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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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放不下高位者的尊严。
是啊,他是维诺瓦的主捧竞选人麦特欧,他曾是第一名,他未来也要回到第一名去。
执微明白,她此刻不能退,不能暴露出弱势。
她需要逼着麦特欧进入死角,直到麦特欧低下他尊贵的头颅。
不用怕麦特欧应激,执微分析着他的表情,他是很会权衡利弊的竞选人,过往每次受到攻击后,麦特欧并没有使出大力气去针对执微,他一直都在止损,而非与执微不死不休。
他是斯瑅威长大,维诺瓦培养的贵族竞选人,他会在该示弱的时候低头,以图来日。
“要我倒计时吗?”执微开始没耐心了,再次向前一步。
她说:“如果你说的,和我知道的,有任何一点对不上,麦特欧,我们就没必要再泛舟游湖了,你说呢。”
但其实,执微想的是,你随便说,小麦,随便说!
她什么都不知道。说出一点儿新奇的,都是她赚到!
麦特欧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哑:“……蓬莱,扶砚山。”
一旦开口,一旦底线退让,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他不打算在此刻和执微对上,就意味着他准备好了退让的余地来到这里。
麦特欧:“山门会定期开启,蓬莱的珍宝会现世于众人面前。”
执微现在,但凡提到什么山的宝藏,她就会想到浮玉山的秘密和药剂。
扶砚山,又有什么珍宝啊?不会是三千多年前的那位唯一神,祂破碎的躯体,真的散落在宇宙各处了吧?沙洲也有,蓬莱也有?
她的脑洞才冒出一点,麦特欧接下来的话,就打住了她散发的思维。
“是一座碑刻的大型资料库。山内的石刻丛林,字字不可磨灭,那是人类的编年史,也是蓬莱用石碑养育的数字生命。”
麦特欧:“蓬莱将它称作,山魂。”
“人类想问什么,都可以得到解答。但想得到什么,都要与山魂探讨,这是属于蓬莱的,山门思辨。”
执微认真听着麦特欧的话。
她眼前浮现出了山门思辨的场景。
层层叠叠的山峦中,密密麻麻的石碑,蓬莱舍弃了电子输入、纸张和卷轴,用了人类最古老记录文字的方式,将字刻在石头上,代代留存。
用碑刻喂养起来的山魂,了解人类步步走来的每一点。
执微呢喃着:“山门一开,人类便可以在历史的长河里,对镜自揽。”
难怪,这被称为是蓬莱的珍宝。
但,执微没有被这宏大的景象所蛊惑,她敏锐地觉察到了麦特欧的表述里面,不对劲的地方。
执微没有反应过度,而是顺着麦特欧的话,悠悠地开口补充道:“有一位抑制人工智能生命发展的神明,我想,你应该记得。”
“是。”麦特欧点点头。
迟悬则。他和执微的脑海里,同时闪过这个名字。
他说:“这位神明的诞生,带来了审判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智械生命被启智赋生。”
“在审判日之前诞生的生命,倒是被保留了下来。”麦特欧说,“几个被选区所有,几个被私人所有。还有绝大部分……被消解了智慧囚禁。”
执微听着,目光停顿了一瞬。
麦特欧望着她:“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他语气的尾调有些危险,带着几缕冷哼。
他说:“难道,圣贤的执微竞选人,此时此刻所想的,是在同情污染者和污染种之外,还要同情被阻隔了发展的智械生命吗?”
执微斜着眼睛看他。
“你以为我那么伟大,伟大到可以将人类的利益抛开吗?”她淡淡道,“我始终是人类,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罢了。”
对于被消亡的智械生命,执微的确有些遗憾惋惜,但也仅此而已。
她知道那是人类的正确选择,不抑制另一种生命的诞生,人类的生命就会被汲取养分供能对方。
生命诞生于生命之上。
麦特欧反而有些惊诧。
显然,在他眼里,执微老是一腔爱怜地播撒同情,宣扬平等。他还以为执微对于异种生命也会是之前对待污染种的态度。
“我还以为……”麦特欧轻轻摇了摇头,“也是,你只是悲悯,并非狠不下心。”
狠下心,才是站在人类一端。这么一想,麦特欧感觉她和执微也是有了共同点,他试图去理解执微。理解不了,他就试图让执微理解她。
“我与你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执微。”麦特欧疑惑地说,“你对待智械生命,与我对待污染种,态度是不是一样的呢?”
