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十恶不赦by宓晞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09

可魏以铭悄悄抬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下去。裴娅琪虽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狗三媳妇儿离开后,屋子里一度非常安静,狗三拿着扫帚开始扫地,彭盖狱和周金平两位长着继续吃着桌上的菜,武海和林萍萍帮着裴娅琪清理魏以铭身上的呕吐物,何警察站在后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两个乡村小警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下子被吓得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彭盖狱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打了个哈欠说:“这时间也不早了,我跟老周年纪大了,就先回去了。”
裴娅琪擦着手说:“我们一起回去,这里没路灯,你们两个人走路太危险。”说着嘱咐武海扶好魏以铭,又叫林萍萍去结账。
狗三急忙拒绝,赔笑道:“闹得大家不愉快,还收什么钱。你们又是为了我们村子才忙得这么辛苦,我要是收了你们钱,赶明儿指定叫人骂!哈哈哈。”
“那可不行,我们不能吃白食。”林萍萍掏出两张一百,放在柜台上就走。
狗三拿了那两张钱一瘸一拐追上去,要还给她。林萍萍胆小,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被他拉扯了两下,吓得差点掉下泪来。
何警察走了过来,拍了拍狗三的肩膀,把两张钱接了过来,说:“狗三,算了,大家互相体谅,他们不可能愿意吃白食的,你又不肯收,要不这钱先放我这里,我帮你存着呗。”
狗三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好,何警察您拿着。”
何警察出于礼貌,说要送几位南京来的警察回去,但被彭盖狱和周金平强烈拒绝了。何警察似乎也有其他事情,就告辞了。
见没了外人,裴娅琪才开始抱怨道:“小魏真是不着调,怎么喝成这样,关键时候坏了大事。”
林萍萍好奇问道:“魏队以前也这样吗?没看出来,有点吓人哩!”
“他呀,以前就小痞子样,没什么稀奇的。”裴娅琪赌气道。
靠在武海身上的魏以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喂小裴,不至于这样说我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喝醉的也就这一次吧!”
裴娅琪吓了一跳,小拳头打他肚子上,没好气道:“没事装什么醉汉,吓死个人了!”
“哎哟,我这叫入乡随俗嘛!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在牺牲自我啊!”
“入乡随俗?牺牲自我?那也用不着那么拼命啊!都吐了,真是的。”
魏以铭嘿嘿笑了一声,好哥们儿似的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说:“你只看见我吐了,就没看见那个小警察手里拿着刀?”
“谁拿着刀?”裴娅琪惊道。
“那个话多的。”彭盖狱在一旁说,“原来小魏也看见了,我当时还在想,要是他真动起手来,我一把老骨头恐怕拦不住。”
裴娅琪听他们这样说,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可是她脑海里只有狗三媳妇儿,完全想不起那个小郑警察了。
“他可是个警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是个藏了秘密的警察。”彭盖狱若有所思地说,“小魏,我觉得最好尽快调查一下这个姓郑的,恐怕他从徐州回来另有隐情。”
魏以铭点了点头道:“彭老师说的对,我回去了就给局里打电话。”手机在这里没信号,只有回去了用李警察家里的座机了。
裴娅琪在一旁自怨自艾:“哎,这种事我居然一点没发现,这么多年的刑警白当了。”
“也不怪你,”魏以铭安慰说,“你当时注意力在狗三媳妇身上,没看见是应该的。我也是低头捡筷子的时候看见的,看郑警察的模样,你要是再问下去,他就要动手了。当时时间很紧了,没法给你信号,只好出此下策。”
“还真是下策!”裴娅琪嘀咕了一声。
“你要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那我问你,什么时候再去找狗三媳妇儿问话?她肯定是知情人。然后什么时候去抓小郑?他肯定也与这个案子有关系。”
“明天吧,明天早上就去。今天已经演了一出了,再回头他们一定有所戒备,而且人身安全最重要,大晚上的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就怕他们今天晚上就跑了。”
“不会,沛县往外的路上都设了路障,他们跑也是徒劳。”
裴娅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论如何,他们几个组员的生命最重要。
魏以铭跟裴亚琪并肩走了,武海自然与林萍萍走到了一起。林萍萍小声问;“小武,你说魏队刚刚那真的是演的吗?”
