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by刀下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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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看多了男人看她时垂涎三尺的眼色,她的漂亮就写在脸上,狐狸精似的江湖女最招人惦记,但她毒,所以从没被人占过便宜,可是这挡不住男人欣赏她,暗中垂涎她。
有些眼神直白赤裸到想把她扒光,红妆发现了,季寒初自然也发现了。
他没辙,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红妆真干得出来,她就是仗势欺人,就是拿准了季寒初的慈悲心肠。
季寒初扶着她,将她露出的半边肩膀揽到怀里,手从她的腿窝下穿过,轻松地将她举起来,身子离得远远的,五指也扣在手臂上,严守距离就是不肯多碰她一下。
红妆没说话,靠在他身上,心满意足。
等进了房门,季寒初立刻把她放下,转身关门,也关住了门外各色各样的目光。
红妆光着脚走过来,走到他背后,环住他,整个人贴了上来。
季寒初拉她的手:“红妆姑娘,自重。”
红妆把他抱得更紧:“可是我想你。”她说着,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季三,我想你,真的好想你。”
季寒初扣着的手这时怎么都用不上力了,他不确定红妆是不是在骗他,他看不到后面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但他清楚这个女人惯会骗人,他不应该相信她。
可是她哭了,还哭得很伤心的样子。她的手指冰凉,身体也凉,蛊虫种在体内还没与她互相适应,她被折磨得难受,手脚总是暖不起来。
红妆缠着他,蹭蹭他的背,眼中没有泪水,却红得吓人:“你也听听我的话好吗?你知道我是来自七星谷,可是你知道吗,七星谷的规矩是每一代的星星都不允许婚配,不允许育有子嗣。我师姐修了死人身,她不能继任成为摇光,所以她收养了我,要我去做摇光。
“我是愿意的,师姐对我恩重如山,她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的仇恨难平,我就主动提出去中原替她报仇,只要她能高兴,我就也高兴。
“我本来都打算好了,等报了仇我就回去做摇光了。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你那么好,其实你原来是好好活在天上的,却为了我下到地狱里。你为我杀人、叛族,离经叛道,不管不顾要和我私逃。我那时候就知道,我要做个不肖徒弟了,我要带你回南疆,告诉师父,我不做摇光了,我要嫁给你……
“但我们运气真的不好,连隐州都还没到就被人追上了。那么多杀手,那么多暗探,季之远他存心要我们死……可哪怕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护着我。我造的杀孽,居然要你来赎……
“季三,我伤得重,那是因为我掉到断崖下了,粉身碎骨……你知道骨头一截截被重新接上的感觉吗,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木偶,我觉得我肯定活不了了……可我最后还是活下来了,我忍了粉身碎骨的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来江南找你了。
“可是你怎么就忘了我呢?”
红妆说到最后,是真的委屈了。
她很少一气儿说这么多话,也很少因为什么事真的去哭诉,她被养得飞扬跋扈,野性难驯,但是季寒初失忆这件事给她打击太大,让她可怜到不行。
季寒初攥着她的手,慢慢回过身,红妆稍微放开了些,看他在离自己极近的距离里,伸出手指擦了擦她的眼泪。
他说:“别哭。”
红妆问:“你相信我吗?”
季寒初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是很难抹去的,无论是柳新绿还是他背后横纵的鞭伤,还有他莫名其妙就失去的两年记忆,都在告知他一切看起来似乎真的与她说的不谋而合。
但他理智还在,红妆哭得再失态,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陌生女人,他纵使有些心软,也不能完全相信她。
红妆瞄他表情,立刻猜出他的想法,抓着他:“你说殷青湮是你未婚妻,那我问你,她是如何成了你未婚妻的?”
季寒初想了想:“我那时刚从昏迷中醒来,便发现自己少了两年的记忆。兄长告诉我这是在一场斗争中受的伤,青湮为了救我被人下毒所害,他讲我同她在这两年里已经定了终身,还、还……”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有些不大好意思。
红妆:“还可能有了夫妻之实?”
