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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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水目光冷静而犀利,发现有幸存的人,打?开药箱,手指迅速拿出短刀,镊子,药物。两?臂端稳,没有一丝颤抖。她一边将药物喂进伤者口中,一边利落处理好伤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鼓励着:“撑住,我会救活你。”
女子的声音就像这?战场上的定海神针,给伤者带来活下去的力量。
鹰沙山的战事结束了,今日被围困的军队主将受了伤,对方?军营里的军医身受重伤,无法为人医治,叶秋水被派过去,到了地方?,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参将听说来的军医是?个女人,在帐中先骂道:“什么意思,怎么派了个女人过来,我们要军医,女人能干什么,给伤口绣出花来吗!”
大家哄堂大笑?。
“她能懂什么行军作战中的伤病之事,怕不是?来军中捣乱的。”
叶秋水走近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撩开帘子,抬手揭开头顶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方?才还在骂人的将士一见,话音霎时顿住。
少女面色平静,进了营帐,她只是?微微抬起双眸,那双杏眼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清冷而沉静。她的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些轻蔑的话语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微风。
“不管我懂不懂,有没有本?事,都比以貌取人,见识浅薄的人强。”
叶秋水淡淡道,她走上前?,步伐稳重,方?才说话的参将脸一红,他出言不逊,少女虽然没有面露不悦,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
得羞赧。
帅帐中支着一张床榻,上面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浸染,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的背上有一道刀伤,从肩膀一直延续到腰身,触目惊心,刀尖还淬了毒,他的伤口有些发黑。
叶秋水走上前?,有参将拦住她,“等等,我们要韩大夫过来。”
“我师傅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我来就可以。”
他们绷着脸,不肯退让,“不行,你知不知道,受伤的是?我们主帅。”
身份贵重,容不得这?个女子胡闹。
“我知道。”
叶秋水拂开他的手,一直走到榻前?停下,她放下药箱,从里面取出匕首。
“劳烦将烛台端来。”
守在榻边的将士脸色阴沉,杵着不动。
叶秋水开口:“不去,那就让他等死吧。”
将士横眉怒目,最终认命地将烛台端到她面前?。
她先剪开衣物,再握着短刀,在火焰上烫了烫,少女动作沉稳,用短刀剜去伤口的腐肉,“滋滋”的声音好像在人的头皮上跳动。
大家都紧紧盯着她,她的嘴角没有丝毫弧度,对于?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她只充耳不闻,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偶尔有士兵故意大声些,说女人不该在军中时,叶秋水也只是?淡淡地看一眼对方?,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说话的人莫名地感到一种?冷意,仿佛自己在她眼中就像一粒尘埃般渺小而无趣,少女的稳重并?不为外界的喧嚣和质疑所动。
伤口里还陷着几片火炮的碎片,位置险要,难怪普通的军医不敢随便动手医治,有一片还嵌在心脏旁边,叶秋水屏气凝神,将镊子用火焰烫了烫。
“你先等等!”
方?才看不起叶秋水那个将士又想?阻拦,他还是?想?让韩大夫过来,只是?话音刚落,还来不及伸手拉住她,叶秋水已经将碎片取出来了。
动作流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将士的话卡在嗓子眼。
她将撒了药粉的纱布摁在伤口上,止住血。
叶秋水低声道:“照我说的方?子去煎药。”
女子声音冷静,念出药方?,众人愣了一会儿,一个小士兵才赶忙跑出去煎药。
几个时辰过去,榻上男人的伤势稳住了,叶秋水守了许久,最凶险的一晚过去,男人悠悠转醒。
“侯爷!”
将士们扑上前?,叶秋水退到一旁,收拾自己的东西?。
男人睁开眼。
“侯爷,你还好吗?”
