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8
“嗯。”梁七巧顺从地点了点头,颤抖着手拿过魏长锋递过来的笔,准备在调解书上签字。
父母去世得早,原本社区干部想把他们姐弟送到福利院去,但她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也害怕未来姐弟分离,便拒绝了社区干部的建议,拿着父母的补偿款当起了家。虽说父母车祸赔偿金有六千块,但坐吃山空,柴米油盐都要钱,她省了又省,还是觉得日子艰难。
和纺织厂那些双职工家庭出身的同学相比,梁七巧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只能努力读书。她都想好了,湘省师范学院包分配、不收学费,她上大学时弟弟正好读高一,学校可以寄宿,再等弟弟考上大学、她也有了工作,姐弟俩就算是熬出头了。
她先前以为六千块赔偿金很多,没想到这三年物价飞涨,纺织厂工人的工资从几十块涨到了三、四百块,到现在这笔钱已所剩无几,高中学费、生活费成了一座压在她心口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钱大荣一家三口站成一排,赵艳红搂着儿子的肩膀,像只护崽的母鸡,这让梁七巧胸口发闷、眼角发酸。
如果爸妈还在,谁敢欺负他们姐弟俩?
可是,她没有力气和钱大荣一家抗争,也没有能力抗争。钱厂长管着纺织厂后勤,如果得罪了他,厂里收回分配给父母的房子,他们姐弟俩难道露宿街头?更何况,他开出来的赔偿条件那么诱人……
“姐!”梁九善拉住梁七巧握笔的手,眼底满是挣扎。
梁七巧叹了一口气,柔声安抚弟弟:“九善,再忍一忍。等我们考上大学离开这里。他们就欺负不到你了。”
魏长锋也跟着劝梁九善:“听你姐的话,你现在还是个学生呢,安心读书最重要。”
魏长锋并不是不清楚梁九善姐弟受了委屈,但作为一名派出所民警,他看多了太多案例,深知生活充满无奈。
梁九善姐弟的父母是纺织厂职工,他们现在住的是纺织厂宿舍,读的是纺织厂子弟中学。如果真的严肃处理钱大荣,赵艳红和钱建设暗地里肯定会为难这对姐弟,反而会让他们面临更大的困境。
梁九善眼睛里的亮光渐渐变得黯淡,脑袋也耷拉了下来。他收回拉住姐姐的手,牙齿却将下嘴唇咬得出了血。
一切矛盾似乎成功解决。
但是姜凌知道,悲剧正是从这一天开始。
钱大荣并没有真正认识到错误,他不仅变本加厉地欺负梁九善,更是在十一月的一个雨夜强奸了梁七巧,事发之后钱家就像今天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赔偿了梁家一万块,逼着梁七巧签下谅解书。
事后钱家将钱大荣送到省城读书,却将一切罪名推到梁七巧身上,说她勾引钱大荣,为了钱连清白都不要。众口铄金,梁七巧承受不住流言蜚语割腕自杀,生命定格在最美丽的十八岁。
就在梁七巧准备签字之际,姜凌伸手将调解书拿了过来,轻轻放在桌上。
她将手掌按在调解书上,目光温柔而沉静:“梁七巧,等一下再签字。”
梁七巧愣住,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警,讷讷道:“还,还要我们做什么?”
赵艳红跳了起来:“你这个警察怎么回事,这不是耽误大家时间吗?他们要上学,我们要上班,谁有功夫和你在派出所里耗着!”
姜凌望向魏长锋:“老魏,这个案子交给我试试吧。”
魏长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对上姜凌那双亮闪闪的眸子,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魏长锋不忍心拒绝一个新人主动请缨,大不了出了错他在旁边指点一二嘛。
就在这时,派出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名警察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走进来。男子的手上戴着手铐,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声音很刺耳,戾气十足。
“给我老实点!”一名年轻警察喝斥了一句之后,冲着魏长锋说,“老魏,这小子刚在街上抢劫,还撞倒了一个老太太。”
抢劫?这可是刑事案件。
魏长锋神情严肃,对姜凌丢了一句:“小姜,这里交给你了。”便匆匆和案件组民警汇合,一起处理这起突发的抢劫案。
呼啦啦走了几名警察,警务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姜凌目光扫过钱大荣一家三口,松开手掌将压在下面的调解书拿起:“这样的调解书,你们已经签过两次吧?”
