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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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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不知卫琏究竟是否已然投靠皇帝,今日这卫府之门,踏得凶险。
未久,仆从于车外低声,道:“姑娘,请。”
阿笙下了车驾,看了一眼那忠义将军府的牌匾,而后踏入卫府。
此时一名世家之人正巧从内走出,掌事相送,几番感激慰问。
“卫小公子可还好?”
阿笙上前率先做的是慰问。
那掌事得门房提醒才知晓阿笙的身份,既然是窦氏来人,怠慢不得,掌事亲自将人迎了进去,在正堂请阿笙稍候。
阿笙端坐客座,抬头便见卫府堂上所挂画作,高堂之上悬挂的是一副《百马图》,听闻是先帝亲自所作,赐予卫氏先家主。
卫氏三代忠勇,将家中儿郎尽数送到了南边的战场,一门英烈,几乎都是马革裹尸的下场。
先帝曾言,卫氏功勋已然是赐无可赐。
卫家家主知晓卫氏功勋过盛,为免将来子嗣被盛名所累,因此辞谢了先帝欲封异姓王的打算,只给后人留下了忠义侯之封。
阿笙曾经听先生讲过,卫氏是大义之家,卫氏一门守的是百姓的家国天下,而非高官厚禄。
这样的人家在如今这世道当真是少了。
此时院外来人,阿笙起身,但见那个纤瘦的少年脸色几分憔悴,他身着素服,府门未挂丧布,但他心中已然蒙哀。
见着阿笙前来,卫琏抱拳见礼。
“江上一别,卫小公子别来无恙。”
卫琏面色疲惫,却还是勾了勾唇角,“笙姑娘原来是窦氏之女。”
“华清斋广纳天下生徒,我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卫琏听她刻意提到华清斋,心下会意,故屏退了庭前守着的仆从,看着阿笙道:“我知笙姑娘与九公子相识,今日前来的目的不妨直言。”
阿笙见他此番举动,心下已经知晓卫琏的态度,他还记得那日江上,百艘航渡引护他之事。
阿笙直言道:“卫公子此番通州之行,可还有别的目的?”
卫琏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娘,沉了沉眉目。江淮之时,他便知此女聪慧,今日能亲自上府门提问此事,当是心下已经笃定。
见他并不开口,便是默认了阿笙这话。
“可否告知,姑娘是如何得知此事?”
皇帝暗谕,辛内官亲传口谕,此事除了卫琏,当无人知晓。
“猜的。”
卫琏愕然,却见阿笙收了玩笑,“是卫公子这点兵的阵仗让我有所怀疑。”
朝廷并未公布卫氏此次南下带兵真实数量,因此未动仓部粮库,而是让窦氏为通州之行临时调集粮草,窦府能知此事亦不算难。
闻此,卫琏默了默。
“父兄身亡的消息传回帝京之后,圣上虽派人来慰问,但却未提镇南军帅印归处,卫氏镇守南境数十年,他便想这般简单将我满门的性命落到一堆金银之上。”
卫琏提及此事,却是垂了眉目,他置于身侧的手不由拽紧了身上的素服。
阿笙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感叹,少年未成却保护不再,忽然被拉到这名利权势的角斗场中,任人拿捏。
卫氏执掌镇南军多年,军心臣服,岂是一方帅印能够彻底左右的?皇帝如此刻意的行为,便是等着卫琏自行踏入这场谋划中。
阿笙看着卫琏,心下不忍,不由开口道:“卫小公子可去过前线?”
闻此,卫琏摇了摇头,“我自小身子孱弱,家中不曾让我去过边关。”
“我在地字阶学习的时候,先生曾说镇南军骁勇善战,其原因一半在于卫家练兵有方,一半在于军士彻底臣服主帅。”
阿笙刻意敛了敛眉目,语带柔软,问道:“卫公子,若是你,要掌控这二十万大军,是想要那一方死物,还是想要卫氏的儿郎?”
卫琏听出阿笙这话中有话,他细细端倪,眉目不由皱起。
“你的意思是皇帝故意以帅印激我?”
“卫公子聪慧。”
阿笙抬眼,眼中却是一片波澜不惊,“卫氏统帅镇南军三十余载,卫家主与大子又刚死于非命,若皇帝此刻不给任何交代便收回帅印,能否让镇南军的军心臣服?”
