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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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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忽然不说话了,沈自轸微微叹了口气,放缓了声色。
“安南那边我会让人看着,倒也不至于让你阿姊孤立无援。”
闻此,阿笙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缓行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是如意殿的内官。
“窦姑娘,贵妃娘娘有请。”
阿笙见沈自轸当即眉目清冷了三分,遂低声道:“无碍,辛黎不会害我。”
听闻她这话,沈自轸放缓了神色,“我在宫门处等你。”
阿笙点了点头,遂下车驾与那内官往如意殿而去。
待阿笙下了车马,沈自轸不由往后靠了靠,他神色微垂,目光在若有若无的帝宫灯火下变得深邃难明。
一个在南的封疆大吏……
念及此,他不由勾了勾唇。
夏利川的江东大营有裴氏族兵看着,西边的郭定坤手中兵力不足,亦无多余钱财,不成气候,而北边有北胡族与陈国抗衡,唯有这安南关,与之较量的都是些喽啰。
魏徵要在安南关起势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只这“人和”,却还要看窦氏的态度,毕竟行军要消耗钱财。
这才是沈自轸欲意从阿笙的话中听出来的东西。
既然阿笙无意多助魏徵,那这魏徵便可暂时放一放。
他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袖,动作和缓。
如意殿内,阿笙随着内官在侧殿候着。
辛黎本已经安寝,听闻窦氏姑娘被急召入宫,复才着人去询问。
良久,阿笙听得内官报,娘娘有请。
她低垂着头跟在内官身后,入正殿觐见。
高座之上,女子一袭华服就这般披在身上,她半支着头似乎还有些疲乏,就这么睨了阿笙一眼,便让内官都退下了。
待人走尽,辛黎指了指一旁的宽椅,阿笙遂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见她这副并不惧自己的模样,辛黎不由笑出了声。
自她入宫之后,就连那个曾经随意指点他人性命的兄长都对她变得恭敬起来,更莫说这一殿的奴才和后宫里的那些女子们。
辛黎抬眼看向阿笙,她的眼中没有卑颜屈膝的讨好,还是如从前那般澄亮。
她一向是个胆大的。
辛黎拢了拢身上的袍子,问道:
“你阿姊可出城了?”
面对辛黎,阿笙却未撒谎。
她既然没问皇极殿来的内官,而是直接问她,要的便不是同一个答案。
阿笙无意惹怒她。
“跟着装货的队伍已经离开了。”
若今日没有她这一番闹腾,城门卫那边也不会放松警戒。
如今不见人再来报,那么窦晨曦应当已经成功离开了。
辛黎见她坦诚相告,便也就直言了。
“莫再与合德走得过近了。”
这话说得没来由,辛黎知晓阿笙必然会问,遂继续道:
“她的那个好弟弟,我的好侄儿,得到她在前朝的人脉后,转手就将她卖了,来获取皇帝的信任。”
“皇帝如今得知合德与前朝官员之间的牵扯,再不信她了,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
“她如今已经沦为弃子,不值得多费心神。”
闻此,阿笙想起了秋猎场上见到的大皇子,看着几分庸钝。
见阿笙微微蹙眉,辛黎不由嗤笑。
“他三岁便在我兄长的指导下接近合德,你还真当他是个只会沉溺于酒色的庸物?”
阿笙闻此,却是一声叹息。
辛黎见她一副可惜了的模样,倒是好奇。
“怎么?难道你还是真心为合德谋划?”
阿笙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公主殿下若是男子,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辛黎赞同阿笙这话,若是合德是男子,哪里还有别人的事。
“若她胆子再大一点……”
阿笙这话如呢喃一般,但还是被辛黎听了进去。
只是她这话未完,辛黎不知她究竟是想说什么,便也作罢。
“所以今日,娘娘唤我来所为何事?”