“没事……”
不远处响起一道女声:“只要人醒了,就不会再有大碍。”
目光纷踏而至,落在她身上。
男人抬起眼睑,看着她,诧异了一瞬,淡笑?:“叶小娘子,好久不见。”
叶秋水回过头,男人趴着,唇色苍白,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薛侯爷。”
她微微颔首示意。
去年,老靖阳侯病逝,世子薛琅袭承爵位,他一开始在蜀中带兵,后来西?北战事吃紧,便又被派去了前?线。
上次见,薛琅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言行举止有些轻浮,如今已经完全是?个男人的模样,肩背宽阔,身形高大,一身肌肉虬结,伤势累累,疤痕触目惊心。
没想?到他们认识,方?才出言不逊的将士一脸难堪。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琅一睁眼,发现她就在帐中,很是?意外。
“我是?此次苏将军派来援救赤云军的军医。”
叶秋水收拾好了药箱,挎上肩。
薛琅脸上闪过惊讶,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并?没有询问叶秋水怎么会突然改行当?了大夫,虽然与她接触得不多,但?薛琅认定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他醒过来了,所幸身强体壮,性命无虞,叶秋水叮嘱了其?他人要照顾好他,背着药箱走出营帐。
军营里还有其?他受伤的将士,叶秋水面不改色,冷静地打?开自己的药箱,她的眼神专注沉稳,有条不紊地调配着草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在药草间穿梭。
有士兵被箭射中了眼睛附近,其?他军医都觉得这?个部位太过危险不敢轻易下手。叶秋水镇定地用特?殊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拔出箭矢,然后用特?制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防止感染,并?且每天都来为这?名将士精心护理,直到确定他的视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条件艰苦的军营中,这?抹淡雅的身影能为大家带来安稳的力量,叶秋水为赤云军中受伤的兵士看完伤,这?群人已经从最开始的不屑,质疑,到对她敬重有加。
军中的日子过得很快,每个月,叶秋水都要往京师寄几封信。
她给其?他人的信写了很多字,只是?每每给江泠的信都很规矩工整,言简意赅。
江泠每个月收到后,一开始很期待,看到短短的一张纸,心里总是?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一汪寂静的水从心头涌过,带来微微的寒。
尤其?是?每每听宜阳郡主说,叶秋水在信上说遇到什么新事物,最近的一封上说她见到了靖阳侯,靖阳侯受了严重的伤,不过已经救回来了。
这?些事情,叶秋水从来没有在给他的信里提到过,她已不热衷于?与他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江泠只能安慰自己,这?样很好,只要一切回归正轨就好,成?年的兄妹,本?来也该这?样,保持着疏离。
可是?真?的发觉她对待自己与对宜阳,对她的其?他伙伴们时是?不一样的,那种?落差带来的悲伤涌过心头,深夜,江泠总是?对着薄薄的信纸枯坐发呆。
初夏的时候,宫里唯二孕育了皇子的丽妃因为诅咒曹贵妃而被鸩杀。
后宫最忌巫蛊之术,丽妃究竟有没有诅咒曹贵妃谁都不知道,只是?事情败露得太突然,丽妃在自己的寝宫中被鸩杀,年幼的小皇子目睹一切,受了惊吓,痴傻了。
官家病重,就算知道曹贵妃将丽妃处置,他也无能为力责罚。
朝中其?他人不敢得罪曹氏,只有江泠反反复复上书,斥责贵妃僭越。
六月初,京师发生了一件大案子,曹宰相宣称玉玺失窃,京中戒备,人人自危,闹得满城风雨,不久后,一名严府的下人声称,在严敬渊的书房里曾经看到过玉玺。
曹宰相以谋逆之罪,带人将严府满门全部捉拿下狱,他的门生为他求情辩解,亦被抓进狱中。
江泠是?在家中被带走的,官兵将院子上下全部搜查过,就连花瓶都被打?砸开,搜查里面有没有藏有玉玺。
江泠床头有一个盒子,上了锁,官兵直接拿刀砍裂,发现其?中是?两?张地契,以及数十亩田产,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封信件,多年来,叶秋水给他写过的所有信件江泠都保存着,官兵翻遍了,发现他的屋中并?没有玉玺的踪迹,又去另一间卧房搜查。
叶秋水走后几个月,她的屋中依旧是?过去的布置,每逢晴天,婆子都会将她的被子拿出来暴晒,少女的卧室被翻乱,柜子里的衣裙鞋袜落了一地,桌上的妆匣亦被敲得稀巴烂。
里面除了女子的胭脂首饰外,什么也没有。
江家搜不出玉玺,但?是?江泠作为严尚书的得意门生,还得罪过曹贵妃,自然逃不了牢狱之灾。
严尚书不肯认,死咬自己没有偷过玉玺,曹家狼子野心,囚禁皇后,鸩杀丽妃,弄傻皇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严尚书作为朝中大臣,即便是?宰相也没有资格对他动刑,曹宰相动不了严敬渊,就对他的学生下手。