执微目光有些茫然。
“你说的正是我想的。”执微自己也有些困惑了。
但她有一个优点,就是不会为了自己做出的选择、做过的事情而内耗。
“我目前倒也没有一个答案。”执微诚恳地说。
麦特欧又被执微的坦率震惊了一瞬。他身子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琢磨了一会儿执微的话,没忍住发出了叹息的笑意。
“你只是循着你的心做事。”麦特欧闭上了他灰绿色的眼睛,“我明白了。”
他望着执微的脸,直视着执微的眼睛。
比起那些示弱的试探,此时的麦特欧,在他认为最难以解决的敌人面前,流露出了几分真心。
他说:“你同情污染种,你就要允许有人恨他们。”
“我记得你在纳入污染种进入你的竞选团队后,在集会上你说的话,不宣扬、不推崇、不强制、不鼓动,只站在人类的面前,所有人都可以看着你。”
“如果你自食恶果,人类可以引以为戒,如果你毫发无损,人类便旁观你更多的、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人类眼前。”
执微点头:“是的。”她的确这么说。
麦特欧总结道:“你用你的前途,你的生死,护住了污染种下坠的未来。”
“如果你的团队里没有污染种,执微,你现在一定稳住了前三名。”
他为执微而遗憾。
明明知道可以走到更远更好的位置,却因为污染种的拖拽,而止步在这里。
麦特欧好奇地盯着执微的神色。
他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全部都在他的目光里。
难道你没有遗憾吗?执微?
执微语气温和地开口:“如果我真的有你说的那样有名,麦特欧,那么就会有人在攻击污染种的时候,想到我。”
麦特欧在心底重复。在攻击污染种的时候,想到了执微竞选人,想到了执微竞选人的话,于是,在竞选人的威势下,人类是毫无抵抗力的,自然会收力或者放弃。
执微温柔地说:“那便是我已说出口的话语,留有的余音。”
“落后几名,很值得,你说呢?”她对着麦特欧,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麦特欧沉默半晌,喃喃道:“我后悔了。”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执微思索了一下,在麦特欧紧蹙的眉毛里,突然想到了一种近乎于不可思议的可能。
她试着问:“你现在说的后悔,是在承认一公时你的极端吗?”
“是。”麦特欧利落地说。
“我不该在当时,就妄图以法案定污染者和污染种的生死。”
好家伙,执微吓了一跳,她还以为麦特欧直接被她感化了。
但显然不是,麦特欧自己也解释说:“但不是我改变了我的想法,而是我畏惧你,执微。”
“如果我知道我那番话会惹上你,我会更改我在一公时候全部的发言。”
执微点点头,说回了刚才的话:“这也算是我的影响了,余音的另一种解释,也很值得。”
麦特欧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我该庆幸,人类是靠竞选来选出神明,而不是真的靠圣贤的程度。”
他没有看向执微,但仍然在和执微说话:“你的宽容、悲悯、慈和,会成为你的弱点。”
那太好了。她需要弱点去退选,而且,在她眼里,弱点熠熠生辉。
她做着对的事情,如果迎来她想要的结局,似乎有些可悲可叹的遗憾,但也未尝不是命运结束的一声馈鸣。
执微此时,在她过往受到的教育里,和她期望抵达的目的地中,看见两条道路出现了一个重合点。
所以两项叠加,无论是真心还是本意,她都诚挚地说道。
“我得偿所愿,也甘之如饴。”执微这么说。
麦特欧神情复杂了很多:“竞选人无需对组织保有忠诚。你真的,不加入维诺瓦吗?”
他倒不是在阴阳怪气,或者在试探,而是真的这么想。
“维诺瓦是智慧神意识的延伸,有星际最好的选神资源。”
执微挑起眉毛:“去维诺瓦和你竞争?”
