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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们不是宿敌吗by素光同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6

楚天青本该拒绝的,她一向不愿麻烦别人,可她的意志并不坚定。尤其是在吃过午饭之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食堂里的时钟快要指向一点了,她们三个人都吃完了,郑相宜牵起楚天青的手,楚天青竟然就这样被牵走了,跟着郑相宜走出了食堂。
楚天青走在林荫道上,手臂被郑相宜轻轻拉着,脚步也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楚天青走进一栋宿舍楼,走廊里传来女生说笑的声音,还有沐浴露的香气。
楼梯并不高,她们只上了一层。楚天青转了个弯,看见一道铁门上贴着“204”号码牌,郑相宜已经把门推开了。
室内整洁明亮,四张床分别位于左右两侧,都是上床下桌。阳光透过蓝色窗帘,落在桌角的玻璃水杯上,映出一点水光。
其中一张床上,铺着新床垫,还没铺上床单和被子,像是刚空出来不久。
寝室里除了郑相宜和顾思安,还有一个穿着宽松T恤的女生正坐在桌前吃泡面,一边吸面,一边翻着一本小说。她察觉到有人进来,抬眼看了楚天青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又低头继续看书了。
“她叫陈曼,”顾思安轻声说,“不怎么爱说话,但人挺好的。”
郑相宜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从柜子里抽出一件叠得工工整整的短袖,递给楚天青:“来,换上这个吧。新洗过的,放心穿。”
楚天青低头一看,那短袖是纯棉的,摸上去柔软清爽,还带着一丝香气,是郑相宜身上的味道。她不知该不该接,手指轻轻抠着衣角:“这……太好了,我穿会不会不太……合适?有点浪费了。”
“哎,我服了你了,浪费什么啊?衣服不就是给人穿的?你就穿吧。”顾思安在旁边笑着说,“我那边还有备用的被子和枕头,午休的时候你就睡在这儿。我们寝室中午开空调,可舒服了。”
“空调?”楚天青重复了一遍。
空调,好奢侈啊。
下一秒,郑相宜又拿出一张床单,爬到那张空床上,熟练地铺起来。她一边铺,一边说:“这张床本来是空着的,学校打算以后安排同学住进来,现在正好没人睡,你先睡吧。”
楚天青心跳得很快,喉咙发紧,甚至有点眩晕。她从小到大几乎没睡过空调房,更没有朋友为她铺过床。她好像一个误入他人梦境的小偷,偷偷享受不属于她的清凉和整洁,心里却是一阵阵发虚。
楚天青想说“谢谢”,又觉得光是一个“谢谢”太轻太浅,不够表达自己胸口翻涌的情绪。她用指尖紧紧捏住那件短袖:“我会小心的,睡觉也不乱动,不会把衣服弄皱的……早上出门前我洗过澡了,头发也洗过。”
顾思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就安心睡一觉,别想太多。”
楚天青确实太累了。
昨晚她熬到凌晨两点才睡着,梦里反覆出现一个空荡的教室,她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今天早上五点,她就醒了,睁开眼那一瞬,心跳已经很快了,时钟在她身体里提前敲响,提醒她要面对一个未知世界。
现在是中午了,终于能休息了。楚天青躺上床,钻进被子里。
床铺软硬适中,被罩摸起来是干净的棉布。空调送来一阵凉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寝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几道轻微的呼吸声,还有翻身时床板的轻响。这些细微的响动,似乎安抚了她紧绷一上午的神经。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下午两点,寝室铃声响了。
楚天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松,脸颊有些红润,今天中午果然睡了一场好觉啊。
楚天青背上书包,跟着郑相宜,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
“住校真好,”楚天青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也想住校了。”
郑相宜说:“确实挺方便的,你可以和学校申请的,名额还没满呢。”
“住宿费多少钱呀?”楚天青问。
她们走在长廊里,阳光斜斜洒进来,郑相宜踩住地砖上的影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学期一千,不算贵。”
楚天青心想,一千块啊,那还是再等等吧,等到奖学金到账,或者问问学校能不能减免住宿费?她不想再开口问父母要钱,他们已经够累了。
真希望月考快点开始,只有考出一个好成绩、好排名,她才能拿到全额奖学金。
乱糟糟的思绪还没理清,楚天青已经踏进高三教学楼。她和郑相宜一起去开水房接过热水,又沿着长廊走向十七班的教室。
刚一进门,教室里就响起了一声惊呼。
楚天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周围的目光一下子落到自己身上。她走回座位,放下书包,抽出笔记本,准备复习,耳边又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哇”。
坐在后排的几个同学正在窃窃私语。他们认出来楚天青身上穿的是郑相宜的衬衫,又有人眼尖,看出楚天青手里的笔记本是纪明川常用的那一款。
这些同学又多瞄了几眼楚天青,众人一致认为,这个转学生楚天青,真是太不一般,万万不能小看。她转来的第一天,就用上了纪明川的笔记本,穿上了郑相宜的衬衫,真不敢想像,再过几天,她和这些优等生的关系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纪明川走进教室时,注意到后排几个同学正聚在一起,目光全都落在楚天青身上。
纪明川从他们身旁路过,脚步一顿,淡淡问:“你们在看什么?”