姜凌的记忆力很好,清楚记得梁九善的律师曾在法庭上呈上过三份钱、梁双方签字的调解书,上面清楚记载报警记录、问询记录、双方协商达成的条件。也正是这三份调解书证明了钱大荣长期欺凌梁九善,为梁九善二审改判无期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钱大荣满不在乎地说:“对啊,怎么了?”
姜凌冷冷地看着钱大荣:“每次调解书你都承诺不会再欺凌梁九善,对吗?”
钱大荣不敢对上姜凌的眼神,心虚地转开视线。
姜凌再将目光转向钱建设:“你儿子长期霸凌同学,屡教不改,情节恶劣,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19条,可处拘留或罚款。因为考虑到他未满十六岁,目前以教育为主。不过,现在看来,不管是派出所还是你们家长,这种以调解为主的温和教育是失败的。”
钱建设满面堆笑:“小孩子打打闹闹嘛,能有多大事?等他们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姜凌摆了摆手:“不是小打小闹,梁九善三次报警,他的伤情已构成轻微伤,钱大荣的行为已经违法。”
赵艳红不耐烦地说:“什么霸凌?别说那么难听!你们警方不是做过调查吗?好几个同学指认是梁九善挑衅在先,他身上的伤也是自己造成的,和我家大荣没有关系。”
姜凌反问:“既然没关系,你们为什么愿意道歉、赔偿?”
赵艳红撇了撇嘴,正想说话,却被钱建设拉住,他笑着解释道:“梁九善的父母是我们纺织厂的职工,可惜双双车祸去世。我们看他们姐弟俩可怜,所以接受调解,出钱帮他治伤,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是,姜警官?”
钱建设看得出来姜凌和魏长锋不一样,她年轻,更较真。
钱建设不愿意得罪基层警察,特意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想点一点姜凌,让她别咄咄逼人。
姜凌拿起笔录本从服务台走出来,对钱建设说:“走,去审讯室。”
听到审讯室这三个字,钱建设陪笑道:“不过就是个小案子,在这里处理就行了,何必换地方?”
姜凌看了他一眼,一个字没说,当先而行。
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看向值班民警李振良:“帮个忙,一起?”审讯也好、问询也罢,总得有两人一起才符合流程要求。
李振良左右看看,警务大厅里现在除了姜凌,只剩下自己和姜凌这两位民警。他沉吟片刻,站起身来:“你先去,我找个人值班,马上过来。”
刚才他在旁边做笔录,也是心头火起。钱建设一家三口联手欺负两个没爸妈的孩子,太不要脸了!但梁九善姐弟愿意接受对方的调解条件,他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新来的姜凌想为梁九善出头,他当然愿意参与。
姜凌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眼中有了暖意。
李振良从警十年,正义感很强,曾私下资助梁家姐弟,是个很好的人,叫他一起参与调解果然没错。
钱建设见姜凌走了,只得赶紧跟上,嘴里催促赵艳红与钱大荣:“走走走。”
梁九善内心升起新的希望,拉了把发愣的姐姐:“走!”
不同于警务大厅的平易温暖,审讯室显得冰冷肃然。
一桌三椅,青灰色水泥地面、雪白墙壁,再加上墙上写着的黑色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给人一种威严感。
走进审讯室,看到墙上的标语,钱大荣明显有些发怵,一双眼睛不敢乱瞟,缩头缩脑地紧挨着母亲一声不吭。
姜凌没有马上发话,直到李振良进来,两人在木制的审讯桌后坐下,她依然保持沉默。
姜凌的沉默,给钱家人沉重的心理压力。
赵艳红推了钱建设一把,示意他和警察沟通。
钱建设只得走上前去,在姜凌对面坐下:“两位警官有什么话就说,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我在警校的主修专业为犯罪心理学。”姜凌终于开了口。
钱建设愣了半秒,犯罪心理学,这玩意儿研究的是个啥?姜警官学的是什么专业,和他有什么关系?
