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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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琳琅咬了一口手上的糖人,嘴里有些含糊。
“我们与帝京的世族也不同,我们世居江淮,自祖上便有谋约,无论朝代更迭,我们都受裴氏护佑。”
她说着倒有几分骄傲,“除了裴氏属族,能得裴氏世代相护的可没几个。”
若非数代人的交好,难有这份信任。
所以裴钰归京之事,谢氏“可以”知晓。
阿笙闻此,低敛了敛眉目。
裴氏族兵盘踞东南,除了护着祖地之外,便是为了护着这些世族了吧。
若是如此,这谢琳琅与裴氏的关系,怕不是如裴钰所说的“在裴氏住过一段时间”那般简单。
“我记得夏将军的军队也在江淮附近,你们难道不受他的保护么?”
谢琳琅听闻这话,想了想,反问阿笙:
“若王朝灭了,他还是个将军么?还会保护我们么?”
谢琳琅的这话清浅,却如醍醐之声唤醒了阿笙心底的一点模糊的东西。
她不由又想起了裴钰从前的话。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君王,只有血脉相连的族人。”
原来,见证过多个朝代的世族眼中,皇权便这般如儿戏,他们认的始终是裴氏。
阿笙不由默了默,大概是裴清召之流的狭隘让她还是低估了裴钰身后家族的庞大与盘根错节。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杖责
夜凉如水,阿笙躺在一片柔软当中伸了个懒腰,她翻了翻身,就这般无状地看着小桃在屋内为自己点上夜灯。
此时,阿笙不由想起白日里的事。
她若当真接过窦晨曦的继承权,便唯有招一赘婿这唯一的路可走了。
但谢琳琅的话却不断在她耳旁浮现。
裴氏根基久远,族内不会这般轻易放裴钰走,而在他心中,族人亦为第一。
想到这,阿笙看着那轻纱帘幔被风鼓动的模样,不由问自己。
那他们如今又算什么呢?
想了半响,没个结论。
左右现在外祖父尚未点头,此事稍后再想吧。
“小桃,我记得大哥哥结业好像就在这几日?”
说着,阿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小桃点好最后一盏夜灯,回头对阿笙浅笑道:“是的。”
“大公子就这两日会回府了,听闻下个月便要去中枢阁履职。”
这几日傅荣华看着儿女之事都有了定数,心情甚好。
“姑娘怎么……”
小桃转眼便见阿笙呼吸清浅,已然是睡了过去。
小桃为她放下纱帘,遂才轻声退了出去。
两日之后,窦远胜的车马归家,但拜过家中长辈之后,他却是匆匆地赶去了清风馆。
这清风馆近来风头正大,甚至不少世家子弟也将清风馆内的见识当作自己言谈间的噱头。
窦远胜与几名国学堂出身的子弟相邀,归京之时定要去见识一番。
当日更是酩酊大醉,最后是酒家通知窦府去将人接回了府上。
次日,阿笙刚去安氏的院中请安,便见嬷嬷匆匆来报。
“家主在府门处欲对大公子执行家法!”
“大夫人现在拦着,但也快拦不住了。”
安氏闻此,当即带着人往外赶。
此时,两名武仆押着窦远胜,跪在窦府大门之外。
幸得窦氏府门在深巷,这才没引来众人的围观,但到底还是惊动了挨着的几户人家。
包括魏府在内的门房,都伸着脑袋来看,窦府今日到底唱哪出。
一名武仆手持棍杖,他见傅荣华护着窦远胜,不好下棍,为难地看了看窦盛康。
然而却见窦盛康神色震怒,他怒目看着跪在地上的窦远胜,吼道:
“打!谁若拦着便一同打了!”
这话一出,那武仆哪里敢迟疑,当下一棍直接打到了傅荣华的身上。
本是娇弱的妇人,虽然武仆收着力,却还是一棍子将傅荣华打晕了过去。
安氏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两名侍女将傅荣华扶到一旁。
此刻人已经没了意识,窦晨曦满面焦急地在一旁守着她。
而此时,窦远胜还跪在原地。
他已然结实地挨了十棍子,整个人发了一身的虚汗,下唇也被他自己咬破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闻安氏这般问,窦盛康刚消了半点的怒意又窜了起来。
他指着窦远胜的手甚至在发抖。
“这个混账,喝了三杯混酒就在席间大放厥词!”