季寒初耳朵红得不像样,避开她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红妆心一颤,咬牙切齿:“你醒来后和她有没有那个过?”
季寒初摇摇头。
红妆这才松了口气。
她笑着,钩住他的脖子:“他骗你的,殷青湮那毒就是我下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就只是吓唬她而已。你和她才不是一对,你别信季之远的鬼话。”
季寒初偏着脸:“我没信。”但他也不全然信她。
红妆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摩挲,笑容放肆:“季三哥哥就招过我一个女人,我才是你的妻子。我说什么你都相信,我做什么你都纵容我,你说要跟我回家,正道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只同我一起……我们说好,我不做摇光,你也不做季三公子,是非也好,恩仇也好,什么都不去管。季寒初,你是世上最好的,可偏偏就中了我的邪。”
季寒初听她说的话,搅乱心头一池春水。
他闭上眼,心乱如麻,最后深吸口气,道:“你说谎。”
红妆扳着他肩膀,强迫他面对:“我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季三公子好生无情,话都说了,现在居然翻脸不认人,还是你一贯如此,拿折磨当有趣?”
季寒初被自己脑中想象出来的场景扰得慌张,即便是季之远暗示他可能与青湮有夫妻之实时他也能坚定不移地否认,可红妆同他讲这些,他不仅否认不了,眼前还出现一幅画面——女人掀起红盖头,灯火之下笑靥如花,千般柔情,万般衷肠,说“小郎君,如此我们也算有名有分了”。
而他呢,他说过什么没有?
好像有。
“男女结百年之好,上拜天地,下拜高堂,三媒六聘……”
季寒初没说话,他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红妆看着他,还想加把劲,试图逼他去想起来,哪怕一点点也好。
她晃了晃他的胳膊,看他没有反应,就眯着笑眼上前,跟他对视,他还是茫然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和他以前真像。
红妆一时恍惚,错觉得他不像失忆的样子,这个季寒初还是她熟悉的季寒初,是爱她的季寒初。
她手下紧了紧,拉住他的袖子,一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想要踮起脚去吻他的脸颊。
季寒初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伸了下手,下意识地去拦她。
可他忘记自己已经恢复内力,下的手看似没用力,实际带的劲道比平时重了几倍。
修长厚实的手掌擒住细白的手腕,只是无意间的动作,腕骨发出轻微的咔哒脆响,惊了季寒初的神。
他回神去看,红妆已抚着自己的手腕微微蜷缩着身子,满脸痛苦,烛火下的脸色苍白骇人。
他忘的不仅仅是自己已经恢复了内力,还有红妆的内伤。
她衰败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他无意间使力带来的疼痛。
(六)透骨香
红妆托着手,眉头紧皱。
季寒初知道自己下手过重,松开她,有些紧张:“弄疼你了?”
红妆沉默着。
季寒初伸手要拉她:“给我看看。”
红妆往后一退,避开了他。
这一动,冷不防又让季寒初看到她正光着脚站在地上。这下他的眉头也皱起,忍不住斥她:“怎么光着脚跑来跑去,你自己身子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
红妆偏过头,冷冷道:“季三,你最没资格同我讲这话。”
季寒初不知该说什么,长长叹息,又去拉她的手,被她伸手狠狠拍掉。
“啪”的一声响,他手背上红了一大块。
季寒初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抿了抿唇,再去拉她。
又一声“啪”,打得比上次还响,比上次还红。
红妆红着眼:“你别碰我。”
这是真的气急了。
季寒初俯身,弯腰将她抱起。她猝不及防,轻轻“啊”了下,失措地去抓他的衣领。
季寒初把红妆放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她的小腿,她小小一个,被子来得厚重,整个人像要被淹没在一层层的棉被下似的。
红妆自顾自生气,不要他接近,撑着下巴背对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季寒初坐到她背后,手掌握着她的手肘,柔声问:“还疼吗?”
红妆赌气:“我伤我的,不需要你管。”
她是真的被季寒初宠得有点娇纵,放在以前,她就是上天入地季寒初也不会说什么。现在好了,居然会对她动手了。
一个人如果没了记忆,原来什么都不算了。
季寒初把手递到红妆眼下,歪头看她:“要是不解气,再多打两下吧。”
红妆:“我乐得打你?”