“心理学研究显示,长期霸凌者若不及时干预,成年后暴力犯罪的概率是普通人的四倍以上。”姜凌说话不紧不慢,却字字清晰。
钱建设胸口开始发闷,声音干巴巴的有些发涩:“那个,我家大荣只是和同学闹着玩,谈不上什么霸凌。前两次派出所同志也到学校调查过,是梁九善这孩子小题大作……”
“不必解释。”姜凌抬手制止了钱建设的辩解。梁九善的卷宗里附有当年的三份调解书,事后律师也重新取证,证实了为钱大荣作证的同学都在撒谎。
“90年魔都有一起抢劫杀人案,审理过程中发现罪犯从五年前,也就是17岁开始霸凌比他弱小的同学,暴力犯罪倾向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矫正,最终犯下滔天大罪被判死刑。”
当父母的哪里愿意听到这样的案例?这不是摆明了说如果钱大荣现在不管好将来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钱建设脸色发白,回身看了眼赵艳红。
赵艳红护崽心切,急慌慌为儿子辩解:“你别在那里唬人!我家大荣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前途一片光明。倒是这个梁九善,在派出所都敢动手打人,我看他才有那什么犯罪倾向,将来是要被枪毙的。”
姜凌做的第一步,是要钱家人重视钱大荣的教育问题,防患于未然。
钱大荣现在欺凌弱小,一则能从打压梁九善这件事情上获得快感,二则他有父母护着,出了事大不了赔几个钱,所以他根本就不怕。
在家人的纵容之下,欺凌弱小带来的快感不断升级,钱大荣会渐渐沉迷其中,最终走上犯罪道路。
可是,这一步看来是失败的。
在钱建设与赵艳红眼里,钱大荣是他们的心头宝,是有些调皮的聪明孩子,在他们的庇护之下一定会有光辉灿烂的前途。不管姜凌怎么说后果,他们压根就不愿意相信。
姜凌淡淡道:“根据《刑法》第134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可判三年以下徒刑。”
审讯室的环境太过严肃,这让习惯搅浑水、耍赖皮的赵艳红有些发怵,但她不肯在这个小女警面前示弱,梗着脖子说:“你别和我谈什么刑法哪一条,什么三年以下徒刑。我家大荣未成年,你们警察最多只能对他进行教育。”
姜凌双目微眯,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她抬手指向梁九善:“他也未成年,即使杀了人也不会被判死刑!”这两个“也”字,姜凌刻意加重了语气。
梁九善还没明白过来姜凌的意思,赵艳红已经紧张地揽过儿子的肩膀,将他护得严严实实:“你瞎说些什么?”
李振良的手心有些冒汗。姜凌今年七月过来报到,满打满算也只入职一个多月。她平时不爱说话,和同事交流用得最多的只有“嗯”、“好”、“行”、“我知道”这几个字。没想到今天一进入审讯室,言辞如此激烈尖锐,听得他有些心惊肉跳。
姜凌提高了音量:“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就不怕梁九善豁出命来伤了钱大荣?”
赵艳红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因为他们处于上风。
钱大荣身高体壮,又有几个小弟帮忙,从来只有他打伤梁九善的份,梁九善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可是,姜凌话里有话,听得赵艳红有些胆颤心惊。万一……万一这个梁九善逼得狠了真的豁出去了呢?
许是看过太多档案卷宗,与太多罪犯打过交道的缘故,姜凌很懂人性。
在赵艳红这种自私家长的眼里,梁九善一条贱命抵不上钱大荣半根手指头。钱大荣打伤梁九善那是我儿子有本事,可若是梁九善伤了钱大荣那就是十恶不赦。
只有让她怕了、痛了,才会收敛。
梁七巧是个老实人,忙着辩解:“我弟弟很懂事,他不会……”
梁九善却眼睛一亮,立马明白过来,大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钱大荣你要是再欺负我,我一把刀捅死你!反正你们都说未成年人犯罪不会坐牢,大了不起去少管所关几年,等我出来了照样是条好汉。”
未成年人犯罪,原本是钱大荣身上的保护伞,没想到现在情况反转,梁九善也拿这个做文章,摆出副无赖样,钱建设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钱建设看向梁九善。
梁九善今年十五岁,身形瘦长,看上去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似乎蕴含着极致的力量,要将眼前所有一切燃烧殆尽。
想到刚才派出所里梁九善跳起来打儿子一拳的一幕,钱建设终于有些怕了。
万一有一天这个梁九善真的疯了,拿刀杀了他儿子怎么办?钱建设只有这一根独苗,可不能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钱建设正打算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钱大荣似乎是适应了陌生环境,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梁九善,吹牛逼谁不会?你连鸡都没杀过,还敢杀人?我呸!”
