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不是宿敌吗by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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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可以了。”楚天青又蹲下身,把水管接好,插上电源,调到洗涤模式,洗衣机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随即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修好啦!”她站起来,欢欣雀跃。
这时,爸爸和妈妈也围了过来,妈妈小声说:“真的能用了……”她眼里隐约闪烁着泪光。
楚天青也猜到了,为了安装这台洗衣机,爸爸妈妈特意搬动了杂物,腾出了一个角落的空间。现在洗衣机终于能运行了,爸爸妈妈都松了一口气。
“爸爸,妈妈,”楚天青抬手比划了一下,“每次用的时候,先把这个门关上,然后再把这边的橡皮绳圈拉开,挂到门上,门就能固定住了,不会弹开,也不会漏水。”
妈妈连连点头:“你说慢点,再说一遍,我和你爸都要记下来。”又咕哝一句:“你爸要是有你一半会修东西,我也不至于和他吵架。”
楚天青低头把工具收进了盒子里。她患有轻度强迫症,当她集中注意力,做完一件事之后,往往还要在脑海里重新复盘一遍。
爸爸站在一旁,手还搭在洗衣机上,忍不住笑着说:“你看,不白买吧?这台洗衣机,容量够大,能洗我和你妈的工作服,原价两百八,我花六十,包邮送到家,多合适。”
妈妈瞥了他一眼:“行了你,就你会买,赶紧吃饭吧,孩子今天都累坏了。”
爸爸一听,立马转身去端碗。
楚天青洗了手,走过来,坐到那张低矮的小折叠桌前。
三个小板凳围着一张撑开的折叠桌,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晚餐桌椅。那桌面有些歪斜,其中一个桌脚还贴了一圈透明胶带。
餐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青菜肉丝面,还有一盘凉拌土豆丝。爸爸把土豆切得细细的,用醋和辣椒拌得红亮,楚天青轻吸一口气,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楚天青的肚子早就饿了。她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吃进嘴里,脆生生的,酸辣开胃,再吸进去一口面,汤水咸淡正好。她眨了眨眼,满足地叹了口气:“真好吃。”
吃着吃着,楚天青忽然发现,爸爸妈妈碗里的肉丝比她碗里少得多。她停下筷子:“你们的肉怎么比我少那么多?”
爸爸正要张口,妈妈抢先说:“你还小,正在长身体呢,得多吃点肉。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吃多了反倒不好消化。”
爸爸也说:“就是,高三最费力了,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
楚天青低下头,没再说话,只把碗里剩下的几根肉丝挑到一边,慢慢吃着面。
爸爸叹了一口气:“等过两天发了工资,咱就给你买个手机。你现在在省立一中上学,那可得有个手机才行,你班上用手机的同学多不多?”
楚天青摇了摇头:“学校不让用,老师看到会没收。大家都是偷偷用,课间拿出来看一眼。”
妈妈皱着眉:“万一出了啥事,你得有个手机,才能联系上我们,回家路上也好有个保障。”
楚天青连忙说:“那就买个二手的,能打电话、能上网就行,不用买贵的。”
妈妈自嘲一笑:“咱也买不起贵的。”
楚天青恍惚一瞬,心里还是有些期待,如果真有一部手机,她就能注册微信了。
今天有好几个同学问她的微信号,她只能摇头说没有,他们听了,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好像觉得她在撒谎。
晚饭过后,楚天青把郑相宜的那件衣服放入脸盆,拿到了水池里。她用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块茉莉香皂,仔细地搓洗每一寸布料。
反覆换了几遍水,她才把衣服拧干,晾在卧室的窗边。
家里没有阳台,也没有晾衣架,更不会有烘干机。好在夏天的夜晚暑气未消,开窗就有热风拂过,到了明早,这件衣服大概就能干透了。
楚天青洗了个澡,换上睡裙,用瓷碗从厨房水壶里接了一碗水,端回卧室,放在桌角。
