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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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唇红齿白?,看?着娇软柔弱,年纪大概还未及笄,但说话却很老练,人又天生一张巧嘴,她若示弱,旁人也不?忍再威逼胁迫。
魏行首黑沉沉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他抬眸,扯起嘴角一笑,“我也知?道,小?娘子刚接手铺子不?久,不?懂规矩这是自然的,我们魏家不?是什么不?讲理之辈,这样吧,我说个法子,咱们今日就将这事了了,以后大家和?和?气?气?的。”
一旁其余几个商人纷纷恭维,“您说,您说。”
“小?娘子将香谱还有技艺交出?来,就当是会?费,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客客气?气?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魏行首敲了敲桌面?,盯着她。
叶秋水神情淡然。
身后的伙计面?露急色,每家的香料配方,与精炼的方法是绝不?可能外传的,叶秋水将合香与药理结合,做出?许多?东西,还有些是她自己亲自跑了许多?地方,从京师还有省城学来的,都是别家没?有的技巧,这正是宝和?香铺近来生意越发蒸蒸日上的原因,倘若传出?去,他们铺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言,值钱的不?就是这些吗?
今日这杯茶,打的原来是这样的主意。
几人注视着叶秋水,他们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了,叶秋水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在他们眼里就同过家家似的,凶一下怕是就要掉眼泪,更何况周围围着一群凶煞恶煞的老前辈,不?吓破胆就不?错了。
然而,叶秋水似笑非笑,眼底漠然,“交不?了。”
“你说什么!”
魏行首提了提声,对她的回答诧异又不满,眉心紧皱。
“大家都是做买卖的,应该知?道,弱肉强食,生意场上,原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对香行没?有兴趣,不?会?入会?,也不?会?交什么会?费。”
魏行首横眉怒目,拍案而起,“竖子猖狂!”
叶秋水仍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身后的伙计满脸警惕,忍不?住道:“你们一群人就是欺负我们东家是个小?娘子,有意思吗?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做生意的,谁不?是各凭本事,明明是你们技不?如人,还以多?压少,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一旁冲出?来几个小?厮,一把按住那个说话的伙计,将他踹倒在地。
叶秋水急道:“阿进!”
唤作?“阿进”的伙计叫了一声,被一脚踹到腹部,痛得蜷缩起来。
另一个伙计上去拉人,也被打倒在地。
他们不?敢对叶秋水动手,但一个香铺伙计算什么。
魏行首站起来,几人逼近叶秋水坐着的地方。
他们是忌惮进士,可是,江泠远在京师,况且,魏家心里有数,他们不?会?对叶秋水动手,只是逼迫,要她自己主动退让。
叶秋水知?道他们不?敢对她怎么样,她冲上前,想要拦住殴打伙计的人,但是刚起身,便被按住肩膀。
魏行首走到她面?前,躬身,笑盈盈看?着她,“叶小?娘子,我们也是诚心与你商谈,你身边这两个伙计太不?懂事了,我自作?主张,替你……”
话未说完,叶秋水突然伸手握住桌上用以装饰的花瓶,猛地砸击桌面?,“啪”的一声,瓷质的细口瓶身顿时四?分?五裂,她握着瓶颈,用裂口抵住魏行首,一旁的几人霎时僵住,魏行首话说到一半,整个人都不?敢乱动了。
叶秋水冷笑,“我九岁的时候就杀过人,见过血了,你们真当我好欺负吗?”
六岁的时候,她看?着亲生父亲在面?前咽气?,无动于衷,九岁,拿刀捅伤了拐卖孩童的人牙子,她并非光靠赔笑就能在曲州站稳脚。
“你们跟我玩泼皮无赖,倚老卖老,好啊,我不?怕惹是生非,咱们有本事就闹大,我年纪小?,手上不?知?轻重的,若待会?儿碰了谁,我先?道歉。”
叶秋水一字一顿,目光扫视周围,她自己震碎花瓶,划伤了手,血一滴滴落下来,面?色却不?改。
香行的人只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让她别同他们作?对,他们以为叶秋水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娇滴滴的,吓一下就哭,要什么给什么,哪成想,她发起狠来,一身戾气?,宁愿鱼死网破,也绝不?让步。
魏行首意识到,她不?是个好拿捏的,要是真闹大了,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几人脸上色彩纷呈,面?面?相觑,互相对视。
魏行首看?着她,语气?渐渐缓和?下来,“秋水妹子,我们糊涂了,同你闹着玩呢,你看?看?你的手都被划伤了,别激动,闹着玩的。”
“闹着玩?”叶秋水嗤笑,“可不?是这么算的,我铺子里的伙计被你们打成这样,难道也是闹着玩。”
魏行首的脸很黑,踟蹰片刻,“我向?你赔罪。”
他抬手,示意小?厮散开,趴在地上的两个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吃力地站起身,走到叶秋水身后,担忧道:“东家……”
“没?事,都退后。”
叶秋水目视前方,挡在他们面?前,气?氛僵持片刻,她缓缓垂下
魏行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以后你们宝和?香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行吧?”