钱大荣性意识萌芽得很早,上了初中之后带着一帮小弟在校园里耀武扬威也没办法压制住内心那股邪火。梁七巧温柔美丽、身材姣好,钱大荣一见钟情,没事就到高中部骚扰梁七巧。
梁七巧很老实,第一时间选择向老师告状。只是她胆子小、脸皮薄,有些话说不出口,没有引起老师足够的重视,只是简单批评了钱大荣几句。
钱大荣在学校以霸王自居,被高中部老师批评教育一番之后,将心中不忿全都发泄在梁九善身上。先是找茬推搡,被老师批评过之后转为校外挑衅殴打,梁九善报过两次警,结果都被钱家父母轻松处理,这让钱大荣内心开始膨胀,觉得梁九善姐弟不过就是软柿子,好拿捏得很。
钱大荣虽然害怕姜凌这个冷面女警,但从来没有把梁九善放在眼里,一听到梁九善放狠话,便从母亲身后冒了出来嘲讽了一句。
“杀鸡?”姜凌看了梁九善一眼。
梁九善很聪明,一点就透,咧开嘴笑得很欢脱:“杀鸡很难吗?我回去就到菜场学杀鸡。拧住脖子,一刀见血,哈!”
说完,梁九善比划着杀鸡的动作,左手反手一抓,右手并掌横切,冲钱大荣挑了挑眉毛。
钱大荣怔怔地看着梁九善的动作,脚底有股寒气涌了上来。明明梁九善比他矮了半个头,平日里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像个小丑,可今天他眉毛一挑,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仿佛变了一个人。
看到梁九善说起杀鸡时跃跃欲试的模样,赵艳红也有些怕。钱大荣是她在钱家立足的根本,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如果儿子受伤了,钱建设绝对不会饶过她,肯定会把她扫地出门。
钱建设发现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决定先做做姜凌的工作:“姜警官你可得好好教育一下梁九善,要防微杜渐啊。咱们辖区如果真的出了个少年犯,你们也要受批评是不是?”
派出所每年都要评先进,如果经历数次调解不仅没有效果,反而激发矛盾导致青少年犯罪,的确会受到上级领导的批评,先进评不上,年底奖金也会少发。
“呵。”姜凌只给了钱建设一个字。
钱建设看向在一旁做笔录的李振良:“李警官,你也说句话嘛。辖区居民有纠纷,不都是调解优先吗?怎么就搞到这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李振良心里只呼痛快。
没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能有这么爽!
钱大荣不是有恃无恐地说什么未成年人杀人不坐牢吗?那就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
被钱建设点到名字,李振良压着嘴角不断上扬的弧度,假意咳嗽了两声:“姜警官这不是正在调解么?你们老老实实按她说的做就行了。”
钱建设苦笑:“姜警官,你就直说吧,到底让我们怎么做才满意?”
见钱建设终于重视此事,姜凌指了指梁九善:“这个问题,你们应该问他。”
钱建设只得转向梁九善:“梁九善,刚才我们不是谈好了条件,双方达成谅解吗,怎么现在喊打喊杀的?你不想一想,要是杀了人,就算不判死刑,你和你姐姐的前途也毁了嘛。”
梁九善听出了钱建设语带威胁,抿着唇,脑中有无数念头闪过。
梁七巧脸色发白,死死拉着弟弟的胳膊,身体有些发抖。
姜凌却身体往后靠了靠,冷着一张脸:“哦?刚才钱大荣嚷嚷着未成年人犯法不坐牢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用这话教育他?”