数名门生受了大刑,一开始,大家还不肯低头,但?是?天牢里,悄无声息折磨人,不会伤及骨头,不会流血过多,只会寸寸伤人肺腑的恶毒刑罚数不胜数,时间一久,有的门生便撑不住了,稀里糊涂地认了许多罪,最后死无葬生之地。
曹宰相来狱中问过江泠,他没有让人对江泠动刑,入狱多日,江泠还好好地坐在牢房里,只是?看着狼狈些,没有平日那么威严,曹宰相不仅没让人动他,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江泠。
“我看中你,一直有招揽的心思,嘉玉,你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如今这?个局面,你应当?知道该怎么抉择才对。”
曹宰相站在走廊里,与江泠隔着一道铁门,他神情慈爱,目光温和,许下许多好处。
江泠门第差,可以与曹家联姻,娶宰相的侄女,宰相除了看中他的能力外,想?要拉拢他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上下都知道江泠是?严敬渊的得意门生,如果他能出面指控自己的老师,那严敬渊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只是?不管曹宰相如何好言相劝,或是?威逼利诱,江泠都不为所动,他神情淡然,端坐在牢房里,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诬陷之事我不屑去做,宰相大人,请回吧。”
曹宰相愣了愣,下一刻,脸沉了下来,如乌云密布,“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大袖一挥,转身出了牢房,“动刑,让他知道得罪曹氏的下场!”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请传位于我。”……
虽然已经?入夏, 可塞北的气候并没有?改善多少,广袤无垠的关外?大地,狂风呼啸而过, 那风像是无数头愤怒的野兽在奔腾嘶叫。天空中阴云密布,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之上,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像是沉默的巨兽,枯黄的草原一望无际, 原本应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可如今, 只剩下干枯的草茎在风中瑟瑟发抖, 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只孤鹰在盘旋, 发出阵阵尖锐的鸣叫, 那声音在寂静的塞北上空回荡,让人心生寒意。
叶秋水蹲在地上,用?几?块砖石垒成灶台, 上面?正煎着药, 她摇了摇蒲扇,等药煎好了,端着送到?身后的营帐里去。
里面?躺着许多受伤的将士,这些煎药的小事叶秋水都?是亲力亲为,她将肩上挎着的药箱拿下来, 打开, 取出短刀,割开一名将士的前襟, 露出胸腹,查看伤势。
在军营里当大夫,见惯男子的躯体, 他们于她而言,同一团猪肉没什?么区别,叶秋水神情平静,清创,上药,动作行云流水。
倒是其他将士对此有?异议,军中女人少,有?的也是一些帮忙浆洗衣服的阿婆,赤云军中规矩森严,不允许士兵私下狎妓,在塞北,漂亮的,年轻的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难得遇到?一个自己送上门的,掌医女使眼里无男女之分?,对病人一视同仁,在某些人眼里,倒成了无声的邀请。
有?些胆子大的,喜欢偷偷跟着叶秋水,她看完伤患,从营帐里出来,蹲在地上看药炉,突然,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名五大三粗的将士站在她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说?一句,悄无声息地靠得更?近些。
叶秋水语气淡淡,说?自己要看药,对方竟然伸手,“我帮小叶大人看看火候。”
然而手却不是往炉子上,反打了个弯儿?向她肩膀伸来。
薛琅路过附近,见状,神情一敛,飞奔而来,抬手正要一把擒住那胆大包天的士兵,此人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脸上还是未收的猥琐笑?容,双眼却一翻闭紧,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薛琅愣住,手僵在半空,眼眸转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冷静如常,振了振衣袖,似是在掸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薛琅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士兵胸口还插着三根银针。
方才他刚靠过来的时候,叶秋水就已经?伸手摸向腰侧装着银针的布包,男人的手甚至连她的发丝都?来不及碰到?。
叶秋水拍了拍衣摆,回头,问道:“侯爷有?事吗?”
