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之恶揍敌客by随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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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88年,与【浮士德】订下誓言与制约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给【浮士德】了。
生命,灵魂,身体,乃至记忆,或存在……
就此,她将家人剔除出了自己的生命。
不再作为家人……
不再是她重要的人……
不再是属于她的人……
她与自己定下了约定,她的人生,只剩下见到奇犽这件事。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她空无一物。
谁也不会成为属于她的人。
这样的话,她就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能拿给时间去撕扯了……
“所以,五条悟,快回去吧,你不会成为代价的……”
耳边,诗歌还在继续: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造字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玫瑰的记忆……”
可她的声音却在远去的潮水中平息,就像一场盛大的腐烂,五条悟将她从海水里捞出来,湿淋淋的,抱在怀里。
“……谁会忘记杀了自己两次的人啊……”
那是近乎无悲无喜的声音。
伴随着另一个声音:“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须臾间,他仰头,颤动的瞳孔看见了夏日的光自远方消弥。
那么,她的此刻,他的如今,是于何处交汇的呢?
而收音机的声音,也终于到了尾声: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
“纯真而无穷无尽……”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再次被拒绝。”【bushi
这章是浮世德中的一秒钟!
其实暗写的是冲绳时的一部分回忆和现实情况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诗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因为有好多小伙伴都说这章看不懂,所以特地来补充哈哈哈哈
娑由见到奇犽后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开始支付代价了,所以上一章和这一章没有过渡,这章一开始的娑由就处在支付代价的时候了。
整章都是幻想与现实交织,一开始她与奇犽的对话互动以她的视角,是她被奇犽带回了家,躺在了床上要睡觉了(这里实际上是喑喻她自己将自己放进了棺材里),可是实际上,娑由还在原地,只是要死了,她感觉自己喝了酒,实际上是血,然后她看到的纱幔是朦胧的雨幕,看到的玻璃珠和听到的声音都是奇犽在哭,既然都这样了,那这个时候她就根本不可能说出那么长一段话,奇犽也不会问“要换衣服吗”这样无聊的问题,所以这部分都是她意识濒死前的自我幻想罢了,而她准备去死的时候想起七岁那年的伊尔迷曾对她说过不会让她去死(这里暗指的剧情是当年娑由对人世下达自杀指令前的情况,伊尔迷为了不让娑由死掉帮她完成这一操作给她插了念针),而这一幕前边38章也出现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38章娑由在床前看见的伊尔迷是穿绿色衣服的,但39章开头从房间里出来的伊尔迷却是穿黑西装,所以当时娑由看到的是七岁的幻觉,不过实际上黑西装的伊尔迷也对娑由说了这话,所以被她重合在一起了,当然也这一幕也暗示了伊尔迷对娑由的态度
至于娑由会见到五条悟,其实这是有点暗指娑由内心对死亡和生命的想法,“你还活着,别诅咒自己。”是冲绳水族馆里五条悟对娑由的“我要死掉了”的回应,娑由在那里有一瞬间通过五条悟看见了生命与世界的糜烂和辉煌,所以娑由有了想去玩的想法(这是娑由很隐蔽的想法呀,因为当时在做任务,娑由会很本能地压抑玩乐的心态)但是被五条悟勾起来了嘛,之后五条悟带她去也是想让她感受到生与活着的感觉,但实际上五条悟可能也被作为支付的代价了,娑由一开始没意识到,只当是回忆,可是当五条悟向她求婚的时候(现实中的冲绳,五条悟是当晚去沙滩看月亮和烟花的时候才和娑由告的白,所以这里连白都没告的五条悟根本不可能提求婚),意识到这一点,娑由就知道这个五条悟不单单是记忆了哈哈哈哈哈而求婚什么的,暗指的其实是现实中的五条悟的状态吧(剧透来说的话可不是一场开心的求婚)