水汽缓缓升腾,她坐在床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是纪明川借给她的那本杂志。
她随意翻阅着,一页一页地掠过山川、草原、极光、广阔海洋……直到最后一页也翻完了,她才发现今天快过完了,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她合上书,关了灯,闭上眼睛,躺下来。可她知道,这只是一个仪式,真正的睡意不会立即到来。
自从离开了农村老家,每晚入睡前,她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各种各样的念头。她会突然想起课本上讲的地球引力、电场力的方向,也会闪回白天遇到的一些人说话时的面部表情,甚至是他们的衣袖上的一根头发。
这些思绪,就像打了结的线团,越拽越乱,越理越紧。
楚天青曾经以为,所有人睡觉之前,都是这样的,满脑子胡思乱想,直到某一个瞬间被困意击倒。
然而,十五岁那年,她在医院做心理测评,医生才告诉她,这是“入睡前思维强迫”,属于强迫症的一种表现。
半个小时过去了,楚天青还没睡着。
她翻了个身,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好想睡在空调房里,被子轻软蓬松,床上还有一个毛绒玩具,最好是那种长得像鲨鱼,或者鲸鱼的玩偶,她可以把脸埋进去,狠狠蹭几下,抱着它蜷起来,假装自己也是一条鱼,能在大海里游荡。
意识越来越淡薄,终于,困意将她包围了,她睡着了。
早晨五点,闹钟准时响起。
屋里空荡荡的,爸爸妈妈已经出门了。天刚亮,他们就去服装厂上早班了,每天都是这样。
楚天青收拾完毕,背起书包,走出家门。她想了想,也许今天可以在学校食堂吃早饭?
王老师说过,今天学校的餐补就会到账了。
早晨六点四十,楚天青赶到了学校。她直奔食堂,一进门,香气就扑面而来。
她看见食堂早餐也有好几个窗口,柜台后方的蒸笼里,南瓜、红薯、小笼包整整齐齐排在托盘上,还有炒面、炒饭、馄饨、肠粉,以及各种点心。
她从没见过如此丰富多样的早餐,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片刻之后,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跑到一台空闲的刷卡机前,把卡一放,屏幕显示出余额:500.00。
餐补到账了!
楚天青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没完全缓过神,一眼看见了纪明川。
他站在另一台刷卡机前,低头看着手机。
今天他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件浅灰色T恤,搭配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休闲裤,显得格外挺拔。他肩背结实,腰线劲韧有力,双腿修长,比例好得几乎挑不出错,让人一眼望见就再难移开。
此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扫了过来。
楚天青大大方方走过去,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地理杂志,递给他,又顺手把物理笔记本放在上面。
“给你,”她语气平静,“昨天答应你的。”
纪明川本来还想客气几句,但他翻过笔记本封面之后,话就噎了回去。
纸页上,每一个难点都被她归纳得清清楚楚,那些公式、概念、解题思路,都写得简洁又条理分明。
纪明川问:“这本笔记这么好,我是不是应该明天还你?”
“不用急,”楚天青摆了摆手,“你看完了再还。”
话音刚落,她看见他指尖一顿。她知道他不习惯欠人情,好心提醒他:“昨天我对你说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谢谢。”纪明川低头,把杂志和笔记本收进了书包。他的动作一贯利落,没再多说什么。
楚天青又问:“你不是走读生吗?为什么会在食堂吃早饭?”
“我爸妈工作很忙,”纪明川说,“我早上也起不来,没时间做饭。”
楚天青点点头,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节奏是相似的。
她充满好奇地问:“你爸妈做什么的?”
“都是外科医生。”纪明川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楚天青发现他用的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她忍不住问:“老师会没收学生的手机吗?”