见她问得正经,辛黎又端起了笑意。
“我兄长如今为了帮他好侄儿坐上东宫之位正四处笼络朝臣,在前朝谏言,还通过人与你祖父有过接触。”
话说到这,阿笙的神色顿了顿。
“窦氏是天家的钱袋子,又曾施恩于帝京众多世家,有了窦氏的支持,辛氏如虎添翼。”
“他为了与窦氏结盟定会不择手段。”
阿笙想起了此前辛弘文刻意的接近,但在她坦白自己无意于他后,辛弘文便再少出现。
“弘文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最看好的人,自然是他认为联姻最合适的人选。”
“之前,他是为了那个秘密,现下却是为了拿下你整个窦氏,这一次,他不会再允许弘文私自退却。”
辛黎细细地看看阿笙的反应,若是她露出半点不愿,她便可趁机施恩,将这位深藏不露的窦二姑娘收拢为自己所用。
然而,阿笙闻此却是轻挑眉目,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娘娘,您也说了,窦氏是天家的钱袋子,天家尚在,辛氏便为了大皇子来接触窦氏,这番举动在天家眼中可是忠诚之举?”
阿笙见辛黎听完自己这话后愣了半晌,而后却是大笑出声。
辛黎的反应让阿笙只觉莫名。
“娘娘不提醒辛家主?”
辛黎几乎是捧腹大笑,半晌不能收场。
末了,她抹了抹自己眼角笑出来的泪,仿似当真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我为何要提醒他?”
辛黎那双媚眸当中浸出了三分恨意,但后面的话她却未再多说。
阿笙微微一愣,却见辛黎收了神色,看向自己。
“如今前朝都在传,皇后与太子,辛氏只能再得一位。”
“我兄长自然是想推大皇子上位。”
“但是我不会让他再牺牲我一次,我既已进宫,便要坐上那最高的位置。”
辛黎看着阿笙字字凿凿,“阿笙,帮我坐上皇后之位。”
夜风徐徐,阿笙看着辛黎眼中的认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阿笙看出她眼中的不甘和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辛黎这段时日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在辛黎如今的这双眼睛中,她看到了对权势的欲望。
见阿笙并不答话,辛黎有些急了,“你若帮我,合德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
阿笙知晓辛黎与合德的不同,辛黎的眼中只有自己,即便她位子再高,阿笙也不会选择她。
但阿笙也知道辛黎如今正受宠,自己得罪不得。
“娘娘,您何须我的帮助。”
阿笙的声音缓缓,“弘文大哥是有大才之人,他才是能帮到您的人。”
辛弘文是辛家下一任家主,他又与宗亲王交好,无论哪边的立场,他都与辛启正不甚相同。
因此辛黎最应该拉拢的不是阿笙,而是辛弘文。
阿笙话刚出,却看到辛黎犹豫的神色。
她本欲问清楚,却听得内官来传,皇帝即将驾到。
辛黎闻此,眼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阿笙这才起身,见礼退了出去。
待行至宫门,阿笙便见到那高耸的城墙脚,还停着一辆素朴的马车。
他说了,会在此等她。
阿笙掀开帘幕入内,见那人靠在马车上浅眠。
她轻手轻脚,唯怕惊醒了他。
看他今日穿着,当是在府中接到消息便来了宫中。
从前她亦不敢想,那个礼教无双的裴钰能放下矜贵,成了这素朴清廉的沈大人。
阿笙趁着人尚未醒,悄悄往他身旁又坐近了些。
她静静地看着宫门处的灯火微微照亮那人的轮廓,这磨骨皮虽在脸上,但却不改人的骨相。
阿笙仿似还能认出这张假皮之下那一身神仙骨。
可这沈大人终究还是裴氏那矜贵的家主。
念及此,阿笙的眸色暗了暗。
“你在看什么?”
