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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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想,讨厌的叶秋水竟然也在这儿。
她的发髻被打乱了, 珠钗落了一地,脸颊也高高肿起。
叶秋水皱了皱眉,单膝跪在宜阳面前, 抬手拨开?她脸上的碎发。
宜阳咬着唇,哭得很可怜。
“郡主是不是和护卫走丢了?长公主殿下?知道您外出吗?”
叶秋水问?道, 郡主出行?应当有许多?人随行?左右,怎么会被山匪掳掠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根本没几个护卫随行?。
此地已经离京城有些?远了, 靠近蜀川, 山多?匪多?, 消息难以递出,叶秋水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就听说?过蜀地山匪多?,大大小小的山寨同兔子洞似的, 遍地都是, 官府都无可奈何,被抓到此处,基本可以等死了。
宜阳哭得上不来气,叶秋水扶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背, 给她顺气。
宜阳缓过来了, 哽咽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不太好, 哪怕已经沦落到这个境地,也不忘端起郡主的架子。
“我带商队来置办货物,回去的路上遇到山匪劫道, 货物被抢光了,我也被抓到这儿?来了。”
叶秋水扶起宜阳,让她靠着墙坐下?,她还剩一些?草药,揉碎了,将汁液涂在郡主红肿的脸上。
“你干什么!”
汁液涂在脸上时冰冰凉凉的,带着清苦味,宜阳爱干净,见她在自己脸上乱涂乱画,立刻生气起来。
叶秋水说?:“是药草,可以消肿的。”
郡主的脸白皙软嫩,被山匪打肿的地方很红,叶秋水动作轻柔,低头看了下?撅着嘴可怜巴巴的宜阳,低低笑?了一声。
眼下?这是什么境地,这笑?声太不合时宜了,宜阳觉得她肯定?是在嘲笑?自己,恶狠狠地推开?叶秋水,说?:“不要你弄了!”
宜阳鼓着脸,哼一声扭过头,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
她害怕得腿都在抖,想哭,可又顾及着身份,不想丢面子,一张小脸惨白,写满慌张。
叶秋水扶着墙站起,四处打量。
山匪们在门外喝酒,等他?们吃饱了就会闯进来。
“你去哪儿??”
宜阳很害怕,在这里她只认识叶秋水。
“想办法出去。”
“出不去了。”
宜阳哭起来,“护卫都被杀了,我是偷跑出来的,母亲不知道呜呜……”
她后悔死了,不应该一时冲动就离家?出走,高贵的郡主离开?父母的庇护后什么也不是,什么都做不成,她除了娇矜地使唤别人外,一无是处。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
叶秋水摸索着墙壁,在屋子里寻找能使用的武器。
山匪们狂妄,料定?她们一群弱女子不可能逃得出去,甚至都没有将她们绑起来,叶秋水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行?动自如的。
角落里窝着的其他?女子一脸绝望,显然已经认命。
叶秋水不想认命,门窗被封锁了,从里打不开?,想要出去,只有外面的人开?门才行?。
她环顾四周,确认屋子的构造,最上面有一个天窗,但是围着栅栏,高,且坚固,想要从这离逃出去几乎不可能,并且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以用以踩踏登高的东西。
叶秋水走来走去,最后停再山匪堆在角落的柴火前,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试了试粗细硬度,而后脱下?衣袍,一圈一圈将木棍裹起来,加强它的韧度,防止木棍会轻易折断。
宜阳见了,傻问?道:“你在做什么?”
“逃命。”
叶秋水划开?衣摆,将布条缠在一起,打成死结,绑在木棍上。
“不行?,太短了。”
她低低念叨一声,而后转过身,大步走向宜阳,伸手扒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
宜阳顿时恼怒,叶秋水力?气很大,轻易扯下?她繁复的衣裙。
宜阳气疯了,顾不得害怕,咬牙切齿地说?:“叶秋水,你不要以为?现在在这个地方你就能骑到本郡主头上!”
