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昭行by南月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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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泱泱的脚步声本也应当如此。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林泱泱经常偷跑出去玩,不想被林从礼发现,她的脚步声是刻意压得非常轻的。
现在外头那人的脚步声,便有那么不想被别人发现的意思,刻意压低,却走动速度缓慢。
想到这些,林知清微微皱眉。
不是江家父子会是谁?
陆淮的脚步声也不是这样的。
除去这些人,她一时想不到还有谁会过来。
难不成真的是给她们送饭送水的人?
这也不太可能,往日的饭菜和水都是江流昀带过来的。
江云鹤和江流昀是不希望她们接触外人的。
但不管了。
林知清捏紧手中的凳子腿,无论是谁过来,她今日能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
同林泱泱对上眼神,二人的神色都十分坚定,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伴随着停在门口的脚步声,林知清心中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能保持镇定。
外头那人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摸索了很久,似乎是在寻找开门的方法。
林知清只觉得奇怪,难不成是林十安悄悄来救她们了?
可林十安的脚步声也不是这样的。
来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问题占据林知清大脑的时候,“嘎吱”一声,不知外头的人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门似乎松动了一些。
林知清和林泱泱对视一眼,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很快,那石门摇晃了一下,缓缓往右移动。
林知清的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之上,心中默念。
“三!”
“二!”
“一!”
一只穿着男式长靴的脚踏了进来,林知清咬牙,狠狠落下手中的桌腿。
同一时刻,林泱泱手中的铁链宛若利剑出鞘,直冲来人的面门而去!
在她们动手的那一瞬间,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从来人口中传出:
“知清小姐,林大小姐,你们在吗?我来救你们了!”
林知清和林泱泱的瞳孔双双一缩,她们都听了出来,来的人分明是云枫!
先不说那桌子腿,林泱泱的锁链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若是锁链落到云枫身上,实则毁容,重则身亡。
林泱泱咬牙,一把将锁链往后扯,锁链一下子被牵制,直直往后落。
惯性使然,锁链的尾端落到了林泱泱的手臂上,她闷哼一声,显然是十分疼痛。
然而,锁链是收住了,林知清没有武功,手中的桌腿来不及收回了。
“砰”的一声,桌腿打中了云枫!
云枫吃痛,却生生扛下了那一击,因为他怕暴露,所以并没有出声。
他一把抓住桌腿,本以为要花些功夫才能将桌腿拿过来,可他一往外抽,桌腿便落到了手里。
他一愣,但来不及细想,只以为里头还有人埋伏,看守林知清她们,反手就对着方才打他的人挥动桌腿。
他动作的时候,身后的月光洒了进来,在林知清的脸上一闪而过。
林知清也借着这道月光,看清了云枫的脸。
云枫连忙将手上的动作一收:“知清小姐,你还好吗?”
“我很好,但我堂姐不太好。”林知清一边说话,一边拉过林泱泱。
云枫一看,林泱泱脸上已经出现了汗珠,手还肿得老高,再看她手上的锁链,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急忙道:
“你们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林知清盯着他看了一瞬,但并没有多说:
“江家的人呢,你为何能混进来?”
云枫知道林知清还对他有戒心,于是迅速开口:
“外头可热闹着呢,十安公子和我家公子正在与江家人周旋。”
“白日间,我家公子接到了搜查御赐之物的命令,所以才挨家挨户探查。”
“他救下十安公子以后,应十安公子所托,来救你们。”
“但他现在走不开,只能我来了。”
林知清敛眉,知道现在不是深究那些事情的时候,她扶住林泱泱往外走。
“云枫,你带路。”林知清快速下命令。
“林大小姐,你还好吗?若是你还能使用轻功,我们这就去镇远侯府的后门处,我家公子安排好了人接应。”云枫开口问。
林泱泱扭了扭手腕,虽然很疼,但不是不能忍受:
“我可以,不过手臂伤了,若遇到追兵,带着一个人很难应对,你先带着我清妹妹走,我断后。”
林知清刚想开口拒绝,下一刻,浣衣房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并且听这阵仗,应当是镇远侯府的人。
云枫脸色一变,顾不得多说什么,一把抓住林知清的手臂:“知清小姐,你不会武功,我先带你走。”
林知清看向林泱泱,见林泱泱点头,这才也点了头。
云枫脚尖一点,立刻跃上了浣衣房的墙头。
林泱泱紧随其后。
随之而来的,是镇远侯府的护卫。
三道身影很快便在墙头穿梭起来。
但无论是林知清等人,还是那些护卫,都不敢发出大的动静。
与此同时,镇远侯府门口,江流昀心有所感,他不放心地往院内的方向看了过去。
“江世子,此事你怎么看?”陆淮叫住了他,迫使他收回了目光。
江流昀看向身旁的父亲,又看向对面的林十安,压下心中的不安,微微一笑:
“如此荒谬的事竟然也能让小陆大人这般上心?镇远侯府同林家确实有些误会,但那都是奸人挑唆。”
“若十安兄今夜不出现,我只当他还在云南,万万不知他是中了奸人的埋伏,被抓了起来。”
“况且,那奸人前言不搭后语,为何将他视作我镇远侯府之人?”
