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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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唠唠叨叨,周氏也是理亏,揉着肚子喝着茶,过了一会,让琴娘子接下来私下管束府内人的嘴。
“是没几个能坏事儿,但也别让似卿听到那些破烂碎嘴儿,怪恶心人的。”
她也有丧夫掌家的日子,言似卿遭遇过的,她见得只会更多。
琴娘子明白,应下了,忍不住说:“家里人大部分都是好的,只是个别人私心难免,少夫人是明白人,也信您,才托付此事,其实她未必没有手段处理这些人。”
人老了,年纪一把,还能被小辈信任,也是蛮好的事儿,周氏觉得舒泰,也懂言似卿的心术手腕。
都是千年百年的狐狸儿,也不是认识一两日了,没这样的能耐怎么管好偌大的家族跟繁多产业?
“似卿看似温和,实则从小见过世面,在她舅舅身边动过真章,能办大事,宁可跟厉害人过招,也极不耐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麻烦。”
周氏越提言似卿越笑,琴娘子回头看她,“是,像您,少夫人也关爱您,要您每天多在园子里走走,动动筋骨,正当是好年纪呢。”
“你可少来,还没到散步的时辰呢,不过似卿可比我厉害....”
她就说自己眼光极好,就是自家孙儿没福气。
想到过往,周氏眉眼失落下来。
原本,她也还有一个极厉害的孙儿。
但沈家再好,也是气运不行,尽拖累她跟言似卿这样更好的女子——她们若能选,自配得上更好的前程。
“莫不是祖坟有些毛病,赶明儿我找些相师瞧瞧。”周氏念头一起,顿时坚定不移。
琴娘子:“.....”
两人还真合计起来了,就等着找人挑日子看沈家祖坟。
也提到了家宅风水,正好此时外面的丫鬟报了时。
两人相携去了后园散步,路过家宅盘下修建多年的园林,过荷花池时,祖母还评点了一二。
“这池子还行,花也还行,似卿跟昭昭都爱来这遛弯,也爱吃莲藕。”
“知道主人都喜欢,下人们都看顾得好好的,老夫人放心,林子里的笋子也出了。”
周氏眼睛一亮,盘算着明日让厨房做腌笃鲜.....
她们路过后。
后山竹林对面爬满青藤红花的墙体雕龙石窗缝隙,一只壁虎爬啊爬的,突然,它好像被吓到了,从雕纹上掉落,露出缝隙里一只下三白血丝密布的眼珠子。
他直勾勾盯着里面,也冷眼瞧着周氏等人离去的背影。
过了一会,墙上飘下几片青藤鲜绿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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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铜青这些人看着厉害,一旦下狱,看不到希望,是受不了半点刑狱手段的,官府那边很快有了成果,而言似卿拿下沈铜青的主要目的还是搜查其家。
本家管旁支,后者出事,财产受宗族管制,言似卿这边隶属本族掌家人,旁支上下年年分红全由其跟周氏分配,所以这是一暴露,剩下的旁支人对于沈铜青等人的行径十分深恶痛绝。
他们这幅表态是否真心,是否以前就知情,是否坐等沈铜青他们出面,成功后,其余旁支是否准备联合一起吞本家绝户,分食利益,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也上不得台面去说。
言似卿不做口头臆测,只要折断这些人里面唯能稍微干点事儿的刺头,剩下全是腌菜,连小孩儿读书都得本家供养,拿捏得住。
旁支族老战战兢兢,反复提及他们在事发后对沈铜青家里就围住了,分文不动,“我们派人看着这儿,就等夫人您来查了。”
“这几个孽障也是该死,幸好夫人您宽厚,未曾追究我们这些人的罪责,否则祸害了家族,真是百死莫赎.....”
族老话多,柳儿等人听着都腻歪,甚至怀疑这老不死的也是其中参与者。
但言似卿一直没有打断,就这么听着,也不搭话,到后面族老自己反而害怕了,深怕言似卿是在酝酿什么招数,反而缄默了。
开了院门,一干人进门搜查。
都是多年选拔且用惯了的老道人,管事几个精明,什么账本都能翻出来,也有擅长堪舆地筑找密室的.....