“选神历史里有过很多这样的情况。同一组织的两位竞选人稳住前两名,步入总选。后面一切都可以商量。”
执微摇摇头,显然,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兴趣。
麦特欧也不强求了。在一片静谧中,只能听见湖波阵阵的水声潋滟。
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休战的允诺,他甚至不必去询问执微,也知道这允诺维系和破裂的条件。
如果他保持安静,休战持续。如果他再次提出击杀污染者或者污染种,和谈破裂。
麦特欧想,执微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将别人的生命,与自己的利益,放置于同样的高度。
她很奇怪,但也极具人格魅力。只是在和执微说话的这阵子时间里,麦特欧悦也真实地感知到了这种魅力。
安德烈和荣枯回来之后,四个人坐在一起欣赏了一会儿湖景。
麦特欧低垂着眼神,执微望向窗外。
她和他,都不怎么相信对方,不相信对方的话语,也不相信对方的保证。
但是,此刻维系着二人纽带的,正是彼此的不相信。
并非联盟,也非朋友,只是天平上的微妙的平衡。
时间向前,最迟九月份,最早下一秒——她与他,迟早至死方休。
在麦特欧离开之后,执微从安德烈的口中,得知了蓬莱的预言。
那是一个,像是传奇故事,枕边童话的预言。
只有蓬莱人坚信着这个预言,星际其余的人类,对于这个,只是当作故事来听。
执微也耐心地听了安德烈讲起这个预言。
安德烈:“蓬莱就是从很早之前,就有这样一则预言,说,有一个人,会出现在蓬莱的大地上,会踩着剑,从天而降,大喝一声剑来。然后,一把剑便凭空出现,此人会改写星际的格局。”
他说得有些乱,但关键的点都讲到了。
“主官,你说,这是什么预言呢?”安德烈摇摇头,“大叫一声剑来,然后就出现一把剑,现在只需要拿着压缩武器系统,谁做不到呢?”
“剑来算什么?枪来!星舰来!时空跃迁系统来!都可以做到。”安德烈嘀嘀咕咕的。
执微沉默了一下,被逗笑了。
她笑着回应安德烈:“就是。这是个什么预言?没头没尾的。”
但,夜幕降临,四野寂静,湖心处安宁如沉睡的琥珀,执微没有入睡。
她在此时,万籁俱寂,夜深无人的时候,坐在床上,思考着安德烈说起的那则预言。
越多想一分,执微的表情越迟疑一分。
终于,她不再忍耐,而是低头,缓缓呢喃了一声。
“剑——来。”
然后,她控制着被放在水晶小瓶子中的污染,破瓶而出,就如同之前凝实为黑雾手镯一般,污染顷刻间便凝成了一把长剑。
黑气缭绕,凭空出现,杀伤力超绝。
执微盯着这把长剑,抬起手,剑柄便落在她的掌心。
“……这个什么预言,不会真的是在说我吧?”执微越来越怀疑,低低自语道。
她迟疑着,语气痛苦起来:“我不会……真的,是什么救世主吧?”
她怎么睡?!她没法睡!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蓬莱的预言。
剑来, 剑来,谁会真的大喝一声“剑来!!”然后冲出来站稳蓬莱的救世主这个位置?
她盯着手里捏着的,萦绕着污染黑雾触角般的长剑, 陷入了沉默。
就算预言说的真的是她, 执微绝望地想, 她也绝不会说这种羞耻的出场台词的。
在这个科技和神力并存,科学和玄学并生的星际时代里,“凭空”是个很有趣的概念。
任何科学所做到的凭空,都是传送或者转移。
如果蓬莱的预言里,说得突然出现的长剑,的确是污染凝成的,那真的会是凭空出现。
那蓬莱等的人还真就是她。
第二天,执微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祁入渊。
祁入渊住在距离执微喜欢的那湖泊不远处的一个山脚,这里有几间倚着山峦而建的小房子。
飞檐上积着落雪, 红墙的颜色正得像是沁着朱砂, 门口的石狮子还会变形, 早上的时候就破碎了虚拟形象,变成公鸡,喔喔喔地啼鸣起来。
祁入渊本来在整理学术资料,见到执微的时候, 她还是很惊讶的。
“和我说说完整的预言吧, 老师。”执微上来就问。
祁入渊在维诺瓦工作过,又是个学者,看她这样子, 她还偶尔来蓬莱。
执微想,在祁入渊这里一定有更多的信息。
祁入渊本来挺诧异的:“我以为你对这种童话内容不会感兴趣。”
她邀请执微进了她的套房,在花厅里, 帮执微煮了一壶热茶。
执微时不时用指尖碰碰杯壁。
她叹口气,是啊,她本来是不在乎的。哪个地方没流传过什么预言传说?要是每个都听,那也听不过来。
可谁让这个预言,哪里都透着她的名字呢?