“哦。”
叶秋水淡淡道,随后将从宜阳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撕开?,将布条继续绑在木棍上。
其他?女子也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她。
叶秋水做出一条一人高的绳子,她拎在手中甩了甩,而后仰起头,盯着头顶的窗户,猛地挥舞手上的东西,将木棍往外掷去,连使数次,才将棍子从栅栏缝隙处扔出去。
而这时,山匪们已经快要吃饱
叶秋水拉动绳子,木棍横着卡在两根栅栏外。
宜阳看呆了,站起身。
叶秋水握着绳子,用力?蹬着墙面,开?始往上爬。
此刻,叶秋水不得不庆幸,从小走南闯北,爬窗户翻墙,不规矩的事情做多了,她并不柔弱,虽然比不上苏叙真那样可以舞刀弄枪,但爬个墙不在话下?,她迅速爬到最上方,扒住窗台,用布条绞紧栅栏,转动木棍,随着绳子越收越紧,排列整齐的栅栏也被扭曲出一个口子,刚好可以够一个人出去。
叶秋水回头,压低声音,喝道:“走啊!”
呆怔的姑娘们终于回过神,一个个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抓住布条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一个一个来!”
大家?顺着绳子爬上天窗,从缝隙中钻出,山匪光顾着喝酒,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大家?从窗户上跳下?,摔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也不敢叫出声,爬起来就跑。
叶秋水说?:“往林子里跑!”
七八个人接连翻出屋子,宜阳抓紧绳子,想要往上爬,可她的衣裙层层叠叠,厚重,繁复,她的绣鞋是姑苏织造局上贡的,精美?但脆弱,金尊玉贵的郡主根本不会爬墙,急得哭出来。
叶秋水回头,看着宜阳,“抓紧绳子,脚踩着墙面往上蹬,我拉你!”
宜阳将布条缠在腰上,末尾拽在手中,按照她说?的方式蹬动墙面,叶秋水拽紧布条,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拖。
门外,吃饱喝足的山匪们站起,发出猥琐的笑?声,闹哄哄地往屋子赶来,宜阳心脏跳到嗓子眼,更加慌张。
门“砰”地一声打开?,光亮骤然泄进,几个女人几乎逃光,就剩两个还挂在墙上。
山匪顿时暴怒,冲上来要抓人。
宜阳吓得哭出来,手上也险些?泄力?。
她抬头,叶秋水惊恐地看着闯进来的汉子,目光颤了颤。
宜阳觉得自己怕是完了,等着叶秋水松手将她抛下?逃命。
她对叶秋水那?么凶,死到临头了,肯定?不会管她。
然而叶秋水骂了一声,“愣着干什么,爬啊!”
她用尽力?气,虎口被蹭伤,鲜血淋漓,脸颊涨红。
宜阳愣了一下?,攒起力?气,顾不得体面了,手脚并用抓住砖石缝隙,拼命往上攀爬。
叶秋水够到她的手,将她拉了上来,叶秋水不敢耽搁,立刻将宜阳推了下?去,她眼疾手快掏出火折子,猛地扔下?去,火焰顿时顺着地上的稻草蔓延开?来,浓烟滚起。
有山匪顺着墙也爬过来,叶秋水握紧苏叙真给她的小弩,摁动机关,利箭射了出去,轻易穿透最前方的山贼,鲜血迸溅。
她转身跳下?,拉起地上的宜阳开?始往林子里狂奔。
宜阳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了许多?件衣物,绣鞋被地上的草丛勾坏,脚下?不敢停,叶秋水跑得太快了,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金枝玉叶的郡主出行?皆乘马车,何时纡尊降贵地用过自己的双脚,她的双脚就是摆设,跑不快,几步就气喘吁吁。
叶秋水转过身,二话不说?,凶狠地扒掉她身上多?余的衣物,精美?绝伦的披肩,革带全部落在地上。
宜阳脸色发白,颤声,“你、你要干什么……”
“烦死了!”