魏行首开口道:“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
行首松口,香行的其他人也缄默不?言。
叶秋水站在两个伙计前,沉声道:“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此以后,我们几家互不?干涉,宝和?香铺不?入香会?,至于其他,与我无关,我也不?会?插手魏行首的事情,晚辈有错,确实急功近利,伤了和?气?,下个月,我会?关了城北的铺子。”
话音落下,几人面?上露出?喜色。
宝和?香铺分?店多?,原本只在珍祥街,后来又开到别的坊市去,抢了几家的生意,如今,叶秋水做出?让步,自愿关闭城北的铺子,皆大欢喜,他们再想闹那就是得寸进尺了。
“小?娘子好魄力,那就这么办吧。”
魏行首笑了笑,请她重新入座。
“不?必了,晚辈不?爱喝茶,诸位请便吧。”
叶秋水颔首告辞,几人也未曾阻拦,她领着两个伙计离去。
“阿进,元福,你们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一出?茶楼,她立刻问道。
元福摇摇头?,“我没?事,阿进怕是有些严重,眼睛都睁不?开了。”
另一名伙计先?被打趴下,嘴里都是血。
叶秋水皱着眉,神情不?忍、担忧,她轻声道:“我们先?回铺子,我找大夫给你们看?看?。”
他们坐上马车,带着货物回到珍祥街,看?到两人这鼻青脸肿的模样,铺子里的其他人也吓着了,连忙搀扶着伙计到后院休息,叶秋水找了大夫,挨个给他们看?过。
“还好还好,都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擦擦药就好了。”
大夫说道,叶秋水听后,悬着的心落下,她的手也被包扎过了,花瓶震碎时划破手心,大概要好几日写不?了字了。
叶秋水安慰阿进与元福道:“这个月你们就不?用来了,好好在家里养着,工钱我也照常给,再额外给你们发十两银子。”
阿进与元福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伤口也不?痛了。
还是小?东家大方!
掌柜在一旁,不?禁忧愁,“不?过,我们真的要关掉城北的铺子吗?这也太欺负人了!”
叶秋水却道:“关了好,几间铺子而已,却可以免去被这些人纠缠,城北开不?了铺子,我们就开到别的地方去,小?小?一个曲州,不?值得我们这样争来抢去。”
曲州算什么,叶秋水的目标可不?只是在曲州称老大,香行的人为了这些利益勾心斗角,叶秋水却已经目光放到更长远的地方了。
她将图纸拿出?,找到胡娘子,和?几个老师傅一起,研究去京城开铺子的事情。
掌柜摇头?,“在京城开铺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知?道哪个路段的生意好吗?能在京师做生意的都是有靠山的人,咱们是小?地方的,斗不?过他们,还是别去冒险了。”
胡娘子抿了抿唇,“那里的租金比曲州贵上数十倍,一旦亏损,这些年攒下的老本就全没?了,我们亏不?起。”
叶秋水脸上的笑容逐渐落下,没?有想到大家都不?愿意。
“可是我想试试。”
叶秋水说:“我用我自己的钱,还有入股的那一份,我都带走,要是亏了,我不?连累宝和?香铺。”
“你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攒下那些钱,太冒险。”
胡娘子劝她,“那里的行情是怎样的,你打听清楚了?你知?道从哪里进货,知?道该怎么定价,你怎么吸引人来买你的东西呢?京师各行各业的生意,是被垄断的,我们这些贸然闯进去的人,根本融入不?了。”
她们一个接一个劝说,弄得叶秋水也有些犹豫了,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被京师的繁华迷乱了眼,所以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去京师闯荡?