阿笙缓了缓语气,未免让自己显得过于咄咄逼人。
“这帅印由你亲手交上去那才是天下归心,如今他拿着迟早得给你的东西,去与你换杀人的条件,这无本的买卖咱们这位圣上做得最娴熟。”
卫琏眸色振动,又听阿笙道:“若你此行未能击杀裴钰,他便拿着理由,让你心甘情愿交上持兵之权,若你此行成功击杀裴钰,这杀人的罪过便是你卫氏承担,更甚者,若你被裴氏之人反杀……”
阿笙顿了顿,“左右他都能做那渔翁,坐享其成。”
听闻阿笙的话,卫琏置于身前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他抬眼看向阿笙,神色肃穆:“我明白姑娘所言,但如今箭在弦上,你口中的那位是央国圣上,我即便知他谋划,又能如何?”
卫琏眉目紧蹙,一双瞳眸之中透着无可奈何。
“我卫氏一族除我之外还有庶子老者,我若抗旨,我这满门如何能活?”
这南方的战火却在帝京烧上了人心。
阿笙看着这样的卫琏,那种灼烧心肺的无奈,让她无比熟悉。
阿笙起身,欠了欠身,她敬的是女娘的垂首之礼,但抬首时,却目光皎皎,毫无柔弱之感,“得卫公子此言便足以。”
听闻阿笙这话,卫琏眼中生光。
他起身,抱拳道:“笙姑娘,我明日即将启程,在我抵达通州之前,若姑娘能想得法子破眼前这僵局,我当即收手,绝不恋战。”
说完,卫琏默了默,又拱手道:“今日多谢姑娘提点。”
阿笙再次见礼,随后转身离去。
公主府内,侍女手持珠帘宝盖,为庭中修剪花草的合德遮挡着今日的日头。
这小庭院里的花草都是合德亲自打理,平日里就连前院里善养花草的匠人都随意碰不得。
合德喜才,每得一位才能之人便会在这花园之中种下一株名花,细细培养。
花得养料,人得栽培。
她看了看这满庭的芬芳,不由低垂了眉目。
这些年来,她招揽才子众多,为央国朝政添了一位又一位才德之士,但其中却无一女娘能与这些男子比肩。
先帝开女子恩科,但至今就连开考的人数都凑不够。央国重女子地位这件事,倒成了装点男子朝政的噱头。
此时一名探子自外而来,躬身叩首。
合德睨了那人一眼,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如何?这几日都有谁去卫府?”
卫琏领兵替父兄收尸,众人皆感慨卫氏满门忠义,对卫琏莫不生怜悯之心,但皇帝让卫琏领兵去通州的目的,究竟有多少人看懂,这才是合德想知道的。
暗探垂首,一一将这几日慰问之人都报与合德。
让合德有些失望的是,近日她招揽的几名高才,都未出现。
卫氏如今身处双杀之局,若能在此时给与那卫小郎君一番提点,便能施恩于卫氏,如此良机,他们竟是无人看懂。
“袁成杰也未去?”
“袁氏近日忙着次子的订亲宴,卫府带丧,怕有冲撞,袁家的人不好出入卫府。”
闻此,合德微微蹙了蹙眉。
此次华清斋的四个学生,袁成杰是她最熟悉,也是最看好的一个。
袁成杰祖父为文史阁四位阁老之一,文史阁精修典撰,掌管天下典籍,文人雅士手中能看到什么皆由文史阁决定。
而袁成杰身为袁家三代长孙,将来必然也是要进文史阁的。
但袁家书生气过重了,在武将当中威名不显,若能借机与卫氏交好,定然能为自身带来更广的路子。
可惜,袁成杰并未抓住此次机会。
“今日午时,窦氏之女倒是去过卫府。”
闻此,合德手持剪刀的手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那暗卫,道:“说清楚,窦氏哪个女儿?”
“次女窦长笙。”
合德的神色顿了顿,窦氏与卫氏素来无交往,更何况阿笙这些时日因皇帝那则旨意几乎是深居简出,如今出现在卫氏的府上,又无长辈同行,不难猜出她究竟为何而去。
想她满堂才俊,竟没有一个比得上这窦长笙么?
