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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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没说完,就重重挨了一鞭子。
“嘿呸!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什么年纪轻轻守寡的姑奶奶?谁不知我们主家多武将,守寡的姑奶奶没有,守寡的夫人们倒是多!你这是现编胡诌啊?”
“对啊,咱们府上事儿外头人家谁不知晓?上一个上门骗钱的还说是我们府上小四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般肥头大耳的丑陋模样,还装成小四爷!”
“胡诌也不诌个像点的说辞?看我不亲手将他剥了皮!”
武将?战事?
危急存亡关头,傅大郎忽然灵光一闪,如梦初醒!
错了,一切都错了!
阿牛只怕根本不是什么姑爷……
阿牛姓梁!
那位守寡的姑奶奶——
傅大郎立刻改了口,身上的疼痛叫他意识无比清醒:“你们梁家是不是丢了一位爷?你们先别急着否认——那位爷约莫二十岁左右,八尺三寸身高,剑眉星目,茶褐色瞳,双眼皮,左肩上还有一块胎记……”
傅大郎正说着,就听见身后乌泱泱的参拜声。
他受惊之下,扭头回望过去。
外头已经是极热的天,暗室里灼热,所有人都是满身汗渍。
那人却是一身端严装束,一丝不苟。头上六梁冠,苍青绫罗圆领公袍衣,素银的躞蹀玉带勾勒出挺拔的腰身,足蹬六合靴。
他负手间,闲庭信步一步步经过傅大郎身边,未曾给他一个眸光,朝着屏风后交椅上坐下。
公爷像是没听清,略偏转了头。便有属下复述方才的话:“他说那位爷约莫二十岁左右,八尺三寸身高,剑眉星目,茶褐色瞳,双眼皮,左肩上还有一块胎记……”
“公爷,您说该不会是三爷吧……”
第76章
傅大郎随着他们未曾避讳自己的话,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未曾等他们盘问,便一五一十将自己见到阿牛的地方都说了出来。
“我可不敢有半句撒谎,我是从赤水底下捡到的!你们知晓赤水?咱们北边儿最长的一条江, 江水急湍, 两岸多悬崖峭壁,上游更是常年征战!我捡到他时他浑身都是伤,对了!还穿着鹿皮靴!流了好多血, 若非我们家救治了他, 他只怕当晚就去了!你们若不信,我带你们去看看便知!哎呦,如此算来我还是你们家的恩人, 你们家倒是好本事,待恩人便是这般无情无义……”
“究竟是什么, 我们自会调查清楚,你少说废话!”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押着傅大哥,见他嘴里唠叨不休,便是怒目一瞪狠狠吼道。
傅大哥连忙止住了声儿。
他眸光凝着屏风后面,方才仓促一瞥傅大郎便觉得来人很像。
是了,那般风神俊朗气度不凡,逼得人都不敢直视,他这辈子还能见到几个?傅大郎挣扎着想要越过屏风过去仔细看看,却被人死死压着, 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在外边央求道:“大人!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您那日与您妹妹落难, 是我给您妹妹、不……是给那位夫人瞧过脚伤!您与他们解释清楚, 我并非什么恶人,我真是来给阿牛寻家的!”
所有人也不知何故,忽然间方才还热络的气氛, 都变得静悄悄的。
都不吭声了。
傅大郎后背凉飕飕的,四周一瞧,方才还乌泱泱的暗室,竟不知为何,一个个都暗自退了出去。
如今除了压着自己的二人外,竟只屏风外站着一个护卫。
那护卫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环首刀上,无论自己说着什么,都是一张冷脸。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爷失而复得,没死,他们不应当是欢喜才是?
怎么看着不大像……
一息,两息。
屏风另一边,那位爷自进来后,便是冷寂无声。
暗室墙壁上的烛火昏黄,随着天窗外涌入的细风左右摇曳。
傅大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是了,普通人家为了两亩薄田都能争的你死我活,他们这种世家只怕是过犹不及。
阿牛的家人并不希望他还活着?
怕他回来同他们抢夺财产??
傅大郎越想越是心中寒冷,越是心中不忿!
只觉得这些世家令人作呕,一个个瞧着倒是人模人样,光风霁月,只骨子里都烂完了!连骨肉至亲都比不得那些莫须有的金银权势不成?