然后后面就下章再说啦!哈哈哈哈
怎么感觉像在做阅读理解哈哈哈哈这章其实不想把娑由的死亡状况和他人的反应写的太直白,现实中大家都目睹娑由瞬间凋零啦,但因为以娑由的视觉她是看不到的,所以她才能那么轻松地接受死亡呀,这样大家看的时候心情应该也会轻松点诶嘿嘿嘿嘿嘿
有谁在喊他。
不,说“喊”好像有点不太对,因为对方的声音很轻,又隔着一段距离,轻到转瞬就会被淹没在喧嚣人海中的程度。
而名字的主人没有回应对方,甚至连抬头都没有。
他只是垂着头坐在街上冰凉的长椅上,手边堆满了糖果烟酒等包装得精美的礼物,自己却被夜晚的雪落满了头。
直到一双鞋尖映入眼帘。
“大晚上的坐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是属于夏油杰的。
他的声线很好辨认,五条家的大少爷一开始和他成为朋友的契机很大原因就是他的声音。
面对五条悟,对方的语气总是带着说不上不悦或无奈的寥语:“明明是你说要开圣诞派对的,怎么进警局了?录完口供了吗?再过一个小时圣诞节可就过了哦。”
可是,回答他的是五条悟这样的声音:“死掉了……”
抬起头来的少年如梦初醒,用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说:“她死掉了。”
2006年的圣诞夜,23点的钟声刚过。
长街的灯光线迷蒙,一盏一盏重叠了影子,将世界的白絮晕暖。
不远处,家入硝子一边抽烟一边嚷着冷,催促他们赶紧回学校。
而夏油杰只是淡淡地对上了五条悟的眼睛:“你确定织田小姐真的死了吗?”
他说:“没有尸体,没有咒力残骸,那一天,也没有人走出过高专结界,没有人说她死了……”
夏油杰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一丝柔软的安慰,反倒有些冷凉,恍惚间,反倒成了一种奇怪的宣判:
“只有你一个人说她死掉了,悟。”
就此,白发的少年有了一瞬的迷茫。
那个圣诞夜,夏油杰的声音随之而来:
“好好想想,在你眼中,她究竟是怎么样的?”
……怎么样的?
——是黑,白,红。
像一块几乎固定的色板。
一听就觉得无聊又单调。
他几乎一下子就能给出答案。
所以他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这么奇怪的命题,正如他以前不懂这个朋友为什么死磕“意义”这种无聊的东西。
就连本身的强大都是为了弱小的普通人着想——凡事都要赋予意义,好像就是夏油杰的「正义」。
他很看不惯这种人。
可是回头看,有一个人,却从不会给予任何事物意义和价值。
五条悟生命中这两个如墨般的人,一个端慈悲,一个假天真。
以此为由,或许,在身边的同龄人中,让他相处得最轻松的是家入硝子才对——
一身黑的少女,喜欢抽烟喝酒。
乍一眼看去,和普通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但还是调侃地称呼一句“白衣天使”好了。
这位“白衣天使”呢,喜欢在救完人后抽上一根烟。
2006年的夏天,缭绕的雾兜住了她的眉眼。
少女站在生与死逼仄的狭缝,淡漠地道上一句令他笑出声来的话:
「对我来说,你们两个都还活着就够了。」
思及此,五条悟在落满白雪的长街上站了起来。
提了一手的东西因此哗啦啦地垂下来,烟酒磕碰,几本书和一袋糖似乎也变得沉重。
五条悟索性直接一抛,也不管会不会坏掉。
好在夏油杰接住了,而家入硝子小跑过来,眼睛亮亮地接过了那些酒,笑得眉间的倦怠都少了几分。
他自己则是吐出一口浑浊的呼吸,生来就镶在面上的六眼遥遥地看向前方。
眼帘中,雪白的路延伸至连接黑夜的尽头,窥不见终点。
可是,夏油杰的声音突然轻轻响起:“去哪里?悟。”
也是这一瞬,五条悟才发现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向着不知名的远方,企图去跨越未知的黑夜与大雪。
但是,他却只是回头,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对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轻浮地笑:“往这个方向回学校吧,听说那里有花,我想去摘一朵来装饰圣诞树。”
与此同时,他自己忍不住想,这段路有意义吗?