陆淮皱眉:“我本无意插手此事,但那奸人口口声声说是受了镇远侯府的命令对林十安下手,且此事还牵扯到宫中之物。”
“口供在此,还能有假?”
陆淮说完以后,江云鹤与江流昀顿感不妙。
可还没等他们说话,林十安迅速开口,他面朝看热闹的百姓,言语铿锵有力:
“诸位,先前我并不知劫持我的歹人与镇远侯府有关,若非遇到陆大人,我恐怕性命难保!”
“白日间,我带人去了大理寺,本想将歹人绳之以法,可大理寺卿周崇正周大人却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查探。”
“无奈之下,我只得返回先前被囚禁的位置尝试寻找线索,没想到,这一找,倒是找出了一些关键之物。”
“其中,镇远侯府的物件尤其之多,这怎么能让人不怀疑!”
说着,林十安拿出了几样东西,一一展示在人前:
“这是镇远侯于燕阳关大捷,户部亲自筹备的奖赏当中的烟软紫绸。”
“这是江世子在京郊大营骑射比试当中夺魁,沛国公赏给江世子的白玉茶具中的一只茶杯。”
“这是江世子与吾妹知清定亲之时,我二叔赠予江家的红宝石匕首。”
“即便其他物件无从考究,这红宝石匕首可一直在林家记录在册!”
林十安说完以后,百姓们纷纷瞪大双眼,兴奋地观察那几样东西。
“呦,快来瞧瞧这绸缎,我这辈子恐怕都穿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何止这辈子,下辈子也穿不上,怪不得镇远侯府能每月施粥,我要是有这么多好东西,别说每月了,每日施粥都算不了什么。”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看那红宝石匕首,多好的成色!”
“望舒侯的东西能不好吗?先前望舒侯得到的赏赐可比镇远侯府的多多了。”
听到这些议论声,江云鹤袖子中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他心中憋着一团火,但在这里不能发作。
那些东西,先前分明是他与兵部尚书来往之时漏出去的。
他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放到囚禁林十安的地方,这分明是……江云鹤看向云淡风轻的陆淮,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记得很清楚,户部一直在调查兵部之事。
这些东西除了陆淮,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拿出来。
而且,这些东西拿出来了,便收不回去了,那些东西是镇远侯府的无疑。
陆淮现在将东西拿出来,是有万全的把握想对江家问责。
只不过,让江云鹤松一口气的是,还好此事是在镇远侯府大门口发生的,他还有时间准备。
此事若是搬到金銮殿上去说,恐怕镇远侯府近来都不会安生了。
想到这些,镇远侯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开口道:
“大家稍安勿躁,十安,你从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对知清的看重你一清二楚。”
“那红宝石匕首,我一直好好地收在库房内,只等昀儿同清丫头成婚便交给他们。”
“如今不知为何,这些东西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定是我江家内部出了问题。”
他眼神柔和:“大家不是不知道,有些下人的心野了,手脚总归会不干不净,偷拿一些东西倒卖。”
“我这就彻查江家下人,还十安,也还我们江家自己一个公道!”
这段话,表面上是在对林十安说,但其实是在对陆淮和百姓说。
林十安身在其中,自然很清楚在这件事情当中,自己只是一个配角。
但他既然同陆淮商议过了,就一定要唱完这台大戏。
于是,他说出了先前与陆淮商议好的说辞:
“侯爷,我不知此事的具体经过,但若是下人作乱,此事也太巧了一些。”
“大理寺的周大人不敢接下这案子,我为了讨回公道,只好来到你府上,还望你莫要怪罪。”
“另外,既然你主动提出要查探,可否顺手将我从云南带回的货物找回,交还于我?”
“那些东西,都是我家知清的心血!”