几个同学被问得一愣,赶紧收回视线,嘴上却装作轻松:“没看什么啊,我们就是聊聊天,怎么了,明神?你又不是班主任,查岗呢?”
纪明川像是笑了一下:“你们聊得挺专注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下次聊八卦能不能别盯着一个人看?聊出了偷窥的效果。”
同学们哑口无言。
纪明川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后,想到自己今天上午在数学考试中发挥失常,还是有些心烦意乱。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杂志,打算随便看看,当作消遣。
楚天青正好看见了那本杂志的封面,那是《中国国家地理》2025年6月刊。
楚天青一下就心动了,《中国国家地理》是她最喜欢的刊物之一。可惜她买不起新的,只能在图书馆查阅往年的旧刊,今年新出的这几期,她一本都没读过。
明明早上才和纪明川吵了一架,可她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句:“你也喜欢看《中国国家地理》吗?”
纪明川翻着杂志,头也不抬:“不喜欢。”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她唱反调?
“骗人,”楚天青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明明很喜欢,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就是不愿意承认。”
纪明川还是没转身,翻杂志的动作却顿了一下。
楚天青看不见他的神色,也猜不到他的心思。过了几秒,他才问:“第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它,而不是别的?”
楚天青没听懂他的意思,只盯着那本杂志的封面,那是一张极简风格的摄影图,银白雪山静静伫立在夜色之中,远处的月球大而清冷,浮在深蓝天幕上,仿佛嵌入了雪山之巅。
真的好想翻开看看啊。
她立即换了一种说法:“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借我看看吧。我和你换,我有物理笔记本,可以借你,你不会吃亏的。”
纪明川终于转过身来,和她对视。
楚天青双眼明亮,迎着他的视线。他把杂志翻到第一页,随口说:“给你吧,反正我也快看完了。”
说完,他一抬手,把杂志推向她的桌角,动作看似随意,却避开了她桌上那一小滩水渍。
楚天青迅速接过来,小心地把杂志摊在课桌上,翻开一页,又抬头望他一眼:“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这又是什么甜言蜜语式的偷袭?
纪明川虽然把杂志借出去了,但他的头脑还是很清醒。他不会因为楚天青夸了他一句,就忘记了她的嘲讽,更不会忘记自己的数学成绩比她低了整整三分的耻辱感,还有她每道大题都写了两种解法的荒谬感。
楚天青翻到了中间一页,看到《草原上的沙狐一家》,她很开心:“沙狐长得好可爱啊,像小狗,又像小猫。”
“和你也有点像。”纪明川脱口而出。
“为什么?”楚天青严肃地问。
纪明川在心里想,你们都很狡猾,嘴上却说:“我猜你也喜欢自然风景。”
楚天青点头:“嗯,我经常抬头看夜空,你知道哪里能看见银河吗?”