钱资到位,什么人才没有。
言似卿这些年养尊处优,并不亲自上手,只在众人涌入后,慢吞吞越过门槛,裙袂蹁跹,在屋内走了走,闲散看着,眉目平静。
过了一会,她顿足,视线有所侧重。
众人搜查了一通,神色有点彷徨,竟无发现?
“奇怪了.....”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可疑线索,找到的账本也都是分给旁支的一些小店铺进出所记,也是私营,并不挂在沈家名下,于司法上两家生意没什么关联。
言似卿其实很清楚这些人的底子,知道那些店铺里面没有经营香料等物销赃的铺子。
难道跟他们没关系,是她多疑了?
众人安静时,言似卿阖上管事递上来的账本,却把账本放在书桌上虚浮比对了下。
“夫人,这印子?”
柳儿跟两位管事迅速留意到桌子上有些灰尘印,其实不仅桌子,整个屋内都不太干净,好像很少有丫鬟小厮打扫似的。
但言似卿没把账本压在书桌上,而是悬在桌面之上,跟下面灰尘留下的一个四四方方干净印子对比。
对不上。
那干净印子明显曾经拜访过一个四方板正的物件。
小箱裹?
毛笔架?
账本长方,自然对不上。
言似卿突然看向族老,提出:“将那日负责封锁此地的人都找来,还有把沈青铜的家人都喊来。”
一个不落。
族老不理解,但知晓肯定出问题了,擦擦脑门汗水,揪着嗓子出去招呼人。
没多久,人带到。
三个负责看管此地的族中青年不解其意,有点急切恐慌,刚到就跪下了,自我解释清白,说他们可是严格封锁看管,从未怠慢......
沈铜青的家人之前已经被官府的人招呼过,问东问西,态度森严,正是恐惧又憎恶言似卿的时候,但也不敢过多表现,现在只能窝窝囊囊待在边上。
问了这个书房有没有安排人打扫,沈铜青妻子张氏否认了,只说是沈铜青不许,这里只有他自己打理,就说她这个做妻子的,也进不得。
言似卿握着账本,轻缓道:“这里一直没有丫鬟打理,但沈铜青是享乐做派,也因为早年流连青楼勾肆坏了身子,更受不得打扫的苦,显得不太干净也正常,灰尘也多。”
“那么,他被抓后,有一些东西被人匆忙取走过,对方取走东西,扫去一些线索,却没时间打扫所有,所以有些灰尘印记还是留下了。”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个挂香囊的四方冠架是谁取走了?”
她手指点在了那灰尘隔离出的四四方方桌面印记上。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负责轮值看守的三人。
三青年连呼冤枉,决口不认,族老气死了,连连逼问,恨不得动家法。
吵闹中。
言似卿:“不是你们三个,那就是他们。”
她看向张氏等沈铜青家人。
张氏等人也跟着喊冤枉。
言似卿不为所动,只说:“对了,此前给佃户们的赔偿,是我以家族名义代始作俑者诸人偿付,暗朝廷所定地方宗族管制之法,沈铜青等人的日后遗产皆会因为抵债被我所收回,不足之款,可向其亲人追讨。”
“我现在算是你们债主了。”
“这并非是威胁的意思,只是怕官府那边还未知会,先行告知,免得你们错过及时还债的好机会,从此亲族亲眷子孙后代为不肖罪人所累,苦不堪言。”
抬手示意,族老等人才看到沈氏商行呈递上来的凭证——言似卿去官府办事,就说走全了流程,把钱付了,把凭证拿到了,现在旁支主要集中在沈铜青等人的的铺子等进账,已经归属于她。
旁支现在手头留有的也只有当年分家所得地产田亩等家产。
此前,极少数挑剔者还因她这次佃户一事的处置旧事重提,觉得她手段不够,养肥了这些旁支的野心,这才一再被欺到头上。
却不知面对这些人这些事,无论怎么处理,都有被责骂的地方,当年周氏被害死了儿女,尚且迫于宗族内外做不了狠绝之事,何况孤立无援的言似卿。
现在看来,在场一些人豁然心惊——如此这般,对于地方百姓,言似卿对外名声已得,这有利于商贾之名不利于世的恶劣地位,只能说她做了取舍,但定下的赔付名义在律法中自有说法,反过来反而可以以此拿捏这些人了。
循规蹈矩,无一僭越,走哪都说得上道理。
她早就盘算好了,哪里是什么仁善。
事发后,旁支诸人一方面暗暗恼怒言似卿,一方面又暗自侥幸其妇人之仁,替他们担负了钱财赔偿。
尤其是张氏这些血亲。
现在才知道这只是人家的手腕,走一步看三步。
言似卿温声如兰,吓得他人噤若寒蝉。
张氏等人跪下求饶,哪里还敢维持内心怨恨,其中一人还算机灵,为求自保顾不上别的,连忙指证三青年之一。
“是临风,沈临风,我一月前起夜撒尿,偶然见过沈临风跟铜青叔私密会面,还一起进了书房,我可不信他跟铜青叔没有交情!肯定是他!”
