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by落幕有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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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庆老远就看见对面小跑着一个熟悉的人,头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那可不就是李厂长家的小子!他那脸上带着愤恨又不服气的表情简直就是愉悦了他,偏偏旁边那个骑车的女人还不买他的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分明就是在戏弄他。
看这女人的架势,可跟老孙家的丫头对付李珣的样子一模一样,连神色都相差无几呢!
白云庆摸了摸下巴,刚才的惊鸿一瞥让他记忆深刻,她脸上肆意又盎然的笑容让他沉寂多年的心怦然一动。他甩了甩脑袋,叹息着摇了摇头,轻嘲起自己。
都说了不再动感情的念头了,也不能再害人家姑娘了,孑然一身过得不也挺好……
李珣不知道自己的囧样早就被白云庆看了个一清二楚,在临近医院大门还有两百米的地方来了个百米冲刺,长腿一跃比黄莹莹快了那么两秒钟站定在台阶上。
大拇指甩过鼻头,他斗志昂扬地抬起下巴,嘿嘿几声笑,那笑容里分明就在昭示着一句话:看吧,你骑车都没我快!
黄莹莹默不作声地停好车,从篓子里拎起袋子,直接忽视趾高气扬的少年,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哎——”李珣觉得难受了,盯着女人婀娜的背影气得直跺脚!这种时候她不应该过来跟他说两句恭维的话吗?至少得夸他跑得快吧?咋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这都草稿都准备好了一点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孙梨经历了一场大病,原本的消瘦的脸庞又削尖了几分,衬得眼睛更大了。看见黄莹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震惊过后瞬间就泪汪汪起来,把黄莹莹心疼的斥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尾,握住孙梨伸过来的手:“你这孩子……就一天不见,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跟孙梨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孩子是什么样的秉性她清楚得很。天寒地冻她从来没有一次迟到过,教她的动作哪怕再难下一回也能做到九十分。不论是上课还是回了家,孙梨花的功夫一点儿不少。更别说她现在还有自己的学业。
黄莹莹隔三岔五也问过,她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下滑。
“我没事。”老师能来看自己,孙梨的心里很开心,好像身上也没那么痛了,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孙霞在一旁插嘴:“还没事呢!再烧下去脑子可都要烧坏了,我看你还怎么跳舞!”
这话她也有点指桑骂槐。虽然孙梨为了追求梦想而努力没有错,但黄莹莹对二妹的严苛她也看在眼里,孙梨可都是等全家都睡下了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在客厅练习!
“大姐!生病是我自己没注意!”孙梨见黄莹莹听了孙霞的话脸色瞬间变了变,着急地叫出来,又使了眼色给在一旁吃瓜的孙珊,让她赶紧把大姐拉走。
黄莹莹按住她的手,“别激动,身体要紧。”又抬头对上孙霞的视线,淡然一笑地说道,“哪怕她烧坏了脑子,孙梨依然是我的学生。”
这话一出,几人都安静了下来。孙梨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黄莹莹的眼中有着激动和儒慕。孙霞愣了愣,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而孙珊,侧目看着这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黄老师。其实孙梨跟着黄莹莹学艺她还有一点不放心,黄老师虽然技艺高超,但毕竟不知根知底。孙珊早就想找个机会试一试黄莹莹的人品,这下倒是省事了。
她是个好人。
孙珊露出舒心的微笑,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前面站着的大姐:“大姐,我脚又痛了,你带我去给医生看看呗?”
孙霞哪里不知道这是给她台阶下,不含糊地直接扶起她,嘴里小声地骂着:“让你来凑热闹,这都没好利索呢……”
两人拌着嘴消失在了房门处。
病房里,只剩下师徒两人。孙梨怯怯地抬眼看着黄莹莹,开口道:“老师,我大姐她没有恶意的……”
黄莹莹收回视线,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知道!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们姐妹的感情的。”她也并非家中独女,相反,她的兄弟姐妹众多。但唯有她,在关键时刻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悲哀,但随即又调整好了心绪,跟孙梨小声地聊起天来。
门外,孙珊小心地缩回脑袋,俏皮地对着孙霞吐了吐舌头。
此刻的她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疼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孙霞咬牙戳了戳她的脑袋,悄悄地骂道:“就你心眼子多!”