念及此,合德手下剪子锋利,直接将一朵娇艳的花失手剪了下来,她见自己手误,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皇帝旨意过后,阿笙这名声难登大雅之堂,商贾一道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因而合德不得不放弃她,但她若能借此事,与卫氏拉近关系,那这镇南军……
合德将手中的剪子递给一旁候着的侍女,对那探子吩咐道:“别让帝宫知晓她去过卫府。”
“是。”

第九十七章 一人之战
宗王府外,阿笙在车马之上掀开帘布一角,看着侍从与王府侍卫交谈,侍卫摇头拱手,而后侍从返回回禀。
“王府的人说为了迎接寒庆使者,宗亲王动身去了东临城。”
寒庆出使之事颇受争议,陈国、庸国都发来国书,要求央国不得让寒庆的船只登岸。
轩帝不愿做那出头之鸟,但也不愿得罪诸国,因此让宗亲王前往东临城接待来使。
只要不入帝京,轩帝便无可回应。
阿笙置于身前的手握了握,她未想到宗亲王这么早便动身了。
若是宗亲王这条路走不通,那么能让轩帝收回成命的……
阿笙想到了合德,而后又摇了摇头。
合德公主虽看似中正,但实则重权,她不断为朝廷输入人才,得外世赞誉,但也是无形中在朝野培养自己的心腹。
她虽与轩帝的立场未必一致,但却是站在皇权一边的。
若皇帝此番当真能借此动乱取了裴钰的性命,裴氏家主血脉断,在各旁系繁盛的情况下,分家的几率很大,这对于合德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阿笙看向窗外微微透进的光,那么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去城西飞角巷。”
车马滚滚,缓缓离开,府内伸出一个头来,看着阿笙的车驾离开,又跟那侍卫确认了一次,“走了?”
“走了。”
得了这回复,那管事便低身往内院赶。
华庭之下,二人执棋对弈。桃花纷飞,被春风一吹便落了二人一身。
静严依旧穿着深蓝的修士服,抄着手看着棋面,这一局早有定数,但显然他的对手不想认输,死皮赖脸还要继续下完。
宗亲王琢磨着这局面,正要说什么却被忽然而来的管事打断。
“回王爷,人走了。”
宗亲王简单地应了一声,倒是静严似乎有些意外。
“就这么走了?”
“是,走了。”
宗亲王见此,抬眼看向静严,见他神色微凝,不由开口问道:“走了不好么?”
静严抄着手一副揣摩的模样,“这丫头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性子,我就怕她在王府寻不得人,便按她自己的主意来。”
宗亲王并不了解阿笙,未将静严这话当一回事,反倒是趁着他在思考,自己偷摸着换棋盘上的棋子。
他见静严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棋局之上,也自觉没什么意思,丢了棋子,缓声道:“此事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亦非我们能更改的。”
闻此,静严重重地叹了口气。
阿笙那丫头虽然看着是个没心没肺的,但却是极重恩情的人,若她费尽心力最后得到的却是那么个结果,怕是难以接受。
宗亲王将棋子收了收,道:“快,再来一局。”
静严看了他一眼,起身,拱手道:“还请王爷多练练自己的棋艺再说。”
说完在宗亲王的错愕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角巷是帝京的一处陋巷,这里居住的多是刚入帝京的外地之人,与飞角巷一街之隔便是帝京笙歌最盛的花柳之地,仅一街之隔这人气是天差地别。
阿笙的车驾在街外便停了下了,她穿上了深幽的袍子,带上兜帽,没入了巷子的阴暗之中。
飞角巷内除了云龙混杂的人群之外,还有广寒楼的信站。
阿笙持信鸦令熟门熟路而入,候着的婆子见她手中之令,将其带去了暗门之内。
几经辗转,别有洞天。
再入眼便是机巧遍布,高阁林立,一众穿着白袍的童子在其内不断穿梭,他们手里拿着竹筒,再用技巧牵线,送去不同的地方。
阿笙被带到了一间暗阁,阁内坐着一名侍女,目光皎皎,垂首见礼。
阿笙取下兜帽,便听闻那侍女问:“姑娘要买何信息?”
广寒楼的探子遍布天下,但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他们只向持有信鸦的人出售信息,信息出售保真,童叟无欺。
阿笙端着谦和的笑,对那侍女道:“我不是来买信息,是来卖信息。”
侍女神色微眯,“姑娘可知我广寒楼的规矩?”
