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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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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因为那一句“其实我也挺后悔的”,后悔翻过那堵墙,后悔和他认识。
那以前的一切算什么?
叶秋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向他,江泠站在那里,忽然开始耳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叶秋水扭过头,不?去看他,她深吸一口气,以平心中悲恸,缓声道:“总之无论如何,你是阻止不?了我的,你拦得了我一次,拦不?了我终身?,我有的是办法逃出去,这个小院子,根本困不?住我。”
江泠动作迟缓,他慢慢地?走到桌前,扶着桌子,腿很痛,耳边如海水倒灌,她的话语如天外?来音,沉闷,什么也听不?清。
这个院子,是江泠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买下,是他和叶秋水的家,如今,她说,她要逃出去,小小的院子,困不?住她。
这个家,竟然成了牢笼。
叶秋水知道自己话说得很重,这些话说出去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可?是她不?愿低头,她不?想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和他做兄妹,与其这么一直痛苦着,谁都不?好受,兄不?兄,妹不?妹的,不?如早日了断得好。
远离了江泠,也许过个一两年,她又可?以对这些旧事一笑了之。
“我话已?至此,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收拾行?囊和盘缠,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兄长,明日我就走了。”
“明日……明日。”
江泠重复两句,突然笑出声。
竟然这么急。
叶秋水再坐不?住,她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兄长,你慢慢用膳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独留江泠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他抬起?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随着叶秋水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江泠只觉得一阵难言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四肢发麻,小时候的心悸哮喘症状,忽然毫无预兆地?复发。
这几年,他已?经很久不?发病了,久到江泠都忘了,因为早产出生,先天不?足,他曾经在药罐子里泡了十几年。他扶着墙,一步步走下台阶,连路都看不?清,呼吸急促,整个人神魂已?不?知飘到何处,茫然地?在原地?打转,他本就有旧伤在身?,双腿也渐渐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步不?慎,自台阶上?重重跪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兄嘉玉亲启
叶秋水回了自己屋子, 搬出箱笼,开?始往里面装一些常穿的衣物,银票折叠好放在最里层, 她坐在桌前,将匕首, 镊子擦干净,放着银针的包裹缠起?来, 和其他器具放在一起?,封存在盒子中。
衣服带的不多, 以轻便为主, 披帛, 绣鞋, 那些妨碍随军的服饰都留在柜子里,打开?妆奁,抽出几?条扎头发的发带, 东西?全都准备好后, 叶秋水将箱笼合上。
她看着桌上的妆奁,心绪飘摇。
这个盒子,还是?前年在儋州,她缠着江泠,让他给自己做的, 独一无二, 世上仅此?一只。
盒身上雕着大江流水,
薄釉淡雅精致, 打开?,里面装着叶秋水的首饰,胭脂盒, 她翻了翻,翻到一条陈旧的红发带,绣着金鱼,末尾坠着小珠子,用它编头发,走两步,珠子便会叮当作响。
小的时候,叶秋水每次蹦蹦跳跳着回家?,隔老?远,江泠听?到几?声?清响,就知?道她回来了,他就会到巷子口接她。
因为已经过去十余年,发带有些褪色,珠子也掉了一颗,早已不复从前光鲜亮丽,正如她和江泠之间的关系,也回不到从前了。
叶秋水将发带放回去,合上妆奁。
东西?收拾好了,她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傍晚的时候和江泠不欢而散,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吵过这么大的架,仆人们不敢靠近,退避三舍,江泠气得连袖子都在抖。
怎么会弄到这一地步呢,叶秋水在心里叹气,她说了那么重的话,还说后悔当他妹妹,叶秋水冷静下来,有些懊恼,她其实一点也不后悔成为他的妹妹,只是?叶秋水贪心,想要更?多,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这一夜,叶秋水心事重重,天亮前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日,她拿着文书,推开?门,打算天不亮就离开?,昨日已经和干娘,敏敏,胡娘子,还有铺子里的其他伙伴们告过别了。
临行前,她询问下人,江泠有没?有去上值,叶秋水心想,如果他还在,那就去告别,如果已经离开?,那就算了。
下人告诉她,“大人没?有出门。”
叶秋水踟蹰许久,走到江泠房前停下,站了片刻,最终也没?有敲门。
她转过身,打算就这么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从里打开?。
“连道别都不愿了吗?”
