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浸春潮by花上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25

年关将至。年后的祭天大典,或将成为整个王朝命运的转折点,也是他唯一能够凭借自身力量争夺储位的机会。
如今他要面对的,已不单是龙椅上的皇帝或虎视眈眈的父亲,更添了一位令他都不得不忌惮又暗自佩服的太子。
如太子所言,老迈的势力终将被淘汰,朝堂需要新血。
或许,最终与他兵戎相见的,会是这位深藏不露的太子。
-----------------------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
不怕情敌优秀,就怕情敌不仅优秀还用心。

第42章
年节将至,街上早已是一派喧腾气象。家家户户装点门庭,洒扫庭除,预备着迎新岁。可今年的太师府,却不见往年此时的热闹光景。
若在从前,这个时候,沈识因早该同长姐与二哥一道,在院子里忙着张灯结彩了。
他们会亲手挂起数不清的朱红灯笼,搜罗各色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将庭院妆点得流光溢彩、生气勃勃。嬷嬷们也会捧着新裁的衣裳,笑吟吟地催他们试穿。母亲更是早早便在厨房打点,为那一席岁暮的团圆饭忙碌穿梭。
今年,却不一样了。
一切的变故,皆源于祖父自那日入宫后便踪迹全无。父亲不知上了多少道折子,恳请圣上派人寻查,圣上却始终不以为意。连太子也一口咬定未曾扣留祖父。
太保许万昌,面上虽摆出一副关切情状,三番五次前来探问,可言谈举止间,却掩不住那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
这个新年,于沈家,于沈识因,都成了最灰暗难熬的岁关。不久前,她还曾满心期盼地对陆呈辞说,盼着能与他一同守岁,给他一个像样的、温暖的家。
可如今外祖父依旧杳无音信,就连陆呈辞也如人间蒸发一般,任凭她如何打探,都寻不到半点踪迹。
望着这满府冷清,这承诺不知还能否兑现。
这日晌午,姨母一家突然登门,说是年节前来走动。此番相见,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只见他们个个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透着扬眉吐气的神色。
如今的江絮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已擢升为翰林院学士,位份清贵,举足轻重,成了名副其实的“江大人”。莫说是旁人,便是沈府里的人见了,也需恭敬地唤上一声“大人”。
就连姨丈也得了官职,在翰林院领了份差事。
还有江灵,既已许给了探花郎,身份自是水涨船高,纵是做他的正头娘子,如今也堪匹配,只看许家愿不愿给她正妻的名分。
如今一家子不但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更有了自己的府邸,真可谓一步登天,今非昔比。
此番姨母登门,带来的节礼与往日大不相同。从前不过是些乡野土产,这回却是绫罗绸缎、珍馐补品,林林总总摆了一地,瞧着着实气派。
姚舒自幼长在京城,对官场门路再清楚不过。江絮这般不声不响,轻而易举便坐上了翰林院学士的位子,若说其中没有蹊跷,任谁也是不信的。
想当初沈家子弟入翰林,哪个不是经过层层科考,凭真才实学搏出来的前程?如今却似什么人都能随意谋个官职。这朝堂,怕是早已乱了章法。
这般来路不正的青云路,谁知是福是祸?
可人既来了,又是血脉相连的亲姊妹,姚舒面上仍是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前厅好生招待。
今日的姨母确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绫罗,珠翠环绕,很是风光。只是那通身的富贵,终究掩不住眉宇间多年在小镇生活留下的风霜痕迹。
江灵也出落得越发标致,衣裙精美,倒也养出了几分京城闺秀的仪态。
而变化最大的,当属江絮。他本就生得清俊,此刻身着绛色官服,更衬得身形挺拔,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竟真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再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局促。
可见人一旦得了权势,便从骨子里透出不一样的光彩来,言行气度,皆与
往日判若两人。
沈识因陪着母亲坐在一旁招待。姨母端起茶盏,轻笑道:“在太师府借住的那段日子,多蒙府上照应,我们心里一直感念。早该登门道谢的,只是絮儿近来公务繁忙,总不得空。趁着年节,我们特地来瞧瞧姐姐,也给沈太师请个安。那段时日,太师待我们宽厚,从未有过半分轻视,实在难得。”
如今的姨母言谈举止与从前大不相同,不再总是怯怯地垂着眼,说话时目光坦然,声量也明亮了许多。人一旦有了身份倚仗,便似有了底气,连笑声都爽利了几分,透着股轻松自在。
姚舒在一旁瞧着,心中滋味复杂。既为他们如今过得舒心感到宽慰,又因那官职来得不甚光明而隐隐忧虑。
她客气道:“你我乃是亲姊妹,说这些便生分了。待会儿我让厨房备饭,今日你们定要留下用了膳再走。”
江姨母笑道:“多谢姐姐还肯留我们吃饭。”
说着,她目光悄悄转向一旁的沈识因,语气带上了几分小心:“其实……上回闹出的那桩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来找因儿赔个不是。也不知因儿如今可还气着?”