孙珊也不辩驳,龇牙咧嘴地笑,刚一扭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尊黑脸大神。黑脸大神同样龇牙咧嘴,不过不是笑,看那狰狞的样子似乎是想揍人才对!
她跟孙霞打了声招呼,小步挪动着走到黑脸大神身边,学着他的姿势把手插在裤兜里,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弟,准备揍谁?”
“那个叫黄莹莹的!”李珣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结合了从踏出黄宅到医院一路上所有的过程,竟然发现自己被当成猴耍了!一路上经过多少人身边啊,这副丑态岂不是被他们都看见了?
“哦?她对你做什么了?”孙珊贱兮兮地继续问。
“她……”李珣一扭头,发现身边站着的竟然是孙珊,一时间又气结。这家伙竟然又想来套他的话!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直接扭头就走。
孙珊:……
咋?输不起?
孙国良和邹淑梅回来的时候是两天后的白日,家里头空空荡荡的还积了一层薄灰。两人相视一眼,倒也还算欣慰。至少没见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已经是孩子们对他们的仁慈了。
“哟,淑梅回来了?”楼下的邻居见阳台上有人走动,探出身子往上看了一眼。
邹淑梅点头:“刚到家。”
“你家孙梨也回家了吗?”
老二?邹淑梅一头雾水:“孙梨咋啦?”
邻居见她一脸疑惑,连忙告诉她:“你还不知道?你家孙梨半夜发烧,还是李厂长把她送去医院的呢!”
厂子里真的一点秘密都存不住。不过这回李厂长做的也是好事,大家对他的夸赞更是多了好几分。
“啥?我家孙梨发烧了?”这下,邹淑梅是真急住了!难怪家里头冷冷清清的,原来是孩子病了!
衣服也不晒了,直接扔回盆子里,朝着屋里就喊道:“国良,出事了!咱家阿梨病了!”
两人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黄莹莹正在喂孙梨喝粥。
“老师,这是你自己熬的吗?真好喝……”孙梨拍着彩虹屁,把黄莹莹逗得一阵笑。
她亲昵地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不是我煮的,是你三妹的同学送来的。”王大厨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煮一壶营养粥,也明知道李珣跟黄莹莹不对付,还非要他抽空送到她手里。
“为啥不能直接送到医院去……”李珣嘀嘀咕咕着。
王大厨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偷偷地瞅了一眼外头,瞧着老板正在招呼客人,这才跟李珣咬耳朵:“这叫借花献佛你懂不懂?”
借什么花?哪里来的花?李珣听得莫名其妙,想问清楚吧王大厨笑着摇了摇头,扔了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给他。
这一回,李珣眼尖地发现……
王大厨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竟然是瞟着老板的……
“哦~”李珣恍然大悟起来。
“小梨!”邹淑梅抹着泪冲到病床前,无意中挤得黄莹莹倒退了好几步,她双手捂住孙梨的脸蛋左看右看,好半天没再说出话来。
孙梨好不容易挣脱母亲的巨灵之掌,直呼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错愕地看着邹淑梅说道:“妈,你回来了?”
邹淑梅刚才已经问了护士,人家说这床病人送来的时候病情很是凶险,这让邹淑梅内心一阵懊悔,要是家里头留个大人,也不至于让孙梨受这份罪了……
她勉强掩住泪开口道:“刚回来就听说你进医院了。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又要漂亮衣服穿少了?”