他有必要走过去吗?
伴随着这般困惑,散了黑发的少年站在暖光中,传来了似提醒的梵音:“那样就赶不上门禁时间了,连圣诞派对都办不成了哦,悟。”
可是,五条悟却不甚在意。
他甚至朗朗地笑出声来,将羽绒服口袋里属于墨镜的碎片都摸出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大跨步地往前走。
他近乎张扬,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狂妄,说:“赶不上就赶不上啰!我们又不信奉耶稣!”
所以,上帝诞生的日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为衪生气篷勃的生命感到欣喜,也不会因衪的死去悲伤。
将人来人往的喧嚣抛之于后,他们怀持展望的姿态,仅仅是诠释自我罢了。
“所以,现在是要去找她吗?五条君。”
有人笑着问他。
五条悟在那条漆黑的长路侧头,看见后边走过的地方白雪褪去,雏菊盛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坐在2007年的窗边笑:
“我觉得不用去找她也没事哦。”
顿了一下,那人又弯着眼睛道:“哦呀,不是说她会自己回来,只是觉得,人呢,在不确定和那个人有未来前,还是别去碰会比较好,这样不会容易死,也会活得更轻松些。”
可是,五条悟没有理他。
他的脾气向来算不上好,总是不爱听讨厌的人说话。
以致于连后边这样提醒他的声音都觉着烦躁啰嗦:“你确定要去吗?到时我可不会送你回来的。”
银发蓝眼的小少年说:“就算你死在那里我也不会管你的。”
……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涉及到「死」这个字眼的话题,大多数人好像都觉得沉重而具备某种能叫人踌躇的力量似的。
而他们也正打算用它束缚他。
但死亡是什么?
是鲜血,残骸,和走马灯吗?
以此为命题,跨越了两个世界的边界而来,他看见了雨丝切割着眼帘。
大雨在下。
淅淅沥沥。
他站在雨幕龟裂的缝隙里,站在偏离的迴路上,在须臾间窥见了一场荒唐而颓靡的凋零。
就像枝桠被折断,残花落下梢头。
艳色染红了和服上缀有的白花。
他看见没有阳光的雨天里,他的绿萝浸在废墟的水里耷拉着腐烂。
然后——
“拿尼加!”
他听到奇犽·揍敌客在喊这个奇怪的名字,近乎哽咽:“拜托你……救救娑由……”
【好……】
伴随着这话,他身边的小女孩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那人的手。
刹时,刺目的光亮以其为中心直冲天际。
巨大而强烈的力量震撼着大地,阴灰的天际被凿破,浮光破了下来。
恍神间,咔哒咔哒——
时钟似乎走动起来了。
而五条悟则是一步一步走过去。
脚下是硌得慌的钢筋水泥,一身黑的少年迎着烈风,犹如影子被光消灭,他穿越尘世,融入了那片刺目的光亮,到她身边去。
在走近后,他凭借自己的高海拔,以一种接近审视的角度俯视地下,犹如天上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珠子在轻微地动。
那是六眼在获取信息的迹象,犹如蚂蚁啃噬,带来细微而密密麻麻的痒。
半晌后,他低头,蹲下去,将两条腿折合成一个有些僵硬的姿态,朝奇犽·揍敌客伸出了手。
很平静,很平静……
“我来抱着她,可以吗?”
他用这样的声音问。
可是,奇犽·揍敌客没有理他。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那真的能称之为人吗?