叶秋水吼道:“你们这些?贵族穿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宜阳欲哭无泪,任她动作。
她粗蛮地扒掉宜阳的外袍,身上顿时轻便起来,那?些?重重的金钗珠翠也被扔下?,叶秋水继续拉着宜阳向林中冲去。
宜阳双脚几乎离地,喉咙里泛上来铁锈味,她咬紧牙关,不敢拖叶秋水后腿,双脚快要跑断了。
山匪已经逼近身后,舞着砍刀,凶神恶煞,宜阳绣鞋被磨烂了,脚底出了血,哭着道:“我不行?了,我好痛,好痛……”
叶秋水停下?来,转身扣动弓.弩,一箭刺穿了一名山匪的头颅,她浑身都是被树枝刮出的伤口,狼狈不堪,叶秋水看着面前耗尽力?气,再也站不起来的郡主,她喘了喘,弯腰一把拖起地上的宜阳,往前狂奔几步,将她塞进灌木丛中。
“拿着。”
叶秋水将弓弩塞进她手中,飞快地告诉她该怎么使用,她将草木堆在宜阳身上,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宜阳眸子颤动,低声,“叶秋水……”
话音未落,她已经跑远了,闹出动静,将追兵吸引过去。
宜阳攥紧弓弩,眼睛瞪大,一动不敢动,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她抬起手,咬住自己的手背,压抑住哭声。
到嘴的鸭子飞了,抓来的貌美?女子跑得一个都不剩,喝过酒的山匪怒火中烧,准备将人抓回来,打一顿,玩完再弄死。
叶秋水喉咙腥甜,嗓子眼里火辣辣地疼,她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小腿被粗糙的木丛割开?数个伤口,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淋漓的,双腿如同被灌了铅,越来越沉重,叶秋水跑不动了,整个人往前摔去,沿着倾斜的陡坡滚了好几圈。
山匪扑上前,口中骂骂咧咧,叶秋水眼前白花花一片,看不清路,凭着本能想要站起,刚动了动,脚踝就被抓住,叶秋水痛吟一声,躺在地上被人拖了好几丈。
“臭婆娘!”
壮硕粗鲁的匪徒卡住她的喉咙,叶秋水张开?嘴,濒临窒息,眼圈发红,她试图扒开?掐住自己脖子的大手,艰难地道:“别、别杀我……我是,我是京师的商人,我有一条街的铺子,日进……斗金,我、我知道,我知道还有哪些?……商队会经过此地,你们知道名贵的香料……有多?贵吗,只有我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供货商,杀了、杀了我……这些?货物你们得、得不到,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愿意重金打赏,远比、远比现在杀了我得到的利益更大!”
她已经没有武器了,也没有力?气再逃跑,只能博弈,她唯一的筹码就是京师的铺子,还有重金报酬,倘若这些?能打动山匪,她还可以获得一线生机。
听了这些?话,山匪动容了一下?,可下?一刻又反应过来,这个女人的话不可信,如果一开?始她这么说?,他?们还能考虑考虑,可方才就是她撬开?窗户,帮助大家?逃跑,还用弓弩射伤了几个兄弟,山匪正在气头上,绝不会放开?她,要像豺狼虎豹狩猎一般,将她一块一块吞吃入腹。
远处,那?间关过人的屋子不知何时升起滚滚浓烟,越过高耸的树林,黑烟冲向苍穹。
躲在草丛里的宜阳死死咬着手背,她握紧小弩,如同惊弓之鸟,只要外面发出一点动静,就会瑟缩起来,忽然,头顶的草丛被掀开?,宜阳大叫一声,闭着眼睛扣动关窍。
面前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敏敏,你看清楚我是谁。”
宜阳一呆,睁开?双眼,瞥见面前穿着轻甲,乌发高束的少年,“呜哇”一声哭出来,“堂兄!”
靖阳侯府的小侯爷薛琅在蜀中领兵,蜀中山匪多?,官府拿他?们没办法,衙门的官员便会向驻军求救,薛琅已经同山中匪徒纠缠许久了,这几个月,他?剿灭数个贼窝,山贼看了他?就要跑,今日,他?的下?属远远看到某座山头升起浓烟,像是某种信号,薛琅没有掉以轻心,即刻率兵冲上山。
进了山,看到一群残暴的山匪正追逐几名弱女子,薛琅带人上前营救,看到草丛里似乎有人在发抖,掀开?发现里面躲着的竟然是堂妹薛敏。
宜阳像是看到救星,抓着弓弩,哭得越来越大声,薛琅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问?:“你怎么会在蜀中,婶母知道你在这儿?吗?”
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
宜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抽噎着催促,“堂兄,你快去救人,你快去。”
她吓傻了,说?话语序错乱,一个劲的催促他?快去另一个方向救人,薛琅意识到应当有同行?的人被抓走了,他?点点头,叮嘱下?属护着郡主,他?则策马往宜阳指的方向奔去。
喉咙被掐住,叶秋水眼睛通红,渐渐呼吸不上气,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双腿已经不能动了,即将窒息前,一支弓箭忽地从远处射来,劈开?