薛琅讪讪收回手,无奈一笑?,似是惋惜,叹道:“小叶大人,真是一点英雄救美的机会都?不肯给啊。”
叶秋水转过头,视线又放回药炉上。
“指望别人救我,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她不喜欢靠别人,人立于世,想活命,只有?自救。
“侯爷还是早些将伤养好吧。”
她侧对着他,说?:“你病在榻上,底下的人难免心思不纯。”
薛琅头皮跳了跳,知道她这是在拐着弯地骂他呢,御下不严,手底下的士兵色欲熏心,连驻军的大夫都?敢轻薄。
薛琅脸又黑又绿,恶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药煮好了,叶秋水弯腰端起,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又钻进了伤兵营中。
薛琅气死了,走过去,踹了男人一脚,动作太用?力,牵动到?背后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赤云军中缺少军医,不得已向苏叙真麾下借人,韩大夫走不开,叶秋水才自请来了这里,哪里想,一群色胆包天的狗东西,连治病救人的大夫都?敢垂涎。
这日后,薛琅连下几?道军令,谁敢对掌医女使动歪心思,领八十军棍,动手动脚的,哪只手碰到?她,就砍哪只手,再赶出军营。
军令严苛,那名被银针弄倒的士兵醒来后就被打了板子,削去军户身份,不准再入营。
叶秋水出入自由,从此之后,连她所住的帐子外?都?没有?人敢靠近。
薛琅养好了伤,没事就喜欢去她跟前晃悠。
叶秋水很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偶尔才笑?着应答。
薛琅明年才及冠,很是年轻,有?些老兵痞子一开始不服他管教?,后来都?被打得服服帖帖。
他少年时是京师有?名的纨绔,后来被老侯爷一脚踹到?军营历练,没几?年,老侯爷病逝,薛琅袭爵,不服他的人很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麾下,才有?人色欲熏心,妄图染指女使。
薛琅觉得很丢人,眼前时不时浮现那日在军帐外?,叶秋水用?银针放倒士兵后,淡淡瞥他的一眼,像是在嘲笑?。
之后的几次无伤大雅的小战役,薛琅都?打得都?很拼命,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身上添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伤口也无所谓,叶秋水奉命前来为他看伤的时候,薛琅也只是嘿嘿地笑?,眼神很得意。
仿佛一身伤痕,都是他的勋章似的,忍不住要脱下盔甲,朝她炫耀。
叶秋水:有?病吧。
他喜欢和女孩玩,为人幼稚,即便当了将军,依旧改不了轻浮风流的性格。
“咱们也算认识好几?年了。”
薛琅看着她拎着药箱走过来,说?道。
从几?年前,在蜀中相识,后来叶秋水到陇右买药材,薛琅一路护送,虽然谈不上多熟,但几?次三番,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薛琅知道她同宜阳郡主常互通信件,有?时候还会拜托叶秋水寄信时帮他捎上一封,几?次后,宜阳的回信里,会告诫薛琅,一定要保护好叶秋水,要是她发现叶秋水掉了一根头发,以后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敏敏刁蛮任性,竟然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薛琅很是惊讶,这还是他印象里,稍微有?些不如意就张牙舞爪的堂妹吗。
“她哪里刁蛮任性。”叶秋水瞪他,“敏敏可爱率真,你不准这么说?她。”
薛琅笑?了笑?,眉梢轻挑。
笑?完,外?面?有?将士通传,说?敌军突袭,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薛琅立刻收了笑?容,站起身,从桌上拿起剑,冲出营帐。
叶秋水跟着出来,薛琅回头看她一眼,说?:“你哪都?别去,就在这儿?。”
叶秋水脚下停住,目送他跑远。
敌军突袭赤云军营地,放火点燃粮仓,一部分?将士手忙脚乱跑去救火,一部分?上前迎战,周围一片混乱,厮杀声震天,叶秋水不敢乱动,在营帐里急得团团转。