族老当初选这三人看管房子,就是依从过往表现、亲缘关系断定他们跟沈铜青没什么关联,眼下一听,为求自保,迅速责问沈临风。
偶尔又轻声细语劝说后者,若是坦白,有利于大局,可从轻发落.....否则就得报官了。
他们劝他们的。
柳儿得言似卿眼神,悄然出了门,去叫了护卫。
屋内,管事瞧着沈临风已经被劝得摇摆不定,立即拿出了往年应对难缠主顾的金嘴儿。
“沈临风,你怕是还不知道——这里所有都属族中财物,谁知道丢失的东西价值多少,你偷走或者损毁了,可是要担罪的,按照朝中律法,最差也得杖刑,若是钱款多,还得刺黥流放....”
宗族,地位之差,威逼利诱。
两人分寸拿捏,善恶态度变幻。
“我没有,我没有都偷走,我真没有,不是我拿的!”
沈临风也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年轻,哪里禁得起这般阵仗,冷汗叠出,后来磕趴地面求饶,也坦白出他就是轮到值守此地深夜,放人进去处理那些物件,他说了许多细节,连那两人的长相也细细描述。
在场的管事各有才艺,有人通绘画技艺,是言似卿特地带来的,听了沈临风描述画人小像,让后者查看是否匹配样貌,确定了方可。
“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又拿去哪儿?”
沈临风:“我,我也不知那两人把东西拿哪里去了,我没进屋,还在外面,反正他们捞了一大麻布袋,跟飞檐走壁似的,无声无息的,刚来的时候我以为是鬼。”
他说话间,小心窥着许久不言语的言似卿,这人波澜不惊的玉面没什么表情,他心中惶恐,不知这般交代是否能保全自己....
管事老辣,怪笑一声;“这么一说,跟你一点干系没有咯?你就是不够谨慎,打盹了,放人进去,觉得这般,官府也治不了你的罪?”
“可是,这只是你一人之词,万一压根没有这两人呢,全是你自己推诿....要知道以前还有贼人推诿自家后山的猴子偷盗,但他没关系呢。”
这也是一件奇人异事,不止雁城人尽皆知,其他城的人都拿来打趣。
沈临风更着急了,用袖子擦拭额头冷汗,“没没没,我可不是这般意思,夫人,夫人,您信我,我没撒谎,实在是那两人是沈铜青的旧人,我以前见过,是我糊涂,信了外人....”
他话多,摇摆迟疑,还有侥幸之心,可能也是想谈判,得到绝对的保证。
贪,但也谨慎。
言似卿已经从这人的言行举止看出了猫腻,瞥见窗外回来的柳儿跟护卫人影。
她懒得再费时间,说:“那冠架上所挂的香囊应是黄金薰球吧,还是有点贵重的,所以值得你在放人进去之前就监守自盗,也证明你能提前得知他们要来,并非临时为人胁迫,不然哪有提前盗走的时间。也是因为黄金值钱,你不敢坦白,还想着能脱身自保,拿着这东西销赃拿钱逃离雁城。”
沈临风惊呆了,正想矢口否认。
“夫人,我们回来了,找到了!”