季寒初:“你有气尽管冲我撒,但不要憋着,免得糟践了自己的身子。”说完,又把她腕子拉过来,“把手给我看看。”
他的指尖微凉,力道拿捏得很好,揉在手腕上有种温柔的感觉。红妆瞥过去一眼,看到他正低着头,微垂的眉眼妙不可言,明明不是多大的伤,偏他这般慎重以待,还端着她的手向泛红的地方小口吹气,温热的气流拂过手背,她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
他就是这么善良,难怪这么招人喜欢。
红妆本就不是很痛,但她喜欢季寒初看重自己,当下故意“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手指也轻轻颤抖着。
季寒初果然抬头,急切地问她:“还很疼?”
红妆贴过去,声音很娇:“疼死了。”
季寒初手下的力道更小心:“我再轻点。”
红妆贴得越来越近,嗓音有股魅惑在里面,像极了诱人的妖:“季三哥哥,你这样揉是没用的。”
季寒初被她弄得心乱,问她:“那要怎么办?”
红妆贴到他怀里,伸手摸到他的腰间,手下一用力,迫不及待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季寒初要推,她就再喊疼。
两具躯体抱在一处,细长的小腿从裙底探出来,脚趾蜷起,在床被上摩挲出浅浅的凹痕。
女人的腰肢细如柳枝,仿佛一手可折断,她真的好小一个,瘦得让人心疼。
季寒初由着她动作,那娇小的身躯遮盖住烛光,落下半片阴影。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推开她,可是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她粉身碎骨过,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找他……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真的有可能是真的。
那她是吃了多少苦。
一定很疼。
红妆的两条手臂缠上季寒初的脖子,她挪了挪身体,手指在他的唇上缓缓动作,干燥的指腹划过柔软的唇瓣,她贴近,悄声说:“你让我亲一口,就不疼了。”
季寒初没有说话。
他们实在太近了,近到只要他一张口,就能吻上她的红唇。
红妆得逞地笑了起来,她微微凑近,窝在季寒初的胸膛上,妖媚且撩人。
她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微微闭了眼,贴上他的唇,一触即分,听到他细微的吸气声后,湿软的唇瓣便又含了上去,像哄着他,刮蹭过去,轻拢慢捻。
渐渐地,呼吸乱了,心跳也加速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抱着谁,等他们再分开时,季寒初的两手已抱在红妆的腰上,红妆也缠着他的肩背,微微张嘴,压抑着快冲出口的响动。
季寒初的血液沸腾,他搂着红妆,不知为何身体里突然生出一股蛮劲,很想将她用力抱紧些,再抱紧些,仿佛怕她会忽然就消失在自己的怀中……可他不能,那样于理不合,他做不到……
红妆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她捏捏他的脖子,又去亲他。
这次季寒初没有躲开。
她很得意,投进他的怀抱,餍足如饱食的猫,扯着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说:“你看,你记得我的。”
红妆和季寒初在那家客栈住了一阵子,等她终于打算要走时,季寒初却不肯答应。
红妆的身子实在衰败得厉害,再经不起劳顿,他要她安心住下,这阵子给她好好养养,等稍微好些了再上路。
红妆当然不愿意:“会被你三叔追上的,他追上了就会抓我回去。”
季寒初看着小药炉,这东西是他从外头买回来的,专门用来给红妆熬补药。
季寒初:“三叔追你做什么?”
红妆没好气:“他想知道师姐的下落呗,我才不告诉他。”
季寒初看着火候,不敢分心,但仍好奇:“你师姐同三叔什么关系,三叔为什么要找她?”