叶秋水叹了一声气?,捏着图纸的手紧了紧,“我再想想吧。”
第八十二章 世界之大,一望无边。……
城北的铺子关了后, 香行的人果然没有再来找过麻烦,几?家井水不犯河水,平日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
去京师开铺子的想法被暂且搁下, 叶秋水心?里一直记挂着,盘算自己有多少本金, 够挥霍多久,其?实胡娘子她们说的也并无道理, 宝和香铺在?曲州有固定的客源,只要一直这么?开下去, 不愁赚不到钱, 而去了京师, 那里人生?地不熟的, 没有靠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打拼,若是?亏损了, 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也要赔光, 那个?时候,她回到曲州,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么??
生?意场上原本就是?你来我往,今日倒下一个?,明日会?有另一座高楼筑起。
叶秋水不禁犹豫, 怕自己太贸然冲动?, 会?亏得血本无归。
宝和香铺的生?意依旧红火,夏末的时候, 叶秋水同一名番邦商人谈了笔生?意,许多人眼?红,可也奈何不了她, 她虽然不在?城北开铺子,可是?泉州府,省城却?多了几?家分店,香行的人很懊恼,觉得当时不应该同叶秋水闹僵,应该打好关系,拉拢她,但是?现在?懊恼也没用了,宝和香铺与他们划清界限,而那叶秋水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店里进账多,大家的分红也多,掌柜笑着对叶秋水说:“小东家,您瞧瞧,咱们铺子越来越好了,这么?经?营下去,不愁吃喝,京师啊……那是?大人物的地盘,在?那里做生?意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谁,不说钱没赚到,反而将命丢了,还是?咱们小地方好,你说是?不是??”
叶秋水低低“嗯”了一声,看着眼?前?的账目,上面的数字翻了几?倍,她赚了很多钱,几?辈子衣食无忧,小时候立下的目标早就不在?话下,可是?叶秋水现在?并不只是?想赚钱,她想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去闯荡,去尝试,但也害怕失败,怕自己被打趴下。
秋天的时候,王绪维邀她一起去城郊骑马,叶秋水去了,发现王聿章也在?,半年不见,他长?得更高更俊了,也考上县学,据说明年要被举荐去国子监读书了,王家想办席庆祝,又怕太招摇。
王聿章见到叶秋水,忍不住同她说话,关心?她的近况,叶秋水礼貌地回应了几?句,他便旧事重提,说起想要提亲的事。
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后要去京师读书,半只脚踏进仕途,王聿章想,现在?重新同叶秋水提亲,她会?不会?动?摇。
但叶秋水拒绝得很明确,直言,自己的决定不会?更改。
王聿章很难过,找了个?由头回家去了。
有这一茬,下次王绪维再找叶秋水去骑马,她都借故推辞。
过了一段时间,王绪维陪王夫人来铺子买香,偷偷和她说,“芃芃,我哥定亲了。”
叶秋水诧异地看向她。
王绪维淡淡地笑了笑,“就前?几?天的事,是?秦学究的女儿。”
秦学究是?县学里的先生?,王夫人亲自去说的亲,王聿章被拒绝几?次,还魂不守舍的,王夫人恨铁不成钢,赶紧为他定下亲事,男孩子嘛,成家后也就认命了。
“等过两年,秦小娘子再大些就成亲。”
叶秋水点点头,“那恭喜你兄长?觅得良缘。”
“芃芃,我真?怕你因此与我疏远。”
王绪维忸怩了一会?儿,说道:“我哥哥是?我哥哥,我是?我,你不理他就是?了,你得和我做好朋友。”
王绪维伸出手,拉了拉叶秋水的衣袖。
她害怕因为王聿章,芃芃会?避嫌,以后不和她玩。
“当然啦。”
叶秋水笑嘻嘻拍了拍她,“我与你情谊始终如一,不会?变的。”
王绪维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她,“那咱们过几?日还去骑马吗?我哥不来,我不让他来。”
“去!”