纪明川说:“要在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才行,城市的夜晚太亮了。”
“我小时候在乡下见过,满天都是星星,”楚天青的声音变轻了,像在回忆一场遥远的梦,“我那时候真的相信,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挂在天上。”
纪明川移开视线,没有立刻回应。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楚天青望着窗外的天空,又问了一句:“你觉得,人类有没有可能像鸟那样飞?”
“靠什么?”纪明川回得很快,“靠科技的话,已经做到了,飞机、热气球、滑翔机,靠身体本能的话……基本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楚天青低声说,“可我还是会羡慕鸟的世界。天那么高,地那么广,候鸟能从西伯利亚飞到东南亚,看遍半个地球的风景。”
她顿了顿,又向他吐露心声:“人和鸟一样,生命都有尽头。只是人有太多牵挂,还要承担太多责任。这一生能经历的事,能看到的风景,其实很有限。”
纪明川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人活着,确实不像鸟……但人有自己的路要走。”
楚天青收回目光,望向他:“那你呢,你的路是什么?你将来想做什么?”
纪明川低头,没有立刻回答,眼角忽然瞥见桌面上那一滩越来越大的水渍。他拎起书包,从侧袋里抽出一包纸巾,动作幅度有点大:“你的保温杯漏水了。”
楚天青这才注意到桌面上的水渍不对劲。她的保温杯正在缓缓渗水,水珠顺着桌角滴落,打湿了一小块地砖。
她连忙把杂志移到一旁,再把杯子端起来,杯底忽然“啪”地一响,瞬间裂开了。
这个保温杯,她用了好多年了,杯底早就有些松动,今天中午又在开水房接了滚烫的开水,恐怕在那时候就已经烫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杯底猛地一脱,滚烫的热水“哗”地泼洒出来,顺着她的指尖灼烧下去。
“啊!”她被烫得忍不住叫了一声,手一松,杯子带着水声“光当”一声落下来,砸到桌上。
混乱之中,纪明川猛然起身,把桌子朝外一推,热水也流向了外侧,桌脚摩擦地面,刮出“卡哒”的重响,引得全班都往这边看。
盖子滚了几圈,滚到了纪明川脚边。
楚天青不知道纪明川有没有被烫伤,但她隐隐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虽然这一切并非她的本意。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看着地板上一滩狼藉,下意识地想要收拾干净。清理垃圾几乎是她的本能。
她弯下腰,想把杯盖捡起来。
纪明川伸出左手拦住她:“别碰了。”他低声说着,把自己泛红的右手藏到背后。
周围的几个同学也走了过来,楚天青这才回过神:“快去用凉水冲一下手!刚烫伤的时候最有效。”
纪明川转身就往教室门外走,楚天青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他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身后立即响起一片起哄声:“呜哇!明神!!”
“明神铁树开花了!”
“明神好事将近!”
纪明川的脚步加快了。他把手放进兜里,一边走,一边骂:“吵死了!快上课了,全校就我们班最吵,你们想挨骂吗?”
洗手间位于走廊尽头,洗手台设在男女厕所之间的狭长墙面中,水池被日光照得泛白,几个水龙头都在滴滴答答地漏着水。
纪明川走上前去,卷起校服袖子,打开水龙头,把右手伸进冰冷的水流里。
楚天青站在他身侧,离他半步远,也拧开了旁边的水龙头。她的掌心和手指都被烫红了一小块,皮肤泛着淡红色的鼓涨感。
她知道这种烫伤一点也不麻烦,只要用冷水及时冲洗,很快就会消退了。她以前在家里做饭时,曾经受过更严重的烫伤,冒出几个水泡,蜕了几层皮,比现在严重多了。
洗手台里水流不断,楚天青转头,看到纪明川的指尖明显涨红了。
自己犯下的错,不该牵连别人,她心里一紧,急忙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纪明川低着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没事,烫不死。”
楚天青一时语塞,手上的热意还没完全褪去,脑子又有些空白了。过了几秒,她才问出口:“我是不是应该赔你钱?”
“没必要,”纪明川不紧不慢地回答,“上个月,陆子昂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害我扭伤了脚,他也没赔我钱。”
楚天青抬头问:“陆子昂是谁?”