“当然是演的了!我们魏队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武海说着敬佩地看着他的偶像。
路不太好走,虽然全国到处都在搞 | 基建,但这里太偏僻了,所以基本上还是泥巴路,下雨之后就更难走了。
大家回到李警察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老李媳妇儿烧了三大瓶热水放在大厅里,自己先去睡了。大家拎着水瓶各自回房,随便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了。
睡到半夜,林萍萍要起来上厕所。厕所在院子侧面靠大门的地方,从卧室出来要走挺长一段路,家里又没一盏灯,到处黑漆漆的。
林萍萍虽然害怕,但也敌不过“人有三急”,只好硬着头皮去。
摸索着走到厕所,推门开始找电灯开关,忽然听见有人喘息的声音,她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悄悄后退,想不动声色的离开,可是还没完全退出厕所,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挣扎,可是这个神秘人却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重重敲着大门,急切地大喊道:“警察同志们,不得了了!”
神秘人听见声音,立刻松了手,不知逃去了哪里。

第35章 血流成河
门外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响, 很快睡在主卧的老李媳妇儿就被吵醒了,重案组的成员也陆续穿了衣服在院子里集合。
魏以铭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的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小吴警察, 正用手撑着膝盖,弯着腰说:“狗三媳妇死了!”
“什么!”魏以铭一拍脑门,大事不好, 这狗三媳妇是重要嫌疑人, 没问到话就算了, 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彭盖狱问。
“就刚刚, 十分钟前吧,狗三在家门口大哭小叫的,好多村民都被吵醒了, 都跑去看, 就看见狗三家到处是血!”
“现场保护起来了吗?”问话的是周金平,他最关心现场了,怕尸体又被人破坏了。
“保……应该保护起来了吧。何警察在那边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尸体呢?完整吗?”周金平问。
“尸体?哦, 还没找到。”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没找到尸体就说人死了, 这办案也太随意了一点吧!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死了?”裴娅琪问。
“因为血真的很多啊, 就在狗三他们睡觉的卧室里, 血有一厘米厚, 像下过了雨。”
“有这么夸张?”裴娅琪不太信。
不过现在信不信也不重要了, 猜也猜不出来。几个人刚刚睡得沉, 现在精神还算不错, 各自披上衣服就准备去现场看看。
武海这才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萍萍呢?”他没找见林萍萍有些着急。
“我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不在房里, 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裴娅琪说着, 看了一眼厕所那里。
只见厕所的门半掩着,借着院子里的灯光,能看见有人靠着门框坐在地上。
魏以铭裴娅琪和武海赶紧过去,武海小心翼翼推开门,只见这个人就是林萍萍,正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发抖。看见了武海,忽然涌现出无限委屈,爬起来扑到他身上,嘴巴一撇哭了出来。
虽然大家都很着急,但是因为还要去勘察现场,所以魏以铭决定让武海留下陪林萍萍,剩下的几个人赶紧过去,防止村民们破坏现场。
武海扶着林萍萍回到大厅,在武海的安慰下,林萍萍才稳定下情绪,断断续续地说出刚刚发生的事。
“还好有人敲门,否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林萍萍小声道。
“哎,气死人了,这村子怎么怪事这么多!”