他这一番话,不进不退,恰到好处。
不仅将来镇远侯府闹事的过程说得有理有据,还将镇远侯架在火上,逼他退还林家的货物。
倘若镇远侯府查不出什么结果,林家的货物回不来,那在场的人的嘴都堵不住,镇远侯府囚禁林十安的嫌疑也洗脱不掉。
江流昀对林十安非常了解,心里十分清楚他说不出来这一番话。
那么,定然是有人在他背后教他。
林知清尚在镇远侯府里头关着,说得出这般滴水不漏的话的人,只剩下了陆淮。
江流昀看向陆淮,眼神十分犀利。
陆淮却神色如常,并且很自然地接过了林十安的话头:
“此事到底与宫中之物有关,我今日既然遇到了,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侯爷,户部会协助你抓到府上的内贼,林十安也会作为证人,那些东西会作为证物,大理寺不敢接的案子,我户部接了!”
江流昀皱眉:“这件事与户部的关系并不大,要查也是把证物交给刑部来查。”
“如今小陆大人倒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户部也能查案了。”
这些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江云鹤见有人发出异议,干脆也没有说话了。
陆淮却只是笑了笑,眉眼弯弯:“江世子倒也不必给我安这么一口大锅,世人皆知户部掌管国库。”
“而方才那些东西,在成为镇远侯府的私有物之前,也是国库内的东西。”
“试想,镇远侯府有胆大包天敢倒卖这些东西的人,保不齐宫里也有。”
“我接下这案子,是在为太子殿下分忧。”
“更何况,若是户部不能查案,先前御赐之物一事,岂不是也要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了?”
言下之意,你们这些人说了没用。
江流昀被他的话一堵,只觉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不由得上前一步。
但他刚想开口,便被江云鹤给打断了:
“小陆大人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自是不必过问我们镇远侯府的意思,我愿意配合小陆大人,将此事查个清楚。”
“父亲!”江流昀看向江云鹤,可很快便被江云鹤的目光刺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陆淮眼睛往镇远侯府的后院看了看,分明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估算了一下,觉得时间应当是够了的。
于是,他干脆地点了头: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太子殿下,一应事项,待我明日早朝时请示过太子殿下再作决定。”
“侯爷,江世子,你们觉得这样的安排如何?”
“小陆大人既然已经揽下了此事,我等自是毫无怨言的。”江云鹤放低了姿态。
说直白一点,他又在装可怜了。
陆淮才不管这个,再怎么装也只能夺得两分不知内情之人的怜惜,无论如何,真相是抹不去的。
他吩咐户部的人带走了那些证物。
林十安心中明白此事是做成功了,于是转身告辞了。
闹了这么一场,镇远侯府可谓是元气大伤。
江流昀紧紧盯着陆淮的背影,眼中的杀意浓厚了两分。
江云鹤进门以后,脸色依旧同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他略微变快的步伐,却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知子莫若父,他很清楚江流昀此刻在想什么,不由得出言提醒:
“你再怎么盯着陆淮也没用,他如今动不得,你可着人守好浣衣房了?”
经江云鹤这么一提醒,江流昀脚步一顿:
“父亲,他们来闹这么一场,难道是声东击西,想救林知清和林泱泱?”
江云鹤吐出一口浊气:“你如今才反应过来,未免太晚了些。”
江流昀握紧拳头,提步往浣衣房的位置跑去。
而江云鹤,则只是看了看他的背影,随后便转身去了库房。
他心中很清楚,如今去浣衣房,已经晚了。
也确如江云鹤所料,江流昀赶到浣衣房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没有林知清的影子了。
他实在不甘心,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林知清就能重新回到他身旁。
他不可能囚禁林知清一辈子,当初他已经同江云鹤商议好了放走林知清的方式。
分明他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林知清是从镇远侯府走出去的。
到时候,他就去求一道圣旨,恢复他与林知清的婚约。
那个时候,就算林知清不愿,也没有办法。
明明他都算好了,明明只差一点!
都是陆淮!
与此同时,林知清正跟着云枫,落到了镇远侯府后门不远处的街道上。
林泱泱慢了一步,待来到林知清身边时,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她摇晃了几下,靠在了林知清身上。
林知清察觉不妙,不由得心焦:
“云枫,你快将堂姐送回林家,她的情况很不好!”
云枫心中有些疑惑,林泱泱的武功他是知道的,按说一条锁链,应当不至于伤成这样呀!
他一把扶住林泱泱,查看了林泱泱的情况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林知清看出了不对,连忙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堂姐怎么了?”
“知清小姐,那锁链不至于叫人伤成这样,林大小姐身上或许还有内伤!”云枫不敢隐瞒。
林知清身体一顿:“内伤?”