红妆不说话了。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显得有些沉重。
半晌,红妆闷闷地说:“等以后你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
季寒初“嗯”了一声,将药汁倒在碗里,招呼红妆过来:“来喝药了。”
那药味比起上回季承暄给她的不遑多让,光是闻着都已经让她想吐。红妆种的是双生蛊不是活死人蛊,没有闭了六听,一闻这味道胃里就开始翻涌,她躺到床上装死:“我不喝。”
季寒初转头,看到人躺着,盖着被子埋成一个小团。
他坐到床边扯开被角,柔声劝道:“不喝药怎么行呢,不喝身子永远好不了。”
红妆摇头:“好不了的,喝下去全都给蛊虫吃了,到不了我身上。”
季寒初的心疼了一下,很快,他又劝道:“喂给蛊虫吃也好,兴许你也不会那么难受了,多少有点用的。”
红妆转身,看着季寒初:“那药太苦了,好难喝,我不想喝。”
季寒初拿开被子,不许她躲:“你今天把药喝了,下次我给你买芽糖吃。”
他听红妆说过,她最爱吃这个。
红妆:“那你喂我。”
季寒初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
红妆坐起身子,手指点在他唇上:“亲都亲过了,还要怎么样?”
季寒初没法接这句话,他起了身,把药碗端给她,道:“赶紧喝药吧。”
红妆一手把它移开,望着季寒初那张俊朗的脸,一时心意又动。
她趁他没注意又在他脸上亲了下,软绵绵地说:“小古板,你今天和我睡,我就把药喝了。”
季寒初退后了些,依旧拒绝,只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已经没了说服力,他也不多讲,只简单地说:“不行。”
红妆哐当倒回床上,故意扎他的心:“那你让我死了吧,你别管我,我反正不喝,死了算了。”
她胡搅蛮缠,可季寒初拿她没办法。
他侧了身,终究还是退让了,说:“你睡床上,我在边上守着你。”
红妆斜眼:“你不会趁我睡着跑了?”
季寒初无奈:“不会。”
“那你三叔要是来了怎么办?”
季寒初面色柔和了些:“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红妆不信:“你打得过他?”
当初她在渔眠小筑也同他交手过,充其量拼了个平手,她不太相信季寒初能拿得住季承暄。
季寒初一向不喜欢谈及武力,但涉及承诺,他也就说了:“若是拼上十成力,不算很难。”
“真的假的?”她还是不信,怕他诓骗自己。
季寒初点头,还未说话,他端着的药碗突然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电光石火间,一个冷肃的人影破窗而入,刀锋带着凌厉强劲的内力,宛若游龙之势向两人劈来。
季寒初立时抽刀,他右手拿碗,便用的左手,动作稳准狠,极快地接了这一下。
两刀相撞,季寒初被震得往后大退三步,药碗也裂了个豁子,来人却是游刃有余,顺势收了钩月,再看他的目光便带着隐约的赞赏。
红妆无言:“开阳师伯,你怎么突然吓人!”
开阳转头看她:“他说自己能拿下季承暄,我不信。”说完,他又转头看着季寒初,声音高起来,“不过现在我信了。”
季寒初无所谓:“承让。”
开阳:“我没让,你的刀法比季靖晟都好,且年纪也小他一辈,将来的造诣定在他之上。”
顿了顿,他又问:“有没有兴趣拜入我门下?”
红妆一听,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不行。”
北斗星不只是摇光,每个人都不允许成婚,季寒初要真成了开阳,那她可怎么办。
季寒初把药放下,重新抱她回床上:“地上凉,你别下来。”
开阳皱眉:“我问他,又没问你。”
问他也是一样的,季寒初摇摇头,拱手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是……”
开阳:“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红妆问道:“师伯,你怎么会来?”