“我没有!”孙梨立马反驳,“我是因为……”话才刚说了两个字立马就掩住嘴。
黄莹莹眼看着突然进来的女人要训斥爱徒,随即就出声解释:“小梨是太用心练舞蹈动作了,您不要骂她……”
此刻的孙梨觉得天空仿佛都暗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向旁边瞟去,空无一人。
孙珊上学了。
她抚住额头,按着突突的青筋,只怕今天可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邹淑梅诧异地望向旁边,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黄莹莹一番,又用余光瞟了一眼想要装死的孙梨,眯起了眼睛。
“你是哪位?为什么在我们小梨这儿?”她问道。
放学铃声响起,孙珊第一时间拎起书包跑出教室,直奔二姐孙梨那儿。
“二姐!你看我给你带啥了?”她一脚轻踢房门,一手举着刚从热饭房里取出来的饭盒,嘻嘻笑着对里头说道。
“大姐那儿今天有红烧猪肘呢,炖得可……”一抬头,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她浑身一激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烂了。”
房间里,邹淑梅和孙国良端端正正地并排并坐着,对面是孤身一人的黄莹莹。而孙梨……扭过脸无声地对着孙珊做着口型:快走。
走什么?这哪里还走得了?
孙珊心底苦笑,面上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装作讶异地说道:“爸妈,你们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们了!小美咋样?病好了吗?”边说边往邹淑梅的方向蹭过去。
邹淑梅冷笑一声:“站那儿别动。”
孙珊立马停住脚,继续讨好地朝着她笑。
“正好你们的黄老师在,你们俩可以把话说清楚了。”邹淑梅加重了“黄老师”三个字,孙珊眼皮一跳,视线对上黄莹莹,后者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
看得孙珊心里又是一紧。
“我……”她支支吾吾着,半天蹦出三个字,“我投降。”
她曾经预想过很多次被揭穿的画面,倒是没料到会在这么尴尬的环境下,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眼下这种情况,再抵赖也没用,索性就承认了吧。
“这事儿不关二姐,都是我的主意。”她扬脸,如同英勇赴义的壮士一般挺起了胸膛,企图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邹淑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了句:“没看出来,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连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你二姐也说了,这事儿是她自己要求的,跟你们没关系。我倒是想知道,这是怎么一个没关系法?”
她越说孙珊的脸色越是窘迫,不远处的孙梨那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都说让她赶紧跑了还死巴巴地走进来,这下可好,一逮就逮了一窝,姐弟四个没一个能跑得了的!
“这……这我哪知道啊……”脸皮子已经锻炼得比城墙还厚的孙珊小声地嘀咕着,又不确定地朝着母亲眨眼睛,“可能是我们姐妹心有灵犀?”
老孙家两个大人在跟医生反复确认过孙梨的身体状况后,果然地给把她接回了家。结果就是,吃过晚饭的姐弟们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连着还未痊愈的孙梨也没幸免遇难。
“谁先说?”大家长孙国良很有父亲的派头,二郎腿一翘看着一众子女。
孙江率先举手:“我我我——我先说,我是被迫参与的。我啥也不知道!真的!”说着还往旁边避了避,以示自己跟她们划清界限。
“小白眼狼!”孙霞偷偷摸摸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地骂道。
孙国良向来疼这个小儿子,也相信这事情肯定是几个姑娘主导的,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放过了他:“行,起来吧。但你知情不报也有错,在边上站着吧!”
孙江一溜烟地爬起来,机智地走到孙国良身后,朝着三个姐姐做了个鬼脸,又招来好几个白眼。
对孙梨学舞蹈这事,压着怒气的反倒是孙国良。
“孙梨,咱们家的家训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孙梨颓然地垂下肩膀,低哑着声音说道:“孙家有训,一为爱国,二为爱家。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不做不忠不义之人……不能……有损孙家颜面。”
孙国良死死地盯着她:“好!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要去学戏子才学的东西?你是想当一个戏子吗?”
“爸!什么戏子!人家是正正经经的舞蹈演员!”孙珊听不下去了,随即出声反驳。
“你插什么嘴!轮得到你说话?”