老李媳妇儿端了盆温水过来,让她洗洗脸洗洗手。老李媳妇儿没像以前一样放下东西就走,而是踌躇了一会儿,在两个人对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搓着手说:“警察同志,我发现你们是好人,所以有些事我能放心告诉你们。”
两个人都看着老李媳妇儿,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可老李媳妇儿沉默了很久,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我丈夫他并不是死于中风,他是被人害死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周金平站在狗三的卧室门口,抱着胳膊看着地上的血。
这是一间3米×3米的小卧室,地上汪着约莫有2厘米深的血,人踩进去,鞋底都要被浸湿。
“一个60公斤重的人,大约有4000毫升的血液,如果这里的都是人血,差不多需要30个人。”
“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死者吧,太恐怖了。”裴娅琪嘀咕道。
“如果真有这么多,就要通知上面了,我们几个是处理不了的。”魏以铭叹了口气,对周金平说,“周老师,还麻烦你分析一下这里的血液是不是真的属于人类。”
“这不是大事,只是小魏,要是狗三媳妇儿真的死了,我们的责任就大了。”
魏以铭点点头,他心里当然知道,眼睁睁看着嫌疑人离开,害得她遇害身亡,这事儿违反了规定不说,要是被媒体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大做文章了。
不过事已至此,担心也是枉然,不如一门心思破案。
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顺着血飘了过来,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银制手链,上面套着各种水晶装饰,非常漂亮,非常高档。
他问裴娅琪:“这种手链常见吗?”
裴娅琪看向他手指的地方,有些吃惊道:“这是潘多拉的手链,上面那颗最大的镶钻珠子是去年的新款饰品!”
“潘多拉?好牌子?”
“是啊,虽然算不上奢侈品,但也很高档了;如果这是真货,一定是这村里人偷来的。”
“也许是被人带回来的呢?”
“这里应该没有人能买的起。”
“如果手链的主人现在就在村子里呢?”
裴娅琪沉默了一会儿,才明白魏以铭的意思。
“也许手链的主人已经死了。”
“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因为某种原因来到这个落后的山村,也许因为有钱,也许因为有貌,所以被人永远藏在了这个村子里。”魏以铭低声诉说着,只有裴娅琪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么是否可以通过手链上的指纹,找到嫌疑人?”
“不太现实,被液体浸泡过的物体很难保留指纹,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力去采集村民的指纹。不过……”
“我们可以通过DNA找到手链的主人!”裴娅琪心照不宣。
魏以铭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手链飘到了门边,魏以铭将它捞起,小心翼翼地装到证物袋里,交给周金平,嘱咐他提取DNA后放到去年和今年的失踪人口库里寻找相符合的人员。
周金平带着手链和血样,马不停蹄地往村医院赶去了。
彭盖狱拿着手电筒在屋子周围绕了一圈,对前来帮忙的魏以铭说:“前门因为有许多村民围观,现场被破坏,已经找不到什么线索了。我看了看屋子四周,窗边没有脚印,但有血迹,而后门有一排脚印,没有血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犯人是站在窗边把大量血液倒进屋子里的,而狗三媳妇儿是在此事发生前就离开了现场。”
“那是不是说明,狗三媳妇儿有可能还活着?”裴娅琪问。
“嗯,而且说不定她也有嫌疑。”彭盖狱把手电的光打向屋内,一盏暗黄的灯把屋子里照得阴森恐怖。
“彭老师,你觉得犯人倒血是出于什么目的?”
彭盖狱娓娓而谈:“血通常用于祭祀,最有名的比如黑弥撒,是一种在弥撒后献祭动物以鼓励魔鬼的活动。这种巫术通常会成为满足人的欲望的一种方式,路易十四的一个情人就曾经求助于黑弥撒,确保自己继续得到国王的宠爱。”
裴娅琪说出一个猜测:“狗三媳妇儿也许在做法,为了求得什么东西?农村人比较迷信,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魏以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彭盖狱又说:“血也有驱鬼的作用,像一些道士在做法时就会用公鸡血制服猛鬼。”
“也就是说,他们也可能在驱邪避鬼?”裴娅琪问。
“如果是出于这个目的,他们或许在怕什么。”魏以铭说。
“做贼心虚。”裴娅琪总结道。
当下天黑,村里又没个路灯,虽然村民们很积极要帮着寻找狗三媳妇儿,但是魏以铭怕天黑不安全,还是劝大家回家休息。
狗三媳妇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先从狗三入手了。
把狗三带到警察局的一路上,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他腿跛,拐杖又丢在卧室了,只好捡了根树枝当拐杖,走得极慢。
何警察陪着他慢慢走,边走边劝他:“狗三,你一直是老实人,要是知道什么还是早点说出来的好。他们南京来的警察都很厉害,你不说他们迟早也会查出来的。你现在说,就当是你自首了,会给你减刑的。”
狗三摇了摇头,拍了拍何警察的肩膀,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何警察苦口婆心,说了一路,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无奈看了看重案组的几位,尴尬地笑了笑。
他一个当了一辈子村警察的人,有时候也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在这起案子里,他也想发光发热。
到了警察局,重案组决定让彭盖狱审讯他,因为三个人中只有彭盖狱是在乡下长大的。
“喝点水定定神。”彭盖狱把纸杯推到狗三面前。
狗三用沾着血的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说:“你们不要怪我媳妇儿,要怪就怪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你杀人了?”彭盖狱直接问道。
狗三一愣,说:“算不上……警察同志,我坦白从宽之前,我想先跟你说一声。”
“什么?”