祁入渊坐在执微面前,回忆起了预言的完整内容。
“我想想,是怎么说的来着……”她眯着眼睛,回忆起她第一次从蓬莱人的嘴里听到那则预言时候的情况。
“说会有一个人,双手空空,只是大喝一声剑来,就会有一把长剑凭空出现。蓬莱是很喜欢这种概念的,叫人剑合一,有些浪漫主义气质。”
执微:“……是挺浪漫的。”
仔细想想,还挺帅气,足以戳中在任何时代对仙侠怀有热烈心理的国人心脏。
武侠玄幻,永不过时。妙,妙极了!
祁入渊:“这个人,就是蓬莱一直等的人,蓬莱会在这个人的带领下,帮助这个人一起改变星际现有的格局。”
她解释:“这里说的蓬莱,都不只是蓬莱。蓬莱、东坞,还有连绵的集合选区,都被包含在内。说蓬莱,只是因为蓬莱是它们的头儿,这样说比较方便。”
执微:“懂了。”
像是几把锋利的剑,一直以来等着认主。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说:“老师,我昨天见了麦特欧了。”
祁入渊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执微:“蓬莱之前联系安德烈,希望帮我打掉一个选神位。我拒绝了。”
“但蓬莱还是向麦特欧出手了。老师,你帮我沟通一下,我的想法还是没必要现在就向麦特欧动手。”
执微低头喝了一口茶:“他是维诺瓦的主捧竞选人,我们很难在三月份就把他打下来。做不到一击必杀,长久地作战很容易两败俱伤。”
说实话,执微是挺想和麦特欧互相伤害,彼此磨缠,一起白努力的。
但维诺瓦看起来不好惹。
她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划算。维诺瓦对谁动手,她都心疼的诶!
祁入渊:“我知道了。”她点点头,示意她懂了,“蓬莱在回应你的暗示,我想,只是回应得过于积极了,我会和相关的人谈谈的。”
执微:“……我又暗示谁什么了?”
祁入渊被执微逗笑了,她气息有些飘忽,像一只蝴蝶:“大概你做得太自然了,你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说着,她调出她的光脑虚拟屏,立在执微面前,给她看了之前执微和蓬莱小朋友玩的片段,在星网上面的影响。
“蓬莱当然会认为这是你的暗示。”祁入渊说。
执微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那些夸赞和解读,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停顿了几秒,她才将手放了下来。
“没关系。”执微轻轻地微笑着,“我习惯了。”她这么说。
在祁入渊的眼里,执微对于赞美的冷漠态度,自然是一位竞选人自持的优秀品格。
哪怕她在维诺瓦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不被舆论影响,坚定自己想法的竞选人。
“你真的很成熟。”祁入渊感慨道,“你对于这些夸赞,甚至有一点点的不耐。你是倾向于做实事的性格。”
执微:……可以了。不要说了。
她已经快崩溃了,呜呜!
难道就没有人看出她真的是一只离奇笨菜鸡,玩不懂组装机甲,并试图拜小朋友为师父,现场边学边玩的吗?!
对于这些离谱的分析和解读,执微拒绝不了,现在都有些习惯了。
随便吧,只要她没计划,就没人能打破她的计划,嘻嘻!她这个月在蓬莱就没什么计划,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来的!她就不信还能有比蓬莱效忠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执微恹恹地开口,转移了话题。
“说说开山门吧,老师。”执微聊起了开山门的事情,“你说的几场学术会议,不会还包括这个吧?”