江泠的声?音很轻,很淡,没?有情绪。
叶秋水停住。
她转过身,江泠站在面前,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衣摆上有深深的褶皱,他在屋里枯坐一夜,神情透着疲惫,脸色也不好看。
江泠发病了,倒在回廊的台阶上,好一会儿才被下人发现,扶起?他,喂他吃了药,许久才渐渐平复呼吸。
一夜未睡,眼角通红,唇色苍白,目光黑漆漆的,像是?一潭死寂的水。
叶秋水回过神,抿了抿唇,道:“兄长?,我这就走了,如果你现在是?来劝阻我的话,那还是?不要开?口了。”
她方才停下,没?有敲门,正是?这个原因,叶秋水担心又会起?一场争吵,两个人歇斯底里,将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江泠垂眸凝视着她,浑身上下哪里都很难受,伤过的腿又麻又痛,得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他说:“我劝阻什?么,我如今,说什?么话都没?有用。”
语气里满是?自嘲。
“你想离开?那就离开?吧。”
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他淡笑,可?是?笑容太苦涩,勉强,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已经精疲力?尽。
叶秋水有些诧异,诧异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没?有阻拦她,没?有再发怒火,这与她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酝酿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原本还以为,又要吵一架,再次不欢而散。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江泠突然开?口,抬起?眼眸,看着她,“你去了那里,一个月写一封信,给我报平安,最多一年,你就回来。”
叶秋水长?袖下的双手扣紧了,她犹豫不决。
见她不回答,江泠紧紧盯着她,看上去有些着急,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乞求,他再次询问:“给我写信,早点回来,好吗?”
叶秋水心口触动了一下,她低着头,不与江泠直视,只淡声?应答,“知?道了,哥……兄长?你也要保重身体,你要提防曹家?。”
江泠苦笑。
叶秋水说完该说的,转过身,动作缓慢,江泠站在门边,向?前走了半步,又停住。
他刚刚起?了个很恶劣的想法,想走过去,让她看到自己因旧疾复发,摔倒在地,让她听?到自己气喘吁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这样,叶秋水是?不是?就会留下了,不会那么绝然地提出要离开。
可?是?走出半步,又觉得自己这心思?太过卑鄙,留住她,然后呢?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江泠在门前站着,一动不动,目送她走得越来越远。
芃芃走了。
江泠心中空了一大片,茫然地看着前方,失去了方向?一般,他的视线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她走了,她走了。
脑海中反反复复重现着这三个字,江泠扶着墙,慢慢地走回屋中,他的脸色很白,强撑出的安然无恙开?始反噬他,江泠走到桌边,来不及给自己倒水,抓起?几?粒药丸咽了下去,然而,那即将将人燃烧殆尽的火焰却始终无法平息。
他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翻身而上,清晨,马蹄踏过的声?音突兀刺耳,江泠一直冲到城门前,只看到她远去的身影。
官道上,尘土飞扬,将一切都带走了。
江泠勒马停下,初春的霜凝在他眉梢,经久难化。
从京师到边境路途少说一个月,舟车劳顿,条件艰辛,叶秋水越往西?北心里越寒凉,不知?道那些百姓是?怎么跋山涉水,逃命来京师的,他们吃了太多叶秋水无法想象的苦,她有些懊恼,自己没?早些过来。
朝廷派遣官员押送军需前往西?北,有棉衣,伤药,由军队护送,叶秋水与几?名太医随行,一路无险,到达边境时已是?三月了,军中的人早就得到消息,关口,有一群军士等候着,铁甲森森,周身散着凛凛寒光。
叶秋水从马车上下来,岘门关附近,黄沙飞扬,举目所觉俱是?荒凉肃杀的气息,两方人在大道上相遇,为首的将军驱马前行几?步,比人还高的大马一身漆黑棕毛,目光凛厉,威风慑人。
钦差是?个文人,没?见过这铁甲森寒的场景,抖了抖,有些发怵。
士兵们整齐严肃,刀剑虽无言,但自有一种无形的压迫罩在头顶。
高头大马上,穿着轻甲的将军,推开?脸上用来防风沙的面罩,露出一双浓厉明艳的双眸,目若鹰隼,锐利难挡。
叶秋水看到她,笑了笑,盯着她看,马上的人并没?有认出来面前的是?谁,甚至还在想,不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直盯着大将军看。
她有些不悦,眉心下压,威严重重,但那个少女仍旧朝自己笑,马上的人有些不明所以,眯了眯眼,仔细看了许久,乍然瞪大双眸。
“小妹!”