“信息保真,否则以命相抵。”
闻此,侍女浅浅笑了笑,“既然如此,姑娘要卖何信息。”
阿笙并未直接道明,而是问道:“既是买卖,当然先谈价格。”
侍女笑着点头,“广寒楼知天下事,姑娘的信息若对我们而言是已经知晓之事,我不会开价,但若当真有价值,则以金计价。”
“那若是我说了消息,你不认账可怎么办?”
侍女并未被这话冒犯,淡笑道:“广寒楼童叟无欺。”
阿笙笑了笑,道:“先说与你,再定价,可是这个顺序?”
“是。”
阿笙看着那侍女一双波澜不惊的瞳眸,缓缓道:“有人在卫氏南下的军队中安插了杀手,预备借乱刺杀裴氏家主。”
阿笙可见自己此话一出,那侍女眼中划过一抹震惊,而后迅速淹没。
“卫小公子南下点的是京机营的兵,姑娘可说得是帝宫那位?”
阿笙浅笑,并不回应侍女这问,而是道:“我卖你的信息只有我所说之事,并无你猜测的内容。”
是否是皇帝,明眼人一闻即知,但阿笙却并不松口。
侍女省得其中厉害,而后道:“稍等。”
说着正要起身,却被阿笙出手拦了下来。
“怎么?”
阿笙一同起身,浅笑道:“阿姊出了这个门,这消息便不算新了,不是应该先开价么?”
见阿笙咬死了要钱,那侍女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而后道:“此消息值三十金。”
阿笙摇了摇头,比了个五,“事关的可是第一世族裴氏,怎么只值三十金?”
侍女眉头微蹙,卫氏南下在即,这消息再耽搁就不值钱了,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又让童子入内领阿笙去取钱。
侍女出了暗阁便快步往另外一个角落的阁子而去,轻叩三声,方才入内。
里面站着一名中年男子,手上真翻阅着什么,她垂首将阿笙所报消息报与那人后,男子眉目微蹙。
“可知道杀手是谁?是何人安排?”
“她说她卖的只有这些内容,其余的一概不知。”
男子顿了顿,“倒是个狡猾的。可是哪方势力的人?”
侍女闻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妮子从头到尾都在与我谈钱,看样子当真是为图钱而来的。”
男子闻此,将手中书籍合上,道:“此前派去京机营摸查的暗探可有消息回来?”
“有,的确如楼主所料,此次卫氏南下所点不止五百人,京机营外调了两千人扮作寻常百姓随行。”
那当真是杀手如云了……
“将这个消息挂上金字牌,当即出售。”
金字牌消息便是广寒楼最高等级的消息,挂上金字牌的消息可价值千金,却也最为宝贵。
果未久,便有央国、辰国、庸国等各大王公、世族来买此消息。
这消息三日后便不胫而走,不过五日便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卫氏南下军队中暗藏杀手的消息被京中各大世家知晓,世家子弟、文人墨客皆向朝廷请愿,请皇帝将卫氏召回,不可让歹人害了裴氏九公子性命。
轩帝原是根本不理会这民间之言,但次日便有朝臣在朝堂之上谏言。
如今民声沸腾,帝宫若装作不知,继续让卫氏带着那藏有杀手的军队南下,若裴钰当真出了事,那帝宫便是推手,如今裴九郎的名声正盛,届时朝廷怕是难以给这说辞。
轩帝虽心中怒意翻腾,却隐忍不发,故意问道,那卫氏是南下接亲人骸骨,他如何拦得?