至少,五条悟觉得不是。
但他懒得形容那副惨状,从小和各种咒灵咒物打交道,他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一点波澜都没有。
倒是奇犽·揍敌客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他听到对方在轻轻地喃语:“拿尼加可以让娑由恢复过来的……”
“她可以的……”
对比起来,五条悟觉得自己好像显得太冷淡了。
但他也不为难自己,只是索然地道了句:“我不会让她淋到雨的。”
这话叫奇犽·揍敌客终于动了一动。
但他没有放手,只是似茫然地抬起头来,眸子几近干涸和死寂。
然后,他问五条悟:“是我让娑由……让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五条悟说。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一刻,他的表情非常淡,不带任何悲欢。
“所以别自以为是地诅咒她。”
言毕,五条悟垂下眼睫,顺势将臂弯穿过了那能称之为颈项的部位,另一只手虚虚拥着她的肩。
在他怀中的人,无力地垂着头颅。
但无下限术式将其纳入属于他的世界里,不再需要伞,大雨无法再淋到她。
可是,有一瞬,银发的少年仰头,一滴雨水堪堪坠落在了他足以森罗万物的眼睛里。
冰冷的刺痛感叫他稍稍紧缩了瞳孔。
他向着灰败的天空,嘴角无声地翕合,于细密的大雨中扭曲成了一句奇怪的喃语:
「想杀掉所有蓝眼睛的人……」
他听到过去这些属于自己的声音。
任性,轻飘飘,随心而语。
充斥着少年人特有的悲欢——
——纯粹而寂寥的声音。
与此同时,空气好似在扭曲。
五条悟觉得眼帘中的一切好像在瞬间被隔远。
就像隔多了一层无下限一样,他听不到雨声了,连带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开始与真实脱节。
这样的现象伴随着那个春日里森鸥外的声音:
「【浮士德】能让人处于虚时间的维度里。」
「在那里,时间会被压缩,变得无限慢,几乎静止。」
「所以,某种意义上,小娑由是不会死的哦。」
「只要临近死亡,她的能力就会触发第二规则,她与【浮士德】制订了这样的被动能力。」
「但每接近死亡一次,她的时间就会被继续压缩,直到与死掉的未来拉开距离,但这样的话,我猜会产生很多相应死亡的时间点,也就是平行世界,而她与未来的时间差也会被拉大。」
「不过,因为她也在向未来走,所以还是小幅度地抵消了这种差距的。」
「不然的话,就像无限压缩一样东西,压到底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拿一个人的时间来说的话,就像将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长度都压到了没有痕迹的地步,她这个人在历史的时间轴上就等于被剪掉了,连关于她的记忆都会消失,这个时候,你还会认为这个人曾经存在过吗?」
记忆中,说着这话的黑发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所以,只要我们还没忘记小娑由就证明她还没有死。」
「相应的,奉劝五条君你最好也别去掺和了,不然有一天,说不定你的存在和你的时间都会因她而消失。」
但是五条悟没有听话。
他总是不喜欢循规蹈矩,就连对待自身生死的态度也变得叛逆起来。
有人说,当人濒近死亡的时候,脑内会自动分泌肾上腺素,从而跨越死亡的恐惧。
2006年的盛夏,灼热的夕阳和流云在苍天之瞳的深处颠倒转动。
世界从来没有让他那么畅快过。
就此,死亡对于五条悟来说,是静谧,是半梦半醒,和无人知晓的遥远此处。
于是,他在缥缈的时间里轻轻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推着走。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压缩。
森鸥外曾说:「据说,在虚时间里,过去与未来是相通闭环的,也就是说,时间变成了一个圈。」
以此为由,五条悟睁开眼,开始往前跑,向着过去,向着未来——
2006年的圣诞节——
他继续跑。
2006年的秋天——
他看都没看。
2006年的夏天——
他在此跓足。
因为他看见了如血的夕阳、朱红的鸟居,看见了高专的树杉绿得如墨般发黑。
他看见东京与冲绳往返的飞机上,云海翻涌,天的蓝浅薄得一吹就散。
他看见冲绳一望无际的海洋,船帆鼓起,海鸥鸣叫,细腻的沙转瞬就被雪白的浪花带走。
他能感觉到,时间在身后追着他跑。
而他站在那个夏日里偌大的水族馆里,置身喧嚣的人群中,某一瞬,通过照相机的镜头,窥见了细密的海藻浮沉。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这般窒息的声音:
“我要死掉了,五条悟……”
轻轻的,含着某种哀悸与绝望。
眼帘中,危险而美丽的水母几近透明。
晃动的光影稀释了巨大玻璃的棱角。
这一刻,无所谓手中的照相机被摔碎,他逆着人流,穿越光影,选择用那双手去捕捉眼睛看到的真实——
“你还活着,别诅咒自己……”
他这么说。
你还活着,可以呼吸,可以说话,可以走动,也可以哭泣……
所以别怕……
就此,他牵着谁跑了起来。
葳蕤的绿叶,覆有青苔的石阶,璀璨的紫|阳花开在被海风腐蚀的墙角。
他踩上了足以深陷的细沙之中,温热细软的风迎面而来。
看啊……
“往前看。”
他想对谁说——
夕阳,落日,气泡破裂的橘子海。
日光掀起波光。
粼粼晃荡,此起彼伏。
只属于他们的梦境——
在这之中,他说不上轻浮地笑:“要和我一起去看月亮和烟花吗?”