苏叙真翻身而下,大步跨上前。
她穿着一身盔甲,身姿高大,叶秋水只能够到她肩膀,苏叙真一把抱住她,搂进怀里,叶秋水只能从她肩头露出一双眼睛,艰难地喘气。
“唔……苏姐姐,我喘不过气了。”
苏叙真太高兴,兴奋,重重拍着她的肩,闻言赶忙将她松开?。
“小妹,你怎么来啦。”
叶秋水将脸颊旁胡乱飞舞的发丝拨到耳后,仰头笑道:“我是?这次朝廷派来的军医。”
“你是?军医?”
苏叙真霎时惊呆,她们是?知?道,这次随军饷一起?过来的,还有三名太医,军中缺人手,先前的几?名军医死的死,伤的伤,朝廷派了新的人过来,但苏叙真怎么都没?想到,叶秋水竟然是?其中一个。
“你当大夫啦?”
苏叙真很是?惊诧,以前只知?道叶秋水会做生意,没?成想如今竟然都成大夫了。
“是?。”叶秋水笑道:“所以以后我就是?苏将军麾下的人啦,要听?将军调派。”
苏叙真爽朗大笑,搂着她。
一旁的将士们,钦差都看呆了,苏叙真好半会儿才想起?他们,抬起?手,
说:“不好意思?,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哦,不知?钦差大人贵姓?”
钦差上前一步,行礼,与苏叙真交涉。
两方人汇合,打马往营地去。
成堆的军饷搬进营中,参将带着人同钦差的下属一起?钦点核对货物数量,将军饷分发,每个人都得到一套新的棉衣。
还有食物,米面,为了接待钦差,军营里难得大餐一顿,每个人都能吃上肉,喝上浓稠饱腹的粥。
苏叙真同钦差说了好些话,交谈起?边境战事的实际情况,钦差告诉苏叙真,官家?病重,许多时候都不能理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秋狩前就很不好了,回来后一下子就病倒,一开?始,是?皇后娘娘亲自侍奉左右,后来娘娘也病下,如今是?长?公主殿下照顾着官家?。”
长?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皇帝没?有其他兄弟姊妹,亲缘淡薄,连孩子也没?几?个。
朝中愁云惨淡,国本之争愈演愈烈,至今还没?决定出究竟让哪个皇子当太子。
苏叙真听?了,神情凝重,一连喝了几?杯茶。
军中不能饮酒,大家?以茶代酒,说是?接风洗尘,但其实也没?多热闹,就几?个参将陪同在侧,营帐外,依旧戒备森严,苏叙真的手边还放着一把长?剑,有任何风吹草动发生,她都能立刻拔剑冲出去。
亥时的时候篝火才熄,众人散去,苏叙真让人为钦差,还有太医们准备好营帐休息,她则拉着叶秋水去自己的帐子里说了许久的话。
几?年不见,青涩的少女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眉眼舒展,俏丽清艳,苏叙真拉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绕几?圈,啧啧直叹。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苏叙真说:“我一开?始真是?没?认出你,哎呀,成天面对一群臭老?爷们,真是?好久没?有看到小美人了,感觉整个营帐都清新了很多,连呼吸都是?甜的。”
叶秋水忍俊不禁,“姐姐,你少取笑我。”
“我说得可?是?实话。”苏叙真问道:“对了,你还没?同我说呢,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虽然苏叙真看到她很开?心,可?是?军中毕竟不是?玩乐的地方,是?真的会受伤,会死,每年都有逃兵,日日见血,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受得了的。
“想来就来了。”叶秋水轻声?说:“没?考虑那么多。”
苏叙真无奈一笑,“这一点还真是?没?变。”
想做就做了,瞻前顾后,不是?她的性格。
“我还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苏叙真拍了拍她的肩膀。