她轻叹一声,言辞恳切:“姐姐是知道的,我们初来京城,无根无基,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灵儿能得许探花青眼,我们自是欢喜。”
“先前你们担忧许公子待她不上心,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灵儿却说许公子待她千好万好,对我们也是礼数周全。说句实在话,在我们看来,这位公子,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人品。”
好人品?
沈识因蹙眉,心底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讽刺。
他们口中的“好人品”,竟能将许夙阳在外豢养外室、甚至育有私生子这等事轻轻揭过,只字不提,真是可笑。
不过,若江家自己甘愿接受这般境况,她一个外人自然无话可说,人各有志罢了。
姚舒见女儿默然,亦不愿多提旧事,起身道:“让孩子先坐着说说话,我们姐妹俩去厨房瞧瞧,顺道备些茶点。姐姐还有些体己话想同你说说。”
终究是血脉相连,姚舒心里仍盼着这妹妹一家能行得正、立得直,莫要走岔了路。
江姨母起身应道:“好,我随姐姐去。你们几个孩子就在这儿好好说说话,亲近亲近。”
待姚舒与江姨母离去,厅内便只剩下沈识因、江絮与江灵三人。
江灵坐在沈识因对面,悄悄抬眸看了她一眼,脸上便浮起一层窘迫的红晕。她心里是发虚的——谁不知道沈识因与许夙阳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却闹得不欢而散。如今倒像是她平白捡了个便宜。
她年纪尚小,于人情世故上并不十分通透,此刻只觉得坐立难安,满心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表姐。
沈识因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瞧着江灵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下只觉得她可怜,又有些无奈。
或许……这姑娘自己觉得是好的?若她自个儿情愿,旁人又能多说什么。
一时间,屋内静得有些尴尬。
江灵始终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挠着手腕上一片红红的疙瘩,那痕迹在细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片刻,她便如坐针毡般地站起身,低声道:“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给姨母搭把手。”
她说完,不等沈识因回话便快步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沈识因与江絮二人。江絮见她神色倦淡,便放柔了声音道:“因因,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我早想来看你,只是公务缠身,总不得空。往后几日我得了闲,定多来陪陪你。”
沈识因抬眸,疏离地应道:“有劳江絮哥哥挂心,我一切都好。”说着便站起身,“我还有些针线活计未做完,恕不能久陪了。”
江絮也跟着起身,语气略显急切:“妹妹留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识因停步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凝重地道:“我听闻太师大人已多日不见踪影,心下焦急,特意在宫中多方打探,却一无所获。后又遣人在京城各处细细查访,仍是不见踪迹。”
“说来蹊跷,听闻太师最后一次现身,便是入了皇宫。如今朝堂之上对此事亦有议论,可圣上却称并未见过太师。我也曾去问过陆亲王,他同样一筹莫展,只说正在竭力寻找。可一个大活人,怎会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
“我这几日暗中查访,从几个宫人口中得知,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太师,似乎是在……东宫附近。”
他抬眼看向沈识因,目光意味深长:“因因,你说……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将人带走了?”