忽见屏风后烛影微动,傅大郎一下子回过神来。
却见那人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出来。
那是一双近乎洞彻一切的眼神,居高临下宛如凝望蝼蚁,只肖一眼,就叫傅大郎情绪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
他给阿牛不忿?不忿什么?
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性命在人一念之间的蝼蚁罢了,自己知晓这等秘辛之事,能不能平安活过今夜,都说不定。
“大人,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也不过是个报信的……”
梁昀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他已经不再看他,径直转向一旁的护卫,“叫这位先生领着,去看看是不是三爷。”
时光匆匆入了八月。
夏日的尾巴里,笼罩在四处的灼热终于散去。
老夫人自从上回病倒后,断断续续好几个月也不见好,如今又是病下,且还一回比一会严重。
日日各种补药熬着,身子也不见好。
虽然府上众人都不说,可心里却都有数。
儿孙,媳妇儿们守在她床前日日尽孝。
便是连穆国公府前几日去庄子上避暑的几位年轻媳妇儿、姑娘们听闻,也纷纷乘车赶了回来。
盈时与萧琼玉,霞月郡主和两位姑娘回了穆国公府,她们要往老夫人处侍候,却没人叫盈时跟过去。
“你这都八个月了,方才马车上颠簸我都害怕你不舒服,如今赶紧回你院子了歇着去吧。”萧琼玉说。
“你去了老夫人瞧见更是着急,放心吧,老夫人那儿有我们看着呢。”霞月道。
盈时如今身子重,等闲也不会到处乱跑,便也不再与几人客气,叫丫鬟们搀扶着回了昼锦园。
她去到时,却见章平立在门前。
盈时一怔,“你主子在呢?”
章平朝着里头点点头。
盈时心说好啊,十来日都没见到他人影,原以为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儿呢。
原来是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啊?好端端的不去老夫人跟前伺候,跑来自己屋子里睡什么睡?
盈时心里有些闷气,她扶着腰就要走进去,章平见她这副模样连忙上来解释:“公爷前些时日忙的紧,折腾的彻夜不休,才睡下……”
盈时迈入的脚尖一顿,“忙的紧,折腾的彻夜不休不该是去睡书房么?”
章平听出来她语气不是很好,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三少夫人顺着些爷吧,爷这几日旧疾犯了,身子不好,不能受气……”
盈时一听他旧疾犯了身子不好,便也忘了生闷气,很是着急推开门入内,远远便见一个身影在床榻上合衣平躺着。
他的睡姿同他这个人一般,古板,端正。似乎是拿着尺子测量过一般,规规整整平躺在床榻中央。
窗外正是暮色四合,落日熔金之际。
园中浓密枝叶遮掩着碎阳,内室沉香朦胧,门窗静掩。
点点的碎阳透过窗纱,落在他的眉眼上。
长而英挺的眉,鼻高挺唇轻薄。
侧看犹如山峦的鼻峰山根,犹如刀削石凿一般的力挺。
梁昀看起来是真不舒服,睡梦中眉心也是深深蹙着,眼皮紧闭。本来就不够红润的唇,如今更是一片惨白的颜色。
怎么几日不见,憔悴成这样?
他病了怎么不与自己说一声……
盈时缓缓弯腰下去,伸处手,指腹轻轻触摸上他的前额。
梁昀睡眠极轻,几乎是那只温热的手掌触碰上自己时,他倏然间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眼下乌青,眼底充满了猩红的血丝。
也只是在看到盈时后,眼中的冰冷才渐渐散去。
盈时被他忽如其来的苏醒吓了一跳,她看着他很不正常的赤红的眼眸,心里慌慌的:“你要不要紧?”
见她不曾掩饰的紧张神色,梁昀略牵起唇,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头有些疼,这两天已经好些了,不要紧。”
头疼?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对了,章平不是说他犯旧疾了么?
盈时跟他这么久,竟不知他还有什么旧疾。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时丝毫没有被他安慰到,她反倒是翁声问:“好端端的为何头疼?我看你脸色很难看,大夫都是怎么说的?”