叶秋水和她说起?这两年的事情,皇后娘娘下令,准许她入宫跟在太医署的吴院判身后学习,在宫中做一名掌医女使,这次,她自己向?官家?请旨来到边境。
叶秋水不怕死,比起?死亡,受伤,她更?怕自己变成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军中男人多,女人少,更?何况是?一个好看的女人,苏叙真在自己的帅帐旁给叶秋水支了个营帐,警告麾下的人,不准对掌医女使有任何不轨的心思?。
赶了一个月的路,如今总算安顿下来了。
叶秋水在桌前坐下,拿出纸,磨了墨,停停画画,却始终没?有正式下笔,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晕染开?。
叶秋水神思?回笼,她握着笔,良久,才在纸上写下“兄嘉玉亲启”五个字。
没?什?么长?篇大论,字里行间平平淡淡,规整,有抬头,有问候,正文也不是?大白话,寥寥数行写到她已经到了边境,见过苏将军了,一切如常,最后,问兄长?安。
叶秋水写完信,封好。
钦差不能久留,短暂休整后便要重新出发回京,临行前,叶秋水将信交给钦差,她写了许多,给胡娘子的,干娘的,敏敏的,每一封都很厚,写的时候只觉得纸太小,要说的话写不完,最后一封是?给江泠的,薄薄一片,很轻,雪花似的。
钦差收下,告诉她一定会交到几?人手中。
叶秋水很是?感激。
四月,正是?人间芳菲最盛的时候。
一个月前,叶秋水刚走的时候,江泠生了一场大病,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烧得他神志不清,躺了许久。
大夫见了,说:“江大人这些年太殚精竭虑,仗着年轻,糟蹋自己身体,他太辛劳,一旦遇上什?么事,那口气一松,就会被积攒多年的病气击垮,所以才会病得这么突然,这么严重,如今散散病气也好,不然总是?郁结于心,身体会越拖越垮的。”
大夫开?完药,叮嘱下人要好好照看。
同僚陆陆续续过来探望江泠,他的家?中很冷清,寂静无声?,没?有人情味,本来院子是?很小的,可?是?因为只有江泠一个人,和几?个洒扫的奴仆住,院子就显得空荡。
“你就好好休息吧,大夫说,你就是?休息得太少,忧思?过重才会病倒。”
听?人说,江泠的义妹去了边境,那样的虎狼之地,任谁家?的姑娘去了,长?辈都会放不下心,他突然生病,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省试的结果张布于贡院外,江晖落榜,他打算回乡,一边准备下一次省试,一边在当地的衙署任小差,积攒经验。
虽然没?有过省试,但也是?举人老?爷,回曲州,也算是?衣锦归乡。
上次的事情,江泠都已经同他说清楚,叶妹妹对他无意,江晖心里有些伤心,但他也并非一个执着纠缠的人,难过了一阵子便想通了,同江泠告别,启程回乡。
江晖一走,院里更?加寂静,没?有说笑声?,叶秋水不在,下人们也不爱谈笑了,面对孤僻寡言的江大人,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风趣的话,只会低头默默干活。
江泠在家?中养了许久的病,将近一个月,才算痊愈。
钦差回到京师的那一日,带来了信,江泠等候许久,看到信送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可?打开?,发现只有薄薄一张时,笑意僵在嘴角。
叶秋水的信写得很简单,规矩到不像她的风格,字迹工整,格式严肃,告诉他,她已经到了地方,一切安好,让他保重身体。
以前,叶秋水每次给他的信里,都会洋洋洒洒地写许多话,信封鼓鼓囊囊,快要塞不下,看着她的书信,仿佛能看到她笑盈盈地站在面前,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些文字时的神态,一颦一笑。
但是?手上的这封,完全不一样。
江泠只看几?眼,就已经读到头,他翻来覆去地看,拆开?信封,望到底,里面空空如也。
“是?不是?遗漏了?”