“说什么‘世家大族天生贵乎?天下学士应平权以待’!”
阿笙听闻这话,亦是愣在了那。
“他这是吃着碗里的便要将锅也掀了!”
如今寒门清流与世族之间的矛盾都已经吵到了朝堂之上。
窦远胜此时的言论,无论是为了附和清高,还是为了其他,恐会被人误认为是窦氏的立场。
他作为世族利益的既得者,转过头来便批判世族特权,这让窦氏如何在其余世家之中自处?
正是因为如此,窦盛康才要在窦府大门之外,当着众人的面杖责窦远胜。
为的是让人看清窦氏的态度。
安氏欲阻拦,却被阿笙劝了下来。
今日窦远胜这顿打必须挨实了,否则窦氏怕是不得安宁,窦远胜那举荐而来的官职也保不住。
窦盛康看着阿笙怕是在场中唯一明白自己苦心之人,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转头对已经停下来的武仆吼道:“继续打!”
整整五十杖,窦远胜从清晨挨到了正午。
只因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受的了这杖责,多番晕厥。
窦盛康着人将他泼醒了又才继续打。
待到窦升平得知此事赶回来时,窦远胜已经晕死了过去,被四名武仆抬回了自己的院里,大夫紧着去看了。
窦升平见到府内妻儿俱卧榻,心中满是愤慨,他得闻原由,更是不解。
“如今帝京之内,有此言论之人不在少数,为何父亲要这般重罚远胜?”
窦升平微垂着头颅,虽依旧不敢直视窦盛康,却还是将满心的质疑问了出来。
“究竟要怎么做,您才能对这个孩子满意?”
他想着妻子那般和顺的人今日也一同被杖刑,紧蹙的眉头怎么都松不开。
“您自小对我就不满意,如今对远胜还是不满意。”
“若是您就是看不起我们,又何必再在我们身上多花时间,将窦氏交给二弟,我们也正好落得轻松!”
窦升平这话噎得窦盛康满面赤红,他既怒子嗣的不争气,更怒窦升平到如今还这般看不懂局势。
“你……”
窦盛康微颤的手指着窦升平,这口气噎在他胸口如有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笙见此当即觉得不对。
“外祖父!”
这一声刚唤完,便见窦盛康一口血呕了出来,当即被气晕了过去。
“快来人!”
窦升平见此愣在了原地,他满眼惊恐地看着人来人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直至赶来抬人的武仆将他撞到了一边,方才跟着赶了过去。
窦府之内一时乱做了一团。
众人被大夫赶了出来,都万分焦急地等在院外。
阿笙正安抚着安氏,却见窦知进大步走了进来,他二话没说,对着窦升平就是一拳,直接将人打倒在地。
窦知进目眦欲裂地指着窦升平,大骂其不孝、无能。
最后是安氏将二人喝止,又命武仆将人分开。
窦晨曦刚从傅荣华那里赶过来,便见到这番场景,不由眉目紧蹙。
此时,大夫从庭内走出,说人暂时无大碍,但须得静养。
最后也只许了安氏一人入内探望,避免其余之人再惹窦盛康动气。
窦晨曦看着这满庭的荒唐,将阿笙拉到了一边。
“笙笙,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与二叔各站一隅,谁也不搭理谁,满目的愁绪。
“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将来。”
这窦氏的家业若当真交给窦府内的这些人,家财散尽事小,家族败落才是最可怖的结局。
彼时,阿笙与窦晨曦这女娘之身,便更是风雨飘摇了。
皇后辛氏今日于香山薨逝。
辛氏多年偏居一隅,少问宫中之事,赵美人落胎之后,更是自责没能护好皇帝子嗣,搬去了香山清修。
这则消息传回帝宫时,轩帝正怀抱美人。
得闻皇后薨逝的消息,轩帝亦是沉默良久,而后宣布厚葬。
辛皇后多年来身子一直不好,到香山之后又缠绵病榻数月,熬到今日,又将众人悬着的心吊高了些。
继后该是谁?