梁昀依旧是安慰她:“都看过了,说是没事,多休养罢了。”
“那……那你继续睡觉吧,我给你揉揉头好不好,也许揉揉就不疼了。”盈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梁昀看着她衣裙底下圆鼓鼓的肚子,低声说:“你身子重,不要累着了。”
“没事的。”盈时只是怀孕,又不是残疾了。
再说,这些时日都是他一直照顾着自己,如今他病了,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她执拗的朝着床榻边坐下,俯下身给他轻轻揉起额角,并且叫他闭上眼睛。
且过一会儿就要眼巴巴的问他一句:“现在有没有舒服一些?”
梁昀依着她的话,阖上眼皮:“舒服了,不疼了,那我能睁开眼了么?”
盈时忍不住笑了一声,准许他睁开眼。
而后认真的望着他,眼中狐疑:“他们说你有旧疾,你不止是头疼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昀看她古怪却极为认真的神色,他知晓今日若是不说清楚只怕她要刨根究底,只能抿着唇,捡着能说的解释:“你见过的。我以前的伤伤的严重,便落下了几分隐疾。右手用不了太大的力气,阴雨寒冷天尤甚。不过这些年我也习惯用左手……”
盈时一怔。
是啊,她想起来她见过的那道伤疤了。
那些二人同床共枕的日子里,他极少在她面前赤身裸体,哪怕是后来二人渐渐熟悉了,有了越矩的触碰和动作,可他在对自己赤,裸身体这事上根本放不开。
昏暗的床幔里,她偶尔会瞥见他身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那道几乎从他的左肩贯至右臂的伤口。纵使过去很多年,伤口也渐渐愈合,可那道狰狞的刀疤却依旧没有消下去。
她其实是想问他的,每回想要细看他身上的伤疤,想要抚摸上去时,梁昀总会阻止她。
显然他不喜欢朝着旁人提及这些。
盈时便再也没将注意力放在上面过,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谁在行房时还有心情将注意力放到旁的上边?
他虽脾气古怪,本领却是极好,且又擅于学习,听取建议。
每回总能叫浑浑噩噩,很快颠的什么东南西北都忘了。
也只是现在,二人间多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二人都彻底清心寡欲起来。
也是这种时候,他默许了的情况下,她才能认认真真看起他的旧伤。
梁昀任由盈时将他的衣袖卷起来。
那道痕迹极深,狰狞的伤口像是一支蜿蜒盘曲的蜈蚣,梁昀觉得很丑,很恶心。
他看着她难掩惶恐的眸光,按住她的手,“若是害怕就别看了……”
盈时却是摇头。
她抽回自己的手,在他眸光注视下轻轻抚摸上去,抚着手底下那道狰狞的伤疤。
她的手肉乎乎的,摸上去很柔软,也很痒。
她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眸光一寸一寸仔细打量着他的右臂伤痕
“你们说的旧疾……是这条伤口里面疼吗?我给你上点药揉揉,也许揉揉就不疼了……”
梁昀笑了笑,心里说可真是傻姑娘。
头不疼,手也不疼。疼的地方,揉不到啊。
他却配合着她说:“那你也给我揉揉吧。”
盈时说好。
她又开始一点点仔细给他上了膏药揉搓,一边抹药一边抬起脸问他说:“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舒服一点?”
窗边橙红的霞光洒落在她脸颊上,映照的她眉眼明亮,睫毛都渡了一层柔光。乌云般的鬓角缀着一朵如霞光般流光璀璨的玛瑙珠花,雪锦裙摆横铺在塌上,暗浮几株半枝莲。
漂亮的像是一个精美的玉瓷娃娃。
梁昀不敢叫她太劳累,见她停下来揉手腕时便说:“不怎么疼了,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盈时刚好揉的手酸,腰肢也酸,她正有此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脱了鞋子爬上床,躺在他枕头外边儿。
她慢慢以平躺的姿势转了过来,以面对面的姿势。朝着他缓缓伸长手臂,抱着他劲瘦的腰身。
他将他的手臂给她当枕头枕着。
如今她肚子已经很大的,圆鼓鼓的像是往裙子里藏了一个西瓜。这样的动作,两人间就被一个圆鼓鼓的肚子抵着。
隔着少女水红色的罗裙,梁昀伸手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腹顶,眼睛里带着笑:“好像略大了一些。”
盈时得意的笑起来,她的嗓音甜而柔美,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吃的也多呀。”
他凑近去了几分,支起身子来,懒洋洋看着手掌下。
孩子许是知晓父亲的抚摸,时不时与他的手掌互动,鼓起来一个包。
头几个月时胎儿并不怎么喜欢动,父母两个抚摸时小半日也就慢悠悠游动几下,梁昀原先还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乖巧的性子。
谁知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孩子却越来越顽皮,竟然在娘肚子里就开始玩起了蹴鞠。
梁昀暗自摇头,叹息说:“闹腾了些。”
盈时其实早就发觉,他好像瘦了一些,也很古怪……
但是他从来都是古怪的性子,从来不会与自己说,她只能猜测他许是因为生病,身体不舒服。也许他的病没有他说的那般轻松。
也或许是因为老夫人病重时日无多了,他心里难受不舒坦?