青竹,携破风之力?,一箭钉穿了叶秋水面前的山匪,他?整个人都被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脖子上的手松开?,新鲜的空气涌入喉咙,叶秋水边剧烈咳嗽,边大口喘气,呛出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地面震荡,马蹄声在四周响起,叶秋水抬起头,看到穿着兵甲的军卫策马冲进林子,手握长戟刀剑,与山匪厮打在一起。
迷糊糊糊的视线中,有一人策马奔来,身形矫健,弯腰扶起她的身子,宽大的衣袍罩在头顶,叶秋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看到是救兵,心里紧绷的一根弦霎时断开?,两眼一闭昏迷过去。
山中匪徒被薛小侯爷带着兵剿灭,薛琅封锁了郡主落入贼寇的消息,怕影响到薛敏的名节,他?让人将树林里的女子都安抚后送回家?,只余一个受了伤,昏迷不醒,宜阳趴在她身边痛哭,央求薛琅一定?要将人救好。
薛琅传来军中最厉害的大夫为?那?小娘子诊治,她皮外伤太多?,一条腿的脚踝脱臼了,大夫为?她将骨头正好,女子连夜高烧不醒,宜阳一直坐在她榻前,急得团团转。
消息已经送回京师,女儿?失踪数日,长公主担忧得吃不下?饭,皇城司的人在到处寻找郡主的踪迹,长公主收到薛琅的信,知晓宜阳偷跑去蜀中了。
长公主又喜又怒,与驸马即刻乘马车向蜀中赶去。
叶秋水昏睡多?日,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眼皮一颤,先是一阵头晕目眩,好半会儿?才清醒过来,她睁开?眼,还未等看清面前的景象,身旁忽然有人扑过来,哭道:“叶秋水……呜呜你终于醒了。”
宜阳一脸泪水,这几日,她愧疚得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要是叶秋水有什么事,她会自责死的。
见到她终于醒了,宜阳忍不住大哭,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叶秋水侧目看向她,脖颈拉扯得痛,她一开?口,嗓音沙哑,“郡主……”
短短几日,珠圆玉润的公主下?巴削尖,脸瘦了一圈,眼下?乌黑,不复往日光彩照人。
叶秋水看着她,宜阳吸了吸鼻子,心想,不管叶秋水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她都会答应。
“你救了本郡主的命,想要什么赏赐?”
叶秋水没说?话,却突然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
先前在山上,她就特别想捏郡主的脸,宜阳气鼓鼓的样子,像小兔子。
宜阳呆住,片刻后脸涨红,怒道:“你干什么!”
叶秋水伸出两只手,变本加厉捏她的脸。
宜阳气死了,想起在山上,叶秋水扒她的衣服,还说?她们贵族老是穿一些?没用的东西,逃命的时候全是累赘,叶秋水没规没矩的,让宜阳恼怒,可是想到叶秋水为?了保护她,去引开?山匪,险些?死去,她又发不出脾气,只能气鼓鼓地坐着,任叶秋水揉搓。
捏够了,叶秋水收回手,扯起嘴角笑?了笑?,一笑?,不知牵扯到哪处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宜阳立刻紧张起来,按住她,“你别动!”
“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养。”
好在没什么大伤,都是皮外伤,仔细养着,不会有后遗症。
这时,屋门被敲响,下?山后,薛琅将几人送到一名郡守府上,宜阳金枝玉叶,住不了军中营帐,郡守府有侍女,可以照顾她们。
薛琅敲了敲门,宜阳扬声道:“进来。”
屋门被打开?,灿烂的光线涌进。
一名少年跨过门槛,他?一身黑衣,墨发高束,双臂抱胸,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目若朗星,瞳如点漆,背后的阳光似乎都追不上他?的光彩,少年像是天上旭日,生来便是耀眼瞩目的。
薛琅看着宜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笑?了笑?,“敏敏,你怎么又哭了,好丑啊。”
宜阳气得皱起脸,哼一声,扭过头,留一个后脑勺给他?。
叶秋水不认识他?,不知该如何称呼。
薛琅走近了,看出她心中所想,道:“小娘子唤我薛琅便是。”
一旁的宜阳翻了个大白眼。
叶秋水抿了抿唇,只有情人之间才会用名加“郎”的方式去唤对方,她抬眸看向少年,见他?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道:“薛公子。”
宜阳冲过来,给了薛琅一拳,“叫你不要脸!”
“我哪里不要脸了?”