原本在辛氏送小女儿入宫之前,赵氏双姝深蒙圣恩,可谓是众望所归。
而如今有了这专房之宠的辛贵妃,继后人选让人难以意料。
虽是如此,但赵辛两家都各有问题亟待解决。
赵氏底蕴不厚,赵氏女为皇后恐难服人心,而辛氏亦有阻力。
当下,皇帝有意整顿世家专权之势,而辛家不仅有辛贵妃,还有皇帝唯一的嫡子大皇子。
前朝立储之声渐高,若是大皇子入主东宫,而辛贵妃又位及皇后,那辛氏一门便当真是风光无二了。
可关键就是,皇帝是否愿意将这份殊荣给辛氏。
若给了辛氏,那皇帝又要如何处理赵氏之流的新贵,毕竟他们可是为了帮助皇帝分散世家权势出力最多。
若是到头来,皇帝自己却将这重权交给世家,怎么也说不过去。
听闻,辛皇后薨逝的消息一到帝宫,皇帝便当即召了言议阁沈自轸入宫见驾。
从新政开始,皇帝便十分信任这位沈大人,如今就连立后之事都要询问其意见。
这让沈自轸在前朝又遭受了不少的弹劾。
一些老臣规劝皇帝,不可偏听一家之言,但皇帝对这话却是置若罔闻。
他要的是能替自己解忧的人,而沈自轸正是这个用着趁手的人。
而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到窦府的时候,阿笙却收到了公主府的邀贴。
刚抵达公主府,便见御医模样的人自内走出。
阿笙遂才问引路的嬷嬷,公主近来是否身体欠安。
嬷嬷听闻她的话,却是叹气连连,一时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阿笙见到合德时候,她正坐在自己的小园林中,这里如今已经种满了各色的植被,次第盛放。
但与那些娇花相比,合德却消瘦了许多,人也显得苍白。
阿笙许久未见合德,不由微微蹙眉,她低低见过礼后,不由问道:
“殿下身子可还安康?”
闻此,合德低低应了一声,遂抬手让满园的侍从先行退下。
合德朝阿笙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听闻你阿姊即将与魏徵完婚?”
阿笙闻此,微敛了眉目,称此事家中还在商议。
魏徵离京之前,在皇帝与群臣的见证之下,接下了镇南军的帅印,另有军机阁下放的安南关治理职权。
他作为武将,手中的权势一夜之间如山峰高拔,司库那边以不得过度放纵为由,依旧卡紧了镇南军的军费,对此,魏徵也未多争辩。
另外,皇帝还多番提到了魏徵与窦晨曦的婚事。
虽是言辞和善,让魏徵将来给窦晨曦挣个封位,但欲留窦晨曦在京为质的意图已能窥探三分。
只是如今,二人尚未正式成婚,皇帝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阿笙以为合德是为皇帝做试探,因此并未如实相告。
“魏徵如今就是个挂名将军,家里还未定下来此事。”
合德听她这话也未再多问,而是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不知为何,阿笙此次见到合德,只觉她仿似没了从前那份心性,她不过离京数月,合德究竟发生了什么?
“殿下,你当真还好么?”
合德勾了勾唇,仿似人被抽走了几分生气。
她看了看身旁环绕的花簇,被她精心养得很好,但她精养着他们,却没能好好顾着自己。
“去年秋猎之后,我便染了风寒,一直拖了许久,险些要了性命。”
合德这话说得清浅。
“不说这个了。”
合德正了神色,“父王有意以你阿姊为质,挟令魏徵,若窦氏还有意保留与魏徵的婚约,便须尽快将人送走。”
阿笙微微一愣,她不曾想,合德今日将自己叫来是为了这件事。
但她却仍旧未松口。
“家中长辈主要还是不想阿姊去边关吃苦……”
阿笙说着几分为难。
合德闻此点了点头,哪个世家大族愿意将女儿送去吃苦?
“夏将军当年亦是将夫人留在了帝京,但为质的日子哪里那么轻松,世族之人的轻贱,皇帝的猜疑,和夫君相隔两地,夏夫人未能撑过许久便郁郁而终了。”
合德看向阿笙,缓声道:“你阿姊还年轻,这种日子可过不得一辈子。”
“我这有一块小令,若是你们想好了,欲私下将人送走,可持此令躲过城门盘查。”
说着便将一块铜制的令牌递给了阿笙。
合德话音刚落便又咳嗽了起来。
听得她的咳嗽声,院外的嬷嬷们赶紧赶了过来,将汤药给她喝下。
良久,她才平复。
看着合德气喘吁吁的模样,阿笙不禁皱紧了眉头,这当真是一场风寒可以造成的么?