“……是。”祁入渊的语气有些奇怪。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我,我的想法是,您还是不去比较好,执微竞选人。”
祁入渊突然有些严肃起来,语气也沉重了一些。
她似乎是真的不希望执微受到山魂的影响。
祁入渊解释道:“它是被喂养出来的人工智能,兼备了刻录和回答的功能。它并不是真正可以超脱人类的思维,去提供回答的生命体。”
“如果你去问它什么,其实得不到什么回答。”
执微点点头。她其实也明白这个,只是对于第一个出现在她周围的,真正意义上的智能生命,有些好奇而已。
而且,她希望祁入渊能和她多说一些。
总不能真的要靠她从麦特欧的嘴里知道信息吧!那样很险燃夫人。
执微故意低垂些眼睛,向上眼巴巴地去看祁入渊。
她每次这么做,都会显得有些委屈,看起来很是无辜无助。
“可你之前没和我提起这个,老师。我是从麦特欧嘴里知道的。”执微说。
她说:“我从荒星出来,很多事情我并不了解。”
说到这里,执微并没有再说她的事情,而是说起来了安德烈。
执微:“很多人觉得安德烈有些胆小鲁莽,做事不谨慎,但他在我眼里,永远有一个最好的优点。”
祁入渊缓缓地望着执微。
显然,在她眼里,安德烈最好的优点,就是他是一位伊图尔,可以平衡执微的荒星身份,为执微争取贵族那边的票权。
但在执微眼里,可不是这样的。
执微:“他会随时和我同步任何事情,做我的答疑人。他信任我,依赖我,也倾尽所有地为了我。所以哪怕有时候我为他生一点气,后面也都会散掉。”
她真诚而热情地说:“每次,我都很庆幸他是我的副官。”
安德烈总是不如执微所想的那般给她拖后腿,安德烈脾气差差的,嘴巴欠欠的,幼稚而不靠谱。
但他的忠诚与信任,他独独献给执微的耐心与热烈,是黑夜中永亮的星辉,是一枚湛蓝色的勋章。
“你是锈齿轮的话事人,我是锈齿轮唯一的竞选人。”执微坐得更加靠近祁入渊一些,“老师,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吧,好吗?我想你教我、帮我。”
她太真诚了,所有的一切神色都恰到好处。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执微,而她提出的甚至不是任何过分的要求。
祁入渊的良心在发痛。
她久违地感知到了一种,振聋发聩的使命感。
祁入渊眉眼间有些抱歉的神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温柔地放低了声音。
“对不起,执微竞选人。”她说,“我应该注意到的,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我,是的……”
祁入渊喃喃道:“……就像我也需要你。”
“如果你要去这次的开山门,我想,我的建议就是,比起问它问题,你可以更注重你的回答。”祁入渊说。
执微记住了她的忠告。
她知道,她在此刻,可以围绕着开山门的事情,再从祁入渊这里问出更多的事情。
但执微看着祁入渊的神情,她知道祁入渊此刻是有些倦怠和温存的。
这样的时机,很适合抛开公事,去谈心。
开山门的事情,无非是人工智能生命。智械生命的问题,在执微这里,是排在很多事情之后的。
她这里未被解答的问题太多,她敏锐地意识到,她可以抓住祁入渊难得流露出来的,一点点的脆弱时刻,问她一些别的事情。
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和我聊聊那件案子吧,老师。”执微放缓了声音,“我想了解过去的你,和你的全部。”
她提起的,正是关于祁入渊家里的,那件事情。
那件灭门惨案。
祁入渊闭上眼睛,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很是复杂,像是坠入了过往的记忆迷瘴里,沉浸在雾气中,艰难地寻找着一条解脱的道路。
她想从纠葛的道路中,捋顺出一条正确的、通往终点的路,但是,眼前弥漫着的,依旧是白雾。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祁入渊说。
第96章 蓬莱(十) 爱豆需要唱跳
这座房子坐落在山脚下, 山林里的风透过窗户穿进来,呼啸在执微的耳边,吹起她鬓角的发丝。
执微的目光望向窗户外面, 可以看见青翠的山景, 绿草葳蕤, 丛林茂盛,幽深的景色纵横拉长,像是一场盛大梦境。
在这样美丽的环境里,祁入渊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口吻像是诉说着往日的诗篇。