提及太子,沈识因眸光沉了沉。纵然太子矢口否认,她也隐隐觉得祖父就在东宫。他一面在朝堂上应对变故,一面又刻意接近自己,这步步为营的手段,无非是为了稳固储位。
身为储君,若他不松口,沈家便如无头苍蝇,寻不到半分踪迹。
沈识因语气疏淡地回道:“有劳江絮哥哥挂心。父亲与二哥这些时日也一直在竭力寻找,但愿能早日寻得祖父下落。”
她并不愿与江絮深谈此事——如今的江絮,早已与太保许家同气连枝,立场已然不同。
江絮却似未察觉她的冷淡,仍温声劝慰:“因因且宽心,太师大人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我也会再加派人手,尽力相助寻找。”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白玉簪子,质地温润,上头雕着细致的海棠花纹,雅致非常,一望便知价值不菲。
他看向她,目光柔和:“这是我特意为你备的新年礼,看看可还喜欢?”
沈识因只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江絮哥哥有心了,只是我并不缺这些首饰,实在不好让你破费。”
见她拒绝得干脆,江絮沉默片刻,低声道:“因因,你近来总是避着我……是否因我出身微寒,心中始终存着芥蒂,才要与我划清界限?”
他抬眼望来,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解与涩然:“你我终究是表兄妹,血脉相连,理应比外人更亲近些。可我总觉得,你待我,反倒愈发疏远了。”
沈识因何尝看不出,江絮心底始终绕不过出身这道坎。那份若有似无的自卑,虽被他用豁达从容的姿态小心掩藏,却仍在细微处悄然流露。
她迎上他的目光:“絮哥哥,我从未因出身之事对你有过半分轻看。这些身外之物,在我眼中本就不值一提,你实在不必如此自扰。”
江絮听闻这话,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有些话,我今日便说了。因因,你年纪尚小,或许还分不清何为欣赏何为爱恋。曾经,你以为自己喜欢许夙阳,可到头来,也不过是相伴已久的错觉。”
“如今你虽与陆呈辞订婚,但是这其中牵扯了太多错综复杂的权势与利益,又如何分辨出是纯粹的爱情呢?”
“我知道很多时候你身不由己,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静冷静思考一下自己的心意,千万不要被权势左右了自己的一生。”
“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你本该有光鲜亮丽的生活,你应该活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你不该成为任何人争权夺势的工具。”
“因因,任何男人都不配让你忧心。你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如何才能摆脱本不该赋
予你的枷锁,就看你能不能狠下心了。”
“人活一世,不能总是善解人意。因因,要为自己而活。”
要为自己而活。
这是沈识因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与她说这样的话。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出了房间。
她独自走回小院,进了屋,目光落在昨夜才做好的那双手套上。那是给陆呈辞的,针脚细密,保暖厚实,本是盼着他冬日里戴着暖和的。
可如今,手套做好了,人却又不见了踪影。上次分别时,明明说好的,无论遇上何事,都要彼此知会一声。
可他总是这样,来去如风,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这冰天雪地的,教人如何能不悬着一颗心。
陆呈辞率部抵达边疆后,将人马分为数路,借着夜色掩护,从不同方向朝陆陵王的辖地逼近。他先遣僧人混入边城,以化缘讲经为名,分散陆陵王麾下守军的注意。
待到夜深人静,他亲自带人突袭了陆陵王屯粮的重地。火光骤起,粮仓陷入一片火海,陆陵王驻地顿时大乱。陆呈辞随即让表哥付恒率领一队人马,佯装败退,意图将陆陵王引向预设的埋伏之地。
付恒依计而行,一路向南且战且退。不料陆陵王亦是机警之辈,早已识破此乃诱敌之计,竟将计就计,派出一支精锐部队乔装成自己的亲兵,紧随付恒而来。
待两军抵达预定山谷,付恒方才惊觉,来的并非陆陵王本人,而是一支装备精良、杀气凛然的悍勇之师。
敌军来袭时,身上竟携带着大量边疆特有的毒粉。他们将毒粉灌入竹筒,借风势猛地吹向付恒的队伍。
那毒粉沾肤即溃,蚀肌腐骨,不过片刻,中毒者便纷纷倒地身亡。付恒所率部众遭此重创,折损大半,最终只得带着寥寥残兵奋力突围,勉强逃过一劫。
陆陵王似乎远比陆呈辞预想的更为狡诈机警,防备森严。他见势不妙,当即下令撤离,另寻他路再图进攻。
暮色渐沉,天边飘起淅沥冷雨。一间昏暗的土屋内,陆呈辞正独自处理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今日他亲自带人设伏,撤回时却中了埋伏,受了重伤。这类伤痛他早已习惯,正咬牙包扎时,岳秋从外归来,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
陆呈辞抬眸,见他神色凝重,心下一沉,问道:“可是京城有消息来?出了什么事?”