她想到了林泱泱同江云鹤和破墙时的场景,心里知道林泱泱定然是受伤了,但她隐瞒了下来。
“快,快带她回林家,这里有接应我的人,你不必担心我!”林知清迅速对云枫下命令。
云枫抿唇,看了看林泱泱苍白的脸,一咬牙开口道:“知清小姐,你万万要小心!”
随后,他抱着林泱泱,往林家的方向而去。
林知清看着她们的身影远去,不由得扶住了身侧的墙。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们从镇远侯府出来了!
事情的大方向的确如她所设想的一样顺利,但这其中还是发生了许多意外。
比如说陆淮的出现,比如说堂姐的伤。
她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完全掌控一切事情的走向。
倘若她的计划再周密一些,是不是堂姐就不用冒险了?
不用冒险,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她说不出来自己内心现在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头也疼得厉害。
她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就在她渐渐从墙边滑落之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林知清!?”
听到这声音,林知清脑中暂时闪过一丝清明。
陆淮,是陆淮来找她了吗?
下一刻,她感受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怀抱。
她努力睁开眼睛,一张深邃、艳丽的脸映入眼帘。
是严鹬,永清的严鹬。
不是陆淮。
她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但还是趁着意识暂未消散之时,抓住了严鹬花花绿绿的衣服:
“送我,送我回林家!”
严鹬并未多话,足尖一点,抱着林知清离开了小巷。
或许是因为情况太过紧急,谁也没有注意到小巷尽头那个落寞的身影。
陆淮眼睁睁看着严鹬带走了林知清,心仿佛被针扎过一样,隐隐作痛。
他晚了一步。
即便如此,他还是跟上了严鹬的步伐,亲眼看着严鹬进了林家。
陆淮鬼使神差地去了舒清阁,在墙外站了许久。
对于严鹬这个人,他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严鹬是永清郑阔身边的人。
江流昀前往永清寻找郑阔身影的时候,严鹬已经带着万柳阁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从那个时候陆淮便知道,这是林知清安排的。
换句话来说,即使今日没有他陆淮,林知清仍旧可以从镇远侯府脱身。
他,从不在林知清的计划范围之内!
这般决绝,这般冷漠,是林知清无疑。
可陆淮心中还是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痛感。
他的阿清,宁愿将底牌压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身上,都不愿信任他。
是他的错,是他曾经的不够坦诚造成了这一切。
致使她能够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却不能再相信自己一次!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林知清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属于大盛的那个真正的“林知清”回来了。
她与陆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林家并未发生任何通敌叛国之事,林从戎活得很好,“林知清”乃是他的掌上明珠。
“林知清”拥有木婶、朝颜、林家人的爱。
就连陆南月、林泱泱,林十安,都与她十分亲近。
甚至陆淮,也爱上了“林知清”。
而林知清,却只能孤身一人,看着他们美满团圆。
不,结局不应当是这样的!
林知清想睁开眼睛,挣脱那个恐怖的梦。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哪,是还在大盛,还是已经回到了从前的世界。
抑或是两个世界都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这场噩梦持续了很久,待林知清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木床,熟悉的床幔,熟悉的朝颜。
朝颜红着眼睛,轻声唤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朝颜。”林知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在呀。”
“小姐,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不在这儿在哪?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朝颜擦了擦眼睛。
“永远?”林知清看着床幔,愣了一会儿。
朝颜没察觉到不对,她给林知清掖了掖被子:
“小姐,我去告诉大老爷他们一声,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们很是担心。”
“嗯,去吧。”林知清轻轻点头。
待朝颜走后,她再次闭上眼睛。
可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就全都是那个梦。
“你在想什么?”一道男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知清的思绪被打断,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身着一袭紫衣,骚里骚气的严鹬。
严鹬坐在床边,看上去十分闲适。
林知清缓缓起身:“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在哪儿,你把我老家都端了,总不能让我流落街头吧?”严鹬撇了撇嘴。
“端你老家的人是镇远侯府,你将郑伯父的遗骨带过来了吗?”林知清开口问。
“你千叮咛万嘱咐,我怎么可能不带。”严鹬控诉道:
“你知道大半夜不睡觉,去挖坟埋郑老头的感觉吗?”
“这还真没体验过。”林知清回答:
“不过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若是郑伯父的尸骨被镇远侯府糟蹋了,我看你到时候哭不哭。”
“该哭的人是你吧,林知清。”严鹬笑了笑:“这盛京城比起我们永清差远了。”
“对了,陆淮是谁?”
林知清皱眉:“你问他作何?”
