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by刀下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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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萋萋虽是叔母,但季寒初母亲去得早,二叔未曾婚娶,她便是唯一的主母。
季寒初与她并不算亲近,但印象中这位叔母是很和善的人,对任何人都温声细语,对三叔尤其包容,怎么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人。
是以,他并不太相信红妆说的话。
红妆见他一脸不信,嗤道:“你叔母当初就是给你三叔下了这药,才怀上了你那两个堂哥,你不信算了。”
话语间,她动作不停,小手顺着脸颊下滑,在他凸起的锁骨上流连,摸了两把。
哇,细皮嫩肉的。
她在南疆见到的男人不是那六个师伯就是摇光的仆从小哑巴,师伯她不敢摸,小哑巴一看就糙,她懒得摸,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到男人。
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她抬眼,对上一双墨玉般的瞳孔。
季寒初神色认真又痛苦:“不要杀人了,好不好?”
都被情欲噬咬成这样了,居然还有闲心管这事。
红妆觉得好笑,便真的只是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还想继续摸,突然,腕子冷不防被他一把攥紧,整个人被用力往后掀去,幸好她反应及时,足尖一点,一个旋身便落到河边。
待站稳,她回头一看,却见衣裳凌乱的男人跃起,飞快地掠过她,“扑通”一声后整个人都浸到了河中。
因着水流平稳,这声过后河面很快静了下来,连半个泡泡都没有。
红妆摇摇头,折了根草把玩,淡然地站在河边等着。
等了半晌,等到她怀疑季寒初是不是已经被淹死在河中时,水面“哗啦”破开,他冒出了半截身子来。
季寒初红了脸,大口大口呼吸,长发紧紧贴脸,浑身湿透,瞧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红妆丢了草,说:“这药很猛,你就是把自己浸死在水里也是没用的。”
季寒初闻言,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低头一个猛扎,又再次埋入水中。
“唉,真是小古板。”红妆嘀咕道。
片刻后,季寒初憋不住气,从水中冒头。
红妆看准时机,掂了掂刚才翻出的物件,手指一弹,凌空向他掷去。
她还配了声:“咻——”
季寒初抬手接住,凝目细看,她投来的是一颗小小的黑褐色药丸。
他转头看向岸边,少女正坐在过膝高的石头上,悠闲地踢水。
那双脚很小,也很白,往上看去,那半浸入河中的小腿同样细白软嫩。
季寒初仓促地转头,沉默不语。
红妆却会错意,嫣然一笑,道:“吃吧,真是解药。虽然你对我很舍得,一心要拿我问罪,但我却暂时舍不得你死。”
她提起衣摆,翩然落到草地之上,身形一闪,又远了约莫丈余,风里传来她的声音,和着内力,似乎近在咫尺。
“小古板,你真好,但我还不想死。
“那些人我是非杀不可的,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
“……我也不能做你的夫人了。”
(二)赎她罪
红妆仰着脑袋,看着天上那轮月亮。
月亮变啊变,变成了季寒初的脸,她恍惚看着,生生把自己看出了一丝哀怨的味道。
“妖女!”耳旁突然炸开一声怒喝。
这声音极大,响彻整个僻静的渔眠小筑,所幸此处是殷家最旁系的子弟的院落,来往人少,除却几只飞鸟并未惊扰到他人。
红妆捻了小石子,对准那几只鸟儿,不见她如何弹指,那在夜幕下飞快穿梭的鸟扑腾了几下翅膀,便无声无息地掉落地上。
见状,横剑在前的门生警惕地往后再退了几步。
“行了,”红妆走到门生的身前,手腕翻转,无聊地转着钩月,“别废话了,你想好了没?”
门生双目赤红,横剑在前,胸腔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我今日和你拼了!”