孙珊跪也跪够了,不服气地爬起来,挡在孙梨和孙霞的面前,气势汹汹地朝着孙国良说道:“您说得又不对,我为什么不能说话?我知道爷爷是因为一个戏子才抛弃了奶奶,可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如今是新社会了,文工团多的是唱歌跳舞的女孩子,难道她们在您眼里也个个是戏子?”
孙国良面露鄙夷:“当然。一个个嘴巴涂得跟鸡屁股一样,生怕别人看不见。还有那是穿的什么衣服?裙子短的屁股都能看见!好人家的姑娘能做这样的工作?”
这孙家的祖训说是祖训,也就只能往上追溯三代。那会儿出了个大事,孙国良的爷爷被烟柳地的一个舞娘迷花了眼,想要纳妾不得家里同意,索性就收拾细软直接人跟家私奔了。留下他奶奶在家傻了眼,只能以泪洗面。后来孙国良的奶奶临死的时候逼着家族的亲伯加了一条家规,那就是老孙的子女不能当戏子也不能娶戏子。
演变到现在,这明明是好好的艺术家,结果在孙国良的固化思维里,就成了不三不四的下九流职业了。
也难怪孙珊要气愤,这换了谁也不能服气啊!
“您怎么思想这么龌龊!”一时气不过,孙珊脱口而出。
“我龌龊?”孙国良简直要被气笑了,指着孙珊的鼻子骂道,“你去外头问问,谁家好好的愿意送自己的女儿去学这个?老子供你们吃穿,供你们读书,可不是让你们来给我丢脸的!”
孙梨双眸陡然睁大。丢……脸?她爸竟然觉得她丢脸?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一股气涌上了脑门,“哗啦”一下子就震荡着整个身体。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垂着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您觉得我丢人了?”
“那可不!”孙国良没在意她的表情,依然口沫横飞地大声说着,“孙梨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歇了这个念头。书能读就读,不能读早点来厂里当临时工。”
“要是我不愿意呢?”孙梨的拳头已经缓缓捏起。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孙国良斩钉截铁道。
早在孙梨站起来的时候孙珊就觉得不对劲了。二姐向来温顺,父母的话连反驳都很少。在这种情形下她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孙珊头一个念头就是……要出事。
果然,孙梨轻笑起来,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颇有些癫狂的感觉。吓得孙江惊恐地喊道:“二姐……”
孙梨收住笑容,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父亲。他的面孔上带着对歌舞演员的轻视和不屑,同时又有那种能掌握子女的快感。孙梨无法形容那种古怪的表情,但她看着很是不舒服。
“跳舞是我的梦想。我要跟着黄老师学跳舞。”她淡然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孙国良笑容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孙梨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吐出来:“我说,我要学跳舞。”
“啪——”一个耳光扇过来,清晰的脆响响彻了整间屋子。
孙珊别过脸,手指轻轻抹过嘴角,钻心的痛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再看指尖,带着点点红迹,这一巴掌竟然把嘴角都打破了,可见孙国良带着多么大的怒意。
这下,孙霞也站了起来,拉过妹妹仔细察看着她的脸:“疼不疼?别摸!孙江,快拿帕子来!”
“三妹……”孙梨显然也被这一巴掌吓呆了,手伸了半截又缩了回来,只能焦急地盯着她。
孙珊咧开一抹笑,这张嘴的动作又扯动了撕裂的嘴皮,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拍了拍孙梨的手背,反而安慰起她来:“二姐,我没事。不疼的。”
天知道,如果这个巴掌扇到孙梨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还病着的她,肯定得倒地不起了。孙珊无比庆幸,自己挡在了姐姐面前,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国良!好好的你打什么孩子!”邹淑梅看着孙珊被打,心疼地直埋怨丈夫。
孙国良此刻也有些后悔,他这掌扇的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必须打下去,他是这个家的大家长,孙梨既然敢质疑他,就必须要承受他的怒火!