纪明川看了她一眼:“小心点就行,我刚才在用手机给校园卡充值。”
“嗯,”楚天青说,“那我们一起吃饭吧。”
楚天青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她对“和同学一起吃饭”这件事,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执念。
纪明川抬起左腕。他戴着一块银边黑面的手表:“现在是早晨六点四十五,再过几分钟,住校生就该来吃早饭了。如果他们看见你和我坐在一起,一定会大叫出声,吵得整个食堂都能听见。”
楚天青扯了扯书包带子,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
纪明川怔了一下:“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吃饭么?”
纪明川语气坦然,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这句话,竟然会这样脱口而出。
楚天青没有回应。馄饨的香味飘散过来,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早餐吸引了。
她拿起一个餐盘,走向窗口排队。
纪明川没再说话,跟着她走了过去,保持着半步远的距离。
队伍缓缓往前挪动,楚天青侧过头,看向窗口内侧,各类早餐盛在一个个不锈钢托盘之中,热气蒸腾,色香味俱全。
豆腐脑细腻温热,八宝粥软糯浓稠,火腿青菜炒面上还撒了几粒芝麻,每一样都让人想尝上一口,楚天青一时看花了眼。
窗口后的阿姨晃了晃手里的铁勺:“同学,吃什么?”
楚天青指了指:“这个炒面……多少钱?”
“七块,早上现炒的。”阿姨动作利落,话音刚落,就盛了一份火腿炒面,放进了她的托盘里,“要不要再来个煎蛋?”
楚天青原本没打算吃这么贵的早餐,刚要开口拒绝,阿姨又问了一遍:“要不要煎蛋,同学?”
楚天青忍不住问:“煎蛋多少钱呀?”
阿姨把煎蛋铲了起来:“一块钱一个,要不要?”
楚天青还在犹豫,身后传来纪明川的声音:“拿一个吧,我们是高三生,脑力消耗很大。”
那阿姨就把煎蛋放进了楚天青的炒面盘子里。
那炒面油亮诱人,锅气十足,煎蛋的边缘恰到好处地微微卷起,焦香四溢。
楚天青实在舍不得退货。她咬了咬牙,好,今天就奢侈一回,等到月考一结束,她一定会把奖学金狠狠地赚回来!
楚天青端着餐盘向前走,又回头看了一眼纪明川。
纪明川的托盘上摆着一碗豆腐脑、一份凉拌莴笋、两笼鲜肉小笼包、还有两个煎蛋。
哇,他真的很会吃,楚天青看得有点愣了。
纪明川笑了一下:“往前走啊。”
楚天青连忙收回目光,小跑几步来到饮料区。她没打算买饮料,只是结账的刷卡机就设在这里,所有人都得从这里走一遍。
她正要掏出校园卡,纪明川已经走上前,抬起手,“滴”地一声,机器终端亮起绿灯。
食堂阿姨说:“好了,下一个。”
纪明川又把他自己的餐费付了。楚天青瞥了一眼屏幕,纪明川的校园卡余额是931元。
她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他:“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还有……你们为什么都在卡里放那么多钱?”
纪明川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喜欢喝什么?”
楚天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喜欢喝水。”
纪明川转头看向阿姨:“再拿两瓶矿泉水,谢谢。”
阿姨递过来两瓶,纪明川顺手刷了卡,将其中一瓶放进楚天青的餐盘里。
楚天青还在抬头看饮料区的价格目录,没反应过来。纪明川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因为我不想欠你人情。明天早上,我会把你的物理笔记本还给你。”
说完,纪明川端着托盘走远了。
楚天青茫然地看着纪明川的背影,他总是给她一种很矛盾的感觉,热情又冷漠,聪明又笨拙,谦虚又傲慢,粗鲁又有礼貌,她看不透也猜不到他的想法,只觉得他有些搞笑。
楚天青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享用这一顿丰盛的免费早餐。炒面果然很好吃,煎蛋也不错,她吃得高兴,连一根面条都没剩下。
早晨七点十分,楚天青踏入十七班的前门,早读课还没开始,班上同学也没来齐,不少同学正在闲聊,也有几个人趴在桌上补觉。
劳动委员冯康拎着拖把走过来:“楚天青,今天是你们小组做值日,你……”
话没说完,教室门口响起脚步声,楚天青转头,看见纪明川正慢悠悠走来,她特意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明神!”