“那时候……”祁入渊轻轻开口,“我一心都是在维诺瓦的事业。我没有成婚,也没有爱人。”
“但我的家里人还是很多,我的妈妈爸爸,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妹妹弟弟都结了婚, 因为我们房子真的很大, 他俩没有搬出去,反而是带着另一半住了进来。”
光晕映过窗棂,照射在祁入渊的瞳孔上,她的眼睛微微阖起来, 像是有些犯困。
“我们一大家子, 就热热闹闹地住在一起。”
祁入渊说:“所有人,都很支持我。我有时候回去晚了,桌上一直留着我的餐食。就连和我没有血缘的, 因为爱我的妹妹、我的弟弟、我的家人而住到这里来的妹夫和弟妹,也都很支持我的事业。”
“所有人都以我为荣。家人们提起我,说的都是, ‘我那辛苦地在维诺瓦工作的大姐姐’。”
“我是所有人的骄傲。”祁入渊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我很热爱事业,也很珍惜家庭。”
她说着说着,目光低垂下去,盯着她的指尖。
手指蜷缩起来,硌着掌心。
执微听得很仔细。
在她眼前,大概可以绘出那样一幅画卷。
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住在一个房子里,亲密而热切地互相紧紧依存着,像一窝毛乎乎热砰砰的小兽。
祁入渊:“我的家人,就是很朴实着生活的人类,没有什么额外对我的要求,也不想借着我的名誉去谋取利益。”
“他们只是因为我的工作,而格外笃信神明。”
她喃喃地说:“他们祈求神明,希望我的事业辉煌耀眼,希望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快乐、自由、被爱。”
过往的一切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美好,于是突如其来的破裂便叫人无法接受。
玻璃碎成渣滓,祁入渊在上面每踏过一步,玻璃碴都划破她的脚心。
祁入渊诉说的口吻,在这样无所依赖的境地里,终于焦急惶恐起来。
她用手撑着额头,声音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最开始,我就在怀疑,是维诺瓦内部的竞争对手,对我的家人动了手。”
“但没有证据,一点都没有。”她痛苦地回忆,“我用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动用了最顶端的科技,也没有检测出一丝一毫的攻击武力系统残余波动,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可以推进这个案子的探查进度。”
“我的时间暂停在那里了……我走不出去。”祁入渊轻轻地说。
执微可以再次进行问询的问题,很多。
她应该去问案发现场的情况,是枪击还是刀伤、毒杀还是割喉。即便没有检测到参与波动,尸体总不会说谎,通过尸体痕迹,模拟出来的犯罪现场,也是证据。
怎么会没有证据呢?
她上次就想问,直到现在,她才开口。
执微语气很轻,生怕自己伤害到祁入渊的情绪:“怎么会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证据呢?”
祁入渊终于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所有人都很安详,像是睡过去了。”她捂着脸开口,“生命体征为零,没有任何伤口,检测不到任何疑点。”
执微脑海中热闹喧嚣的房子,一下子就冷寂了下来。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阴风呼啸过每个房间,见到的都是仿若沉睡着的尸体。
如果换个频道,不是星际时代,改为奇幻世界,或许可以怀疑是什么沉睡魔咒之类的黑魔法。
但这里是星际时代,检测不出来的异常,往往无解。也意味着更大的异常。
魔法……是喔,这里的确没有魔法,但总有别的。
就像蓬莱的预言里,说的“凭空亮剑”,也不是仙侠。“沉睡魔咒”的背后,也不是魔法。
执微安静地坐在祁入渊身边,她没有多说安慰的话,而是静静地陪着她调整情绪。
祁入渊已经独自挨过了难过的时候,她提起那些事情,比起哀伤,更澎湃着的是对于真相的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