前阵子,薛琅在象牙山遭遇伏击,身受重伤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这几?日,京中又传出,说?皇帝大限将至,朝廷内乱,敌军卷土重来,毫无预兆地兵临城下,薛琅握着剑出去迎战,他本来伤就没好,策马驱敌时,伤口崩裂,盔甲下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染红。
另一座城池内,苏叙真也率军同敌人打得难舍难分?,皇帝病重,外?敌野心扩大,想要在这江山最动摇的时候,狠狠扒下大梁的一层皮。
叶秋水不会武,只能做些后勤的事,伤兵接二?连三地从前线被抬回来,她洁白的裙角都?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敌军来得突然,赤云军招架不住,一连串的战事早就将
驻军拖垮,不少将士还要带伤迎敌,这一战很是惨烈,叶秋水想,敌军突然发难,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京师下了一场雨,阴冷湿寒的天牢内,雨水从砖石的缝隙里渗了进来,砸在青黑的地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宛若催命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太阳穴上。
严敬渊除了消瘦些,身上并没有?伤,每一日,他的亲故,学生被行刑的时候都?是从他面?前的长?廊上被拖走的,严敬渊看得一清二?楚,曹宰相要他低头认错,承认偷盗玉玺,他不认,那就折磨他的同党,那群年轻的学士,痛骂宰相,甚至想要游街示威,这些都?成了把柄,曹宰相握着这些把柄,轻易可以给他们定罪。
一日,宰相的人又来问他,玉玺究竟藏在何处,严敬渊觉得曹贼已经?疯魔了,他根本没有?偷盗玉玺,如何交出。
严敬渊越不认,时间拖得越久,曹宰相越发着急。
能找的地方都?寻遍了,玉玺就是不见踪迹。
严敬渊坐在牢房里,任凭曹氏门生如何逼问,他都?不肯回答,直到?越来越多的人被拖出去受刑,直到?重刑之下,许多人被逼得说?出根本不存在的罪行,严敬渊看着一个又一个爱护的后生被打得半死不活,他心中的愤怒到?达了极点,烧得肺腑都?在灼痛,只能疯狂地砸着铁门。
“曹洵你有?本事你冲我一人来就是了,他们那群孩子懂什?么!”
那些年轻的学生,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十余年才走到?今日,就这么被曹氏门生作贱了。
严敬渊甩动两手之间的铁铐,一边骂一边砸,下一刻,两名狱卒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他牢房前经?过,严敬渊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瞳孔一缩,扑上前,双手紧紧握住栅栏,头奋力地探出去,声音颤抖,“嘉、嘉玉……”
那个被拖着的人低垂着头,被汗血浸透的发丝黏腻地贴在脸上,双目紧闭,毫无声息。
严敬渊疯狂地砸着铁门,“嘉玉!”
江泠昏迷不醒,四肢无力地垂下,双腿拖在地上,他身上的囚服破败不堪,衣摆被铁丝钩烂,浑身都?是伤,狱卒拖着他行走时,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身后有?一条长?长?的血迹蔓延。
前几?日,他严词厉色地拒绝了曹宰相的拉拢,被曹氏门生施以重刑,江泠还得罪了曹贵妃,宫里的太监受了命令,提审他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
为了讨好曹氏,狱卒下手狠辣,他们不会将江泠打死,但是会反反复复地折磨他,江泠被拖着从严敬渊的牢房前经?过,听到?严敬渊声嘶力竭的呼唤,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血水糊透的眼睛看不清晰,朦胧中,可以看到?恩师拼命地想要钻出地牢,伸出手试图抓住他。
严敬渊赤红着眼,短短半个月,他长?出一头白发,老泪纵横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被打成这副模样。
江泠张嘴,吐出一口血水,吃力地道:“老师……”
刚说?完,便被架着肩膀催上前,他踉跄了一下,双腿几?乎一点知觉也没了,疼得不像他的。
严敬渊痛苦地顺着铁门滑下,锤着墙,“嘉玉啊。”
江泠被带到?了另一间牢房,狱卒抬起一桶冰水,从他头顶浇头淋下。
江泠一下子就清醒了,鼻口里全?是水,呼吸困难。
“江大人,最后再问你一次,玉玺到?底在哪里?”