“不管我做过什么你觉得十恶不赦的事,我在这村里,真的已经算是个好人了。”

第36章 黑白岁月
狗三媳妇儿真名叫厉文桂, 确实不是吴家村人,而是正宗的上海人。她是在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夜晚,坐着一辆敞开式卡车背着一个旅行包来到这个村子的。
彼时厉文桂还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少女, 用围巾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澈亮乌黑的眼睛,因为害怕, 她侧着身子紧紧抱着车厢旁的栏杆。凌冽的风吹着她细嫩的肌肤, 她只有把脸埋在大衣里才能稍稍御寒。
从上海开往吴家村, 路两旁由灯红酒绿慢慢变成点点灯火, 到了最后,只有几盏暗黄的路灯。两旁已经没有什么叶子的树沙沙作响,像冤魂野鬼, 逮着机会就要与人诉说冤情。
厉文桂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头, 可是她心中有一个无比强烈的想要达到的愿望,为了这个愿望,她什么也不怕。
她要找到三年前失踪的,她相依为命的女儿。
厉文桂是个孤独的人。
现在很多人都会说自己寂寞孤独, 那些在嘴上矫情的人只不过是想博得关注罢了。厉文桂最厌烦这种人。
什么叫孤独?有家人也能算孤独吗?真是笑话!
厉文桂出生于1972年,在那个年代, 相爱尚且是罪, 更何况未婚生子。
她的父母是文工团的演员, 他叫厉明, 她叫文英。两个人因为共同出演《白毛女》而相识。那时候人人心中都有着一颗红星, 能在众多表演艺术家里被选去出演《白毛女》, 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文英是年轻貌美的喜儿, 厉明是正直勇敢的王大春, 他们在戏台子上相遇相识相爱, 在戏台子下克制自己的感情,努力保持距离。
可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们在风声鹤唳之际,毅然决然,抛弃一切的相爱了。在舞台上,他们的演出更加动人,她的一颦一笑,都因对面站着的是他,他的一言一语,都因是对她说的所以充满真情。
他们是所有年轻人向往的对象,表彰大会上,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打破最后的防线,是在一个雷雨的黄昏,文英带文工团团长传信,说要去彩排一下新年的节目。但厉明刚准备好要出门,又有人来说闪电击中了电线,今天彩排不了了。随后天空下起了暴雨。
“下雨了。”她站在窗前看着变成油画的景,烦恼着回家的路上会被溅一身的泥。
“要不,今晚你别回去了。”他说,然后关上房门,又扭上了锁。
“可是我睡哪儿?”她是真的疑惑。
但随后他从她的身后搂住她的腰,一切她就都明白了。
雷击中了电线,所以今晚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又下着暴雨,巡夜的人也懒得出来了。
文英是在三个月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的。吃不下东西整日昏昏沉沉,这都是小事,体型一天天的变得臃肿才是真正让她担心的事。
后台帮她化妆打扮的女孩偶尔会说:“姐姐,你近来胖了,腰带都不容易系上了。”
她说:“用点紧,系紧点。”她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母亲,只是担心会被发现所以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自己离开。
但是一切并不如她所愿。文英因为从小联练习跳舞,所以身体很好,无论怎样跳怎样动,孩子仍在一天天的长大,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她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胎动了。
那么真实顽强的一个生命,就在她的身体里,用一根细细的脐带努力地汲取营养。