沈自轸虽用的是那番普通的皮相,但裴钰的那双眼睛却是天下无双。
阿笙猛地撞进那一片深邃里,一时慌了神。
那人见她慌忙转头,仿似没见到她脸颊的绯红,笑着告知马夫启程离开。

清晨,刚用完早膳,阿笙还在与安氏闲聊,便见窦盛康院内的仆从来唤。
这几日,大夫让人静养,因此阿笙自窦盛康被窦升平气得呕血之后,便再未见过他。
安氏每每提起那日所见的窦盛康,也多是叹息。
而他这段时日避见众人,让阿笙心中隐隐有了别的猜测。
青蓝色的帘幕之后,老者半卧在床上,此时的仆从正在伺候窦盛康饮药。
他似乎并不愿意被人如婴孩般伺候,便接过仆从手中的碗。
但他拿着药碗的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侍从想要帮他,被他罢手挥退。
阿笙看着老者此刻苍老的神态,眉目间尽是疲惫。
从前的神气再不见半分。
窦盛康见阿笙已经到了,便将药一饮而下,而后如释重负般将碗扔了回去。
唯恐被阿笙看到他的力不从心。
“你且在书堂候着。”
窦盛康这屋内用珠帘分隔,另一侧是窦盛康平日里休息之时读书下棋所用。
阿笙得了这话,乖顺地走到了另一边,抬眼便见一盘残局略有灰尘,似多日未再见执棋之人,而仆从亦不敢随意摆动。
外祖父应是多日未再下床榻。
良久,阿笙看到窦氏商行的几位管事匆匆赶到,在珠帘之外与窦盛康低身见礼。
“都来了。”
窦盛康让院内的侍从全都退下,而后提了声音,朝阿笙道:
“后面第二层的格子,将那方印信拿出来。”
窦盛康说得便是那一枚号令窦氏商行的小令,阿笙见过,亦知道他放在哪里。
她从格子里取出一个锦盒,却并未打开,而是直接呈到了窦盛康的面前。
窦盛康罢了罢手,却不接。
“这东西给你了。”
话语清浅,阿笙与堂中众人一般惊愕地看着窦盛康。
老者的声音有些无力,对阿笙身后的一众商行管事道:
“从今日起,笙笙便是我窦氏各商行的少东家,此后商行之事由她总管。”
“祖父……”
阿笙刚开口,却见窦盛康罢了罢手,而后对她身后的那群人道:
“今日让诸位来是做个见证,愿诸位此后亦能继续帮助我这个孙女。”
窦氏商行十二名管事,得闻此言,心中感叹。
老家主奔波多年,终是不敌年迈,今日的话虽然简短,却犹如最后的嘱托。
众人低首见礼,应承下来。
这些人大都在窦氏商行做了一辈子,他们看到老家主如今的模样,不少人偷偷抹了泪。
窦盛康又多吩咐了一些话,遂放了众人离开。
待他们离开,窦盛康将阿笙留了下来。
他放缓了语调,娓娓道来。
“你这两个舅父你也了解了,升平是个庸钝的,窦氏商行的家业他根本接不下来,而老二……”
说到这老人家叹了口气。
“若是将家业交给他,怕是不过五年,窦氏的基业便会被他搬空。”
窦盛康静静地看着阿笙,那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瞳眸带着疲惫。
“但好在,你两姊妹却是能干的,如今魏徵得势,有晨曦在南,皇帝不会轻易为难窦氏。”
窦盛康说到这里,又缓了缓气。
他定静地看着阿笙。
“我虽将窦氏家业交托与你,但这窦氏家主之位,却无法给你。”
“你莫要怨怪祖父。”
阿笙静静地看着窦盛康,不由开口问道:
“祖父是怕引来家中不和,还是从一开始便只想让我给窦氏当一个掌柜?”