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盈时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要怎么安慰他才好了。
只盼着他能想开一点。
多么可怜的人啊,他身上的担子那般的重,都病了还要操心许多许多的事儿,日夜无休的。
盈时一时间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声。
梁昀看着她说:“你叹气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
原来他也知晓啊!
盈时以湿漉漉的眸光回望他,对他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你这样……我心里很害怕。”
梁昀知晓自己的情绪有些吓到她了,吓到了这个敏感的姑娘。
他忍不住拨开她额前的发丝,亲吻起她的额头:“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盈时很喜欢他的亲吻,惬意的闭着眼睛回抱着他。
屋外晚霞璀璨,照的内室里,满地地衣上一层层的碎金。
有孕的身子总是很容易累,更容易困。
她闭着眼在他的安抚下昏昏欲睡,正是要进入梦乡时,猛不丁听耳畔人问她:“盈时,你会很喜欢我们的孩子的,是么?”
盈时被他突如其来语气严肃的问题吓醒了几分,她霞光下不施粉黛的脸,泛着困顿,迷惘的反问他:“好奇怪,我为什么会不喜欢?”
她想不到自己会讨厌的理由。
难道会生的丑么?
可是,自己同兄长长得都很好看啊。
再说——
“哪怕他生的再难看,我也喜欢啊。兄长难道不是么?”
梁昀唔了一声,这个认知似乎给了他一些信心。
他对她说:“明天我要出门一趟,有点事要我去办,会很快回来。”
盈时听他又要走的话,困意一下子都少了几分,她倚在他怀里不开心的问他:“很快是多快?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梁昀心里说,很快。他只是去看一眼,确认一番罢了。她月份重了,他怎么敢长久的离开?
梁昀捋着她的发,说,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盈时郁闷的不想说话,不搭理他。觉得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一个人对面即将到来孩子的害怕。
梁昀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但一句都没问出口。仿佛刚才那句话已经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懦弱,懦弱到只敢将问题藏起来,藏得深深的,远远的。一辈子不见天日。
哪怕那个问题长满了荆棘,扎得他心口全是伤痕,扎的他日夜无休的疼痛,害怕。
舜功,兄长知晓对不起你。
可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她如今怀着孩子,不能再叫她难过了。
请你务必要答应,好么。
山川河流渐渐染上一层浅淡的初黄。
通体漆黑的骏马飞驰而过,草木枝头微颤,惊扰起一群群飞雀。
傅繁背着草药往集市上贩卖, 只是可惜如今时节这些草药早就过了日子, 卖不上好价钱。
她一连跑了好几家铺子,与人争执不休,争的口干舌燥才将一箩的草药卖掉。
时间却也正好, 不早不晚, 恰逢太阳下山的当口。
傅繁背着空箩筐等在山脚,与去山上砍柴的阿牛汇合。
北地入冬入的早,柴火总要提前备着, 否则到时候能砍的柴火都被人砍光了。
以往她们住在山里,总是不缺柴火, 可如今她们搬了家,在依着镇上附近安了家。附近多是旁人家的私地,要砍柴就要去很远的地方。
好在阿牛年轻力盛,脚程也快,他白日里出发从不会叫傅繁久等,傍晚就会下山回来。傅繁白日里种种菜养养鸡鸭,偶尔天气好了也会和阿牛一同往山里去采些草药,晒干了卖些钱。
剩下时间,傅繁便忙活着煮饭做菜, 时间很好打发。
一切都向着最好的地方发展, 傅繁有些盼着和阿牛生几个孩子了, 乡下人家,最好都是男孩儿才有力气干活。
阿牛生的好,孩子们一定也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孩子。
哎……可惜阿牛人闷的很, 只喜欢砍柴喜欢打猎,傅繁好几回都怀不上。傅繁觉得,她要好好与阿牛说说了,再这样下去,旁人一定以为他们有问题了!