你会有所期待吗?
——因为我。
那是多么小心翼翼的言下之意。
潮水一波又一波,他浅色的虹蟆在夕阳下的海水中重重叠叠。
某一刻,他突然就想起了夏油杰曾经给他出过的命题——
「在你眼中,她究竟是怎么样的?」
然后,犹如惊雷掠过心间,窜起答案——
他看见海水没过漆黑的发,浪花拨到她的唇角,深海的褶皱在她身上流动、呼吸。
他看见当夜酒店的百叶窗,阴影和月光在他所坐的窗台处被裁剪成尖锐的形状。
望出去,远处涨潮的海水曾没过雪白的裙角。
而她在转瞬即逝的烟花中吻着风与月色,寂寥地回过头来。
那些光景太过惊艳,以致于他疯了似的,任由抵在唇齿间的泡沫拼命挣脱出来:
“以后,我来为你办葬礼吧。”
可是,没有半分重量,也没有多余的压迫感,他的笑意和情绪都很轻盈。
从小到大,名为「五条悟」的人就与盛大的悲欢无缘。
作为咒术界百年一遇的天才,他强大,又傲倨,生来就众星捧月,与众不同,因此,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过分欢喜。
毕竟,要调动这样的人的多巴胺实在不易。
当然,他也不存在过度的悲伤或痛苦。
在这方面,他几乎同世界上所有人一样无师自通,也一样普通——普通的正常,普通的自私,普通的不喜欢沉重的深仇苦恨,所以他知道怎么过的轻松点。
基本上,他的情绪就像一张保持中等分数的试卷,既不过分叫喧,也不过于低迷。
而现在,他正用那般被海水滤过的、轻飘飘的声音说:“给你献花,给你念悼词,给你盖棺……”
所以……
“给点反应啊,我可是在向你求婚欸。”
他半似轻浮地笑着说。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少年人的盛夏,全然骄傲地放纵着,容不得半分勉强,连料想到的拒绝与凋零都力求璀璨。
——所以,请给我一个,能帮你办葬礼的身份和资格吧……
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啊……
然而,有关少女的命题或许还要继续。
因为,他难得想交张满分的试卷。
五条悟想。
但是,答完后要交给谁呢?
伴随着这个疑问,200X年,介于孩子与少年之龄的五条悟在睡梦中感到了些许茫然。
是为了交给谁呢?