开阳最不爱问世事,劳他大驾,想必不是小事。
果然,开阳说:“小哑巴让我告诉你,他和红袖马上就到江南,他要你就在这附近等着,别乱跑,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
红妆早知道师姐会来,双生蛊根本不能隔得太远,她出了南疆,师姐和小哑巴就迟几步也出来了。
“知道了。”
开阳点头,转身又从窗户跳出,来去如风,很快室内恢复了安静。
季寒初捧着药碗走过来:“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红妆瘪嘴:“我看你是对我公报私仇,想苦死我。”
季寒初哭笑不得:“我为你好,你还当驴肝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红妆嘴快:“讲道理早死了一万次了。”
季寒初没应声。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到“死”字了,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讨厌红妆动不动就说死,很讨厌。
季寒初耐着性子,妥协道:“你今天先把药喝了,我等会儿就给你买糖。”
红妆:“那你喂我喝。”
季寒初没办法,答应了。
这药是真苦,喝得红妆脸蛋皱巴在一块,但季寒初喂的,她也就忍了。等好不容易咽下去,她感觉自己嘴里全是苦味,只好苦哈哈地吐着舌头,给自己扇风。
红妆:“快去买糖,苦死我了,你是故意的吧?”
季寒初收拾了碗,笑笑不说话,余光瞥到她光裸的小脚,也不管碗了,把她抓回床边,四处找出鞋袜给她套上,边套边数落:“我熬这么多补药给你养身子,你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
红妆从善如流,让他套了鞋袜,才说:“季三,你真好。”
季寒初微怔。
等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给她套了鞋袜,给她熬了补药,还要给她买糖吃。
她明明是绑架他的人。
红妆换了鞋,看他傻乎乎的,在他耳后亲了一口:“怎么不走了?”
季寒初站起身,眸色深郁,紧紧地看着她。
红妆被看得有些蒙,问:“你……”
季寒初打断她:“他以前是不是很喜欢你?”
红妆不明白:“谁啊?”
季寒初的声音压得很低:“以前的我。”
以前的他对她,不是喜欢。
他爱她如命,是真的命都可以不要。
红妆讷讷地点了点头。
季寒初笑了:“他很爱你。”
他笃定这一点。
红妆不答,他话语里的分裂感让她很不舒服。
季寒初走过来,先是伸出手,小心地钩了钩她的手指,然后牵着她,打开门,两个人往下走。
就一根手指连接着,温热的触感却让人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红妆被他带着,眼中又有了酸意,她就看着他,看着这人走在自己前头,背影这样清瘦,又这样宽阔,像是能为她挡去一切风雨。
怎么办才好呢,她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到就算再来一次粉身碎骨也觉得不后悔。
红妆被季寒初拉着下了楼,走到大堂,他们的姿态不算很亲密,但难得男的俊秀女的妖艳,一白一红本就夺人眼球,加上之前红妆玩的那一出,几乎是一下来,就吸引了大堂里绝大部分的目光。
自然也有人起了歹心。
两名坐于窗边的男子自开始就一直盯着红妆。
二人武功算是中游,会点听声的本事,瞧得出红妆身受内伤,当下便有了点别的企图。
绝对的高手在行走时会刻意敛了内劲,季寒初也不例外,不是故意,无非习惯使然。二人看了半天看不出他的功底,决定赌上一把,这男人看着年轻得过分,就算会些功夫又如何,总归不会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他身后的这个小娘子,今晚一定要尝尝她是什么味儿。
(二)甜芽糖
这会儿还早,卖芽糖的店铺还没关门。
春夜凉寒,街道上的人却还是很多,季寒初牵着红妆的一根手指头,牵到了店铺门口就放开了。
现在是早春,草木尚未萌芽,夜色下露气重,但怎么都沾染不到季寒初的身上。他穿的还是那一身青衫白衣,一年的时间没让他改变多少,心肠依旧软,气质也依旧端正,可能是因为受过重伤,身段比以前瘦了些,有种被磋磨的脆弱感。
但红妆知道,他从不脆弱,他比任何人都强大。
季寒初走到芽糖铺子前,低头挑拣。铺面里的芽糖不比路边,样式做得很精致,刻出各种模样,老虎的、兔子的、猴子的……活灵活现,看着令人垂涎,舍不得吃到嘴里去。
季寒初招呼红妆过来:“自己看看,喜欢哪种?”