傅繁才到山脚下没多久,远远就看见了那道被太阳霞光拉长的身影。
她赶紧跑上前去,要去分担阿牛背上的柴火,阿牛却笑着说:“这些对我而言很轻,我背着就好!”
傅繁“哦”了一声,见好就收。
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阿牛说话越来越文邹邹的了,甚至时不时嘴里还能蹦出一句成语来,可叫她吓了一跳。
时常叫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
傅繁暗自咬了一下唇,心里想着,自己可也是有优秀的一面。自己勤快,脑子好使,长得也漂亮。更是心地善良!会救人,还会给人瞧病。
这世上自己这样的娘子可是不好找的!以往十里八乡多的是男人想要娶自己的,自己可是一个都看不上!自己捡到阿牛时,他还是一个傻子!自己愿意跟他成婚,那时谁不骂自己傻!
这样想着,傅繁面上忍不住洋溢起笑容来。
回去的一路上,她忍不住说东说西,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兄长:“走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回来。”
阿牛道:“如今动乱,不如我们去接接兄长?”
傅繁看他一眼,生气道:“哪里说能走就能走的?不是说好了等秋收过后再陪你找家么?再说我们栽种了十几亩的庄稼,若是错过了秋收的时候,你那么能吃来年哪儿来的米给你吃?”
阿牛知晓她生气了,也不继续说话了,只是闷着头背着比他还高的柴堆一声不吭走在前面。
到了镇门口的那家唯一一家客栈前,阿牛看见门前的停马柱上拴着十几匹马,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来。
北地苦寒,且常年战乱,条件好些的人家早就举家搬迁去了南地儿,如今留下来的人家多是些以耕地为主离不开的平民,出行多是以骡子牛车,少见马匹。
更何况还是十几匹马。
虽这群马生的都不够高大,甚至可谓是瘦小,一匹匹瘦骨嶙峋,却也是马。
追上来的傅繁也是驻足看了又看。
“乖乖!这些都是马呀?这马是谁家的马?”傅繁赞叹的同时又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可真是瘦,瘦不拉几看着还不如咱们家的骡子呢!只怕也便宜的紧,还不如咱们家骡子贵!能拉人才怪!”
镇门口的客栈是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往常他们这儿少有贵客来往,是以这客栈便也修缮的寒酸。缺了一个角的桌子,一只桌腿补了又补的板凳,二楼窗扉也是随着风吱呀吱呀作响。
客栈里只一对夫妻承担了所有活计。
夫人在楼上给客人烧水沏茶,丈夫就提着一个桶出来给这些马喂草料。
傅繁一看他拉出来的草料,更是惊诧。
一桶桶竟都是煮熟的豆粮,里头混着切碎的苹果甜瓜和大块的红糖。
乖乖!如此贵的水果就不说了,竟然还是一整块的红糖?每一块比她手掌都要大!
那马喷赤着滚烫鼻息,平等的冲着所有人龇牙咧嘴低鸣,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傅繁鄙夷自己的话,为首那匹口水混着没嚼烂的豆粮,都飞喷去了她面上。
傅繁嫌弃的紧,赶紧躲去了阿牛身后擦了又擦,朝着店主气闷道:“长得瘦不拉几的,怎么吃的怎么比人还要好?”