在这样的自我心理暗示下,他挑起眉不在意地回答道:“打她?打她还是轻的!她要是执意要去做个戏子,那她这个女儿我不认也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孙珊猛然偏头,震惊地看向了父亲。平日里大事不管的孙国良在这时候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觉得后脊梁骨都开始冒起了寒气。
她反手握住孙梨的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孙梨早已经离自己好几步之远。她眼眶中含着泪,看向父亲的眼神中多是复杂和犹豫之色。
终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二姐……”孙珊喃喃地叫道。
孙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回了房里,锁上了房门。
“爸,”孙珊捏住了拳头,缓缓地提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孙国良,“您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孙国良冷哼一声,睨了她一眼,算作是回答。
孙珊知道了。不论真心与否,他说出来的话都断然不会轻易收回。孙梨刚才那种心哀莫过于死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怕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希望您……不要后悔吧。”她一声叹息,话语淹没在唇齿之间。
这话说得低,孙国良和邹淑梅大约是没有听清的,两人也丝毫没有动静。只是离得孙珊最近的孙霞,手中忽然一紧,瞪大了双眼……
孙梨走的时候是在深夜。
她悄悄地从上铺爬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背包是趁着晚饭后收拾的,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和上学要用的书。
一边是梦想,一边是亲情,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两难抉择的事。可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就是想赌一把。父亲轻视她,看不上这份职业,她还就非要混出个人样来!
等到自己登上大舞台的一天,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孙国良,在他眼里不入流的舞蹈演员,也能受到万人敬仰的。
“二姐。”就在她的手摸到门框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她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地转身。孙珊抱着被子,安静地看着她。黑夜里透进的光浅浅地照在她的脸上,依稀有一道晶莹闪过。
孙梨随手把包放在地上,走到她身边,给她擦去眼泪:“傻丫头,哭什么?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虽然她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孙珊,但她知道这个聪慧的三妹一定明白她的想法,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不要走——”孙珊一把抱住她的腰,埋头开始抽泣,“你别走,我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法子的。”
孙梨摸了摸她的脑袋,视线飘向窗户外头。今年的冬天是孙梨活了十来年感觉最冷的一次,外头连声鸟叫都没有,冻得她的心都硬邦邦的。
她没告诉孙珊的是,父母在医院里,已经羞辱了自己一番。连带着把她的老师黄莹莹也羞辱了一番。虽然言语间没有一个脏字,可又处处都是黄老师的看不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嘴上说着自己没文化的人,懂得那么多犀利又伤人的词语。
黄老师虽然没有辩驳,但她知道,父母的话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扯出一抹笑,拍了拍孙珊的背:“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你也不能走,你不要我们了吗?”孙珊扬起脸,倔强地不肯放开她。
“你是我最亲的妹妹,我怎么会不要你?”孙梨点了点她的鼻子,吸了吸鼻子,掩住心底的酸意,“我不与他们正面起冲突,但也并不代表我会妥协。小珊,我就想任性这一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句话,犹如重拳一样狠狠地敲到孙珊的心上。她的手一瞬间缩紧,定定地愣住了。
良久后,她终于点了点头,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塞进孙梨的手中,又把她推开,自己钻进被子里,蒙住了头。
“再多穿一件衣服,外面冷。”
拱起的被子里,闷闷地传来一句话。孙梨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往手里看,眼泪又唰地流了出来。
那是孙珊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零花钱,用报纸精细地裹住,还套了个橡皮筋。
她哽咽道:“这钱算是姐向你借的,以后还给你……”
回答她的除了轻声的哭泣,再无其他。
孙梨拎着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看着跟孙珊一起伏案学习的书桌,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门——
大门开启又闭合的轻微声响在孙珊的耳边响起,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跑到了阳台上。黑夜里,只有几盏白炽灯在电线杆旁闪烁着,一道孤独的背影越行越远……
翌日清晨,孙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叫了声“二姐”。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别无它响,她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呼出了一团热气。
“三姐,你还不起床吗?”门外,孙江探进一个脑袋,又瞅了眼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铺,挠了挠头,“奇怪,二姐这么早就去学校了吗?”