纪明川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坐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纪明川说话时,声音依旧淡漠,但是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又强调了一句:“离他远点。”
要不是纪明川提出来,楚天青根本没注意到“陆子昂”这个人。她问:“陆子昂怎么了?”
纪明川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这句话只是顺嘴一说,既没有情绪起伏,也不是特意关照楚天青。毕竟楚天青还是他的对手,他和楚天青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但他还是随口提醒她了,陆子昂那种人,太过张扬,又自以为是,谁遇上都得防着点。
水流声逐渐减小,楚天青低头看自己的手,烫过的地方早已不疼了,她也关掉了水龙头。恰在这时,上课铃打响,她立即转身跑向教室。
此时此刻,班主任王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楚天青留下的烂摊子已经被同学们收拾完了,地板擦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天青站在门口,脸颊发烫,几乎要烧起来。她站得笔直,默默等待老师的责骂。
王老师看了她一眼:“站那儿干嘛呢?快回座位。”又追问了一句:“手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楚天青连忙拒绝:“没事,已经不疼了。”
刚迈出半步,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校园卡,只能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老师,学校给我发的餐补……”
楚天青说话的声音极小,王老师却听得很清楚。王老师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替你问过了,明天就能到账,别担心,好吗?”
那五百块钱,明天就能到账了?
楚天青欣喜不已:“谢谢老师!”
王老师转头看向纪明川:“下周月考了,最近这段时间,注意状态。”
纪明川答应了一声:“嗯。”
月考的年级排名一向重要,不仅关系到奖学金和保送机会,也会影响老师们的教学评估和后续安排。总之,这是一件不能掉以轻心的事。
楚天青能察觉到王老师对纪明川的重视。她也很想……很想成为那样的学生,被老师信任,被学校寄予厚望。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叮嘱,也会让人觉得自己不是多余的,更不是可有可无的。
可她明白,这种待遇,要靠实打实的成绩换来。她想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位置上。
楚天青和纪明川回到了各自的座位,那本《中国国家地理》正躺在她的课桌抽屉里。她恍惚片刻,还是忍不住把杂志拿出来,先看了再说。
王老师拍了拍讲桌,扫视全班:“以后咱班同学必须注意安全,特别是热水和保温杯,别再出这种事了,记住了吗?”
同学们齐声回答:“记住了!!”
这一整个下午,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便暗了下来。
六点半,放学铃声响起,住校生三三两两地朝着食堂走去。楚天青背起书包,默默穿过走廊,走出教学楼。
黄昏的风轻轻拂过脸颊,校园里的灯光陆续亮起,像是一颗颗浮在暮色中的星星。
楚天青走到了校门口,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掠过,竟然是纪明川。他没看她,一路向前骑去,影子在斜阳下被拉得修长。
原来他也是走读生?楚天青顿时有了一个推断,他家一定离学校很近。
楚天青没有多想,加快脚步,走向公交车站。站台上人很多,她好不容易才挤上一辆车。
这一路上,车窗之外,路灯密密闪闪,如同流动的火光。
公交车驶上了高架桥,她俯瞰城市夜景,万家灯火铺展在夜幕之下,奔流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尽头,城市的夜晚,竟是如此喧嚣而绚烂。
公交车穿行在夜色里,驶过一站又一站,天色也逐渐沉下去,终于彻底黑了。
楚天青站在车厢里,望着窗外飞逝的灯影,肚子饿得隐隐作响。她心里默默想着,家里还有热饭吗?妈妈会不会又去加班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呢?她忍不住握紧了书包带。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站了,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天青迅速下车,正要走回家,却突然怔住。
车站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站着,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隐约露出饭盒的轮廓。
是妈妈。
风吹起妈妈鬓角的几缕头发,也吹走了楚天青心里的闷气。
这一瞬间,所有的孤独、委屈、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感觉自己不像十七岁的高中生,更像是放学之后,在路口等妈妈的小学生。她朝着那个身影飞奔过去:“妈妈,我放学了!”

