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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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用过晚膳了?没有??”
“还没有?。”江泠说:“游街完去?拜孔圣人了?。”
进士们要穿着公服,游街、拜孔庙,再到皇宫参加完官家赐得御宴后,就可以换回常服,授官入职了?。
“想到你?可能没空吃饭,我叫伙计在?灶炉上温了?汤。”
江泠颔首,“知道了?。”
他起身,脱下罗袍,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衣服穿上,出门去?吃饭了?。
叶秋水走上前将江泠换下的公服叠好,拂去?褶皱,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江泠回来后看到,说:“你?休息吧,方才?不是都睡着了?。”
叶秋水摇摇头?,眼睛睁大,力证自己还很有?精神,“突然不困了?。”
她坐在?江泠身旁,问他:“哥哥,你?是不是要授官了?。”
江泠摇了?摇头?,说:“还要经过考核,通过了?才?能授官。”
叶秋水吃惊,“怎么还要考!”
她还以为过了?殿试直接就当官了?呢!
江泠耐心解释,“一甲才?会被直接授官,后面的先在?翰林院学习,考察过了?才?能做官。”
叶秋水撇撇嘴,心道:可真麻烦!
第?二日,江泠与其他进士一起去?宫里参加御宴,御宴是为新科进士所设,又叫“恩荣宴”、时节芳菲正盛,也称“春宴”,进士们头?戴乌纱帽,脚蹬皂靴,个个仪表堂堂,意气风发,众人齐声跪谢皇恩,接着入座。
新科进士们互相?结交,有?人主动亲近江泠,也有?人对他嗤之以鼻,宋家拉拢表少爷不得,又怕外面乱传风言风语,更怕江泠怨恨在?心,报复宋家,干脆先下手为强,声称江泠太过轻狂,不敬长?辈,宋家不愿与出过罪臣的江氏有?关联,这才?划清界限。
外界众说纷纭,他刚登科,京中便有?谣言,严敬渊倒是极力为他作证,但也抵不过有?人刻意诋毁。
信的人深信不疑,不信的人仍然想要结交,江泠在?翰林院学习,同样要等待考察的进士很多,一部人默契地开始孤立他。
江泠心中平静,他很早就明白,登科,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叶秋水花了?十数日,四处打听?,江泠在?翰林院的时候,也问了?些常驻于京师的官员、进士,将京城各个街巷的铺子,居住人群都打听?清楚了?,她绘制成了?一张图纸,标注街道,坊市,店面,图纸清晰了?然,一眼可以看出京师哪里最为繁华,叶秋水将图纸收好,准备回去?和大家一起商讨。
她来京城已经许多日了?,虽然有?掌柜帮她看管,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叶秋水总归要回去?的。
江泠在?翰林院安定下来后,带她去?了?许多玩的地方,叶秋水曾听?馆舍的伙计说,城郊的护国寺很灵,离开京城前的最后一日,她拉着江泠去?逛,给他求了?个签。
回去?的时候,叶秋水是坐船走的,她准备了?几个箱子,都是给别人带的礼物,铺子里的每个伙计都有?,塞得满满当当,请了?两个人才?帮忙搬上船。
京郊港口,船帆舞动,大江一望无际。
叶秋水衣摆猎猎飘扬,她站在?渡口,和张教谕,还有落榜的贡士一起回乡。
张教谕叮嘱了江泠许多事情,告诉他在?京师要小心些,一步步稳扎稳打,切勿急功近利。
江泠都一一记下了。
贡士们争相?上前,抱住他告别。
叶秋水站在?一旁,脸被江风吹得有?点僵。
那厢,江泠与老师同窗说完话了?,他们走到船头?,江泠则转身看向她,叶秋水面无表情,衣袂翻飞,站在?渡口,一言不发。
江泠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挡住肆虐的江风。
“没事,又不是不再见了?。”
叶秋水吸了?下鼻子,眼睛有?些红,但是没掉眼泪。
她往前几步,倾身,手环绕过江泠的腰,低头?在?他革带上挂了?一个香囊。
“哥哥,昨日在?寺里我给你?求了?签,保平安的。”
叶秋水将签放在?香囊里,系在?江泠腰上。
她抬头?,说:“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京师要好好的。”