孙珊由着他暗自揣测,自顾自地穿好衣服下了床,经过他身边时不耐烦地瞟了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孙江被她这么一呛声觉得有些没趣,但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在孙珊离开房间后脚尖一转,利落地进了房,东摸摸西瞧瞧,还踮起脚尖往孙梨睡的床铺看。
这一瞧,还真让他发现了点东西。
那是一张被折叠成双的信纸,安安静静地摆放在孙梨的粉色的枕头上,特别的显眼和突兀。
孙江短手一够,两指堪堪地捏了出来。脚才刚踏地,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渐渐地他眼睛越睁越大,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哇——”他边哭边往外跑去,扬着手里的白色信纸喊道,“爸妈,不好了!我二姐走了!”
黄莹莹今日休假,起得比平时晚了许久。收拾了一番也提不起什么劲来,拎了包就准备出去逛逛。
刚一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个身影蜷缩在门边,头埋进了臂弯里取暖,只余留几根细碎的发丝在外,看着无比凄凉。
“小……梨?”她不确定地开口。
孙梨迷茫地抬起脸,视线对了好久才聚焦,嘴唇抖了抖轻声吐气:“黄老师。”
“你怎么在这儿?”黄莹莹一把拉起她,刚一触到她的身上就差点缩手,这孩子浑身都冒着寒气,她顿时就焦急起来,握住她的手拼命搓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
孙梨冻得浑身血液都快僵住了,脸上的肌肉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您在睡觉,我不想吵着您……”
听她的意思,应该是半夜就来了。黄莹莹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赶忙把她往屋里拉:“快进来,家里烧着火呢……”
两大茶缸热水下肚,孙梨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了。面对黄莹莹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师,我……”
“离家出走了?”黄莹莹一语中的。
孙梨讪讪一笑,点了点头:“我爸说我要是继续学跳舞,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孙梨。”黄莹莹忽然叫起她的大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
孙梨肃然起敬:“您说。”
黄莹莹沉默了两秒,问道:“你为什么要学跳舞?”这个问题她问过文工团很多年轻人,有的人是因为家里让来的,有的人喜欢舞台上的聚焦灯,有些人觉得工资高……但这些,都不是黄莹莹想要的答案。
孙梨沉吟了片刻,慎重地告诉黄莹莹:“我喜欢跳舞。”或许最早的时候,她是艳羡舞者的姿容,但自己真正开始跳的时候,她发现跟其他原因比起来,更多的是热爱。
她的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反映出自己的心情,或是悲伤或是喜悦,或是高兴或是哀愁……她的每一支舞蹈中也有自己想要倾诉的故事,是失而复得的爱情,也是求而不知的亲情……
“我喜欢它!”她露出自信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奇异光彩。
这一刻,黄莹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彩虹,透过她,好像也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也是一样仰着脸固执地对父母说道:“我喜欢跳舞,我要成为最优秀的舞蹈家!”
孙梨就这么在黄莹莹家住了下来。原本以为没过两天,这孩子的家长肯定会找上门,结果等来等去也没等到。
倒是另外一个小姑娘孙珊悄悄地来了一回,跟做贼一样给了孙梨一个大布包,也不敢多做停留。
“孙珊来了?”吃饭的时候,黄莹莹随口问了句。
孙梨咬住筷子,点了点头:“她来给我送几件衣服……”顿了顿,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老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全身心地跟着您学跳舞。”
“是因为你父母到现在还没来找你吗?”黄莹莹不知道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地觉得这中间有问题。
孙珊来的时候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她。得知她离家出走后父亲孙国良又发了一通大火,他的权威完全被女儿踩在了脚下,连着砸了家里好些东西。母亲邹淑梅跟他吵了一架,直接就不理他了。家里现在的气氛跟冰窟没两样,谁都不敢大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