沈临风转头,正看到归来的柳儿手里拿了东西。
就是那黄金薰球。
沈临风绝望了。
沈铜青落马太快,沈临风也才得手一两日,还来不及转移脏物,主要这玩意儿贵重,贪财重利的他私心多疑,哪会信别人。
所以在他的住所找到了。
既然找到了,就是确实的罪证。
沉甸甸的黄金熏球看着造技不俗,买来也不知花了多少钱,价值很高。
管事这些人心里埋汰:早年就分过家了,旁支这些不出人才,败落不知多少,都快上街要饭了,本家几次出事也都各扫门前雪,恨不得尘埃落定后分食血肉,也几次都有在周氏跟言似卿初掌时下作言行,作为本家次次情义双全,顾念着,拉扯了,也接济了,还分了钱财店铺供他们立足,这些人早就破家了,如今还这般....恶心!也就东家心善,至今不计较。
他们各有技艺,乃是各行人才,走哪也都能挣点吃饭前钱,但给多给少,东家是恶是好,是厉害是庸才,才是决定他们能不能长久留下且用心办差的关键。
得了恩惠,关乎自家能否一直得恩惠,在雁城安乐立足,他们自然想让言似卿以及沈家更好一些,对这些占着便宜吃里扒外的沈家旁支就极端厌憎。
所以这些管事对言似卿极为忠诚。
她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言似卿拿了囊球,还没打开就嗅到了味道,不止他,其他人表情也沉了下来。
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拆开后,在里面瞧见一些残留。
是......云胶。
普通人家谁用得起云胶?买得起这黄金香囊的沈铜青也用不起,因它买卖的路子就是封禁的,也不是供给下层的,多数只有长安那些贵人。
沈铜青用了,那答案也只有一个。
——船,早就到了,但船上的东西已经被人分了,至少沈铜青这么一个不上台面东西都偷偷拿来用。
不过如此名贵,他不至于这么奢靡,无非是因为云胶号称安息香,传闻对人体病态有极大好处,而沈铜青爱财,却更知自己身子不行,为了性命,舍得下血本。
关于他的身体不佳,刚刚言似卿就提到过,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几位管事脸色灰沉,下意识看向言似卿。
是谁出手这么狠,夺走了一整艘船!
沈铜青这种小角色肯定只是其中的爪牙。
背后之人才让人心悸忌惮。
其实,夫人应该在看到那印子的时候就有了连贯的猜测吧。
如今一切成真。
她怎看着神情比此前舒缓很多,好像这个结果对她算是好的?
众人正疑惑。
“大事落定,无需惊疑,如今这样也挺好。”
言似卿确实心情还行。
管事们信了,因为与之旷日持久接触多,了然她不必在此刻撒谎装相。
族老松一口气,下意识问:“那夫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言似卿转身,袖摆清扬。
“送官。”
“按律该杖杀杖杀,该流放流放。”
“不过,他若是多交代一些有利于案子的实情实证,倒也可以酌情减罪吧。”
按那一船的价值,如果查明,足够量这样的重罪了。
何况船运也不单是私营之事,还有官府一些行政考绩,一出事,肯定是大事,否则何之宏不会在拷问沈铜青之事上这么配合。
可惜,这是死罪,沈铜青他们至今没有咬出此事。
“至于族老你是否要将他们逐出门庭,那是你们旁支的事。”
夫人语调依旧柔善,人若丹玉,表情未有变化,眼里却冷淡许多。
族老吓惊,旁支等人茫然须臾,甚至有不少人露出凶相,都看下沈临风,可惜这人死到临头,脑子里只记得言似卿最后一句话——多交代,减罪。
柳儿知道这人肯定会供出旁支不少人,借这人的嘴就可以处理掉旁支中最刺头的青壮年。
钱跟年轻人力都没了,这些人将来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张氏猛然醒悟,煞白着脸,在言似卿走出门后,踉跄着急切跑出门槛,几乎滑跪拦在言似卿面前。
“夫人,夫人,我有话要说,我知道,知道那孽障前些时候常外出,我当时以为他又去新欢作乐,心中愤懑,还曾安排人尾随监察....我知道好多地儿,您若要查事,定能有所斩获,求您放过我儿一条命,他还未满月,求您...”
其他旁支见状有意聚众拉扯言似卿,可已经被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威吓拦住,很不给脸面,踹翻了好多人。
但言似卿没有对张氏凶恶,屋内,沈临风等人见状以为有了一点点生机....
言似卿以前对他们也很好,没准这次会心软,为了她的名声放他们一马!