他问帮忙带信的钦差,对方说:“没?有啊,叶女使将信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妥帖地收起?来了,没?拆开?过,你收到的时候上面的封漆还好好的呢。”
江泠沉默,将信纸攥在手中,“知?道了,多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东鞑的军队驻扎在岘门关外二十里处, 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飞扬的黄沙中,能隐隐约约看到大军的营地, 若黑云密布,气势沉沉。
城下, 伤兵被一个接一个地抬进来,入目皆是?鲜血淋漓的画面, 叶秋水背着药箱来回穿梭,她随身佩带伤药, 绷带, 几眼断定出伤势的轻重, 下手果决, 丝毫不拖泥带水。
刚来这?里的时候,叶秋水持着一腔热血,对战事的残酷了解得很浅层, 以为只是?流血, 刀伤,剑伤,实际上的战争,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打?得最严重的时候,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裹着火油的箭矢将人烧得如一具黑炭,高耸的城墙下, 尸山血海,青绿的砖石被染成?了黑褐色。
叶秋水见到这?样的画面,拿着匕首的手都在抖, 老军医见了,将她拉到一边,手起刀落,割断箭尾,拔出箭矢,老军医眼疾手快,倒上止血的药,用绷带缠紧。
墙垣下,躺着一个已经濒死的将士,下半身被火燎伤,血肉横飞,骨头都烧焦了,触目惊心,他不住呻吟,叶秋水想?要上前?救他,但?老军医见了,神情紧绷,直接上前?一刀刺死了对方
“前?辈……”
叶秋水惊道,老军医说:“他已经回天乏术,再这?么让他活着,也只是?让他痛苦,不如痛快地离去。”
叶秋水呆住,老军医神情淡然,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你要是?怕,下不去手,那就别来。”
老军医厉声说:“在军中当?大夫,同在宫中伺候贵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要的就是?狠,优柔寡断,只会加重将士的痛苦!干不来,那就早些回家去,别想?着过家家!”
虽然新来的掌医女使与大将军相熟,但?不代表老军医就会对她客气多少,这?个军中,要的就是?果决,不怕死。
以前?,也有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来到军中,结果见了血都被吓破了胆。
老军医料定,叶秋水这?样娇弱的女子,定然也是?如此,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到这?种?地方?过家家,看到她连刀都拿不稳,手抖害怕的模样,老军医便觉得可恨。
叶秋水抿着唇,被训斥时一言不发,她以前?学的医术,针对的是?各种?疑难杂症,而为军中将士包扎,刮骨疗毒这?种?血腥的事情,完全与她从前?所接触的不一样。
她需要从头开始学习,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军医骂得狗血淋头。
老军医嫌她手脚不够麻利,用药踟蹰不决,让她滚远些,别在面前?碍手碍脚。
她退到一旁,虽然被骂得很难听,也没有气馁,继续死皮赖脸地跟在老军医后面,学习他是?怎么给受了伤的人包扎止血的。
军中用药比寻常疾病更猛一些,老军医经验老道,下手很快,那些让叶秋水觉得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抉择的局面,他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方?法。
“蠢货”,“愚笨”是?叶秋水听得最多的评价。
能进皇宫太医署的人,自然俱是?世间奇才,于?药理方?面天赋异禀,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笨过,换做其?他年轻气盛者早就跑了,只有叶秋水还愿意跟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军医后,帮他打?下手。
废话,那是?军中医术最高超的韩大夫,随军四十载,在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麾下做过事,挨骂算什么,又不会掉层皮,学会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叶秋水脸皮厚,还会根据韩大夫今日骂人的频率来猜测他对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好了一点。
时间一久,叶秋水从一开始,还不敢给伤口清创,到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刮去腐肉,为血肉淋漓的伤口缝线。
韩大夫对她也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嫌弃,到后来,愿意主动为她讲解,告诉她,不同程度的伤口,包扎治疗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敌军会在火油里掺杂粪水,这?样伤口会一直恶化,无法愈合,这?种?情况,我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毒。”
叶秋水疑道:“杀毒?”