阿笙的语音依旧柔软,但话却丝毫不客气。
闻此,窦盛康却是笑了,“都不是。”
阿笙听闻这话微微一愣,见窦盛康眉目微垂,继续道:
“我知你在裴氏多年,定然对苏家当年的案子有所了解了。”
闻此,阿笙点了点头。
“你父亲之死与轩帝脱不开关系……”
“我不知你心中究竟怎么看待当年之事,但你若心怀仇恨,便恐将窦家子嗣全都牵连在内。”
“所以我不敢将家主之位给你。”
窦盛康的话说得诚恳。
说到这,他看着阿笙的脸,仿似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小女儿,不由眼中有了些许的湿意。
“你祖父这一辈子,最痛心之事莫过于当年没能救下你的母亲。”
“窦氏看着辉煌,却是靠着圣恩而活,所以这笔账,我们没办法与天家清算。”
说到这里,窦盛康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抹疲惫的笑意。
“但你还年轻,你可以看着皇帝死的那日。”
“待他人死灯灭,这笔账也算是清了。”
窦盛康这话说得仿似在宽慰阿笙一般。
她不由微微低垂了眉目。
外祖父这番言论也算是印证了汪旭阳的话。
念及此,阿笙握着锦盒的手不禁紧了紧。
“父亲,儿子来了。”
窦升平低垂头走进屋内,却见阿笙坐在其内,手里拿着那个他熟悉的盒子。
窦升平心中早有了猜测,他忤逆不孝,哪里再主得大事。
因此,见到那锦盒在阿笙手中,他并未有反抗的情绪,反倒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般。
窦盛康抬手指了指窦升平。
“你这个大舅舅,宽厚有余,却精明不足,他跟着我学了一辈子的生意,却还会在最基本的账目上出错。”
窦升平闻此,垂着首,再不敢反驳。
“他本也是个读书学文的材料,却跟着我蹉跎了大半辈子。”
窦升平闻此,猛地抬头看向年迈的父亲,他大半生都活在他人审判的眼光中,哪里听过父亲这些话。
“父亲……”
窦盛康罢了罢手,让窦升平莫要打断自己。
“我知你不服老二,出生低下却得来与你同样的尊贵。”
窦盛康说到这却低垂了眉目,“我会给他一笔家业,自此之后,他不得在帝京立府,如此,他也再碍不着你的眼。”
窦盛康这话倒似遗言一般,窦升平哪里会不应,他忙着点头,却是不敢抬头看向老者略带祈求的眼。
阿笙默了默,这番安排,哪里是怕窦知进碍了窦升平的眼,明明是怕窦升平得了家主之位,便会为难窦知进,所以提前为他做好了谋划。
窦升平孝顺了一辈子,又是他将父亲气成如今的模样,窦盛康此时与他谈窦知进将来的归处,他哪里会不应。
老人家便是用自己的年迈体衰来换子孙的承诺。
他是料定了自己如今这番模样,阿笙也罢,窦升平也罢,都不会违逆于他。
但阿笙知晓,他的这番谋划成功了,因为即便知晓他的打算,阿笙也依旧说不出违逆的话来。
她的这个外祖父经营了一辈子,最后还要拿着子孙的孝顺换他一份安心。
窦盛康朝这个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大儿子招了招手,待到窦升平走近,遂抬手握住了窦升平的手。
“窦氏之后,就交给你了。”
阿笙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锦盒,顿觉无比得沉重。
自此之后,再容不得她退却了。
几人未察觉的角落,原本伺药的侍女趁着无人在意,从角落溜出了院门,而后直奔二房的别府而去。

雨夜深巷,空气里都是沉闷的味道。
几名身手利落的黑衣人持刀跑过巷口,刀光冷冽,似能断水斩风。
几人往巷内看了看,忽而便闻到那恶臭到刺鼻的味道,不禁皱眉。
今日大雨,倾脚头上工的时间晚了些,那巷子里放的便是还未处理的泔水。
似乎是不耐这个味道,几人看了一眼便提着刀继续往前追去。