然后,他又听到了谁轻念俳句的声音:
“日光穿透睡蝴蝶……”
初夏,太阳朦胧。
午后的蝉鸣聒噪,空气在无风的时候仿佛凝住了。
五条家的日式走廊迎来日光。
他淡色的和服袖摆和银发在榻榻米上的阴翳中洋淌。
院里,竹管垂坠在净手盆里的水声叮当响。
有灰得发白的石龛伫立在堆积的灌木之中,旁边,冬青树的叶与翠竹重迭,相映生辉。
某一刻,他在寂寥的睡梦中迷糊地感觉到,有带着甜香的人俯身而来,像说一个秘密似的,轻轻逗弄他:“五条悟,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就此,他在淡淡的花香中睁开了眼。
便见手边有破碎的雏菊花,迷蒙的阳光被格栅门的窗格子分成了时间的碎片。
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而眼帘中,有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木质的窗柩上,其静止不动的薄翼被竹帘外近乎辉煌的日光穿透。
蝴蝶,食腐性的昆虫。
喜欢舔蚀尸骸的生物。
任何一个词听起来都与漂亮或美丽挂不上钩。
但这个午后,它带来了不可言说的静谧。
见此,五条悟安静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它。
刚睡醒的小少年,衣褶凌乱,银发蓬松。
他在窗柩前站定,这一瞬,他像被外边的日光刺到似的,白得剔透的面颊一半被照亮,一半在阴翳中,看上去寡淡又索然。
可是,他在须臾间仰头,踮起了赤|裸苍白的脚,凑近那只好像睡着了的蝴蝶,落了雪般的眼睫轻轻地颤。
“别睡啦……”
他的声音也很轻。
这一刻,五条悟像个真正的孩子,褪去属于他的聪慧和与众不同,仅仅带着自己恶劣的坏心眼,将手挡在嘴边,朝那只睡梦中的蝴蝶微眯着眼笑:“快醒来,娑由……”
刹时,蝴蝶被惊飞,振翅飞出了屋外。
而他好似也被吓到似的,竟轻轻后退了一步。
随即,他的目光追随着而去。
五条悟跨过木板上的花,穿上木屐,追着那只蝴蝶跑出了屋外。
夏日的午后,五条家的瓦檐反着青灰的光。
抬头,天蓝得不可思议。
树影婆娑,日光打透了他的脸庞。
他像追着光跑的人,见那蝶翼翕合,飞过直道的阴翳,斑驳的光晕浅浅透出它翅膀上的纹样。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唤他:“啊,是少爷。”
是一位女性的仆从。
但五条悟没有理她,甚至连出声回应她都没有,只知道她向他走来。
他自己则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因为那只蝴蝶在须臾间竟停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没有动,仰头面向蓝天。
晃白的日光下,蝴蝶翕合的雪白翅膀敲击着夏日的鼓点。
见此,恍惚从他尚且稚嫩的面上一闪而过,他澈蓝的六眼重新聚焦,企图更好地看清它。
与此同时,怕惊扰它似的,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是,下一秒,蝴蝶再次被惊飞。
伴随着几乎无声的木屐声。
但他并未生气,因为不是那声音惊飞它的,是五条悟自己转了头。
眼帘中,黑发黑眼的少女站在时光交汇的尽头看着他。
就此,五条悟明净通透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瞬生花。
浮光掠影的间隙,红色的油纸伞悠悠地转,飞鸟掠过云层之上,她身边的人在说:“这位是五条家的少爷……”
而蓝天下的小少年,在须臾间跑了起来,将满目的辽远都掩在了夏风的罅隙间,在距离她的咫尺间踮起脚紧紧拥住了她。
那位仆从和另一个人错愕的目光随之而来。
“五条悟。”他却用生涩的嗓音自顾自说:“我是五条悟。”
回答他的是诡异的沉默。
没有记忆中的眼泪,也没有曾经讨厌的哭泣,耳边传来的只是她寂寂的声音:“嗯,我知道,然后,我觉得你应该放开我,我很脏哦,五条悟……”
闻言,他顶着细碎的银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那么记仇?”
下一秒,他也不多说,就不容拒绝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跑了起来,将后边的呼喊都抛之脑后。
但很快,她的声音也在后边再次响起了:“你不该来这里的……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浮士德】在压缩时间,很快,我们就都要死掉了……大家都会忘记我们……”
她说:“在美人鱼的故事里,美人鱼因为爱上王子死掉了,所以,就让王子溺死吧,反正他也不爱美人鱼,而这样的话,之后美人鱼也不会死……”
可是,五条悟懒得听她的童话故事。
他用一种傲倨得像在挑衅的语调说:“明明是你让我来的!”
回过头来,娑由看见他扯着笑,清冽的眼里尽是透澈的光:“所以,不要到现在还在拒绝我!”
由此,她眸光流转,轻轻地颤。
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又问了那样一句话:“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