曲州到京师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要半旬不止,江泠在?县学读书的时候,叶秋水可以经常去?找他,可是以后就不能了?,他入朝为官,无令不得随意离开京师,更加不可能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回乡接她过来。
她得回曲州,铺子还需要她来管,如?今在?京师,她发挥不了?一点才?能。
以后,就是江泠一个人在?这儿了?。
叶秋水将香囊系好,摩挲两下。
江泠垂眸看着她。
这两年,叶秋水长?得很快,已经到他肩膀,下次再见,说不定都到下巴了?。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娘子的发顶,顿了?顿,垂下手,将她鬓边飞动的发丝拂到耳后。
“回去?后,照顾好自己,常给我写信。”
叶秋水点点头?,说:“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
江泠应了?一声,看向不远处的同窗们。
有?人高喊,“嘉玉,你?放心,路上我们会照顾好叶小娘子的。”
江泠郑重道:“多谢。”
再不走船都要开了?,叶秋水跨上甲板,一步三回头?,步伐缓慢,江泠一直看着她,大船启航,缓缓驶离港口,江水涌动,渐渐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坐船回曲州只?要小半月,一整日连续不断地行进,碰上顺风,还能更快些,江上的路途很无聊,有?些贡士晕船,整日无精打采地缩在?车厢里不出来。
叶秋水经常出去?做生意,坐惯了?船,无聊的时候,她喜欢坐在?船头?,同船上的渔手聊天?,这些人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知道很多奇闻异事,叶秋水喜欢打听?各个地方的风俗,记载在?册。
江上风餐露宿,难得有?这么水灵灵的小娘子在?,且她谈吐不俗,还是进士郎的妹妹,渔手对她很恭敬,也愿意与她说话。
就这么行走了?三日,江上忽然起了?大风,船帆摇动,经验丰富的老船夫看了?眼天?色,立刻叫大家全都撤到船舱中不要出来,他与几个熟练的老伙计一起调□□帆、船舵,使?大船侧风向而行,避免直接迎面对上江风。
船舱内人很多,货物都被集中放置用以压低重心,大家紧闭所有?门窗,张教谕一个一个点人数,怕有?贡士落单了?。
江上风浪大,船体?剧烈晃动,叶秋水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推到不会被江水浸湿的地方,而后靠着舱璧坐着。
渔手安慰众人,“大家放心,等风浪停了?我们再继续行进,没事的。”
这艘船上的都是老师傅了?
,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然而,入了?夏,江上本就潮湿,又到了?梅雨时节,连日阴雨绵绵,船舱地面积水,大家每天?都在?想办法清理水渍,祈祷天?晴,但风浪依旧没有?停过。
大船在?江上飘了?三天?,有?两个贡士吐得昏天?黑地,身体?虚弱至极。
张教谕叹气,愁眉苦脸,“这样下去?不行啊。”
大船上不止有?他们,还有?别的人,船舱太潮湿,大家挤在?一起,会出事的!
叶秋水没什么大碍,她询问渔手还有?多久靠岸,就近的港口在?哪里,渔手却回答,江上起了?雾,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话音落下,众人绝望,一名同乡抱头?低泣,“怎么办,我还没有?考中呢,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远处,有?贡士又吐了?,两眼翻白,手指微微抽搐,张教谕心疼自己的学生,冲上去?就要将他扶起来。
叶秋水见状,想起先前在?书上看到的内容,连忙大喊,制止住张教谕的动作,她上前,说:“他刚吐过,不能扶起来,秽物卡在?喉咙里会窒息的。”
张教谕呆呆的,“那怎么办?”
叶秋水伸手,将贡士的头?侧过来,眼疾手快地捞了?个东西?过来接住,让他嘴里的东西?流出。
接着,将铜盆直接扔了?出去?,打湿巾帕,将弄脏的甲板来来回回擦了?数遍。
船舱内潮湿闷热,这些秽物若是残留,其他人也会生病。
经验老道的渔手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感叹,“小娘子怎么知道这些?”
叶秋水将帕子也扔了?,说:“书上看到的。”
渔手上前,查看贡士的情况,神情陡然变得凝重,“他身体?太虚弱了?,你?们看。”
渔手掀开贡士的衣袖,发现他的手臂上长?了?癣。
身体?太差,还会引起其他并发症。
渔手出去?翻看箱笼,“谁有?香薷?”