“啧。”红妆皱眉,“我最近是不是太心慈手软了,个个都给我蹬鼻子上脸!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想要怎么死?趁现在赶紧选,等会儿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你找死!”门生被彻底激怒了。
他甩剑而出,带着雷霆之势向红妆袭来。
这一剑用了全力,他的脖颈上筋脉暴突,眼内充血,手臂上的力道似有千斤之重。
剑风疾刺而来,红妆却不躲不避,反而勾唇冲他幽幽一笑,门生甚至都没见到她用那把一直被她放在手里把玩的弯刀,她只是懒懒地一抬手,两指便轻而易举地夹住了他的剑身,再一抖,长剑竟破出裂痕,然后在门生不敢置信的眼神里,那裂痕很快就布满周身,寸寸断裂。
噼里啪啦,长剑掉在地上成了一堆废铁。
“原来你想选一剑封喉。”她捻转着钩月,“可惜我剑术不太好,恐怕一剑还封不了你的喉,不如还是换一个死法吧。”
门生跌坐在地,惊恐地后退,退到无可退时,面前的红衣姑娘微微躬身,与他迎面相对。
红衣红裙遮住了身后大半的月,背逆光影,裙角飞扬,一笑令人寒心冻肺。
“我给过你选择的,是你自己不珍惜。”
鼻尖闻到了一丝清淡的芳香,门生犹疑了一刹,而后体内翻涌出千百倍的刺痒,如同万蚁行过,奇痒无比,让他几欲挠穿一层皮肉。
“啊——啊——”
门生痛声厉喊。
红妆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回荡在渔眠小筑。
她快活地看着门生的惨状,好心道:“这毒叫‘无为’,中毒者会感到全身瘙痒难耐,恨不能扒下皮肉,而且血腥味越浓,便会越痒,直到自己将自己挠得血肉模糊,断了气才好。”
门生哪里还听得,他全身皮肉包括脸部都已被自己挠出血花,眼神怨毒无比,恨不能杀了这妖女饮血。
红妆翩步后退,转腕收刀,正要施展轻功离去时,突然听见耳边“叮”的一响,似有硬物两相撞击。
侧眼看去,掉落在门生手边的正是一把黑玉做的骨扇。
门生已看不出原本面目,此时他正颤颤巍巍地打算去捡地上长剑的残片,企图一了百了。
红妆见到那扇子,也懒得管门生了,她昂起头,往星坠来的方向愉快地喊:“季寒初!”
“红妆。”季寒初从隐秘处走来,转瞬来到门生身旁,“我同你说过,不要杀人。”
红妆跺脚,恼恨道:“这太不巧了,怎么每次杀人都被你撞上了。”
季寒初蹲下身,捡起星坠,迅速封了门生的几处大穴,然后拿出随身带的小药囊,从中倒出三棵药草,揉碎了给门生咽下。
门生的呜咽声渐渐小去,呼吸平稳起来。
红妆惊奇道:“哎呀,你竟然又解了?”
她哒哒跑过去,在门生的另一侧蹲下来,两手撑着小巧的脸蛋,一派天真无邪。
季寒初已经开始施针,她却还这样看着。
他下针的手迟疑了一下,沉声问:“看什么?”
红妆:“看你解毒啊,总要看了才知道这毒怎么解,下回才不会再给你留机会。”
”……”
红妆笑嘻嘻地说:“小古板,这一局算我输了。不过我很好奇,你该不会打算天天跟在我后面,我杀人,你就救人,如此循环吧?”
季寒初沉默半晌。
红妆的影子在幽冷的月光里也变得有些沉默。
季寒初下针很快,眉宇间一股雅正,眼神坚定,是那个受世人敬仰的季家小医仙。
红妆弯起嘴角,可笑意不达眼底。她轻声说:“季三,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在为我赎罪。”
季寒初收起药囊的双手陡然顿住。
红妆站起身,低头静静望着他:“季寒初,我是不会收手的,你也是,莫再徒劳。我说过,这些人我非杀不可。”
季寒初说:“为何非要杀了他们?”
红妆冷冷道:“是他们非死不可。”
“为何非死不可?”
红妆不答了。
她讥讽地笑,背过手掌,指头轻轻勾了两下,一条小小的黑虫便从她腕上的佛祖手串里悄然爬出,速度很快,落到了地上,悄无声息地向门生靠过去。
红妆眼见它从门生染血的袖口爬进去才放下了手,道:“季家小子,你何苦非要同我作对。”
季寒初看着她,重复问:“为何非死不可?”
红妆摊手:“江湖规矩,血债血偿。”
“你与殷氏有仇?”