但这话她终究没有问出口,毕竟她与合德以利相交,有些事合德不提,她便也不问。
待阿笙离开,嬷嬷心疼地看着合德如今憔悴的模样,哪里还有从前嫡长公主的威风。
“殿下如今还管那窦氏做什么?”
合德缓了口气,方才道:“辛皇后薨逝,而辛启正这人野心太大,猛儿靠他未必是好事。”
“如今镇南军到了魏徵的手里,若猛儿能得他支持,也能掣肘辛启正。”
“所以,与窦氏的关系还需维护。”
嬷嬷替合德顺了顺背,她看着合德咳得唇边缨红,眼眶微红。
“明明是大殿下给您下毒,为何您都到现在不仅要替他隐瞒,还要继续为他谋划?”
“他得知您知晓那事的时候可并未对您手软啊!”
嬷嬷越说越是气急。
“他根本就不是天家的……”
“住嘴!”
嬷嬷的话并未说完,合德却将其喝止了。
她缓着气息,往后靠了靠。
望着此刻苍穹,想到了数月前一个自称曾为广寒楼女使的女子,她彼时正遭遇追杀。
那名女子告诉合德,愿以一个天大的秘密,换合德出手救她。
合德救了,而后也得知了她口中的秘密。
辛皇后入宫前一月,辛氏曾招女医入府,开的却是保胎的方子。
而彼时的辛府内,辛黎年幼,辛家主母才与人策马归来,显然不像有孕。
唯一最有嫌疑的便是那时久未露面的辛家二姑娘,也就是后来的辛皇后。
再加上大皇子出生之时并未足月,而当时辛氏以辛皇后有熟悉的女医为由,拒绝用御医为其探脉。
那名为皇后保胎的女医,也在大皇子出生后,神秘失踪。
种种迹象都表明,大皇子血脉有疑。
合德躺在软榻之上,此时她的声音若游丝一般。
“我也是别无他法了……”
“如今世族对天家不满之心愈盛,而后宫无贵子,若另立东宫,难以服众,这皇位他们坐不稳,若此时再失了大皇子……”
“央国必乱……”
合德不由想到了从前的裴氏,这般以一族之力可助皇室定江山的家族再难寻。
若是裴氏尚在,哪怕生母身份卑微,只要是天家血脉,亦敢站上金銮大殿。
可如今再没有第二个“裴氏”可以力压各族,为邱氏的江山护航了。
合德长长叹了一口气。
皇爷爷,您当年可曾想到您手中辉煌一时的王朝会走到今日……
奈何父王他至今还未看清自己脚边的悬崖……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连夜出城
月色清冷,打更之人刚自府门之外而过,惊得正在打瞌睡的门房又是一哆嗦。
窦氏的前庭下,窦氏主家之人皆聚集于此。
窦晨曦身着一袭玄袍,以兜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颜。
令阿笙没想到的是,最终是窦晨曦自己决定,随魏徵远赴安南关。
魏徵虽与皇帝上报返回安南,实则并未走远,而是在帝京南的镇上等着窦晨曦。
不能自母族出嫁,着实令人遗憾,但也是无奈之举。
傅荣华得闻这个决定后,哭红了眼,但却阻拦不得。
若窦晨曦继续待在帝京,便是一辈子做这困兽之斗。
窦升平揽着妻子,二人不敢表现出过度的伤感,唯恐又惹了他人的眼泪。
倒是窦远胜,伤还未好,被人扶着勉强能站着,却哭得稀里哗啦,连句话都不成型。
窦晨曦此番离开,再归家便不知是何时。
众人依依惜别,见夜色已浓,窦晨曦自知离别之时已到。
她轻揽长袍,跪地抬手,而后以额触地,拜别双亲。
阿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想她归家之时,窦晨曦胆子还是那般的小,却不曾有一日,她会决定远嫁边关。
以她自己为窦氏换来一个强大的盟友。
阿笙亦拉起了兜帽,今夜她要送窦晨曦出城。
窦府出城的车队趁着夜色往南城门而去。