红妆嗜甜,哪还需要他说,脑袋都已经探到铺面里去了。南疆是没有这么好看的芽糖的,这得江南才有,江南小姑娘最有闲情逸致,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乐得费神费工夫。
红妆也喜欢得紧,挑来挑去,选了好几样,满满当当装了一整个油纸包。
待她还要再拿,腕子就被季寒初捉住了。他把她手里那块巴掌大的凤舞状的糖放回去:“不许贪心了,小心吃多牙疼。”
红妆气鼓鼓地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付钱,不用你给钱。”
季寒初:“那也不行。”说完根本没商量的余地,就准她拿这一包,付了钱就要走。
卖芽糖的是个年轻小娘子,许是第一次见到季寒初这样的男人,看得眼睛有些直,见到他要走,竟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拉了他的袖子。
季寒初和红妆懵懂转头,就见烛火灯笼下,小娘子红着一张俊俏的脸,声如蚊蚋:“公子,公子要不再挑些吧?”
红妆霎时变脸,霍地上前,全身刺都竖了起来,像只着恼的小刺猬。季寒初看看红妆,又看看卖芽糖的姑娘,眼里泛起一丝笑意,伸手拦了红妆,冲姑娘说声“不用了”,转身就走。
等走了好一阵,他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才松开她,道:“怎么气上了?”
红妆恨得拿芽糖砸他:“很好看是吧?”
季寒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住油纸包,懵懂问道:“什么?”
红妆气得去咬他:“就是那姑娘,你看人家看得眼睛都直了!”
季寒初一头雾水:“我哪有……嘶,松口……”
红妆松了口,一套掌法毫无章法地往他身上捶,季寒初就站着任由她捶,等她捶累了,气喘吁吁地问:“我问你,我和她谁好看?”
季寒初顺着本心回答:“你好看。”
红妆这才顺了气,拿回他手里的芽糖,挑了块放进嘴里嚼,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你信不信……”
季寒初怔了怔。
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像海潮一般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他闭了闭眼,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不知道是谁在说:不然我挖了你眼珠子。
再睁眼,十里长街像都安静了下来,远处近处有模糊的灯影,柳枝微垂,烟薄袅袅,夜幕苍穹下,所见所闻都成了一幅蜿蜒的画。画像里,捧着芽糖的女子回头,含笑望着他,烛光在她的面上洒下不重的影,她向他笑了笑,说道:
“不然你信不信,我挖了你眼珠子。”
风吹来,灯笼微微晃动,他脚下的影子也跟着晃动,重重叠叠,似海浪一层一层,追赶着袭来,澎湃着过往。
他被淹没了。
在这片微微寂静里,季寒初突然笑了。
他先是摇摇头,心里感慨,不知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的,待望见红妆的眼眸时,这种感慨又化作释然。
他上前,挑眉低头道:“他一定很喜欢你。”
这话他今天说过两遍,可这次却十分笃定,没有了半点猜疑。
他一定很喜欢你。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红妆猜不到他心里弯弯绕绕的细腻情绪,听他这么说,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气哼哼地瞪着他,又摸出颗芽糖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季寒初一下抽走她的糖包,牢牢捏在手里:“别吃了,小心真要牙疼。”
红妆去抢,没抢到,抓着他的手又要下嘴,被他牢牢制止住。
红妆恨恨地要踢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话音绵软又娇嗲,听着让人觉得心头一麻,像小小的爪子在挠着心肝,挠得人直痒痒。
季寒初失笑,手掌抚了抚她的发顶,有种安慰的意味在里面。
“没试过牙疼的感觉吗?”季寒初柔声道,“那么爱吃糖,你能吃得了牙疼的苦?”
“吃不吃得了又如何?”红妆向他摊开手掌,“明日愁来明日愁,把糖还我。”
季寒初打开纸包,拿了两颗放在她手里,转身背手前行。
红妆把两颗糖塞到嘴里,紧跟上去,含糊道:“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季寒初斜眼看去。
哪家叫花子有她这么豪横?
他手里拎着纸包,看似目视前方,眼角余光里却将红妆盛了个满。她嚼着糖,柔软的颊肉一下凸起,一下抿出凹痕,偶尔嘴嘟成个外扩状,露出点点可爱的贝齿。
红妆注意到他的眼神,问:“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