红妆侧头,道:“血海深仇。”
行走江湖,正邪两道都讲一个规矩,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各路豪杰、各路邪魔都得守这规矩,倘若哪路人真做了违背道义之事,被寻仇也算活该,旁人大多袖手旁观,不会主动插手。
否则管了闲事,还得叫别人连累了名声。
季寒初脸色微变,声音不自觉软了下去,问:“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那是多久以前?
久到记忆的最开始,是悲惨的人吃人,是草木无根,是生食人骨。
久到她被女人拥在怀中柔声安慰,以为自己见到了活佛观音。
师姐就是她的观世音。
红袖会同她说起,当年从饥荒里将她救回来时,她正抱着一截秃了的树根啃,身旁是爹娘的尸体,已死去多日,渐渐发臭。
红袖将她抱回了七星谷,求摇光收养了她,自此她改名叫“红妆”,成了“北斗星”摇光门下的小弟子。
摇光教导她恩是恩,怨是怨,恩怨得分明,做人要对得起天地。
红袖教她好好活,懂知足,明分寸,随心而行,自在如风,最是快乐。
红妆半趴在小床上,可怜兮兮地摸着自己的屁股,那儿刚刚被大虫子咬了一口,现在还红肿着。
她龇牙咧嘴地说:“我最大的乐就是天枢师伯以后都别再来了。”
红袖揉她小脑袋瓜:“这话可不能让师伯听见,小心他下次还放虫子咬你。”
“呜……”
师姐真温柔,要是摸着她的手不那么冰就好了。
每次都把她冻得一颤,可她不好意思说。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红妆才知道,原来师姐其实是个“死人”,早在那年的雪山上,就同那孩子一起死了。
她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一个靠当年她最惧怕的虫子养着的女傀儡。
死人,怎么配拥有温度。
也是那时,红妆与殷家的仇,才开始彻彻底底结下。
天枢最热衷制蛊,尤其擅长的是为世人深恶痛绝的“活死人蛊”,只要将蛊虫种在体内,便会成为失去意识的傀儡,然后听命于他,成为他手上最厉害的一把武器。
而近年来,天枢又重制了蛊虫,种在已死之人的体内,能使其保留意识,将之“复活于世”,寿命与常人无二,只是这副躯壳,也同死人无二。
师姐,便是活死人蛊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种不了,没有用!”天枢皱眉道,“那孩子还不足月,我去挖的时候都冻成冰块了,根本承受不住蛊虫。况且就是种了,她也再不能长大,一辈子都是这副婴儿模样,意义何在?”
摇光恨道:“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想不了,能试的都试了,放弃吧。”
摇光:“我体内的双生蛊你没办法,活死人蛊你也用不了,要你何用!”
摇光年少时受了极重的内伤,险些丢了性命,天枢便铤而走险给她种下了双生蛊。
雌虫活在体内,雄虫养在冰河之下,一切都与常人无异,只是雌雄两虫不得分离太远,雄虫又离不开冰河,于是摇光只能永远被困在七星谷中。
红袖听见他们争吵,怔了会儿神,讷讷道:“师父,师伯尽力了,无妨。”
天枢闻言看过去,他倚在窗边,轻轻眯着眼睛,手里还蠕动着一只小小的虫子。
他低笑,那笑容却讽刺。他轻声说:“红袖,有一个问题你师父一直想问,但她不忍心,正好我替她问了。”
他拂袖,走上前,对她说道:“我记得你去中原一趟,没多久便同你师父说你不要做‘摇光’了,因为‘摇光’世代不可婚娶,不可生有子嗣……如今你武功尽废,底子毁去大半,更是修了死人之身,倒是真的再也做不了‘摇光’了。红袖,我问你,你走到如今这般境地,可算得偿所愿了?”