说罢,姜凌猛地站起身,重重在桌上一拍,音量陡然提高:“钱大荣!你听清楚了吗?未成年人犯法,一样前途尽毁!”
姜凌的眼神里透着寒光,像腊月屋檐下挂的冰锥,冰冷而坚硬,让人望而生畏。钱大荣被姜凌目光所慑,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再一次藏在母亲身后,一声不敢吭。
李振良没有想到,一个刚毕业的警校生,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审讯技巧。
尤其是拍案而起那一声吼,就连他都觉得心脏跳动猛然加速。
李振良在派出所工作了十年,长年处理的都是些民事纠纷,诸如夫妻矛盾、兄弟翻脸、邻里争吵,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渐渐磨平了他的棱角。
姜凌却不一样,她面对钱家人锐气十足,态度强硬。看到老实下来的钱大荣,李振良不由得反省自己先前的处事风格是不是太过温和,以至于助长了歪风邪气。
想到这里,李振良停下做记录的笔,对姜凌说:“我去把先前两次调解书拿过来,也让他们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钱大荣屡教不改!”
姜凌点了点头:“好。”
她的记忆力很好,只要是仔细阅读过的档案材料,都会牢牢刻在脑海中,并不需要纸质材料。但现在既然李振良提议,说明他有了应对此案的积极性,应该予以肯定。
李振良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上时忽然失笑。他这是怎么了?面对一个新手菜鸟,他竟然莫名有了服从感。不过他很快就甩了甩头,一路小跑找到案情记录之后交给姜凌。
姜凌将两份调解书摆在桌面,食指重重叩在纸面上:“你们好好看看!”
九月天依旧炎热,审讯室里密不透风,钱建设的后背、脑门开始冒汗。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是是是,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大荣。防微杜渐,不让他再犯同样的错误。”刚才他还教育姜凌要“防微杜渐”,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自己身上。
姜凌继续冷声道:“梁九善三次报警,一次比一次伤情严重,这就是你们的教育?”
梁七巧的眼睛里有了亮光。她知道,姜警官是在帮他们姐弟。
前面两次调解梁七巧都在场,在她的认知里,不能硬碰硬,不能得罪钱家人,忍一时风平浪静,再忍一年等她考上大学、九善去晏城一中读寄宿,就可以摆脱钱家人的钳制。
梁七巧知道派出所同志都是好人,当年父母去世时所长送来了集体捐款,每年社区警察都会过来慰问,因此她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
只可惜她的隐忍并没有换来太平。
现在姜警官强势出击,毫不掩饰对他们姐弟的维护,这让梁七巧的内心有说不出来的感动。
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见姜凌如此维护自己,梁七巧终于找到了一丝勇气,轻声道:“钱大荣答应过不会欺负我弟弟,可是他没有做到。他,他还经常骚扰我。”
以往梁七巧根本张不开嘴说出这件事,但今天不同,她必须说出来。不能让弟弟用杀人威胁钱家人,也不能让姜警官一个人战斗。
梁九善紧跟其上:“对!钱大荣不要脸,当着我的面说要把我姐按在床上……”因为羞愤,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颤抖得不像样子。
钱建设不可思议地看向儿子:“你,你真的说了那话?”不过才十五岁,就晓得要女人了?
赵艳红将儿子挡在身后:“老钱你说什么呢,大荣还是个孩子,他就是闹着玩的。”
钱大荣没想到梁家姐弟会把这事放到明面上来,眼珠子乱转,狡辩道:“对,我,我就是闹着玩。”
姜凌双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下壮实的钱大荣,然后再望向赵艳红:“看来,发育得比较早的那个人是钱大荣。你们做家长的可得好好疏导,免得将来走上邪路。”
赵艳红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心里暗暗骂着姜凌。妈的!刚才她嘲讽梁七巧发育得早、胸大屁股大,没想到姜凌这个小心眼记得牢牢的,借机反讽自己,真讨厌。
钱建设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一把拖过儿子,抬手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两下:“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会调戏女孩子了?老子打死你!”
钱大荣被打了两巴掌,屁股生疼,一边躲一边鬼哭狼嚎:“爸,你干吗打我?我没有调戏,我没有,你不要信他们的话啊……妈,妈妈!”