这件事文英原先一直想一个人面对的,因为她不想厉明受到影响,也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
可是现在她变了,她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母亲,她想把孩子生下来,她想看看一直与她共生的这个生命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拖到七个月的时候才跟他面对面说这件事的,因为肚子大了,勒裤腰带也没法掩饰了,所以她请了好几天病假,说上不了台。
厉明其实早已发现,他每日在舞台上搂她的腰,怎么可能不知?只是他畏惧这个胎儿带来的后果,所以总是欺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直到她亲口对他说,他才知道一切都躲不过了。
“要不,我们结婚吧。”她说,“结了婚就名正言顺了。”
厉明很犹豫,非常非常地沉默,很明显的不愿意。他接连抽了好几根烟,把表彰大会上奖励给他的烟全都抽完了,烟蒂扔得满地都是。
烟抽完了,又开始喝茶,一茶缸接一茶缸,没完没了。
她就静静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怯生生地看着孩子的父亲,满怀希冀地等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答案。
他终于说话了:“好吧,我明天去跟组织申请。”
那一晚,她觉得他帅极了。
第二天,她是被敲门声叫醒的。五点,天还黑着,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沉着脸对她说:“厉明已经认罪,现在组织要批斗你。”
她被人用绳子子捆住手,脖子上挂着“不守妇道”几个字。她被押到表演的舞台上,脚边是已经站不起身来的他的未婚夫。
他那么帅的一个人,竟然被折磨得浑身没有一块好皮。他的脸浮肿着,手脚都被折断,骨头刺破肌肤,骇人地露着尖端。
他已经死了。
厉明已经死了。
往日对他们夸赞有加的年轻人们,如今变成了一个个鬼,他们其实早就妒火烧心了,不过是看他们混得好,所以才虚情假意地跟着称赞,其实早就想让他们不得好死了!
“奸夫淫 | 妇!死在一块!”
“简直侮辱了《白毛女》!我们不能绕了他们!”
“文英,你知不知错!”
文英什么都听不见,她的世界竟然一瞬间失去了颜色,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黑白色的。厉明身下的一滩血,是她唯一能看见颜色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回到宿舍的,也不知道在棍棒的击打下,独自里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的孩子似乎死不掉,似乎无论如何都要出生,似乎对这世界充满了期待。
不过虽然胎儿没死,但是因为受到惊吓又伤心过度,所以一个星期后她就生产了,在自己的宿舍里,生下了一个只有三斤重的女婴。
也就是后来的厉文桂。
如果婴儿有记忆,她一定会伤心自己的襁褓岁月。
文英总是木木地坐在他的身边,很重摇篮曲,痴痴地看着窗外。
“他死了,你为什么活着?”
“你为什么没死?你为什么没死!”
“你活着干什么?”
这是文英经常对自己女儿说的话。她像一个怨妇似的,在不止不休的抱怨声里,从一个花一样的女子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人见人笑的老妈妈。
其实那个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岁。
1974年的冬天,厉文桂能够走路了,嘴里还回用小奶音说“妈妈好”,“奶奶们好”。
文英却无感,仍是恨她。在次年春天,第一声春雷炸响的那天早上,她喂厉文桂吃了点糠菜粥,然后把刚会走路的她赶出了家门。
当天晚上,文英上吊了,她是背对着趴在窗台喊她妈妈的女儿,面向墙壁吊死的,她至死也不肯看一眼这个害她走进绝境的骨肉。
组织里的积极分子大公无私地收养了这个孤儿,为的是借厉文桂来大做文章。
“这就是我们难能可贵的精神!”
“奸夫淫 | 妇的杂种骨肉我们也会好好对待她!”
“希望小文桂能够知恩图报,以后为人民服务!”