但言似卿只是手腕摆了摆。
护卫们会意,当着旁支族亲跟在场人的面,把相关人全部带走了。
只有张氏跟其孩子被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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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拿着张氏供认地方的纸张,柳儿不敢问言似卿。
她能明白自己夫人为何觉得船只被拦窃是尘埃落定之事,接下来抓贼人找商物即可,总好过两个月来一直空等待——若船还在海上,那是怎么查也查不到的,若是翻在海里,那就是老天吃掉的损失,也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如今这样,总有个方向可努力。
出事不要紧,有解决之法就好。
该如何就如何。
这一向是自家夫人多年来的手腕跟作风,但柳儿不懂另一件事。
——夫人一改多年慈和的手段,雷厉风行,用如此刚烈狠辣的手段收拾沈临风这些人,要知道传出去恐怕会让某些不关他们半点事的脏腐老顽固指责碎嘴。
满嘴仁义道德,血缘至上。
偌大的雁城,多的是这种老东西。
但凡是他自家亏了一个铜板,都恨不得跟兄弟姐妹撕破脸。
其实她能理解夫人的布局,可能是养肥了拿捏把柄再杀,可到底还是突然了一些,名声上还有些不够稳。
还是会有人议论职责。
言似卿也不会给柳儿答案,只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沈家,周氏得知护卫赶回来交托的情报,皱眉些会,过了一会有了明悟,打发人下去,只有琴娘子在的时候,她才说:“若是当年我有似卿如今这般果断,在已知风险之时,提前料理了族中一些有可能对我儿女下手的所谓族亲,也就在动摇之时离家之际,给了他们报复我的机会。”
当年,她碍于家族名声,一时仁义,但对于这些人来说,阴谋败露,从此没了利益所得,又眼看着她风生水起,以这些老爷们的所谓耻辱,表面认罪,其实藏着掖着,等抓住时机就报复了。
周氏的长子夫妻也就是沈藏玉父母因此惨死。
虽然后来始作俑者一家被她杀绝,但心中苦恨过了这么多年依旧难消,都成了悔。
言似卿显然比她狠一些,也更果决。
年纪轻轻,很有远见。
“如今这危机,不管是船体失踪,内鬼外勾,还是那不明身份的蒋公子,都让她预判风险已至,既如此,她是万万不可能留任何隐患在族中的。”
该扼杀扼杀,光杀鸡儆猴都不够,如今都要连根拔起。
归根究底就是——吾有娇娇女,尚年幼,为母则刚,长久苦营名声可付之一炬,功名利禄不值一提。
“何况外人以前常对我跟似卿这样的女子掌家人刻薄,却也未必会对这些旁支仁善,以前似卿常恩厚宽待,外面的人都知晓,有些恩惠得到太多,旁人看着都嫉妒,若是一朝落马,看热闹的比受害者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取而代之....”
“瞧着吧,这些旁支以后没好下场,他们的屁股后面本来就追着大量的订单债务,世人闻风而来,怕是疯狂追讨,迫于压力,那些人只能低价将房产田亩等卖给似卿。”
城中其他商贾也不会接这烫手山芋,只会疯狂加速旁支的败落粉碎。。
周氏的判断还是不够准。
不是大半,是全部取消了。
旁支上下损失惨重,名声恶臭,以后在雁城都难以维持生计,那几个族老迫于无奈,果然找了沈似卿,将当年分家拿到的家产基本抵押还债以及低价卖掉以弥补亏空,一群人树倒猢狲散,带着为数不多的钱财卷逃四散。
也就一日一夜的功夫。
沈家的动静还没在雁城广为人知,但不出小半个时辰就被蒋晦知晓了。
若钊再度感慨言似卿厉害,“在雁城这小地方实在可惜。”
蒋晦却有点疑心,慢悠悠说:“听说在风暴来临前,有远见的人不会期盼院子里挨着屋顶的老树遮风挡雨,而是会先一步砍断其树杈,因为担心风太大刮断了老树,砸破屋顶。”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年纪轻轻的言少夫人是已然预判谁是她的风暴呢?是他这个不明身份的外地人,还是别的?