叶秋水跑上前,“我有?。”
她拆开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包,里面放了?一味药材,正是香薷,它与蕃荷长?相?相?似,有?异香,叶秋水常用它来调配香料。
渔手说:“捣成汁给他喝。”
叶秋水与张教谕连忙去?准备了?,其他贡士继续看着生病的那个。
渔手说:“你?们别靠近,他病得这样重,还长?有?癣,要单独隔在?另一个船舱。”
众人大惊,赶紧散开。
片刻后,叶秋水将香薷端来,渔手抬起贡士的头?,将汁液喂他喝下。
有?人忍不住问:“我们究竟何时能靠港?”
船身颠簸,甲板越来越潮湿,他们害怕船会被浪打翻。
渔手也不知道。
有?人大哭。
叶秋水扶着墙,身体?虽船晃动,心里有?些慌。
她不想死在?这儿,她还没在?京城开铺子呢,她赚的钱还没花完呢!
船舱潮湿,一个人病了?,很快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倒下,船上的贡士都是读书人,身子文弱,一开始还能出谋划策,之后便都病倒了?。
叶秋水将巾帕系在?脸上,张教谕想去?照顾自己的学生,但他已经年老,且自己也在?生病,叶秋水按住他,自己上下奔波,给贡士们喂药。
老船夫也病了?,因为风浪的围困,这艘船上发生了?小小的瘟疫。
人心惶惶,一开始还有?哭声,后来则绝望得哭也哭不出来。
渔手硬着头?皮去?看航向,反被打了?一身水。
领头?的老船夫都倒了?,群龙无首,他们也不免慌了?神。
叶秋水给贡士喂完药,上前拦住一人,问他:“我们船上的东西?还能撑多久?”
渔手无精打采,“小娘子,我们怕是只?能等死了?。”
“什么等死!”
叶秋水一听?就怒了?,“我可不想死,我们得清算好剩余的东西?,计划还能过几天?,东西?该怎么用,你?们经验丰富,比我更懂,我都没怕,你?们怕什么!”
渔手掀眸看她一眼。
叶秋水横眉怒目,“船舱这边交给我,我照顾他们,给他们喂药,但是你?们要弄清楚,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这么任船乱飘,要是遇到暗礁怎么办!”
江上起了?大雾,渔手不敢再掌舵前行,船只?随风而去?,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风帆剧烈震颤,似乎将要断裂。
渔手咬了?咬牙,心想,小娘子都不怕,他们当缩头?乌龟就太丢人了?!
几人将所有?的缆绳翻出来,重新加固船帆。
叶秋水的行李里有?许多药材,是为了?搭配香料用的,她全都翻了?出来,拿到那个会些医术的渔手面前,问他哪些能用。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眼前的少女不仅没有?哭,没有?手忙脚乱,反而镇定自若,原本有?些慌乱的渔手也渐渐冷静下来,认真指导她,哪些可以用来给病人服用。
海上难以生火,叶秋水将潮湿的火折子攥在?掌心,用力搓热,用体?温捂干,点燃柴火,煮能祛除湿病的草药,凡是给病人用过的巾帕器具,都要用开水烫数遍。
船上病气沉沉,叶秋水每日巾帕遮面,虽然没有?生病,但也累得够呛。
事情发生得突然,原定十日的路程,硬生生拖了?二十多天?,船上即将弹尽粮绝的时候,风浪终于停下,大雾散去?。
渔手战战兢兢走出船舱,爬上桅杆,远处江岸隐隐欲现,他们大喜,喊道:“真是险中又险,我们竟然没有?被风浪推远,而是靠近曲州了?!”
大船驶向港口,终于靠岸。
船上的病人被抬下,叶秋水请大夫去?救治病重的贡士,为防止疫病传染给岸上的人,一下船,这些人便被单独隔开了?。
宝和香铺的人迟迟等不到叶秋水回来,又听?闻江上起了?大风,一个个吓得够呛,以为叶秋水出了?什么事。
看到她平安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伙计们围上前,叽叽喳喳地关怀。
叶秋水累得虚脱,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胡娘子推开前面的人,扬声:“好了?别问她了?,让她好好歇歇。”
“对对对,要赶紧休息!”