这是楚天青第一次叫他“明神”,他一时无语,过了几秒,才回话:“早上好。”
楚天青还是很感谢他今早请她吃饭,为了表示友好,她又问:“早饭好吃吗?你吃饱了吗?”
纪明川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他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吃得挺好,你呢?”
楚天青还没来得及开口,劳动委员冯康已经快步走过来,站到了她和纪明川之间,语速飞快:“喂,今天是你们小组值日,听到了吗?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在这儿拉家常?你们是不是一起吃的饭,还没消食,非得在这时候你侬我侬?”
纪明川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了:“我是自己一个人吃的早饭,你怎么就开始造谣了?”
冯康皮笑肉不笑:“哎哟,明神发话了,那我可不敢多嘴了,您能不能高抬贵手,稍微动一动拖把和抹布?走廊上还缺两个人拖地、擦瓷砖……”
楚天青赶紧接话:“我去拖地。”
话音一落,她飞快地跑回座位放下书包,一把拎起拖把,像风一样冲出教室,生怕再多耽搁一秒。
纪明川望着她跑得不见人影,无奈道:“那我去擦瓷砖。”
教室之外,拖把在地砖上来回划过,刮出一阵细微的水声。
楚天青握紧了拖把,认认真真拖地。纪明川蹲在不远处,正用抹布擦瓷砖,分神往她那边瞄了几眼。
楚天青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直起腰来,回头看他,他却在那一瞬转开了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她早就感觉到了。从昨天起,班里就有人拿她和纪明川打趣,闲言碎语像野草似的疯长,连冯康那样正经的劳动委员都开始阴阳怪气。
楚天青并不介意,只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尤其是纪明川那一副刻意避开的样子,更是有趣极了。
她直接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我?”
纪明川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他的语气低了几分:“请你不要误会。”
“你放心,我一点也没有误会,”楚天青继续拖地,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哎,你长得挺好看的。”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楚天青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纪明川在心里冷笑一声,完全没有被她夸赞的喜悦,反倒升起一股莫名的倦意,她只注意到了他的外表,并未提及他的内涵,她太大意了,呵呵,他不是花瓶。
纪明川使劲擦拭着瓷砖,仿佛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
楚天青也很捧场:“哇,明神,你劲好大。”
纪明川动作一停:“你不要学班上那些人拍马屁。”
“不是拍马屁,”楚天青扶住了拖把,“实话实说而已。”
纪明川不再说话,只低头继续擦着瓷砖,动作比刚才更用力了些。瓷砖被他擦得珵亮,映出教学楼的倒影。
就在这时,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口,传来一阵鞋底踏地的声音。
楚天青抬眼望去,看见一个身高很高的男生,逆光而来,身影拉得修长。他眉眼深邃,发丝在阳光下泛出一点柔亮的棕光,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他披着一件运动外套,斜挎著书包,另一只手插在兜里,笑容轻浮又张扬。
他就是体育委员,陆子昂。
楚天青记得,纪明川曾经叮嘱过她,离这个陆子昂远一点。
陆子昂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镶钻手表,闪了一下光,楚天青对奢侈品知之甚少,却也曾经听说过这个品牌,价格昂贵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楚天青心里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刚好,纪明川站起来了,她躲到了纪明川的背后。
“哟,纪明川,今天值日啊?”陆子昂笑着问道。
纪明川反问:“值日而已,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路过,”陆子昂耸耸肩,“特意来给你加个油。”
纪明川语气冷淡:“没必要。你进教室吧,别站在这儿碍事。”
陆子昂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纪明川的嘲讽。
他的目光绕过纪明川,落在楚天青身上:“新来的转学生怎么躲着我,胆子这么小?我又不吃人,过来吧,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微信号多少?”