这几日他总觉心绪不宁,隐隐透着不安。
岳秋迟疑片刻,低声道:“今日刚到的消息……太师大人似乎失踪了。”
“失踪了?”陆呈辞眉头骤然锁紧。消息从京中传到这边疆,快马加鞭也需数日,这意味着早在多日之前,太师便已下落不明。
他强压下心头焦灼,追问道:“还有呢?”
岳秋面露难色,犹豫着是否该在此刻尽数禀报。陆呈辞正需全心应战,实在不宜为此分神。
陆呈辞利落地将腿上伤布打了个结,沉声道:“有话直说,不必顾虑。”
岳秋这才低声续道:“那日,太子将沈姑娘召入宫中,直至翌日才亲自将人送回。”说完,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陆呈辞僵在原地,没说话。
岳秋见状,不敢再出声。
果然,太子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其用意再明显不过,是想借沈识因来牵制世子,乱他心神。
太子此人何其精明,先前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各方站队,直至局势渐明方才出手。此番既已动作,必是有了周全谋划。
又过片刻,见陆呈辞仍不言语,岳秋忧心道:“世子,您说太子……会不会刻意刁难沈姑娘?他既知您与沈姑娘的情分,拿住了她,便是牵制了您。虽说对王爷的大局未必有碍,可属下观太子行事,绝非等闲,恐怕早已窥破您与王爷之间那层微妙关系,暗中布下了棋局。”
陆呈辞近日清减了几分,眉宇间凝着的郁色,为他添了几分冷峻。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明静默无言,却自有一股不容逼视的压迫感。
静默良久,他才低声道:“我相信沈识因,更信太子在其目的达成之前,绝不会轻易动她。大战在即,若我此时不拼尽全力,只怕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待到尘埃落定,无论哪方得势,我的下场都不会好,到那时,识因又怎会有安稳的将来?”
“所以,我必须更快地强大自己,唯有握住足够的势力,才能真正护住她,给她一个值得期许的未来。”
至于她会不会被太子的手段所动摇……
陆呈辞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然转身,望向窗外。夜雨淅沥,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暗色,恰如他此刻沉郁难言的心境。
岳秋何尝不知,世子心中定然在意得紧,只是强作镇定罢了。眼下局势紧迫,容不得半分分心,他便宽慰道:“世子也不必过于忧心,沈姑娘为人正直明理,自有分寸。再说,那太子病体孱弱,论气度风采,又如何能与您相较?”
岳秋本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听陆呈辞道:“人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并不在意皮囊是否光鲜,体魄是否强健,反而更容易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所牵引。一个人的魅力,从来不止于外表,更在于其内心的力量与格局。”
岳秋听得似懂非懂,一时摸不准世子这话究竟是担忧还是释然。
却听陆呈辞语气一转,沉声吩咐:“你即刻动身,秘密返回京城。去寻沈识因的舅舅姚将军,替我传一句话:请他切勿全然听信我父亲的安排。如今虽整个沈家连同姚家都已依附于父亲麾下,助他谋划夺嫡之事,但……”
他沉沉叹了口气:“我父亲此人,绝非可托付之辈。他眼下虽倚重沈家,更需要姚将军麾下兵马,可他素来谋算深沉,定然备有后手。若让姚将军贸然冲锋在前,只怕会被当作弃子,届时不会有好下场。”
他语气凝重:“无论是皇上、太子,还是我父亲,他们对沈、姚两家的所谓‘倚重’,无非是想榨干他们手中的权柄,拿他们作夺嫡的盾牌。他们心中,何曾有过半分真心结盟的念头?无论选择站在哪一边,最终都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私印装入信封,交到岳秋手中:“务必亲手将此信物呈予姚将军。见印如见我,你说的话方能多几分重量。切记,万不可让他把兵权交给我父亲,要留后路。”
“还有,你回京后务必倾尽全力寻到太师下落,确保他安然无恙。再调派可靠人手,将整个太师府暗中保护起来,不得有失。”
岳秋面露忧色:“属下若此时离去,要如何保护您?”