“是?。”
韩大夫说:“最简单的,就是?用药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除去秽物。”
叶秋水点点头,一边听他讲解,一边低头,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手札上记录。
叶秋水将树枝烧黑成?炭,一头包裹起来,便于?携带,写字也方?便。
她的手扎厚厚一沓,最开始拿出来的时候,韩大夫还好奇地要过去看了看。
叶秋水曾经买卖过药材,每到一处,都会开设义诊摊子,为穷苦人看病诊治,这?样的记录她都写了下来,哪怕只是?再小,再普通的风寒,只要是?经她手看过的病人,都会被记录在册。
这?样的手扎,叶秋水有一箱,她没事就会将以前的手札翻出来看,经验比以前?更加丰富后,看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疑难杂症,棘手的病时,突然茅塞顿开。
翻阅她的手札,看得出她这?些年去过许多地方?,韩大夫看得入神,越发惊奇。
这?个少女,毅力强大,纤细的身躯下蕴含着丰沛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去克服,一步步地往上爬。
不远处,叶秋水手起刀落,果决地为受伤的将士处理完伤口,动作流利,面不改色。
韩大夫欣慰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太偏见了。
战事吃紧,苏叙真?总是?受伤,肩膀被流箭钉穿,骨头都碎了一些,叶秋水见到后,绷着嘴角给她看伤势,用剪子剪开衣服,取出箭,苏叙真?神色如常,还在同部下继续谈论接下来的部署,只是?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在军中,身为主帅的人没有办法长时间养伤,她只能短暂地休整一下,接着继续与敌人作战。
叶秋水用火烫过的镊子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找出深陷的箭头,煎药冲洗,事先,她已让人用当?归,三七,姜黄等物熬制了镇痛的伤药,苏叙真?喝下后好了许多,不再疼痛难忍。
取出流箭后,再敷上镇痛止血的药物,用绷带包扎,苏叙真?同人说完话,一扭头,发现身后的叶秋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一看过去,叶秋水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哎哟!”
苏叙真?一急,赶忙伸手去接,“怎么哭啦。”
叶秋水扭过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苏叙真?掌心盛着她的眼泪,宝贝得同金疙瘩似的,说笑?道:“这?下我们军中不必上书求朝廷拨钱了,小妹掉几滴眼泪,就是?金豆子,我得拿盆接着,以后咱们一整个军营的人,都靠你的金豆子吃饭。”
叶秋水破涕为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射箭之人力道要是?再大些你就等死吧。”
叶秋水瞪了苏叙真?一眼,目光责怪,说完还嘀咕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管你,随你痛死。”
苏叙真?哈哈大笑?,用完好无损的手臂把?她捞到身边,温声说:“是?我惹叶小娘子伤心了,我给你道歉?”
叶秋水推开她,“谁伤心?我还要去看其?他人,没空管你。”
她将匕首,银针收进箱子里,抬手抹干净眼泪,准备出门时,一名将士冲进来,说:“大将军,赤云军在鹰沙山附近遭到伏击,虽险胜,但?也伤亡惨重。”
苏叙真?神情一敛,“速派军支援。”
叶秋水回头道:“大将军,卑职愿一同前?去。”
苏叙真?点了点头,“你去吧。”
叶秋水背着药箱立刻跟上前?,从马厩里牵出马,翻身而上,她策马狂奔,风衣猎猎,到了地方?勒马停下,小白很通灵性,自己站在一旁,不会乱走动,叶秋水挎着药箱,冲进山谷中。
鹰沙山附近硝烟弥漫,敌我两?方?的尸体横陈在山崖下,血色笼罩中,女子纤瘦高挑的身影有些突兀,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惊心,这?惨烈的景象如同汹涌的黑暗浪潮向她席卷而来,但?她的眼神中却透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叶秋水的嘴唇轻轻抿着,下巴微抬起,步伐沉稳有力,走近山谷后缓缓蹲下身子,靠近冰冷的尸体时动作没有丝毫慌乱,沉稳得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
周围弥漫着令人胆寒,作呕的死亡气息,血腥的味道浓郁得几乎能凝结在空气中,戈壁滩上的秃鹫闻到尸体的气息后,如乌云般在尸体上肆意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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