薛琅故作委屈,“我没说?错啊,我确实?叫薛琅呀。”
宜阳说?不过他?,他?性子轻浮不羁,最喜欢调戏漂亮小娘子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大伯踢到军营,没成想这么久过去了还是死性不改。
宜阳“呸”了一声,重新坐回榻边,说?:“他?是我堂兄,靖阳侯府的世子,薛琅,是‘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的琅①。”
叶秋水心中了然,原来,不是郎君的郎,这人是故意这么说?的,当真是轻佻。
靖阳侯府的小侯爷,也是个极为?尊贵的人物。
薛琅笑?了笑?,说?:“这儿?是雁州郡守的府邸,很安全,你们可以安心养伤。”
宜阳问?:“山上的匪徒都抓起来了吗?”
“该杀的杀了,该关的也都关起来了。”薛琅看向叶秋水,说?:“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小娘子,帮我们找到匪窝,省了许多?功夫。”
叶秋水心中不解,“什么?”
“山上的火是你放的吧?我们看到山头出现浓烟,寻着方向直接找到贼人老巢,将他?们一举歼灭。”
叶秋水点了点头,“是。”
拉宜阳翻出窗户时,叶秋水扔下?火折子,将屋里的稻草点燃,一是为?了阻拦山贼追赶,拖延时间,二是希望黑烟可以引起官兵的注意。
薛琅淡笑?,心想这个少女真不是一般人啊,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有条不紊,精密地部署一切,像她们这样娇滴滴的女子,落到凶神恶煞的匪人手中基本凶多?吉少,但她不仅能自救,还能带着其他?人一起逃出生天,这样的胆魄,实?在叫人佩服。
他?不由多?看她几眼,少女粉面香腮,身量高挑纤长,一双杏眼低垂着,眉心下?压,透着一股子机灵。
察觉到他?的视线,叶秋水抬起目光,薛琅不仅没有偷看被抓包后的窘迫,反而朝她眨了眨眼睛。
叶秋水一时语塞。
宜阳见状,站起来,张牙舞爪,“薛琅,少在这卖弄风骚!”
她扯着他?往外推,关上门,屋里一下?子清静了。
宜阳拍拍手,转身。
她坐回榻前,不敢直视叶秋水的目光,忸怩了一会儿?,小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她还没有好好道谢,宜阳有些?羞愧,先前,她竟然因为?外面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总是看不惯叶秋水。
没想到,这次意外落入贼人手中,叶秋水会不计前嫌地救她。
宜阳心想,以后谁骂叶秋水,她就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
叶秋水盯着郡主的发旋,故作疑惑,“郡主说?的什么,民女没太听清,大声些?吧。”
宜阳嘴巴动了动,像是难以启齿,刚艰难地从齿间挤出一个“谢”字,一抬头,撞上叶秋水含笑?揶揄的双眸。
宜阳恼羞成怒,像是炸毛的狸猫,咬牙切齿道:“你敢捉弄本郡主,你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叶秋水立刻求饶,“民女错了错了。”
宜阳气道:“那?你说?,你哪儿?错了?”
叶秋水轻笑?道:“我哪都错了,郡主宽宏大量,饶我一次呗。”
宜阳嘴巴翘了翘,下?巴微扬,像是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
叶秋水忍不住上手,又捏了捏郡主的脸蛋。
宜阳的脸被揉圆搓扁,叶秋水感叹,真的好像糯米团子!
郡主很生气,她何时叫人这般欺负了,恼怒地说?:“叶秋水,等我母亲来了,我要让她找官家?治你的死罪!”
她气势汹汹,恶狠狠的。
叶秋水一点也不害怕,她现在知道了,宜阳郡主就是小孩子脾气,娇气,金贵,半点坏心思都没有。
她嘿嘿一笑?,无所谓地说?:“反正都要被治死罪了,那?我死之前,要捏个够!”