陆呈辞回道:“这边不必担心。太师大人应当就在太子手中,他正是以此相胁,制造与沈识因相见的机会。接下来这段时日,太子恐怕会频频召见沈识因,而沈识因担忧祖父也不敢拒绝,她现在一定很慌乱,很为难……”
岳秋心下一紧:“世子,若他们相见日久,万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呈辞挺拔地立在窗前,半张脸浸在阴影里,静默良久,才轻声道:“我相信她。”
新年很快便到。除夕这晚,沈识因等了陆呈辞很久,最终等来的却是东宫派来接她的人。
她望着那辆皇宫特有的马车,心头沉重如压巨石。她知道,在祖父回来之前,太子的召见是躲不掉的。
她无奈坐上马车,来到太子殿。刚进屋便见太子躺在榻上咳嗽,见她来了,略显激动地起身相迎:“冷不冷?快过来暖暖。”
说着便命宫女奉上手炉与热茶。
沈识因行礼后默然不语。
太子看了看她,温声道:“今晚是除夕,我本想去太师府寻你,可着了凉,心口疼得厉害,只好请你过来。”
他将手炉递到她手中:“以往除夕都是我一个人过,冷冷清清的实在难熬。今晚我想与你一同用饭,说说话。”
沈识因捧着手炉,抬眸见他脸色确实苍白,但看她的目光依旧温润。
她低下头,盯着手炉上的纹路道:“这个除夕夜,我原本要陪陆呈辞的,太子让我回去吧。”
“可他并不在京城啊。”
“他会回来的,我们约定好了。”
“可他确实还没有回来。”
太子微微俯身,望着她失落的模样,压下心中酸涩,轻笑道:“别发愁了,走,我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
作者有话说:前有狼后有虎,太考验人了……

第43章
今年的雪不知为何下得这样大,纷纷扬扬,仿佛没有尽头。才过晌午,天色便暗沉下来,漫天风雪将整座东宫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那日,太子问出那句“你要不要做我的皇后”时,沈识因惊得怔在原地,望着繁花深处那道清贵无双的身影,竟一时失语。
倒不是这话本身有多么令人心折,而是在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窥见了太子眼底不容错辨的深情——远比她预想的更加浓烈。
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太子用来撬动太师府的一枚棋子,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最不愿见到的局面,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来了。
可这份情意,究竟是何时种下的?她竟毫无觉察。
此刻她凝望着眼前之人,心绪却如乱麻缠绕。
自太师府一路行至宫阙,她反复思量,该如何破开这困局,救出祖父。
妥协吗?如何妥协?难道真要应下做他的皇后,来换取祖父的性命?她心知这绝非自己,也绝非祖父所愿。那以死相逼呢?可那样就能改变本质的问题吗?似乎也不能。
她进退两难,心中煎熬,却始终寻不出一个两全之法。
她只得强自按捺,告诫自己且沉住气应对太子。心底尚存一丝侥幸:或许太子只是一时兴起,寻她说说话、解解闷,待这番热切淡了,觉得无趣了,自然便会放了她和祖父。
如此自宽自解着,她终是起身,敛衽轻声道:“那便有劳殿下带路了。”
太子见她应下,眉眼瞬间舒展开笑意,引她步入一间轩敞明净的屋宇。房间四面开窗,窗外假山玲珑、流水潺湲,花木扶疏如织,竟似将一片世外桃源纳入了宫墙一角。远山如黛,隐约浮于云岚之间。
每一扇长窗前皆悬着一幅连绵不绝的画卷,依窗而设,环绕满室,宛如一道墨彩流淌的画廊。
沈识因不由暗叹:很美,也很气派。
太子引她至首扇窗前,指尖轻抚画卷上一处明媚春景,声线温沉:“这幅是我十岁那年所作。那时母妃尚在世,她或在院中闲坐品茗,或与宫人嬉笑闲谈。我就立在这扇窗前,将眼前光景一一绘入卷中。”
沈识因依言垂眸,见画中一位灵秀女子正在芳草丛中扑蝶,姿态生动,春意盎然,整幅画面温馨明媚,确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印记。