在台下的欢呼声里,厉文桂却被酿在一边。她看着疯狂的人群,只觉得可怕异常。
也许冥冥之中她是知道的吧,她的亲生父亲就是被他们打死在如今她站着的这个台子上。
积极分子们台面上对她又搂又抱,给她穿大花袄子,扎羊角小辫,私下里则以毒打她为乐,他们吃大白米饭,给她吃糠,吃糠也就算了,有时候觉得无聊还会在里面拌些鸡屎,逼她哭着吃下去。不吃?一顿毒打叫她三天不能坐下来。
1976年,大地重见光明,上面赔了厉文桂一小笔钱。没捂热就被人抢走了。
1978年,改革开放,百花齐放。
大家都改头换面,只有厉文桂还是原来的样子,吃别人剩下的,穿别人不要的。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女孩,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她算是一边流浪一边长大的,一直到做了母亲,才算在这世间有了亲人。

第37章 郁郁匆匆
上海日益发展起来了, 在时代的潮流里,就连厉文桂也渐渐过上了好日子。因为生得漂亮,她在一家名叫《同天百货》的商场里做前台, 每月拿个大几十的工资,撑不死也饿不着。
何况她是个孤儿,一人吃饱, 全家不饿, 住着公司的宿舍, 吃着泡面, 对着商场里传单上的港台明星学着化妆,把自己画得浓眉大眼,血盆大口。
她是那个时代的潮人, 理所应当地拥有桃花盛运。
在她二十岁那年, 一个梳着摩丝头的男人,穿着最新的Polo衫,带着最潮的墨镜,走到柜台前, 胳膊肘撑着桌面,用一款雕着龙浮雕的银色打火机点了一支万宝路的香烟, 用生硬的夹杂着粤语的港普问道:“靓女, 卖首饰的在哪一层?”
“三层。”
“你喜欢什么首饰?”
“哎?”
“算了, 等会儿你自己挑。”
男人叫齐大富, 二十四岁, 英属香港人。名字虽土, 但人很帅, 而且人如其名, 很有钱。
按现在的话说, 他是富三代,他祖籍广东梅州,爷爷在□□年代举家逃离大陆,去香港谋生。到了他这一代,已经颇有家底。
1984年年末,中英签署《联合声明》,一时间香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齐大富却暗自高兴,看准了内地这块市场,成了第一批赶来内地淘金的港商。
同天百货就在他入住的宾馆的对面,他时常来这里逛逛,消遣并寻找商机。
商机不知有无寻找到,但他寻找到了厉文桂。这个女孩很漂亮,没有香港靓女的张扬,多了份内地女性的羞涩和内敛。
彼时他也已经24岁,除了上学时的几段无果的幼稚校园恋,他再无其他恋爱经验。起先面对厉文桂,他还很局促,每日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拖朋友从日本带来最时尚的衣服,打扮的像挂历明星一样才敢来到她的面前。
而厉文桂,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恋爱进攻也很恐慌,历经儿时被人虚情假意地对待,她很难对他人的示好做出恰当的反应。
但是她饿,她想吃好吃的,想进出外国人开的高档餐厅吃牛排喝咖啡,像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坐在咖啡厅外的阳伞下看一整个下午的车水马龙。
他能满足她的要求。
他能实现她所有的梦想。
不就是吃牛排喝咖啡嘛!
于是他们在一起了。
原本齐大富想买套房子在这里安个家,可是一来厉文桂说没住过五星宾馆,想住宾馆住个够,二来,香港那边,父母冻结了他的信用卡,逼他回家。
齐大富手上没有流动资金,做什么都局促多了,不过为了让厉文桂开心,他还是硬撑着什么都没说。
问在内地的朋友借钱,带她过潇洒迷醉的生活。
然后在1992年的平安夜,他带她在外滩吃了最后一次牛排。回到酒店已经深夜,她不做他想倒头就睡。
醒时,只发现床头柜上有五百块钱。
哦,他消失了。
齐大富回了香港,与一个新加坡的商人之女结了婚,门当户对。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弃女当嫁by花  快穿之虐渣手  边种田边发疯  九零小保姆美  穿越九零被抱  在别人的剧本  天幕盘点,秦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