楚天青眉头皱了起来。她最讨厌别人拿“胆子小”说事,好像她天生就该退让、该胆怯似的。
她大步往前跨了一步,手里的拖把“啪”地一声,重重砸在地砖上:“我没有微信,也没有手机。交朋友就免了,麻烦你让一让,我还要拖地。”
陆子昂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像是听了个笑话。他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穷酸,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这样一个转学生,昨天的数学考试竟然考了满分,听说郑相宜也对她很好,她何德何能?
陆子昂走向她:“你对我哪儿来这么大的敌意,纪明川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楚天青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别人告诉我,我自己看得出来。”
陆子昂与楚天青还有一步距离。他抬起手,作势要拍楚天青的肩膀:“别这么凶嘛,我就随口一问,又不是杀人放火,你至于这样看我吗?”
他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脚,嘴角一勾:“你这双鞋也太有年代感了,都快开口了,还能穿出门,真行,省钱省到这地步,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过得有多惨吧?”
他说着,还笑了一声,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肩膀。
忽然,另一只手横空插入,带着毫不客气的力道,推开了陆子昂的手腕。
纪明川动作太快,甚至没给陆子昂反应的时间。他顺势一用力,将陆子昂往旁边掼开半步,而他站在陆子昂面前,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意:“你在走廊上发什么神经?”
陆子昂一手撑着墙,勉强站稳,脸上浮起一丝阴狠:“你敢推我?!”
楚天青这才注意到,陆子昂的富裕家境不仅体现在他的手表上,他从头到脚都穿着贵重的名牌。
其实她并不认识那些牌子,但陆子昂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无论是质感、剪裁,还是那个显眼得有些刻意的标志,都让她本能地意识到,陆子昂家里很有钱。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学校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而是成人社会的缩影,每一个学生都代表一个家庭。她终于明白了纪明川那句“离他远点”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惹麻烦,可她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楚天青走上前去,站在了陆子昂和纪明川之间,低声说:“省立一中禁止学生打架斗殴。陆子昂,你也不想被处分吧?”
陆子昂站直了身体,抬起下巴:“你威胁我也没用,就算校长在这儿,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压低声线:“我告诉你,哪怕我把你打一顿,校长也只会问我手痛不痛。老实点吧,别惹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纪明川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你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见过沈校长吗?哦,我忘了,你成绩太差,以你的水平,她根本懒得管你。”
陆子昂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其实陆子昂的成绩不算差,他是全班前五,也是年级前三十。但是因为纪明川一直考第一,陆子昂又是一身少爷气,仗着家里有点背景,说话不讲分寸,像是根本没学过如何与人正常相处,在纪明川眼里,陆子昂就是一个差等生,不管考了多少分,都不会好好做人。
陆子昂笑了:“纪明川,你成绩好又怎么样?是,你是年级第一,可你以后不也就考个北大清华吗?你毕业那天,就得跑到我爸妈公司里投简历,到时候你进不进得来,还得看我心情……”
纪明川也笑了:“你倒是挺会做梦的,你怎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也许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你们家那个录材集团已经倒闭了,你在街上乞讨,还要看我脸色,我连一个硬币都不想施舍你。”
“录材集团”的老板是陆子昂的爸爸。听见纪明川的话,陆子昂脸色猛地沉下去,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抓起肩上的书包,像抡棒子一样,朝着纪明川的肩膀甩过去。
这一瞬间,楚天青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手里的拖把横扫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那记书包。
“你冷静点,陆子昂!”楚天青的语调更加严肃,“你家有钱,是很了不起。但你要知道,省立一中出过多少优秀校友,真要闹到校长面前,你爸妈不怕丢脸吗?”