答曰,既然是接人骸骨,可在临城幽州接引,只要不进通州,这事便怪不得朝廷。
轩帝此番调了数千名京机营的人去,反被舆论所挟,如今连通州都进不得。
最后在朝臣再三请愿之下,轩帝是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这是阿笙带着阿大往通州赶路。
皇帝已然下令,但相距卫琏出发,已经过了七日。中枢拟定诏书,再派飞信须得时间。
若是帝京以消息传递不及时,未能阻止卫琏进城当作理由,亦可开脱。
因此,阿笙在确保皇帝的御令已经下达之后,当即决定骑快马去追卫琏。
卫琏等人有军令在身,行走官道一路通行极快,不似寻常之人还要盘问,要追上他们很难。
阿笙为此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每到驿站便换马,终于在束城城郊看到了卫字旗,此刻卫琏带人驻扎在城外。
阿笙看了看此时的天色,尚不算晚,束城往南便是幽州了,但卫琏的人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见有人靠近,戍守的士兵当即让二人下马盘查。
“窦氏之女窦长笙请见卫家郎君。”
窦氏乃是他们此行的衣食父母,那人听得窦氏之名,当即入营内通报,未久,便见卫琏亲自出来了。
阿笙见到卫琏,方才松了口气,伏了伏身子,道:“圣上已经下令,命卫小公子在幽州接还先人遗骸,可不必入通州,御令正在赶来的路上。”
卫琏有些诧异,他未想到阿笙当真做到了,抱拳道谢。
见卫琏脸色不甚好,阿笙睇了睇身后的营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卫琏面带犹豫,他缓缓舒口气,才将一封信件递给了阿笙,这是片刻前收到的。
阿笙狐疑,看信戳是军中的消息,“这个给我看合适么?”
卫琏别开了眼,道:“请看吧。”
阿笙打开信件,眼神却粘在了那封薄薄的纸张之上。
三日前,夏利川与景王的人在通州城中起了冲突,叛军首领挟持几名世家子弟上了城楼之上,裴九郎为了保下几人性命,自愿为质,换下几人。
夏利川在城楼之下与其僵持多时。
彼时正值午时,日头正盛,天光晃人,一名弓箭手因长时紧绷神经,一时恍惚放了箭,利箭失准,正中裴九公子。
夏利川当即下令进攻,拿下反贼。但因那飞箭射中了裴九公子心脉,血流不止,待众人将裴九公子夺回之时,他已然失血过多,大夫连夜救治,亦无能为力,于当日深夜辞世。
此信是告知卫琏,通州已然收复,夏利川会派人将先人尸骸送于束城交与卫琏。
阿笙只觉是自己太累了,平日里有一目十行之能,今日这信却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硬是没有读懂这信中的内容。
“裴钰,死,死了?”
卫琏见她恍惚地抬眼看向自己,复开口道:“节哀。”
卫琏话刚说完便见阿笙翻身上马,“笙姑娘,通州现在尚乱着……”
“不看到尸体我不会相信。”
阿笙面色带着几分苍白,但目光依旧锐利,她说着便一拉缰绳与阿大二人继续往南去。
通州之内,丧布挂满了城。
叛军占城多日,部下烧杀抢掠,是裴氏出面与叛军协商,裴氏愿以万金换百姓一个安宁,这般,众人方才保下家中老小性命。
得知裴钰身亡的消息,满城百姓自发挂上丧布,换上素服,自发为其设堂祭奠。
阿笙赶到通州之时,便看到那满城的素缟,城中百姓纷纷聚集在裴钰殒命的城墙下,裴氏在那里设了一个大的灵堂,供众人祭奠。
阿笙看着这满目的白,每迈出的一步都仿似踏在悬崖边上。
她顺着人流便走到了那城楼外,看着众人的祭拜,阿笙有些恍惚。
一片跪拜的素色当中,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人。
仿佛风一吹,人就会碎。
“姑娘,你还好吧?”
阿笙面色苍白,眸色赤红,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他身着丧服,头戴白冠,眉宇之间自带三分贵气。
是裴氏的儿郎。
阿笙几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裴钰在哪?”
那人见此,以为是平日里那些追随裴九郎的女娘,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跪拜的灵堂。
素布翻飞,众人虔诚地上香跪拜,有的还带来了家中的果子和吃食,恭敬地放在一旁。
“天气渐热,族中长辈做主,已于昨日将家主的尸身送去祖地安葬,姑娘若要祭拜,可去燕城。”
这话在阿笙的耳中仿若蚊蝇之声,须得努力才能听进。她太累了,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阿笙眉头蹙紧,问出的话气若游丝,“他当真,死了?”
阿笙细细地看着那人的眼,她看到的只有悲痛,不见半丝作假。
“阿七呢?阿七在哪?”