听到儿子唤自己,赵艳红心痛得不行,忙上前拉住钱建设:“老钱,大荣还是个孩子呢,你干嘛打他?这里是派出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钱建设平时很少运动,兼之长得胖,折腾了这么几下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单手撑腰大喘气,另一只手指着赵艳红:“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你再这么护着他,说不定养出个狼崽子来。”
赵艳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哼!梁九善才是那个狼崽子,我家大荣乖得很。再说了,儿子长大了想女人也正常,你打他做什么!”
姜凌缓缓坐回椅中,安静地看着夫妻俩争吵。
李振良凑近了些,悄声问:“你就这么让他们吵?前面两次也是这样,钱建设装模作样批评教育孩子,赵艳红蛮不讲理拼命维护,吵得所里不得安生。直到钱建设提出赔偿方案,双方调解完成,大家才能松口气。”
姜凌将身体往另一边挪了挪,拉开与李振良的距离。
或许因为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姜凌很抗拒与人身体接触,也不喜欢与人交往过深。警校四年,即使是同一个宿舍的室友,也无法做到亲密无间。
也是因为这样内向的个性,姜凌上一世没有结婚生子。
要说有没有遗憾?还是有的。
姜凌喜欢孩子,也渴望有一份稳定的感情,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她看着坚强冷静,内心却怯懦无比。
她不敢。
她不相信世上有永恒的爱情,不相信自己能够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李振良察觉到姜凌的抗拒,有些讪讪的往旁边坐了坐。
姜凌已经活过一世,思想成熟了许多,她认真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自小在福利院长大,不太习惯与人靠得太近。”
她以前总觉得被亲生父母抛弃是件羞耻的事,不肯与他人言,抗拒所有的温暖,因此朋友很少。但现在姜凌已经决定走出档案室,走上刑侦一线,免不了要和各种人打交道,适当地展示弱点,能够争取到同事们的理解,并不是件坏事。
“没事没事,我以后一定注意。”李振良本就是心软热情的人,听到姜凌的话心生同情,觉得她能够从福利院考进警校真不容易,而她平时不爱说话、不让人靠近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与同事沟通好之后,姜凌将注意力转到钱家人身上:“安静!”
她的语速不快,但自有股冷硬强势,只两个字便让争吵不休的钱建设、赵艳红闭上了嘴。
姜凌拿起今天的调解书,指着上面写好的赔偿条件,毫不客气地说:“钱建设,你在派出所耍心眼,是觉得我们警察好说话吗?”
钱建设凑近了调解书认真看了看:“没有没有,我们怎么会和警察同志耍心眼?”俗话所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虽然人脉广、在纺织厂很有话语权,但却不敢得罪基层民警。
姜凌冷笑道:“晏城一中学费减免,是你能做主的吗?纺织厂补贴生活费,是你掏的腰包?连具体金额都没有,你这完全就是把我们当猴耍!”
钱建设原本就只是随口画个大饼忽悠一下梁家姐弟,此刻被姜凌说穿,老脸一红:“这个嘛,我也是想着为梁家姐弟解决一下实际困难,具体金额肯定是尽量争取,现在也说不好。”
姜凌看向梁九善:“晏城一中的学费与中考排名直接挂钩,前三名有奖励,前二十名免费,前五十名减半,你若想减轻家里负担,那就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成绩出来。”
钱建设强装镇静:“怎么可能?这个消息我没收到。”
钱建设内心在骂娘。晏城一中的校长和他关系不错,在上周的饭局中曾说学校最近在开会讨论如何争取更好生源的路径,有可能会将学费与中考排名挂钩。不是说还在讨论尚未形成决议吗,怎么姜凌就知道了?
梁九善眼睛一亮:“真的?”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只要自己刻苦努力,考进前二十,就不用在钱建设面前低头!
姜凌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真的。”
梁九善一把拉住姐姐的胳膊,兴奋地说:“姜警官说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姐姐,我一定好好读书。”
胳膊被弟弟拉住,梁七巧瑟缩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痛楚。片刻之后,她脸上有了笑意:“嗯,好。”
姜凌注意到了梁七巧的瑟缩,目光在她胳膊上停留半秒,这才继续往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