红袖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嘴唇逐渐发白,身子跟着颤抖起来,她捂住眼睛,双目通红,可流不下一滴泪。
死人是不会流泪的。
摇光责怪地看了天枢一眼,然后再上前,轻轻抱住了红袖,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像个母亲一样轻抚她的脊背。
“没事了,乖,没事了……”
红袖的唇哆嗦个不停,她死死地攥紧了摇光的袖子,声音沙哑,撕裂泣血。
“他同我说,他真心待我,要带我回季家……他说他会退了与殷二小姐的婚约,让他大哥做我们的主婚人,我心头欢喜……他爱刀,我就把逐风给了他,想着以后……以后……”
摇光不忍,侧过头去,哄她道:“乖孩子,不是你的错。”
天枢抱手,淡淡道:“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红袖呜咽着,指尖陷入肉中,明明半点没有疼,但那痛苦好比心头生生被剜去块肉,比肉体的疼痛更苦上百倍。
“师父,我恨毒了他们。”
(三)殷青湮
但这些事,红妆是不会告诉季寒初的。
夜中的明月流出碎金的光彩,红妆仰头,轻声说:“我要走了。”
季寒初沉默良久,方开口道:“跟我回去。”
红妆笑起来,道:“你居然还没死心,我说过,我不会和……”
“不是抓你回去问罪。”季寒初蓦地打断她。
“那是去干什么?”
季寒初郑重道:“去殷家,把话说清。”
“然后呢?”
月色下,季寒初的眼神有种别样的认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红妆怔了一怔,但很快,她便又笑起来。
“不。”红妆又说了一遍,“我不去。”
季寒初好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他听到她的拒绝会是什么感受,小医仙这样的人嘴里能说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种话已经着实让她意外。
他信了她真与殷家有血海深仇,可她还是不能跟他走。
她不要公道,她只要血偿。
天边明月高悬,季寒初站在门前的水榭旁,手里的星坠覆上一层玉质特有的流光,另一只手里还握着药囊,他捏着星坠的手很紧,紧到红妆以为他马上就要动手,可他却只是下颌微动,说:“跟我回去。”
红妆无奈:“季三,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季寒初嘴唇动了动。
红妆懒得再同他周旋,简直纠缠得她心烦,尤其那句“跟我回去”,听得她耳朵都长茧了。
她甩出定骨鞭,长鞭疾甩出凌厉的风,扑面而来全是肃杀之气。
红妆冷冷地说:“那便各凭本事吧,你要真能擒了我回去,算你厉害。”
寒鸦啼,乌云蔽月,安静的亭台水榭之上狂风骤起,月光隐到云后,半明半暗间只能看见红衣姑娘漠然的面庞,和那双狐狸般的媚眼,混着骇人的狠厉。
风吹起季寒初衣袍一角,从未有机会在红妆眼前打开的星坠终于使出了武器该有的威力。
战况一触即发。
星坠的扇面也是黑的,玉骨从扇面之下猛地拔出,露出数枚尖利的长刺,扇面边缘更是闪着锋利的冷光,比起钩月有过之无不及。
面上是玉骨扇,实际是袖中刀。
红妆甩起长鞭,狠狠地冲季寒初袭去,直取心口。
电光石火间,季寒初翻扇格挡,不料长鞭力道奇大无比,震在虎口处,让他半条手臂都发麻了。
季寒初退后了些,还未喘平气息,下一鞭又带着千钧之力朝他袭来。
门生已断了气,可谁都没注意到。
季寒初的呼吸越来越急,心腔也越发疾跳,他用尽全力控制着星坠,险险地避开一招,扇面在手里打了个旋儿,缠紧了迎面来的长鞭。
他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鞭子,可红妆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那端传来的内力威慑,让她背脊有些战栗。
“季三,你比我想的厉害。”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是棋逢对手的喜悦。
她道:“但你怎么不还手?都说过了,我们各凭本事。”
季寒初头微垂,松开手中的长鞭往她一抛,沙哑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却清晰地传入红妆耳中。
“能让我不想还手,也算你的本事。”
红妆眯起眼,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他偏过头,并不看她,侧过的脸颊融在夜间清冷的余晖里,有千言万语都被风吹散了。
乌云散去,月光重回天地。
红妆:“季寒初,你该不会……”
她没说完,季寒初忽然猛转过头,将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安静。
他低声说:“有人来了。”
红妆侧耳去听,果真有人在悄悄接近,都怪刚才他们打得太投入,她竟没听到脚步声。
步伐轻盈,似乎是女子。
“三表哥,是你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季寒初挪步过来,示意红妆先走。
红妆背着手,瞄过去一眼,起了无限兴趣,轻声问:“谁啊?”