叶秋水在?海上几日不敢合眼,双眼熬得通红,整个人快瘦成人干,下了?船,知道没事后,双腿一软就倒下。
昏睡过去?前,还不忘拉住胡娘子说:“别同我哥说这件事,以后他回来了?,也得瞒着。”
第八十章 不想写提要啊啊啊。……
叶秋水躺了小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胡娘子心疼坏了,看着她削尖的下?巴,差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
她身?体虚弱, 去不了作坊督工,只能坐在榻上翻账簿, 叶秋水离开曲州快两个月,账目堆积了许多, 她从头到尾开始梳理,将不对?的地方记下?来, 第二日, 一群伙计挨个上前, 隔着一道帘子, 叶秋水的声?音响起,“我们原定送二十箱货物去泉州府,但账目上的数字怎么不对??”
“你们不要为了缩减工期就偷偷降低成本, 只准按照流程走, 工艺一步都不能少,我上次是怎么说的,你们又忘了,负责这批货的是谁,周管事是吧, 这个月分红扣两成, 你手上的活计交给王伯来管。”
周管事面露羞愧,低声?称是。
她的声?音低哑, 听得出人?还是病着的,话音虽轻,落在耳朵里, 却也无?人?敢置喙,叶秋水用了三天的时间?,理清了两个月的的账目,铺子里各处的活计安排得井然有序,大家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全都忙活起来。
同乘一艘大船的人?过来拜访,向叶秋水道谢,船上的疫病并没有彻底蔓延,因为她的悉心照料,几个贡士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有一个还有些虚弱,得再?养一阵子。
几人?听说她病了,隔着帘子探望,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还答应嘉玉要照顾好他妹妹的,结果?反而……让小娘子照顾我们了。”
叶秋水笑了笑,“这有什么,在京师的时候,诸位对?我也很照顾啊。”
“我觉得叶小娘子也可以去当大夫,那些草药我根本分不清,可是渔手教你一遍
你就会了。”
贡士想起在船上的时候,叶秋水动?作熟练,麻利,许多东西她只需要学一遍就能烂熟于心,药要用什么火候来煎,什么病症对?应什么用药,她都能有条不紊地分辨。
“只是之前为了调合香,看了几本医术,略懂得一些皮毛而已,哪有那么厉害,真去当大夫,万一将病人?医出毛病来怎么办?”
众人?哈哈大笑。
“调香居然也要看医书吗?”
有人?惊奇道。
叶秋水解释,“要的,有些香料既可以用来调香,也可以当药材服用,我们做香品的也讲究阴阳五行,两者是互通的。”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感叹这其中的玄妙。
叶秋水又休息两日,身?体恢复了,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
幸好她将箱笼放到高处,没有浸到水,里面的东西还是完好无?损的,铺子里的每一个伙计都有,叶秋水将从京师买回来的佳酿送给爱喝酒的掌柜,香粉胭脂给爱美的小姐妹,还有几盒药膏分给作坊制作香包的绣娘们,说:“娘子们做绣活辛苦了,这是京师的香膏,抹在手上可以防止手掌皲裂,气?味还能保留数日不散呢。”
听到是京师的东西,大家都很新奇,叶秋水每个人?都想到了,伙计们都笑,说东家去京师探望兄长,舟车劳顿,竟还记得给他们每个人?带东西。
大家干活都更有劲了,嚷嚷着要跟随东家一辈子。
叶秋水笑盈盈摆摆手,还有些礼物要拿去送给王绪维与江晖。
江晖解试落榜,如?今仍在县学学习,他已经参加解试两次了,都没有中,江晖埋头苦学,打?算三年后再?次参加,不行就回家继承家业,跟着长辈后面学做买卖。
以前江四爷与四夫人?还念叨着争家产,叮嘱他,要警惕江泠记恨,报复,可如?今,那个被他们防备着的少年已经去了京师,做了天子门生?,最开始,江家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害怕江泠一朝飞黄腾达会报复霸占二房产业的族人?,可是等来等去,等到江泠高中,等到他去翰林院学习,他也没有想要清算江家的意思。
众人?才?明白,江泠根本没有将他们当做敌人?,不是惦念旧情,只是觉得浪费时间?,他不屑于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争斗。
江家族人?懊恼当初逼走江泠,如?今他们痛失一个考上进士郎的后辈,改换门庭的愿望彻底落空,族长只能唉声?叹气?。
一步错步步错,早知今日,就不该放任族人?赶走三郎。
江四爷与四夫人?在喜报传回曲州后就不敢再?折腾了,曲州难得出了一个进士,知州让人?给江泠立了个牌坊,又高又有气?势,一进城就能看到,如?今江泠可是曲州的名人?,江家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族里的人?想要抹黑他,知州第一个不同意!