楚天青的妈妈个子不高,身形清瘦。她鬓边的头发早早泛起了浅白,被她夹在了耳后,露出轮廓分明的面颊。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袖和长裤,布料已经很旧了,却还是干净整洁的。
楚天青毫不犹豫地扑向妈妈。
妈妈拉住了她的手腕:“宝宝,今天在学校过得顺不顺心?老师和同学对你怎么样?”
楚天青已经十七岁了,妈妈一直叫她“宝宝”,从没改过口。
她很喜欢妈妈这样叫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她在乡下的山野上乱跑,脚下是青草,头顶是蓝天,整个世界都为她敞开怀抱。
她牵住妈妈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挺好的,老师很照顾我,同学也对我很好。”
忽然,妈妈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宝宝,你这件衣服……”
“是同学借给我的,”楚天青语气轻快,“她叫郑相宜。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她就把这件衣服借给我了。”
妈妈认真叮嘱:“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晚上妈妈帮你洗了,晾干了,明天你叠整齐带去学校还给她。”
楚天青轻轻摇了摇妈妈的胳膊:“妈妈,你今天上早班,四点就起来了,回家吃完饭赶紧去睡觉吧,这件衣服我自己洗。”
妈妈却轻声说:“没关系,妈妈不累。”
她打开手里的塑料袋,取出一个不锈钢饭盒。掀开盒盖,里面躺着两个剥过壳的煮鸡蛋,还有一只干净的小勺子。
“今天厂里发的鸡蛋,”妈妈把饭盒递给她,“我吃不完,就拿回来给你。你爸爸刚到家,在做饭呢。我想着你放学饿了,先吃个鸡蛋垫垫肚子,你早上不是也没吃东西吗?”
楚天青一怔,松开了妈妈的手。她双手攥紧书包的背带,往前走了几步:“你不要老是把好东西都留给我啊。”
她越说越委屈,步子迈得越来越快:“妈妈你总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就非要让我吃,你自己一点都不舍得吃……我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你就是不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两个鸡蛋而已,为什么非要留给我啊?你为什么连鸡蛋都舍不得吃啊?”
“宝宝,”妈妈快步追上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是妈妈不好,不要生妈妈的气。”
昏黄的路灯下,楚天青回头望去,光线斜斜落在妈妈的脸上。
那是一张疲惫的脸,颧骨略高,脸颊瘦削,眼神依旧柔和。她鬓角的几缕白发微微发亮,皮肤有些干涩粗糙,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都是这些年辛劳生活留下的痕迹。
楚天青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猛地涨满双眼。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坏,特别坏。
妈妈在服装厂工作了一整天,还惦记着她没吃早饭,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带回来给她。可她却赌着气,走在前面,嘴里还说着不懂事的气话。
她的胸口发紧,嗓子像是卡住了似的,憋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妈妈不要这么说……”
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的语调生硬又酸涩:“我好想哭。”
妈妈的眼眶也红了,却装作没事的样子,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别哭了,宝宝,别把眼睛哭肿了。”
妈妈粗糙的手掌摸到了楚天青的后脑勺:“你心里难受,就和妈妈说说,可别一个人撑着。咱们日子再难,也是能撑过去的。”
妈妈又把饭盒递到楚天青手里。
楚天青鼻子发酸,拿起勺子,低头吃了一口鸡蛋,咀嚼得很慢。一个鸡蛋吃完了,她却没动第二个,还把饭盒推了回去:“这个给妈妈。”
妈妈收下饭盒,没有拒绝。
她们继续往家走,夜风还带着夏日的热气,夹杂着小区垃圾桶和潮湿泥土的味道。
小区里的路灯只亮了几盏,一路上忽明忽暗。几个老太太坐在灯影下,慢悠悠地摇着蒲扇,说着家常话,旁边蹲着一只橘猫,尾巴扫来扫去。
楚天青心里暗想,好胖的橘猫,好可爱啊。
妈妈说了一声:“这里的路不平,要看着点。”
楚天青低头一看,地面坑坑洼洼,破碎的砖缝间长出几撮细草。她抬头,环视四周,楼与楼之间拉着晾衣绳,晾着旧毛巾和褪色的短袖。
楚天青紧紧跟着妈妈,穿过小路,转入那栋熟悉却老旧的楼房。
楼道里的灯全坏了,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得见鞋底踩在水泥地上的回声。
楚天青下意识地跺了跺脚,想用声音抵抗心里的害怕,又伸出手,扶住了妈妈的胳膊。
妈妈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妈妈带了手电筒。”
妈妈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小手电筒,按下开关,一缕光柱照亮了几级台阶。
楼道深处还是很黑,楚天青只好一边扶着墙,一边跟着妈妈往上走。
妈妈忽然说:“今天我跟你爸又吵了一架。”
楚天青问:“为什么?”