陆子昂单手拎著书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情绪压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楚天青敏锐地察觉到,陆子昂的软肋是他的父母。他既要依靠父母的财富来显出高人一等的架势,又要避免真正触怒自己的父母。
她冷眼看着他,心想,果然如此,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与难处。与生俱来的“高位感”是一把双刃剑,可惜他还不明白剑柄在哪里,也许他会被剑刃割伤,鲜血淋漓,却不自知。
早读课早已开始,教室里的几个同学正看着窗外,只等着纪明川与陆子昂大打出手,他们就能立刻跑去办公室叫老师。
楚天青皱了一下眉头。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她才刚转进省立一中,还没经历过月考,没向学校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个节骨眼上,与陆子昂正面冲突,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楚天青松了松手中的拖把,唇边浮起一个温和的笑:“好了,王老师快来了,今天就这么算了吧。”
陆子昂原本还绷着脸,真没料到楚天青还能笑得出来。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妈妈说过的一句话:“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让一步。”
他轻哼了一声,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随后,他一甩书包,将肩带斜挎到了肩膀上,另一只手插进口袋,绕过楚天青和纪明川,从教室正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安静下来,纪明川才说:“回家记得喝点柚子茶,去去晦气。”
楚天青忍不住笑了笑:“我快把地板拖完了,你呢?”
纪明川蹲在栏杆边,右手握着那块湿抹布,正在认真擦拭最后一块瓷砖:“我也差不多了,再擦一块就完事。”
楚天青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栏杆:“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物理随堂测试,对吧?”
纪明川淡淡地说:“嗯,听说题目很难。”
纪明川不怕难题,只怕题目不够难。他一直没告诉楚天青,他曾经获得过省级数学竞赛一等奖,上一次数学考试,是他手感不佳,才会让楚天青超过他。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误了。
他各科成绩一向均衡,从不偏科。这也是他能稳居年级第一的原因,不是靠一时的幸运,而是靠长久的积累。
值日结束后,走廊焕然一新,纪明川把抹布挂回原位,走到水龙头前洗了个手。
清水从指间滑落,冰冰凉凉,他看着水流,有些出神。
刚才在走廊上,陆子昂嘲笑楚天青的鞋子太旧,那一刻,纪明川也看见了,楚天青的鞋子旧得发白,却很干净。
今天早晨在食堂里,她连一块钱的煎蛋都舍不得加,这一幕在他脑海里停留太久,挥之不去。
他早就猜到了,她的家境并不宽裕。
她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闲钱购买书本,她平时到底是在哪里读书?又是靠什么,理解那些复杂深奥的概念?
昨天晚上,纪明川在他的电脑上查阅了几篇论文,勉强理解了“时间反演对称”的基本原理,却还是不明白楚天青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换句话说,他对量子物理的理解,远远不及她。
纪明川叹了一口气,又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算了,反正高考不考量子物理,他又何必太较真?
早读课还在继续,阳光洒进教室,铺在课桌与窗台之间。
楚天青趴在桌面上,额角贴着胳膊,睡得很轻。拖完地后,她有些疲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一段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风从窗边吹进来,隐约听见书页被风吹开了。
上课铃突然响起,楚天青睁开眼睛,周围的同学已经坐正了,讲台前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男老师,戴着黑框眼镜,格子衬衫扎进深棕色长裤里,头发上抹着发胶,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看上去有点土气,精神倒是十分饱满。
他把一叠卷子放在讲台上,抬头巡视了一圈,视线落在楚天青身上:“你是新转来的吧?我是关书伦,关老师,教你们物理。”
楚天青点了点头:“关老师好。”
教室里忽然传来几声窃笑,不知是哪个同学又在起哄。
关老师原本还在低头整理试卷,听到动静,眉头一皱,语气陡然一冷:“笑什么笑?一会儿发完卷子,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关老师把试卷分好,按小组分发下去,同学们接过卷子,开始往后一张张传。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回荡在教室里,夹杂着几道紧张的呼吸声。
纪明川拿到试卷,目光一扫,眉头轻蹙了一下。题目确实不简单,但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拿起笔,飞快地写下前几题,沉着冷静又干脆利落。
才写到第五题,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轻响。
楚天青竟然已经翻到第二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