四房眼高手低,这几年一直在为江晖相看妻子,不是嫌人?家门第低,便是嫌对?方家中贫寒,四房一心想要与官宦人家结亲,挑了几年,一直到现?在,江晖都要及冠了,还未曾娶妻。
“五郎,外?面有个小娘子找你!”
同窗兴奋地扑过来,眉飞色舞。
江晖愣了愣,“谁啊?”
“不知道是谁,不过可是位佳人?!”
江晖被他们打?趣,纳罕地放下?书,出门。
街旁,叶秋水正在看料子,她来城东这里进货,想到江晖就在附近读书,便想顺道将东西给他。
江晖跑出县学,远远看到有一少女带着几人?等候在道旁,脚边还放着一口木箱,看着沉甸甸的。
江晖有些诧异,觉得小娘子有些眼熟,走近了,听到她笑着唤道:“五哥。”
她身?量高挑,眼眸清亮,声?音脆生?生?的,江晖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想到她是谁。
三哥离开曲州已经许久了,平日四房也不怎么同宝和香铺的人?往来,江晖很少见到叶秋水,隔一两年见一次,发觉她越长越变样,面庞清丽,风致楚楚,像是一朵即将盛开的芍药花。
叶秋水让人?将箱子抬上前,说:“这是兄长叮嘱我带回来给你的。”
江晖上前,犹豫道:“给我的?”
“嗯。”叶秋水颔首,看着他打?开箱子查看,面上怔愣,紧接着便是惊喜。
“都是一些大儒所作的文章,兄长收集来的,觉得或许对?你来年科考有用,托我带给你。”
江晖眼前放光,欣喜若狂,“三哥远在京师竟然还记着我!”
他随手翻开一本,越看越兴奋,都是大儒的文章,曲州这种小地方难以寻得,粗读几行字便觉得非同一般。
江晖将箱笼合上,脸上满是笑意,“我要写信给三哥道谢!”
“那五哥不若写完给我吧,我一同寄过去,正好这两日我也要给兄长写信。”
叶秋水离京已经月余了,该给江泠写封信报平安。
“行。”
江晖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捧着书,笑呵呵的。
东西送到了,叶秋水告辞离开,刚一转身?,江晖突然喊住她,他眸光乱晃,斟酌着开口,“那个、那个叶……妹妹,也多谢你特意跑这一趟给我送来这些书。”
叶秋水笑了笑,顾盼神飞,“不客气?。”
她和伙计走了。
江晖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料子定下?了,叶秋水让伙计将几箱货物搬上车,一会儿直接去作坊。
宝和香铺的生?意红火到极致,还有些人?听说过江泠的名号,知道铺子的东家是进士郎的妹妹,便是不闻香,也忍不住买个香包回去。
以前宝和香铺的生?意也好,同行大多眼馋,使些小手段,远没有要闹到头破血流的地步,如?今,因为宝和香铺,城里其他几家铺子生?意惨淡,最后只能被迫关?店,而宝和香铺蒸蒸日上,看不惯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马车走了半刻,毫无?预兆地,猝然停住,车厢摇晃,叶秋水一个趔趄,眼疾手快按住车厢壁,才?没一头往前栽去。
“怎么回事?”
她出声?问道。
“东家,是香行的人?,说是魏行首请您一同去喝杯茶。”
曲州有香行,卖香料的不止宝和香铺一家,做布匹生?意的有布行,做金器的也有小团体,一家独大,别家自然不满,曲州就这么大,若生?意都被一方垄断了,别家分不到羹,自认容易闹起冲突。
叶秋水不爱同香行的人?打?交道,一直埋首做自己的东西,其他商人?早就看她不满了,忍了几天,在确认进士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之后,立刻在叶秋水出门的路上拦人?。
魏家在曲州做的也是香料生?意,以前宝和香铺还没有家喻户晓的时候,魏家香铺才?是曲州生?意最好的。
可如?今,铺子一年不如?一年景气?,上个月刚关?了几间?铺子,魏家人?坐不住了,要叶秋水过去好好谈谈。
“叶小娘子,赏个脸呗。”
魏家下?人?抬手请叶秋水上楼。
一旁的伙计低声?道:“小东家,咱不能答应上去,那魏家做香料生?意好多年了,从前胡娘子也不敢惹他们,我们抢了魏家的风头,咱们让让步就是了,别和他们起冲突。”
“他们的东家,据说年轻时杀过人?,还蹲过大牢!”