良久,待到大雨将泥泞都冲刷了干净,方见一个身影从其中一个泔水桶中翻了出来。
他身上挂着脏污被大雨洗刷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此人正是近日在寒门清流中颇有名声的章明杰。
他以“文德正清明”的口号,将寒门清流聚集起来,更是在皇帝承认民间结社之权后,与人共同创办了独属于清流文士的“明德堂”。
他们经常在清风馆清谈天下,也将百姓疾苦和清流正见整理成册,以期上达天听。
明德堂很快就在民间窜了起来,颇受清流拥戴。
但三日之前,明德堂的八名创始人却相继销声匿迹。
章明杰嗅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早做准备,搬离住处,但今日还是被找上了门来。
若非他不顾脏污藏匿在泔水桶中,今日怕难逃一劫。
此刻,他背靠着那辆装着泔水的拖车,任雨水将自己浸湿,一时不知前路在何方。
清流希望打破等级之见,而这也是他们这群人想要努力的方向,但如今世族专权的局势并未有大的改变。
前路依旧艰难。
章明杰喘息之际,不过一个愣神,便见一双黑色的皮靴出现在自己身前。
他大惊失色,却见来人手中无刀,应与那些人不是一路。
那人站在他面前,将身上的蓑衣丢给了他。
章明杰下意识接下,却不知来人究竟要做什么。
“我家主子命我送你出城。”
章明杰眼中满是疑惑,自己似乎并不认识什么大人物,那人又为何要帮自己?
见他疑惑,来人继续道:“我家主子说,在帝京之内赚够了名声,你要做的事还得去南方,在远离帝京权势的地方才能做到。”
“待到你有能力,再回帝京也不迟。”
章明杰快速思索着这句话,不禁问道:“可这不是天家要我们这么做的么?”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帝京弄出个清风馆来。
来人咧了咧嘴,嗤笑一声。
“皇帝可没想过真心帮你们。”
闻此,章明杰沉了神色,他看着来人,目光灼灼。
“那你主子呢?又为何要帮我?”
来人却是话语轻飘,答道:“我家主子说,文德使他明智,学识……”
“这学识……”
说到这他想了半晌了,仿似记不起来那繁复的话。
“哎呀,反正,我家主子认为才学不分贵贱,不能因世族揽权而断了天下文士的前路。”
章明杰听闻这话,微微一愣,“才学不分贵贱”……
“你家大人可是沈自轸沈大人……”
这话一出却见那人神色一愣,杀意已现。
章明杰当即明白自己如今不能将沈自轸牵连进来,连连掌嘴。
“是我妄言了,是我妄言了。”
章明杰十分识趣地带上了斗笠,而后随那人窜入了另一道分岔口,再不见了踪影。
而明德堂清流多人消失一事终是闹到了前朝之上。
消失的几人中,有一两名的名字皇帝甚至都听过,在寒门当中堪为领袖,他们屡次给朝廷谏言,也为皇帝在民间赢得了好名声。
轩帝听闻这几人消失,对于是谁动的手他心中有数。
朝会之后,他再次招沈自轸入小朝会。
见到沈自轸的到来,小朝会上几名老臣的神色一直不佳。
近来,皇帝听沈自轸的言论几乎到了偏听偏信的阶段,这引得了不少人的不满。
得闻寒门名士失踪,沈自轸却是拱手躬身,道圣上欲行之路本就道阻且长,太祖当年打江山之时亦是步步为营,才能有所寸进。
他道寒门清流定然不会因为这点挫折也就此放弃,并谏言在江淮南北再开学社,与国学堂联手,培养更多不问出身的名士。
最后,他在众人面前向皇帝道,改革之路必然颇受争议。
若此行注定有一人成为众矢之的,背负埋怨与骂名,他沈自轸甘为此人。
沈自轸言论未完,文史阁袁天正却出面打断了他。
袁天正正是袁成杰的祖父,文士阁阁老之一。
袁家为八大文史之家,才学底蕴深厚,轩帝本以为他该是赞同沈自轸此言,却见这位老臣垂首,朗声道:
“圣上,沈大人谏言不妥啊!”