若钊一愣,却见自家世子拿出了朝廷天工部的王牌利器之一:北斗暗弩。
啪嗒一声,蒋晦将它扣在了手腕上。
虽然张氏供出了一些可堪查探的地方,但时间紧迫,对方还有人在外面,但凡缉拿,必有动静,不管是沈家旁支这边的搜查动静,还是别的,对方不可能毫无反应。
言似卿怕找到对方之前,对方已经将货物转移或者销毁证据。
这就麻烦了。
护卫回归沈府跟周氏汇报之时,言似卿已经到了城门粮道商铺长街。
此地多为农户挑担低价售卖粮食给店铺,店铺在摆卖给城中百姓或者其他商户,多为批发之价,走大量,价不高,但收购价也不低,而这条街既有如此稳定的价位,且各家各户不倾轧,主要还是因为大多数商店都是沈家的,沈家为龙头,她不提价,其他人提了不仅竞争不过,还会被骂,甚至有可能被官府挑刺,是以只能薄利多销。
但如此一来,连着别地商贾都来此地走商大量购买,倒也颇具赚头,最重要的是比起附近诸城的商品,他们这的竞争力是非常之强的。
因商业繁茂,雁城也是因此逐年繁荣,这才有如今中小城池堪比大城商业之繁,经济之强。
沈家数十年波澜起伏,细节微末,全在于此。
诸城最大粮行内院拱门一座座越过时,议事厅小门已开,帘子摇晃,护卫上前先一步掀开帘子。
言似卿走进,在城中各地柜号的二十多个大管事都整齐而起,作揖行礼。
很气派。
城中人再编排她,也有更多人羡慕钦佩她。
帘子珠翠还在身后,缓缓放下,言似卿抬眸静默瞧着眼前男女各有的大管事们。
这些人,挥手能动的钱粮可养活数百上千的人。
“诸位,前情后因你们都已经在路上知晓了,现在我只需你们相助我尽快筛出最有可能的藏货之地。”
言似卿给了他们讨论的时间,也不跟一群年岁比她长许多的下属共处一室太久,自行去了里面的小内厅喝茶。
柳儿一进去就给她沏茶,一边端详自家夫人的神色,“夫人累了吗?”
言似卿斜靠着软垫,纤细手指抵着额侧,眉眼倦耷,在窗柩外隐入的光辉中有背光的绒色,安静祥和,但于她往日的神采颇有不同。
似,忧心忡忡。
但柳儿自小陪她,又觉得往日遇到的危机,大于这次损失跟风险的事件少说超了两掌之数,即便一船商货都没了,也不至于此。
毕竟罪魁已揪出线头,余下就是找人——夫人往日不是说过财货之损只是早晚弥补之事,为难的是不明两边线头所在的人祸之隐,如今线头已出,夫人又擅此道,为何还....
柳儿细数起来,不等言似卿回答,就猛得提起:“是那位长得不太检点且奇奇怪怪的蒋公子吗?夫人在忧虑此人?”
长得不太检点。
言似卿原本闭目养神,思索失船事端,闻言睁开眼,表情有些莫名。
怎么提起那人?
柳儿:“总觉得此人虽然言行相助过夫人,但实在深不可测,颇有虎狼之势。”
她不好意思说那人看夫人的眼神,也实在不太检点,长得也非常张扬。
言似卿原本没想这茬,但她是知道的。
那蒋公子长相确实过于招人,是真正符合她记忆里被朝堂中见过世面的言家长辈以及小舅舅提起的“浊世明玉嵌名剑”的臆想。
不是公子,是握有宝玉名剑能杀人无罪的权贵。
一看,她就觉得对方是这类人。
而且来者不善。
嘴上她却不这么说,“此事源头应当与他无关,毕竟船体失窃必然是早两个月前就开始布局,对于他那样的人,应当不必要花费如此时间跟心力来对付我们这样的商贾,属实牛刀小用。”
沈家其他人至今还怀念曾经的官身,她却不。
她认为自己跟沈家如今的商贾之阶,完全配不上对方如此用心。
对方就是为别的事前来的,恰逢其会而已。
不过言似卿倒是想起来下属刚来汇报——提及对方突然改订了云柏客栈。
那客栈,不好不坏,配不上对方的气派。
但距离沈宅最近,而且也是自己投钱的产业。
过一条街的后巷就到了。
她又想:对方确实是为了别的事来的,但也算是奔着她来的。
言似卿的嘴唇微抿,有了红润嫣色,红得似血,眼里一片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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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交代出的地名大多在雁城境内,也提出这两个月沈铜青跟他常用的小厮心腹并未长期外出过,这点她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