其他不知情的伙计一听,吓个半死,一起劝阻叶秋水。
可马车附近围了人?,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叶秋水神情严肃,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茶楼,沉声?道:“我们现?在退,他们只会觉得咱们宝和香铺的人?好欺负,以后会更变本加厉,不就是喝口茶吗?去就是了。”
她掀起帘子,从马车上走下?。
第八十一章 “我九岁时就杀过人,见过……
说是喝茶, 但其实是个鸿门宴,魏家若真心想同他们结交,怎会?半路拦人, 用这种半劝半迫的方式请人上楼?
伙计们胆战心惊,一路跟随叶秋水走上二楼, 雅间门口站着几个望风的仆从,看?到叶秋水走上木梯, 转身推开门。
屋子里不?止有香行行首,还有其他几个同样做香料生意的人, 大家围坐在茶桌边, 雾气?缭绕, 虽在品茶
, 可气?氛却僵硬沉肃,叶秋水刚跨过门槛,身后雅间大门便“砰”一声被关上了。
一同过来的伙计吓得抖了抖, 小?声地唤了唤叶秋水, “东家……”
“没?事。”
叶秋水低声道,安抚他们。
一名长相凶狠的男人瞄一眼叶秋水,鼻腔里似乎冷哼了一声,“叶小?东家好大的架子,喝个茶, 还要请几回。”
叶秋水深呼吸一口气?, 走上前,扬起笑容, “行首相邀,晚辈诚惶诚恐,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 还请各位看?在我年幼,刚接手铺子生意的份上,多?多?海涵。”
魏行首只是冷笑,任她端着茶盏站着,几个人一言不?发,没?有一个叫她落座,也没?有人搭理她,叶秋水神情平静,自己喝了茶,叫仆从拉来一张椅子,她兀自坐下。
几人诧异看?她一眼,魏家上来就给下马威,叶秋水见招拆招,直接无视,总之不?见慌乱之色。
魏行首开门见山,“叶小?娘子,你们宝和?香铺如今可是厉害啊,在这曲州,还有我们其他几家的活路么?从前就算是你们胡大当家,见了我也要给三分?薄面?,可叶小?娘子如今是完全不?将我们魏家放在眼里了,莫非这曲州你们宝和?香铺还要一家独大不?成?”
一家生意做得好,别家难免要有亏损,魏家是行首,这几个月,连着有人找他哭诉,他们不?敢单独找叶秋水麻烦,忌惮她有个进士义兄,于是撺掇了许多?人,大家一起聚在茶楼,要叶秋水过来,她一个晚辈,还是个小?女子,凭什么猖狂,管铺子这么久来,竟也一次也没?找魏行首孝敬过,他早就看?她不?满了。
叶秋水不?喜欢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曲州的各种商会?就如同地头?蛇一样,要交保护费,入会?费,各家的盈利还要抽出?两成给魏家。
先?前也曾有商人不?满,奈何魏家在曲州横行霸道惯了,大当家早年杀人蹲过大牢,是个穷凶极恶的泼皮,若谁与他作?对,他就叫人到铺子前闹事,说谁家的香料有毒,用完身子不?舒服,咳血,被针对的商人百口莫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官府也懒得管,魏家用这样的方式搞垮了许多?同行。
大家都不?想招惹他,为了息事宁人,只能拿钱孝敬,或自愿将独门配方送给魏家。
胡娘子虽然有手腕,但也不?愿招惹是非,然而,这场平衡被叶秋水打破了,胡娘子身体不?好,这两年将铺子全权交给叶秋水打理,宝和?香铺的生意越来越好,还开了好几家分?店,货物远销泉州府各地,有时候,甚至还会?同番邦商人谈生意,再加上,她有个进士哥哥,越发名气?大,魏家上个月已经关了两间铺子,抢生意完全抢不?过她。
“魏行首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叶秋水笑,“不?过是巧合罢了,大家不?过是图名气?,凑热闹,过了一阵子,谁还能想到咱们铺子,在曲州,香料生意上,要说第一,自然非魏前辈莫属了,晚辈不?敢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