季寒初低声道:“是青湮,叔母长姐的独女……”
他觉得这关系有些乱,纠结了下,直接下了定论:“是我表妹。”
原来是她。
殷远崖有两个女儿,殷芳川与殷萋萋,一刚一柔,前者招了赘婿,后者嫁了季宗主。
来者正是殷芳川的独生女,殷青湮。
“渔眠小筑这么偏远的地方,她跑来干什么?”
季寒初:“我今晚来时未避着众人,她可能听到消息了,便赶了过来。”
红妆乜斜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一听到你来了就颠儿颠儿地跟来,季三公子还真是招人喜欢。”
季寒初挡在她身前,望向断了气的门生,低声警告:“快走。”
“走什么?你把她叫来,正好一道将我抓去殷家,还省了力气。”
季寒初头疼:“今日先不抓你,你赶紧走。”
“我不。”红妆大剌剌地走出来,“来的是殷芳川的女儿,我怎么能走?正好我同殷芳川也不共戴天。”
“红妆……你……”
殷青湮是殷氏大小姐,殷家一向疼宠,平时派了许多护卫专门保护她,她现下虽是独身,但左右不过片刻殷家众人就能赶到,局面便难以控制。
偏偏这女子没心没肝,只懂玩世不恭,让人恼恨。
推拉间,殷青湮已来到水榭前。
她穿的正是一袭青衫白袍,与季寒初的一身极其相配,容貌清丽,眉眼尤为秀美。
那眉眼,在见到季寒初时便立刻绽放出如花般的笑靥,娇羞可人。
“表哥,你真的在这儿?刚听下人来报,我还不相信呢……”
几句话没说完,她就注意到藏在季寒初身后的红妆,还有红妆身后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下止住。
她惊得脸色大变,手指发抖:“你、你们,表哥……她……”
她的目光与红妆隔空碰上,只见那女人冲她笑得极野,眼眸倏地变得深邃,抽出袖中弯刀,带着必死的杀意向她奔来,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刹那间,钩月弯刀便架在了殷青湮的脖子上,刀片冰凉,抵住颈部血脉,仿佛眨眼间就能取她性命,叫她脑袋开花。
殷青湮浑身冰冷,颗粒疙瘩全都立起。
季寒初怒喝道:“红妆!”
钩月从脖颈处移到脸颊,削铁如泥的宝刀离殷青湮的雪颊只差分毫,一缕乌黑的发丝轻轻断落,飘旋着落到她发抖的手上。
红妆将刀背贴在殷青湮的脸上拍了拍,笑着问:“这是你相好?”
这话一出,不只是季寒初,殷青湮也愣了。
寂静中,两双眼默默地望向不远处的季寒初。
殷青湮咬了咬唇,面颊泛红,低头绞着衣摆,眼中隐隐露出期待。
红妆服了:“喂!刀还架你脖子上呢,你现在害羞个什么劲!”然后又转头问季寒初,“问你呢,是不是你相好?”
季寒初看着红妆脸上那个笑容,长叹口气,道:“不是。”
“噢——”红妆拖长音,附在殷青湮耳边,低声道,“那便杀了吧。”
殷青湮的脸色顿时煞白。
红妆挟持着她,与季寒初遥遥对峙着。
季寒初咬咬牙:“你放开她。”
红妆哼笑,一下举起弯刀,锋芒毕露,嗜血的气息难以掩盖。
殷青湮失声尖叫。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红妆不耐烦道:“不留!”
“不行啊,要留的,要留的!”
一个圆润却灵活的身影从树丛里闪了出来,咻地溜到季寒初身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老三,殷家来人了,马上就、就到。”
红妆:“你又是谁啊?”
胖子撑着身体站起,擦了擦一脑门子的汗,露出一张如弥勒佛般可爱亲善的笑脸,看着红妆一抱手,道:“姑苏季氏第二门门主,谢离忧。想必姑娘就是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美人罗刹吧?”
美人?罗刹?