太子又引她走向第二幅画卷,语气中带着几分追忆:“这一幅,是我十一岁那年所作,时值初冬。那日你随祖母初次入宫,为母妃备了一席佳肴。祖母带着你与我,还有母妃,四人围坐用膳,满桌热气氤氲。”
“母妃曾说,那光景让她恍如回到了幼年时分,温暖得教人眷恋。当时窗外正飘着那年第一场细雪,我便将眼前一切绘入画中。”
沈识因凝神细观,画上果然是一片静谧温馨的景象。
太子又引她看向下一幅,声音轻缓:“这一幅,是后来母妃身子尚可时,你与你母亲一同入宫探望,我们跑去池边喂鱼的情景。”
他指尖轻移,语气渐渐沉下:“而这一幅,是母妃薨逝那夜,我独自坐在漆黑角落,等待天明时所画。”
他一路指去,声音里染上几分寂寥:“还有这些,是我独坐在这扇窗前,描摹的四季流转。”
但见春桃夏荷、秋枫冬雪,窗外景致随四时更迭,皆被他以工笔细细绘下,定格成卷。画技精湛,笔墨生动,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仿佛能听见风过檐铃、雪落枝头的清响。
沈识因望着眼前绵延不绝的画卷,心底不由生出几分由衷的钦佩。她未曾想到,一个常年被病痛缠绕的人,竟能拥有如此丰沛而坚韧的心境——既能于方寸之间筑起一座精神的花园,又能以笔墨绘出这般动人心魄的画作。
可她也从这一幅幅画里,读出了太子深藏的期盼与难抑的孤独。
后面还有诸多画幅,每一幅皆记录着他生命中最难忘的片段。
更令沈识因心头微震的是,其后几卷中,竟有春日宴上他们初逢的场景。
她从未想过,太子会如此细心地将那些零碎光阴一一留存。
这幅长卷,横跨十数载光阴,而其间竟多次浮现她的身影。
直至此刻,沈识因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占有如此分量。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口泛起难以言喻的滋味,沉甸甸的。
太子说起每幅画创作时的经历,语气轻柔如春风,只是偶尔掩唇低咳几声。
沈识因静默地听着,望着他讲述时眼中闪烁的光彩,不知不觉间,仿佛也被牵引着,一步步走入了太子那个用笔墨与记忆构筑的世界。
窗外雪光映照,室内谈笑风生,这情景倒真如画卷一般恬静美好。
待赏尽长卷,太子温声道:“你且坐下,我为你抚一曲可好?”
沈识因见他面色不佳,忙道:“还是免了吧。殿下咳声未止,当好生将养才是。”
太子闻言唇角轻扬,眼底浮起一丝浅淡笑意:“怎么?这是在关心我?”
沈识因移开目光,故作淡然:“殿下多心了。不过是怕您若真病倒了,皇上怪罪下来,臣女担待不起。”
太子听罢,朗声笑道:“莫忧,我这身子骨尚算硬朗。苟延残喘至今也活了十几载,往后说不定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顽色,“说不定还能做个百岁老翁呢。”
他说话总是这般有趣。沈识因不由莞尔:“既然如此,殿下便请弹奏吧,我在此静心聆听。”
太子含笑颔首,走到琴案前坐定。
他信手拨弦,奏的是一首沈识因耳熟的曲子——昔年学琴时,先生曾言此曲乃琴中至难之作,婉转悱恻,情韵深长,非倾注心神、体悟其精髓者不能奏出真味。
太子今日身着雪白常服,墨发松松束起,静坐窗边恍若与窗外皑皑白雪融为一色。他十指修长如玉,看似柔弱无力,落于弦上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道。琴音自他指下流淌而出,时而清越如泉,时而低回如诉。
他指尖轻拨琴弦,抬眼望向她。这一次,她并未如往常般迅速移开视线,反而望着那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的身影,微微怔住了。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千风赴by叁拾  谁拉她进来的  你不知道的猫  京圈太子爷天  恶女搬空家产  十九世纪换嫁  八零锦鲤女配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