他垂着头,囚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江泠四肢僵硬,声音吃力,但沉静地说?:“我不……知道。”
从他嘴里撬不出话,这样的人,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不能留着。
曹宰相动了杀心,让底下的人不必再收着力。
狱卒问不出想要的话,恶狠狠地抽了他几?鞭子,几?人走上前,将江泠架起来,拖到?后面?的刑具上,两道冰凉尖锐的铁钩贴近后背,江泠瑟缩了一下,牙齿微颤,下一刻,那两道铁钩毫无预兆地刺上前,戳穿了他的肩胛骨。
架子上捆住的人剧烈挣扎,仰起头,牢房里回荡起几?声惨叫,声音沙哑,严敬渊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以头抢地。
深夜,徐微买通天牢的看守,徐翰林在朝中一向保持中立,谁都?不帮,曹宰相动不了徐家,只要徐老东西不碍他的事,他就不会动徐家。
徐微之所以能进天牢,是因为前不久家中有?一位堂兄因为与人争执,打伤了人被关进牢中,狱卒只当她是来探望堂兄的,再加上曹家也想拉拢徐翰林,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徐微进来探视。
她先去探望了堂兄,留下吃食,要离开时却拐进了另一间大牢,犯人不省人事,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他们甚至都?不屑看守。
阴暗的牢房内,男人垂着头,一头湿发往下滴着水,徐微屏气凝神,走近了才发现滴下的不是水,而是血。
他的锁骨处,被两道铁钩钉穿,黑夜中,冷刃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徐微呼吸一滞,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曾经?清冷如月华般的江大人已经?完全?辨不出从前的模样,他狼狈不堪,遍体鳞伤,脸颊瘦削苍白,病骨支离。
徐微迟疑地往前踏了几?步,声音颤抖,“江大人……”
江泠睁开眼,虚弱地抬起眼皮。
徐微眉头紧锁,张了张嘴。
江泠的样子,像是将死之人,如果他没有?睁眼,徐微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慌乱无措地翻出吃食,想要送给江泠,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吃东西都?做不到?了。
曹宰相的人下了死手,奔着要折磨死他去的。
“江大人……你撑住,你撑住。”
徐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江泠也被关在这儿?,但没想到?他会被打成这个样子,“江大人……你。”
江泠突然张口了,发出微弱的声音,徐微凑上前,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声音沙哑粗粝,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徐微辨认了许久,才听到?他说?的是“快些离开”。
徐微道:“我、我这就走了,江大人,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他这个样子,好像撑不了多久了,徐微不知道怎么帮他,他们徐家是中立的,徐微也不可能帮他求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这里,虽然徐家曾经?起过招婿的心思,但是徐微也不会为了帮他而连累自己的家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江泠带句话。
听到?她这么说?,江泠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黯淡无光的眸子稍稍亮了一些。
他抬起手指,徐微立刻翻出袖中手帕,托举中送到?他手边。
江泠浑身是血,手指被鲜血浸得有?些发肿,指尖轻颤,在手帕上颤颤巍巍地写下两行字,他好像有?太多话要说?,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没有?时间留给他。
两行字写完,江泠无力地垂下手。
时间紧迫,徐微不能久待,她攥紧手帕,“江大人,是给叶娘子的吗?”
江泠哑着声音说?:“是,多谢……”
徐微抿了抿唇,背过身,在狱卒寻过来前,赶忙离开。
狱卒又来了,一泼冷水浇在江泠身上,本来已经?昏睡,又被迫清醒过来。
宫中,灯火通明,皇帝已无力回天,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躺在榻上,听宫人说?起曹宰相近来的种种恶行,尤其是玉玺失窃,皇帝费力地握紧拳头,砸着床榻,痛骂:“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但他已经?如一支蜡烛烧到?了底,除了滴下滚滚蜡油,直至逐渐冷透湮灭,再也无法燃烧。
“长?公主求见!”
殿外?,宫人通传,穿着繁复宫装的女人推开殿门,缓缓走进。
皇帝艰难地抬头。
长?公主跪下来行礼。
皇帝问她,知不知道玉玺失窃的事,整个朝中,唯有?曹宰相狼子野心,玉玺定是被他偷走,陷害严尚书,扫除异党,窃权偷国?。
长?公主神情淡淡,等他说?完,平静地呈上一物。
正是失窃已久的传国?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