那店主也是不明白,心里正嘀咕呢,不过到底不敢说那些贵客的坏话,纳闷道:“楼上贵客们给了许多银子的,特意吩咐我说要这般喂,我也只好这般喂。”
乡镇人家都是老实,怎么也不敢做拿着银子却转头糊弄的活儿。
店主说完也是忍不住朝着傅繁又说一句:“我家哪里有这么多的红糖!都是刚才跑了一整条街去外头人家一家家借的!乖乖,十三匹马,瞧着一条条也瘦的紧,谁知一顿就要吃一桶的红糖!谁家养得起啊……”
一直闷不吭声的阿牛忽然语出惊人:“这不是普通马,这些是战马。”
“战马?怎么可能?一匹匹骨瘦如柴,瞧着像是半截入土的老马!哪里像是战马!”傅繁不信。
阿牛摸了一把正在哼哧哼哧啃着苹果的马,只见它浑身火炭一般的赤色,没有半点杂毛。
阿牛眸光中皆是认真,脸上极其罕见的少年意气:“是河曲马和百色马杂交出来的品种,不仅速度奇快,且耐力好极。一匹匹看着骨瘦如柴,却是品种如此,喂不胖的。也正是这般骨瘦如柴才能跑的快,是大乾唯一能日行百里的马种!前朝李照将军麾下的左冀轻骑兵能战胜匈奴,正是因为得了这种马,才能破了匈奴汗血马速度力量上对汉人马匹数百年的压制!”
店主看着往日老实本分成日只知晓砍柴狩猎的村夫,嘴里忽然间蹦出这番金戈铁马气宇轩昂之言,一时间连喂马也忘了喂,惊骇的止不住张大了嘴巴。
他这番磨蹭的动作可是叫那群马儿急的要命,一个个主动将头伸进木桶里哼哧哼哧的嚼起来,时不时低沉哼叫一声,一副自己知晓自己很金贵的高傲模样。
傅繁看到这一幕,赶紧朝着店家说:“您别介意!他一直就是这样,总喜欢说着傻话呢!”
傅繁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阿牛往家里走。
“快走吧!回家给你煮好吃的。猪下水你一定没吃过吧!你上回不是嫌弃臭吗?其实只要处理好了保证香喷喷的,你一定能吃三大碗米饭!”
她们是才搬的新家,攒了一整年的银子总算刚刚够买临着镇子上一家新的院子。
比起以往住在荒野乡村里,如今她们住的地方地段可是好了许多,出远门有骡车,买菜也方便的很,便是连房子也足足三间。
傅繁沉浸在日子越过越好的盼头中,阿牛背着柴却时不时往回看,仍是看那些马儿。
这可叫傅繁生气,忍不住跺脚催促道:“好你个阿牛!每回看到马儿心都跟着野了是不是?是不是叫你赶家里的骡子,还能委屈你了!”
傅繁嗓门天生就大,她这些话更是没避讳。
话音刚落,就瞧见方才那间客栈的二楼,有几个带着长檐围帽,正在喝茶的男人们齐刷刷往她脸上看过来。
似乎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傅繁眼睫微颤,她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男子,那男子低垂着头,带着乌黑的网纱帽与旁人的与众不同,上头还镶嵌着玉石珠子。
那男子的帽檐很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只留一张凌厉的下颌。
那人的下颌线锋利,瘦长的下颌,极薄的唇线。像是薄薄一层皮肉包裹住凌厉的棱角。
昏暗的光影浮动间,那男人唇角似乎朝她弯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梁昀的视线绕过傅繁,落向她身后背负着一捆柴的阿牛身上。
却见那个原先还有几分瘦高少年意气的男孩,如今已经长得很是孔武有力。
他的肌肤早不像以前娇生惯养时的模样。
黝黑的像是炭,却也瞧着健康。他比以前看起来稳重了许多,看起来有了担当。
梁昀看着阿牛背着柴火渐渐离去的背影,他面颊上很冷清,看不出一丝情绪。
直到人走的远了,他也没丝毫要上前与弟弟相认的心思。
后几日,也是这个位置,相同的时间里,他也只是这般静静看着。
静静看着那个时常相伴在弟弟身边的女子时不时给他送饭,给他端茶递水,为他拭汗。
二人一副农家最寻常不过的夫妇模样,看着煞是恩爱。
梁昀唇边忍不住勾起嘲讽的笑。
他想啊,一个人真的能失忆至此,彻底忘了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另一个姑娘?
梁昀真的见到这一幕,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闻他已经失忆,并且成婚时的庆幸。
他觉得讽刺,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
梁昀几乎是亲眼瞧着这一切,瞧着梁冀的糊涂。
可不是,糊涂么……
糊涂,好啊。
“三爷自从落水被救上来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没多久便与那位傅姓娘子成了婚。婚后不久便迁居从衡州迁来了雁郡,也是前不久才搬来镇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