叶秋水答应道:“不过,我自己会?买一匹马,从前?那匹就不用再劳烦牵出来了。”
那匹马是?王聿章养的,娇小温顺,叶秋水不喜欢。
她喜欢高头大马,喜欢追逐竞技,喜欢风从耳边呼
啸而过的感觉。
改日,叶秋水去马场挑马,师傅看到她的模样,领她去看温顺的小马驹,告诉她,这些马性子好,适合小娘子骑,不会?乱跑,也不会?乱踹人,就是?胆小,腿短,脚程也慢,所以走不快,走不远,小娘子们都喜欢骑着出门?踏青玩。
叶秋水看了看,没说话,转而自己走到另一个?马厩,里面的马个?头高峻,看着便威风凛凛。
师傅说:“这些马呀,性子烈,不容易驯服。”
叶秋水问:“跑得快吗?”
“快,很多都是驿站送信用的。”
马很高,用鼻子睨着人。
叶秋水笑了笑,说:“牵出来,我试试。”
“小娘子骑不了,这些马很凶,还是?刚刚那几匹温顺。”
叶秋水沉声说:“我就要这个?。”
马夫打开栅栏,牵出她想要的那匹,体型健壮,与她个?子一般高,同来的伙计都忍不住腿软,劝说:“东家,咱还是?别试了,这要是?摔下来,可不得断两根骨头。”
“没事。”
叶秋水伸手,摸一摸马的鬃毛,“我就要这个?。”
她挑的小黑马不服生?人,拱了拱前?蹄,鼻子喷出热气。
叶秋水偏头躲了一下,跟着师傅一起走到马场,
她系上攀膊,挽起头发,打扮得干净利落,走上前?,马夫叮嘱她几?句话,将缰绳递给她,叶秋水踩着马镫翻身而上,还没坐稳,胯.下烈马果然挣扎起来,弓起身子,往前?蹬踹蹄子。
叶秋水身形看着纤瘦,腿还没有马的四肢粗壮,伙计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想扶又不敢伸手,叶秋水拽着缰绳,神情严肃,上下颠簸,梳好的发髻都乱了,那马倔强得很,沿着马场撒腿跑,试图将背上的人抖下来,叶秋水虎口都被磨出血了也没有松手,她想起马夫的话,时而趴伏下来,夹紧马腹,降低重心?。
伙计攥紧了拳头,为她捏了把汗。
叶秋水咬着牙,癫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黑马一个?前?跃,她半个?身子都甩了出去,剩下一半死死扒住马背,手背的青筋几?乎撑破皮肤,越是?这个?时候,叶秋水心?里越生?起一股莫名的斗志,喉咙里似乎涌上一股腥甜,她磨了磨牙,沸腾的血液充斥于四肢百骸。
黑马沿着马场四处冲撞,马背上的少女发髻散乱,黑发飘扬,几?次都险些飞了出去,又在?最后一刻抓紧缰绳,重新坐稳。
不知道为何,尽管她看着娇弱,但偏偏身上爆发的血性比烈马还要强,从最开始的犹豫、小心?,到压制,她的气势越来越盛,手上满是?血,脸也磕伤了,嘴角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但笑得越发不羁、张狂。
她就是?要驯服这匹马,她就是?不服!
伙计还有马场的师傅们站在?围栏外?,捏紧拳头,目不转视,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一开始还为她担忧,可渐渐的,叶秋水每一次被甩出去,又凭着一口气吊着,手脚并用爬回马背上时,几?人会?忍不住爆发欢呼声。
她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压制克服烈马的刁难,直到黑马精疲力?尽,再也挣扎不了,最后认命地停了下来,任她驱使。
天黑了。
叶秋水浑身是?汗,虎口的血浸透了粗粝的缰绳,大腿被磨得发疼,甚至无法站立。
她缓缓驱使马,跑回栏杆旁。
马夫连忙冲上前?,扶着她下来。
伙计们围过去,端茶送水。
叶秋水虎口鲜血淋漓,头发散乱,像个?疯子,但笑得却?很开心?,她得意昂起下巴,说:“我就要这只。”
马夫心?中佩服,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太小看这个?少女了。
叶秋水付了银子,牵着马离开。
宝和铺子有马厩饲养运货的马,叶秋水给她的黑马取名小白,拍拍它的脑袋,顺了顺鬃毛,养在?铺子后面。
过几?日,王绪维邀她一起去骑马时,叶秋水牵着她的小白出门?
王绪维见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芃芃,你这马好生?威风!”
比人还高呢!