此时已然夜深,即便是西市的夜集也歇了灯火。
木制的车轮滚压在青石路上,沉重的声音让人听着有几分心惊。
至南城门处,马夫拿出了合德所给的那块令牌,城门卫的人见是公主的御令,便让人稍等。
未久,一阵铁蹄的声音踏步而来。
火光一时照亮了城墙角,为首的将领大步上前,他沉着神色看向车马之上依旧不肯露面的人。
大喊道:“窦姑娘,圣上有请。”
这群人在此侯了许久,终于逮到了人,自认是大功一件。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眼中,满是张扬的笑意。
却不曾想,自那车马之上露出的一张小脸,让那将领得意的笑瞬间凝在了脸上。
车马之上的并非是窦晨曦,而是阿笙。
皇极殿内,灯火通明,轩帝此时尚未安寝。
内官传来消息,人拦截住了,如今正在入宫的路上。
闻此,轩帝心下大快。
他虽欲用武将压制文官,乃至世族力量,但他心中其实并不放心魏徵,尤其是得知魏氏的人几乎都死在了西关之后。
他手里没了能够掣肘魏徵的东西,如何安心。
帝宫也曾尝试着去寻找魏徵剩余的族人,但人都被一名恶吏卖到了异族,再难追回。
为此,轩帝判了那恶吏车裂之刑。
不过如今,这窦晨曦能拦下来,轩帝自认大患已解,心中畅快。
当即又命宫人着墨,向安南关发信,让魏徵安心处理完手上之事,再回京成亲。
此时,辛栾低身上前,来得匆忙。
轩帝见此,心下一沉,神色微眯地看着辛栾,却并不说话。
“城门卫来报,拦下来的并不是窦大姑娘,而是窦二姑娘!”
“什么?!”
轩帝惊愕,当即下令,“那窦晨曦如今人在哪?”
辛栾低首,道:“我们戍守之人并未查到有类似的车马出城。”
轩帝闻此,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难道合德给窦氏令牌,并不是为了将窦晨曦送走?”
“窦府呢?人可还在窦府?”
闻此,辛栾几分为难,“圣上,这大夜里,我们的人委实找不到好的理由上门查探一个女娘是否在家。”
轩帝眉头紧锁,他抿着唇,半晌道:
“将抓的那个先提来问!”
良久,阿笙遂行至皇极殿前,她看着巍峨的宫殿门,深呼了一口气。
辛栾是识得阿笙的,此女有才,得合德看重,却因当年自己一句误言,被皇帝的旨意耽搁了。
念及此,辛栾不由提点了她两句。
“二姑娘照实了回答就行。”
阿笙闻此,点了点头,又与辛栾谢过。
大殿之上,阿笙装作纯直的模样,不敢抬首,依照宫规,跪地拜首。
轩帝见她一时还分不清左右手究竟如何摆放,不由皱眉。
这窦家老二他从前见过,小时候还算机灵,怎么大了反而愚钝了起来。
“民女见过圣上。”
轩帝朝阿笙罢了罢手,却并未让她起身。
“你且告诉孤,这大半夜,你为何要出城?”
轩帝这话刚问出口,便见阿笙又几分笨拙地朝地上一拜,而后才道:
“我是给阿姊送东西去的。”
听阿笙主动提及窦晨曦,轩帝眼眸中寒光一闪。
“你阿姊如今在何处?”
阿笙得此问,又是往地上一拜,这礼她敬得繁复。
轩帝见此没了耐心,对一旁的辛栾道:
“将人扶起来。”
辛栾这才将人扶了起来,阿笙这大半夜未休息,又磕了几个头,刚站直便有些晕眩的模样。
“哎哟,姑娘,你可小心些哦。”
辛栾说着又将人扶着站直了。
待她站定了,朝自己点了点头,辛栾遂才放手。
轩帝忍着性子等阿笙。
“回圣上。”
阿笙站着又是一拜。
“行了,你别拜了。”
轩帝还是忍不住叫停了她。
“你就告诉孤,你阿姊如今在哪?”
阿笙一副不知为何皇帝会这般问的模样,道:
“阿姊三日前送魏家哥哥离京,现下人应当在白水城了。”
轩帝闻此愣在了那,“三日前就走了?”