“为夺下家主,阿七只身闯入敌军当中,身负重伤,如今在城主府内治疗。”
“我要见阿七。”
“他如今尚在昏迷,恐怕无法见客。”
阿笙只觉身子脱力,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你可还好?”
阿笙茫然地摇了摇头,便侧目看着城楼下的灵位。
圣贤为志,厚德载物。
阿笙看着那灵位之上,那个活生生的人最终就成了这短短两行字。
她还记得那日春光正好,他跟自己说,人生还长……
裴钰,你与我说人生还长,为何你的人生却要停在这里……
阿笙看着城主府那高耸的城墙,茫然四顾,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
她愣愣地看着那高耸的城墙,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神武楼。
那一年也是春光正好。
人人都说春日好,春日好,可为何春日照人三分暖,照她却是刻骨寒。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为何死的不是别人……
阿笙嗤笑了一声,“你看,我这般卑劣的人都还活着,裴钰,你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为何要收你的性命……”
浮屠苍狗之下,蝼蚁尚且偷生,哪有你那么傻的人,拿自己去换别人的性命。
阿笙微微抬首,看着湛蓝无云的天,几分恍惚。
“王权富贵,天下走狗,人间一趟,满是辜负……”
下一秒,满世界都是寂静,阿笙多日劳累,终是脱力,当即晕死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捡回一条命
骤雨初歇,大风刮得院内的枝桠都弯了腰,一名小厮得了前院的消息急匆匆地往后院赶。
见内院门守着的婆子不在,左右又看了看,又不敢犯了规距往内去,只能在内院门口急得跺脚,而后躬身大喊。
“老夫人,通州有急报!老夫人,通州有急报!”
屋内,因为天气忽然还寒,安氏昨日夜里便有些咳嗽,今日一早大夫来过后,傅荣华与薛娇娇都来看过了。
薛娇娇近日安排着儿子入国学堂的事,未能久待,因此留了傅荣华在这里侍疾。
安氏刚服了药准备睡下,便听得院外的动静。
见扰着老夫人休息,嬷嬷当即起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未久,嬷嬷匆匆赶了进来,傅荣华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的那些孩子多是家生子,不会那么没有规矩。
嬷嬷低首,道:“通州急报,裴氏九郎为救他人殒命……”
听得这话,安氏愣了一下,而后抬首,急切地问道:“笙笙呢?”
“笙姑娘病重,卫氏和裴氏的族医都在通州共同救治,但情况并不好,卫氏派了兵士来通知我们派人去通州一趟。”
安氏闻此,皱紧了眉头,语气中满是急切,“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傅荣华见此不由抓住了安氏略微颤抖的手,道:“母亲放心,我这就去通州,一定将笙笙平安给您带回来。”
“好,好,你去。”
安氏抓着傅荣华的手,抓得用力,“一定要将笙笙带回来。”
“是。”
傅荣华欠了欠身,当即回院内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南下了。
通州城主府内,两名侍女端着药碗从后厨往客院而去。
“这几日卫氏与裴氏的人日日都来看客院这位姑娘的情况,也不知她究竟什么来历?”
“听说是裴九公子的旧友。”
“唉,她这病也来得急,伤了心肺,前日里听闻差点没救过来。”
“她待九公子是真心的,听说连赶了半个月的路到了通州,却得了噩耗,身体疲极又气急攻心,可怜的。”
二人这般讨论了一小会儿,见到客院戍守着的婆子,便低首闭了嘴,将药碗递了过去。
那婆子得了药不敢怠慢,当即往屋内送去。
这几日,阿笙多是在睡着,但却睡不安稳,好几次守夜的婆子都被她半夜哭喊的声音惊醒,赶紧进屋里将人唤醒,但她很快又因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周而反复,城主府为照顾阿笙,守夜的婆子都用上了三名。
待阿笙再次清醒过来,又过了半月有余,她缓缓睁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环境,一名不认识的侍女在一旁候着。
满屋子的药味让她微微蹙眉。
见她睁眼,那侍女又惊又喜,赶紧外出告诉守着的婆子。
未久便见傅荣华赶到了床前。
“舅母。”
阿笙开口才思觉自己嗓音这般沙哑。
“我在。”傅荣华当即上前,摸了摸阿笙的额头,又让人去取水来。
这几日阿笙的情况傅荣华看在眼里,如今看着人醒了,不由眼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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