叶秋水炫耀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小白油光亮丽的鬃毛被编成一排排麻花辫,还绑了丝绦。
王绪维笑了好久。
叶秋水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王绪维也不甘示弱,骑马与她并行,两个?人绕着城郊草场跑了好几?圈。
她目视前?方,四周景色在?眼?前?轮转更换,呼啸的风从耳畔掠过,叶秋水想起近来不开心?的事,被香行刁难,想要去京师开铺子,又受到劝阻,所有人都在?劝她,不要冒险尝试,叶秋水被说得动?摇,觉得她太冲动?,还没有规划好,就想着那么?遥远的事情。
她心?里闷闷的,一个?不痛快,夹紧马腹,不知不觉间,骑乘的速度越来越快,王绪维渐渐落在?后面,她一个?人冲在?最前?,冲出草场,被一股力?量驱使,没有掉头,而是?继续向前?狂奔。
王绪维在?后面大喊,她置若罔闻。
冲进密林,四周树木高大,了无人烟,叶秋水没有停下,向着山顶冲去。
马蹄踏过处,惊起一片飞沙,傍晚时分,群鸟从空中掠过,衣袖猎猎,似与风声应和,乌发飞扬,身影如离弦之?箭。
远处夕阳渐沉,叶秋水追逐着天边那一抹即将消逝的余晖,似乎只要她想,就可以这样一直奔跑到世界的尽头。此刻,所有的烦恼与束缚都被抛在?了这马蹄扬起的烟尘之?后。她与烈马融为一体,仿佛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随心?所欲地驾驭着自己的方向,带着无尽的豪情壮志奔向天际。
叶秋水双眼?微眯,紧紧盯着远处,最终冲破树林,天光乍现,飞鸟疾驰而过,
她忽的顿住,在?山顶徘徊。
许久,密林里响起回音。
“芃芃!”
王绪维焦急地呼唤,紧赶慢赶,总算跑上山顶,她吓坏了,以为叶秋水的马发疯了,驮着她不要命的冲进林子里,要是?摔了,后果不敢设想。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过去,林子里栖息的鸟被惊起,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如万蝶振翅,如千层浪叠,王绪维冲上山顶,看到一个?女子骑马立在?涯前?,凝视远方。
王绪维驱马向前?,见到山顶的景致,不由愣住。
站在?这里能俯瞰整座曲州城,城外?,群山连绵,云雾缭绕,似隐似幻,山的那一头,其?他城池的轮廓微微显现,半隐在?云层后,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世界之?大,一望无边。
叶秋水久久盯着远方,夕阳余晖落在?她身上,似镀了层金边。
良久,她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道:“我要去京城。”
王绪维“啊”了一声,“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不是?刚回来还没两个?月?”
“不一样。”
叶秋水说:“这次不一样,先前?我是?去看我哥哥,这次,我是?为我自己而去的。”
她想去更远的地方闯荡,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夕阳渐渐落下,看完景色,几?人骑马下山。
告别王绪维后,叶秋水回到铺子,同大家说了这件事。
胡娘子听后,没有继续劝说她,沉默许久后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眼?中有光芒微微跳动?。
“好孩子,你想做什么?便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总之?,宝和香铺一直留着你的位子。”
叶秋水郑重点头。
回到家,立刻收拾行李,书,账目,图纸全都叠好放在?箱子里,她花几?日的时间将铺子里的生?意安排好,启程的时候,有许多朋友送行。
相熟的小姐妹一包一包地给她送衣物,干粮,马鞍旁快要挂不下,小白的背都挺不起来了。
“哎呀,我又不是?不回来啦!”
叶秋水一个?个?安慰,王绪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搂住她的腰啪嗒啪嗒掉眼?泪。
“芃芃,你可不能忘了我。”
“知道知道!”