这个答案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阿笙垂了垂眉目,默不作声。
她这说法讲究。
三日前离开,便是窦晨曦正常送夫婿,若是今日连夜离开,便是窦氏知晓圣意,有意违抗。
轩帝看着微垂着头的阿笙,神色微眯。
“既然是送东西,为何要你亲自去?”
阿笙抬首,眼中是被人抓包的为难。
“回圣上,我也想偷偷跟着去玩几日。”
“这才趁祖母他们都歇下了才……”
阿笙的话越说越小声,还不自觉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轩帝越听心下便越气。
合着他深夜做局,拦下来的只有一个自私离家想出去玩的女娘?
轩帝指着阿笙的手微微发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言语。
“你简直荒谬!”
半晌,轩帝一声怒喝,阿笙仿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眼中当即蓄满了泪水。
轩帝见她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心下更是心烦。
此时,殿外来报,沈自轸沈大人求见。
轩帝听闻沈自轸到了,不由沉了沉气,“宣。”
片刻后,沈自轸一袭长衫踏夜而来,轩帝见他连官服都未着,而是一袭青衫,不由微眯着神色,问道:
“沈卿这是……”
沈自轸看了一眼一旁的阿笙,却见她眼中含泪,眉目微红,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蹙。
他收敛了眸中的清冷,对轩帝道:
“微臣得知圣上将二姑娘召了来,恐她冲撞圣颜,所以赶来。”
轩帝听闻这话,眉头皱得更紧。
“你来接她?”
阿笙听得这话,心下一愣,随后便省得那人的计谋,故作见到依靠的委屈样,眼眶的泪更是包都包不住,哗啦啦地流。
沈自轸拱手躬身,对轩帝道:
“臣心仪窦二姑娘,与她早有谋约。”
得沈自轸这话,轩帝又看了看被自己吓得泣不成声的阿笙,一时语塞。
沈自轸这般精明,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蠢的?
但也不过片刻,轩帝便从这段关系中看到了利益于他的地方。
沈自轸的忠心毋庸置疑,若他能娶到窦氏之女,来日在朝政之上便更能助益于自己。
若有他在中间回缓,未必不能笼络魏徵。
念及此,轩帝的神色松了松。
他罢了罢手,对沈自轸道:“将人带回去吧。”
听闻轩帝终于松口,阿笙眉目微垂,她赶紧快步走到沈自轸的身旁,学着其他女娘与心爱之人相处的模样,一把抱住沈自轸的胳膊。
沈自轸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当即将人带出了皇极殿。
待坐上了马车,阿笙瞬间丢开沈自轸,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为了能哭出来,她可是下了死手去掐自己。
半响,不见旁边的人开口,阿笙遂才抬眼朝他看去。
却见那人就这般静静地打量着她。
“你不来皇帝也快没哪个耐心听我掰扯了。”
沈自轸听她这话,轻轻哼笑了一声,却不接这话茬。
“窦家就这么将女儿送到安南,若是那魏徵当真有异心,窦家在帝京便是如履薄冰。”
阿笙靠在马车上,侧目看了看沈自轸。
“那能怎么办?”
“一个落魄的魏徵窦氏容得下,一个发迹的魏大将军窦氏又岂敢此时与他谈弃婚?”
“更何况,魏徵如今表面上迎合皇帝,颇得圣心。”
“难道我去与外祖父说,这个人有异心,阿姊不能嫁?”
“那也得他老人家相信。”
阿笙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魏徵此次进京便是冲着窦氏来的,即便我将硬话说在前头,他也未放弃我阿姊……”
阿笙不由想起了府内的那一团糟心的事,这口气便叹得更长了。
此时魏徵起势,她若泼冷水,别府未必会念她的好。
说到这,她扯了扯唇边的笑意。
“不过,薛老夫人还在帝京将养着,魏徵想必也会有所顾及。”
“而且,有魏徵在,若来日窦氏当真出了什么事,也能有条退路。”
“阿姊远嫁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沈自轸见她也是颇为为难,微敛了眉目。
如今窦晨曦远嫁安南,窦远胜入仕,窦家二子难成大事。
若是窦家那偌大的家业交由阿笙担起来,那么她这赘婿便是招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