下大惊!
其余人等都只看到两个“长生”,只是觉得有趣,纷纷道:
“真是奇遇,一个模子出来似的。”
“刚才我们三个都认错人了,以为是长生,胭脂还给他用棉花球堵耳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