她摆摆手,说:“我走啦,各位留步。”
一群人看着她上马。
叶秋水这次去京城,没有乘车,也没有坐船,而是?选择自己跟随商队骑马过去。
她身形灵活,握住缰绳,回头再看了众人一眼?,转过身,马蹄飞扬,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尽头。
第八十三章 “我妹妹来了。”……
翰林院中, 众学士身着公服,埋首在案前工作,二甲进士需要?去各个?部门学习朝廷的基本运作, 在翰林院,除了研究经?史子集外, 还要?学习礼仪,包括朝会, 祭祀等?朝廷重大活动的礼仪流程,另外, 就?是参与国史的编修工作了。
这些事情都有人争着做, 大家想要?表现?, 早日通过考核, 获得?更高阶级官员的青睐,那种繁杂琐碎的,例如整理档案, 搬运书籍这样被视为低等?任务的活, 没有人愿意干。
一层层书架的末尾,江泠坐在角落,翻阅书籍,握着笔手抄到纸上。
阳光透过架子,落在书案上, 空气中灰尘洋洋洒洒, 他神情平静,落笔稳重, 一旁,坐着另一个?三甲进士,是严敬渊的侄子, 叫严琮,江泠去拜访恩师时经?常遇见,两个?人比较熟。
江泠不爱说话,在翰林院都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只有严琮时不时与他交谈。
“我手好酸,太多了。”严琮写着写着叹道,停下笔,抄书抄了一日,他手腕酸痛得?已经?抬不起来了。
“放着,我一会儿抄。”
江泠淡淡道,眼皮都没有抬。
他抄书时身姿端正,一连坐几个?时辰,也?没见肩塌下去半分。严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嘉玉,你?真不是一般人,你?不累吗?我手要?断了。”
“习惯了。”
少年时为了赚钱,在书局从早坐到晚,笔下未曾停过,他不能停,停了工钱就?会少,来了翰林院,也?是一日到头?做这样的事,根本谈不上辛苦。
严琮站起身,走了两圈,活络活络筋骨,刚走没几步,门外涌进来几人,与他们?一样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同在翰林院学习。
“前些天一直下雨,阁楼潮湿,有些典籍要?拿出来晾晒修补,江嘉玉,你?去。”
江泠抬起头?,“今日不是我当值。”
“我们?都要?编国史,还要?写公文,哪有时间做这些,反正与你?说了,爱干不干,到时候掌院怪罪起来可不怪我们?。”
说完便“砰”地?合上门。
“你?们?……”
严琮“啧”了一声,冲上去就?要?理论,江泠喊住他。
“没事。”
“什么?没事啊,由着他们?这样欺负你??”
严琮跑回去,“什么?脏活累活都叫你?干,我们?是来学习怎么?做官的,不是当洒扫嬷嬷!”
江泠低头?写字,说:“在阁楼上整理典籍可以看到许多东西,那些书平时没有机会翻阅。”
都是翰林院珍藏的古籍,只是晦涩难懂,有些甚至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孤本了,摆放在阁楼上,掌院很?宝贵,那些书,远不如已经?有前人注解,条例详细清晰的书好看,大家都没什么?兴趣,江泠倒是一直很?好奇,但没什么?机会看到。
要?不是前些天下了许久的雨,架子潮湿,掌院怕书受潮破损,叫人搬出来晾晒整理,他是碰不到的。
别的进士不愿意做这样的粗活,更热衷于参加诗会,宴席,在官家身边做文学侍从,若得?官家赏眼,兴许不需要?在翰林院等?待考察就?可以直接被授官。
江泠拒绝宋家的示好,等?于与宋家决裂,平日在宫里遇到都装作不认识,他又?身有残疾,性子清冷,不站队,不巴结任何人,在翰林院一直被排挤,那些能接近官家的活,他从来接触不到,每日不是抄书就?是整理公文。
严琮都要?看不下去了。
他是叔父养大的,严敬渊逢人就?夸江泠如何如何,要?他多与江泠接触、学习,严琮一开始不服,可后来相?处久了,渐渐发现?,江泠不似外人口中说的那般刻薄寡恩,性格孤僻,叔父眼界高,他夸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平日若有谁故意挤兑江泠,严琮都会站出来,其他人不敢招惹他,往往收敛许多。
听到江泠这么?说,严琮笑了笑,“你?是真喜欢看书,咱们?在这几个?月了,也?没见你?恼过,诶,他们?这样欺负你?,你?真不生气啊。”
江泠抄完书,收拾好笔墨,踩着木梯走上阁楼,说:“还好。”
只是觉得?不值当,浪费时间,横竖在翰林院,他们?不会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做杂物其实也?没有什么?,整理藏书可以积攒许多知识,翰林院的书是外面买不到的,江泠只希望自己能多待几个?月,只怕自己来不及全都看完。
严琮心中只余佩服。
拿着扫帚,一起走上阁楼。
叔父说了,江泠为人冷淡,没有亲友,人虽寡言少语,但却很?仁义,与这样的人交友,远比同那群好高骛远,追名逐利的人厮混在一起收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