严鹬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一脸八卦:“当夜我将你带回来之时,你嘴上一直叫着这个名字。”
“若不是我救场,将你打晕了,我看你如何在其他人面前收场!”
我谢谢你嘞!林知清翻了个白眼:“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不是,你还没告诉我这人是谁呢,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你不说我可自己去查了!”
“随你。”林知清活动了一下身体:“我堂姐如何了?”
“啧啧啧!”严鹬摇摇头,脸色不大好。
林知清心中咯噔一声:“你出去,我要更衣,去看堂姐!”
“急什么急什么,人又不是死了。”严鹬坐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悠哉悠哉地吃了个果子。
林知清松了一口气:“没死我也要去看她,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严鹬吊儿郎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林家人十分上道,知道你信任我,就放我进来喽!”
“滚!”林知清向他丢了一个软枕:“只要你是个男子,我大伯就不会放你进来!”
“你倒是自觉,居然敢闯我的闺房?”
严鹬一把接住软枕:“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要是死了,我还怎么在京城混?”
“我手底下的人可都要饿死了!”
说完,他假意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林知清不想听他插科打诨,她现在要去看林泱泱!
她身后还跟着林从礼、林从砚和林十安。
林十安上前一步:“知清,大夫说你操劳过度,心气郁结,你如今感觉如何?”
“堂兄,我无大碍,你辗转这一遭,可还顺利?”林知清仔细看了看林十安。
林十安瘦了许多。
但他本人却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摇了摇头:
“无碍,虽中间起了些小波折,好在结果是好的。”
“知清,这一次你瞒着我和你四叔以身为饵,做出此等事情,实在太过冒险了!”林从礼板着脸。
林从砚同样担忧:“你大伯是担心你们,知清,下次遇到这种事,万万不可瞒着我们了。”
林知清不告诉这二人,当然也是将他们算到了计划当中。
只有林从礼本着保全她和林泱泱名节的想法,不将此事闹开,镇远侯府那边才能更加顺畅地解决郑阔的问题。
而后,才能达到重审林从戎通敌叛国一事的目的。
林知清简单地解释了两句,随后看向林从礼几人身后:“我堂姐呢?她状况如何?”
提到这个,屋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林从礼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的视线往下,眼角下拉,这分明是难过的表现!
林从砚则抿唇不语。
林十安皱眉,还深吸了一口气。
种种迹象表明,林泱泱不好!
林知清快速起身:“我得去看看堂姐,她如今还未醒来吗?”
林十安一把拉住了林知清的手:“人确实还未醒,但没有性命之忧。”
林知清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
“我现在就要过去看看。”
其他人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阻止。
一炷香以后,林知清在林十安的陪同下,到了林泱泱的院子中。
小翠同先前的朝颜一样,眼眶红红。
林知清进入里间以后,看到的便是脸色苍白,正在沉睡的林泱泱。
这一幕,与她刚来大盛见林泱泱第一面的时候何其相似。
林知清短暂地恍惚了一下,随后便开始询问林十安:
“先前我听闻堂姐有可能受了内伤,府医那头怎么说?”
林十安嘴唇嚅动,似乎是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林知清愈发着急了:“堂兄,你快说呀!”
“内伤是有的,不过那还是小事。”林十安目光落在别处,似乎是不忍看林泱泱:“真正严重的问题在她的右手。”
“右手?”电光火石间,林知清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画面。
林泱泱同江云鹤交手时,被江云鹤擒住的右手。
强行破墙时,林泱泱使用的也是右手。
想到这些,她轻轻拉开被子,就看到林泱泱的右手已经被牢牢固定了起来,看上去十分严重。
林知清不敢触碰,只得再次看向林十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骨折,还是内伤?
林十安吐出了一口浊气:“经脉受损。”
只简单一句话,林知清便明白了过来:
“意思是说,她的这只手,以后就废了,是吗?”
林知清盯着林十安的眼睛,林十安避开了她的眼神,点了点头:
“日常生活无碍,但碰不得重物。”
重物都碰不得,更别说拿刀枪了。
林知清有些不甘心:“若有名医,可能治愈?”
林十安叹了一口气:“治愈几率极小。”
“那便不是没有!”林知清接话。
“知清。”林十安轻轻开口:“即便是能治,也再不能恢复如初了。”
若旁人受这样的打击,恐怕心里头也会难受,但这种痛苦放到林泱泱身上,是毁灭级的。
她原本就以武艺见长,还一直梦想有一日可以上阵杀敌,驰骋疆场。
当然,这些话她可能没有宣之于口过,因为大盛的世道,不容女子上阵杀敌,封侯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