赶了几日的路,长公主夫妇终于抵达蜀中,看到女儿?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长公主心中的怒意消散,只剩庆幸,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生怕她哪里受伤了。
宜阳看到长公主担忧的样子,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胡闹,若不是她偷偷离京,不会落入匪寇手中,不会叫父母与官家?担忧,也不会觉他?们连日奔
波跑到蜀中看她。
她垂下?目光,无精打采的,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低声道:“对不起……母亲。”
往常光彩照人的郡主此刻像是蔫吧的豆芽,垂头丧气的,长公主有一肚子气要发,可是看到她这模样,又骂不出什么话了。
宜阳性子虽娇蛮,但其实?,从小到大她都是很乖的,很听父母的话。
这次她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想来,是真的不愿意听从她们的安排嫁人。
得知郡主失踪的时候,一向沉稳的长公主慌乱无措,京中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后来薛琅传信来,说?他?接到出走的宜阳,其他?事情都被刻意隐去了,直到长公主抵达蜀中,薛琅才告知她,宜阳这些?时日都遭遇了什么。
她含着金汤匙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长公主又气又心疼,看着女儿?耷拉着脑袋的模样,不免心想,她是不是逼宜阳逼得太紧了。
她是皇家?儿?女,觉得政治联姻没什么,但宜阳是她唯一的女儿?,难道要让宜阳步她的后尘吗?
宜阳看着母亲若有所思,叹了叹气,最后轻声道:“宜阳,母亲以后不逼你了。母亲尊重你的选择,不会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母亲还你自由,行?吗?”
宜阳呆了呆,眼眶一热,扑进长公主怀中,“母亲……”
长公主到访蜀中,雁州城的郡守连忙设宴相迎,谁能想到,这短短几日,先是薛小侯爷与郡主造访,接着长公主同驸马也来了,他?这小小的府邸,哪里供得起这几尊大佛。
叶秋水伤好了些?,能下?地的时候,长公主召见了她。
以往在京师,叶秋水也见过长公主,但都是在宴会上匆匆一瞥,长公主高贵明艳,一身威严气度叫人不敢逼视,她只远远地看过,从未像此刻这般,单独近身被召见。
叶秋水有些?紧张,走进院子,俯身向长公主行?礼。
少女礼仪端庄,不比京师的任何贵女差,长公主垂落目光,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少女来。
她听闻过叶秋水的名讳,知道她来自小地方,身份卑贱,还知道去年登科的江姓进士是她的义兄。
十?五岁的少女,无亲无故,没有靠山,没有显赫的门庭,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在繁花似锦的都城闯下?一片天地,让许多?人知道,听说?过她的名字,不需要刻意了解,长公主也能猜到,她手腕强,能力?出众,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执着于自己的目标,这样的毅力?,让长公主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般,一身锐气。
她的眼中满是赞赏,抬手,“起来吧。”
叶秋水直起身。
长公主问?她的生平,从她幼时问?到如今。
叶秋水一一答了。
“你的名字,是何含义?”
长公主突然问?道。
叶秋水从名字最初的含义说?起,幼时,为?父不喜,她的名字包含侮辱之意,后来,江泠告诉她,秋水是个很美?的词,一样的字,可以被不同的人赋予不同的意义。
芃,是母亲为?她取的小名,麦子的意思,坚韧不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长公主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喜欢她如小草一样,尽管弱小,但坚韧不拔,终能长成大树的毅力?,也喜欢她遇事不惊,沉稳镇静,顶天立地的品格。
她问?道:“你有没有字?”
在京师,男子、贵女到了年纪,家?中长辈都会为?其取字。
叶秋水摇了摇头。
长公主沉默片刻,说?:“你救了宜阳,是她的朋友,也是本宫的晚辈,本宫为?你取个字。”
她顿了顿,说?:“‘行?仁蹈义,岳峙渊渟’②,就叫‘明渟’吧。”
渟有静水之意,长公主希望面前这个年轻的少女,无论以后遇到什么,都能如高山静水一般,沉稳不惊,洞明世事。
明渟,明渟,叶明渟。
叶秋水心头震荡,俯身一拜,郑重道:“多?谢殿下?赐字,晚辈铭记于心,必以此为?鉴,砥砺前行?,不负教诲。”
第九十二章 人面桃花。
长公主从?京师带了太医同行, 叶秋水的伤好得很快,太医配的药膏擦在伤口?上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她?修养了十几日,又能蹦蹦跳跳的了, 就是脚踝还有些痛,还好只?是脱臼, 骨头正好后恢复得很好,叶秋水现在算是体会到?江泠的腿疾有多难受了, 走?路不舒服,一动就疼。
货物被山匪抢完, 薛小侯爷带人将贼人围剿后, 抢回了一些货物, 叶秋水看?着两箱沉香, 苦笑。
这?次损失太多了,先前赚的钱险些全部赔光,商队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回去后要怎样才?能挽回这?部分的损失, 还有延误的工期该怎么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