红妆腾出一只手,潇洒地撩了下头发:“都是虚名。”
谢离忧:“姑娘实力配得上,不算虚名。”
红妆点头:“谬赞了。”
谢离忧笑笑:“哪能啊,谢某夸人从来都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言。”
红妆道:“你这胖子倒是有趣。”
谢离忧拱手:“谢姑娘夸奖,姑娘能招了季三喜欢,转眼又无情忘记,谢某真心觉得,姑娘也是一位能人。”
红妆挑了挑眉,朝季寒初瞥去一眼。
季寒初拧着眉,有些不自在道:“红妆,你放了青湮。”
谢离忧这才一拍大腿,道:“对啊!女侠,咱犯不着,你快放了大小姐,否则殷家就要来人了,到时你想跑都跑不掉!”
“别急啊。”红妆手上用力,见殷青湮脸色更白了几分,满意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就放了你。”
殷青湮犹豫着点头。
红妆下巴一扬,指向季寒初和谢离忧的方向。
“你喜欢他?”
谢离忧抱紧自己肥硕的身躯,故作惊惶:“这、这……这不能吧。”
红妆皱眉:“你闭嘴。”
谢离忧如愿以偿地闭了嘴。
“问你呢!”
殷青湮从小被养在姨母家,虽和江湖中人打过交道,但她深居简出惯了,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语,当下脸皮由白转红,半天支吾不出个字来。
她哆哆嗦嗦,无助地向季寒初求救:“表哥救我。”
红妆一手掐上她的脖颈,笑道:“救你?要不要我告诉你,你的亲亲三表哥,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
谢离忧的眼睛,就这么从直视前方默默地往右转了大半截,他咳了咳,小声咕哝:“老三,她什么意思?”
谢离忧:“你真失身了?”
安静,还是安静。
无法言说的愤怒从殷青湮的心口爬到头顶,她气得浑身发抖,争辩道:“你这妖女,你休得胡言!”
“是不是胡说,你问问你表哥不就知道了?他可是说了要娶我进门,还信誓旦旦要和我一起去死呢。”
谢离忧:“不是吧……”
季寒初:“红妆,放了青湮。”
谢离忧:“……”
季老三没否认!
当下谢离忧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发胀,天灵盖突突地疼。
好你个季老三,枉老子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八岁那年下错了药差点把胖爷毒死,戚烬都算好买棺材的钱了,爷愣是凭一己之力挺了过来,爷都没跟你计较!你现在有这艳福你居然不叫上我!
红妆笑嘻嘻地答:“不放!我不仅不放,我还要把她做成傀儡,那种听得见,看得着,但只能听我话的傀儡,等我玩够了,再把她送给天枢师伯养虫子,这一身好皮肉不能白白浪费了。”
一张娇俏的脸蛋,说出恶毒无比的话语来,却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
可任谁,都能明白她绝对再认真不过。
谢离忧摸上自己的喉头,咽了咽唾沫。
算了算了。
这女人浑身是毒,再漂亮他也不敢碰啊。
这艳福还是季老三一个人受着吧。
(四)情和爱
季寒初收起星坠,沉声道:“红妆,只要你放了青湮,我保你今晚安然走出殷家。”
红妆懒懒地捻着发丝:“你就这么心疼你这表妹?”
心疼到她都有些嫉妒了呢。
“你越心疼她,我越要杀了她。”
一分的贴进,一寸的血柱,一片染红的梅花。
殷青湮死死地闭上眼睛,害怕到呼吸不断急促,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肉中,血丝从指间缓缓泛出。
季寒初心下大惊,顾不上许多,灌了内力猛然将星坠向红妆砸去!
红妆反应神速,扭身闪过,甩鞭一勾将星坠勾进自己怀中。
就在她为躲闪手下力道松懈之时,季寒初迅疾上前,伸手钩住她的细腰,用力一扯,将她带离了殷青湮数尺远。
谢离忧立时上前,护在了已吓得晕厥的殷青湮身前。
红妆笑着倚靠向季寒初的胸膛,神情毫不意外,甚至还有闲空抬手,朝谢离忧掷去一枚青釉小瓷瓶。
谢离忧接过,望向红妆。
她解释道:“能让人短暂失忆的药,给她喂下,会省去很多麻烦。”
谢离忧捧着瓷瓶,苦恼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怀疑。
“别了吧,红妆姑娘,这为虎作伥的事儿咱能不做吗?”
“不能。”红妆掩唇笑道,“不然你会死的哦。”
”……”
红妆嗤笑,搂过季寒初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好哥哥,你来告诉他,我给的到底是不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