妈妈叹了口气,才说:“这天儿太热了,出一身汗,我跟你爸这几天又老是加班,衣服都来不及手洗。我就说干脆买个洗衣机,哪怕二手的,也能省点事。结果今天快递送来了,我拆开一看,洗衣机门是坏的,关不上,根本用不了。我当时就火了,你爸就贪那个便宜,买个便宜货,还不如不买呢。”
“我来修吧,”楚天青立即反应过来,“家里的电器一直都是我修的,估计只是门轴松了。”
妈妈有点着急了:“你今天才转去省立一中,高三学习那么紧张,可不能浪费时间。先写作业吧,我和你爸想想怎么找人退货。”
楚天青在台阶上跺了一脚:“我在学校就把作业写完了。”
妈妈喘了一口气:“你啊,从小脑瓜子就转得快,老师都说你写得又快又好。”
走到四楼与五楼之间的楼梯转角时,五楼其中一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灯光从门缝里泻下来,照亮了昏暗的楼道。
“爸爸!”楚天青喊了一声。
爸爸正站在门口,穿着一件老旧背心,和一条松垮的棉布短裤,前胸后背全被汗水浸透了。
这么闷热的天,家里又没装空调,厨房那点地方就像一个蒸笼,爸爸刚才在厨房做饭,肯定是热得喘不过气来。
“回来了?”爸爸拿出来两双拖鞋,放在玄关处,“我刚开了电扇,饭马上就好。”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
楚天青快步跑进家门。
这个家只有三十个平方,勉强分成一室一厅。楚天青住在卧室,爸爸妈妈住在客厅。狭窄的空间被家具塞得满满当当,连走动都要侧着身子。
楚天青把书包扔到椅子上,一眼看见了角落里的洗衣机。
那是一台小型的二手洗衣机,外壳已经泛黄,门敞开着,确实合不上了。
楚天青拿来工具箱,蹲在洗衣机前。橡胶圈缝隙里传出一股发霉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有点难闻。”
“你别用手碰,脏得很。”妈妈在一旁说。
“没关系的。”楚天青熟练地拧开洗衣机的螺丝,把面板一块块卸下来,直到露出洗衣机的内部电路。
门的内锁装置果然坏了。
那是一种感应电路,门关上后,开关触点才能闭合,电流通过,洗衣机才能启动。现在这部分已经老化,金属触点卡住了,接触不到电流。
楚天青从工具箱里找出一小段导线,仔细地绕过门锁电路,直接将控制触点短接。做完这些,她又看了看门的铰链和锁扣,早已松脱变形,根本扣不住。
她从抽屉里找来两根粗橡皮筋,又敲了两个小钉子在洗衣机侧面和门边缘,再把铰链一点点修补好,来回试了几次,最终将门固定住,虽然不算严丝合缝,却足够在运转时撑住了。
“这是干什么的啊?”妈妈忍不住问她。
楚天青没听见妈妈的问题,一心只想着修理洗衣机。她动作利落,神情专注,修理的过程几乎没有一丝停顿。
螺丝、接头、电线、卡槽,她一样一样复原,就连橡胶圈上的污垢也没放过。她倒了一点碱水,仔细擦拭那些污垢,还用旧牙刷把缝隙刷干净了,最后再用抹布擦干了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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