“如今寒门清流当中并无能以才德服众之人,他们不过是凭着一个口号而聚集为自身谋利而已!”
“如此大力扶持他们,恐遭不满啊!”
沈自轸负手站于一旁,他眸色清浅地睨了一眼袁家这位老臣。
其实袁阁老说得没错,清流当中并未出一个能令世家大族亦服气的才学大士。
此时扶持清流,世族的矛头并不会对准那些不成气候的学子,而是在身后扶持他们的天家本身。
无大才能却获得天家这般相助,除了天家欲削世族之权外,不作他想。
其实沈自轸这法子是没错的,只不过用的时机却不对。
削弱世族、扶持清流,这先后顺序被他给颠倒了过来,如今世族权势不弱,却急于扶持清流,便是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这满朝文武中,还是这位老臣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即便如此,沈自轸却是无半分担忧,只因轩帝此人看的是即时利益,即便有一个百年大计可改山河,利益不到他,他便不会采纳。
而寒门清流如今为他赚来了民间的名声,又能让他借民间之势在朝政上暂时摆脱世族的束缚,他如何听的进去别的话。
轩帝听闻袁阁老这话,不由沉了声色。
“遭谁的不满?”
此话一出,袁阁老话语一滞,他自知情急之下说了不该说得话。
这话不就是在说皇帝治政还需看人脸色么?
“袁阁老,孤看你是老糊涂了!”
轩帝气得将案几之上的砚台直接砸向了袁天正,吓得旁人再不敢说话。
袁天正为国一生,即便是先帝对他亦是客气,哪里受过这般斥责。
他眉目一抬,因气急而满面赤红。
“老臣愿以死相谏,求圣上莫偏信一家之言!”
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袁天正朝御案下的台阶一头撞去。
轩帝大惊之下,却并未见到血溅当场。
原来,是站得最近的沈自轸以自身为垫,将袁阁老接住,但却还是被他重重撞在了台阶之上。
袁天正看着救下自己的沈自轸,一时愣了神,他想不明白,为何竟然是自己欲弹劾之人救下了自己。
“传太医!快传太医!”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愿牵连
阿笙从如意殿内出来,此时日头正上,几分晃眼,印着她的罗裙也似有流光。
她与殿内贵人辞别后便由女官亲自相送离开,足见如意殿对她的尊重。
今次辛黎召她入宫自是有事相商。
辛启正托人接触窦盛康一事被人撺掇到了轩帝的面前。
辛氏替皇帝稳住世族众人之心,此时亦未到与其决裂的时候,对于这件事怎么处理,皇帝尚未想好。
过重怕辛启正心生怨怼,过轻又怕敲打不到位。
最后,辛黎倒是在辛弘文的建议下,给轩帝吹了枕边风。
大皇子自拜商博为师之后,却未正式求学。
应将大皇子送去商博处勤加修习一段时日,也能敲打一番辛启正不端的念想。
正是辛黎的这个举动让皇帝看清,她与辛启正未必一心,对她也更加放心了些。
但皇帝虽是赐了她好些物件,却还是未提那皇后之位。
毕竟一国之后身后得有强大的支撑,才能为皇帝带来助益。
与辛启正背道而驰的辛黎在皇帝这里毕竟少了些价值。
辛黎左右烦闷,便又将阿笙召进了宫,想探探她还有什么法子没有。
但这一次,阿笙却是让她等。
阿笙的理由很简单,大皇子是为修学之事而离开帝宫,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理由让他回来。
辛启正暂时失了大皇子这步棋,因此他不可能再放弃辛黎。
毕竟若是辛黎得势,也能凭借着盛宠助大皇子再回帝京。
听得阿笙这话,辛黎的心才算定了。
女官将她送至殿外方才离开。
阿笙抬眼便能看到飞檐高墙之下的宝驾,那是辛黎特意为她求来的恩典,可让她的车驾驶入内宫,免得再去走那冗长的宫道。
只是马夫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登上马凳,掀帘便见沈自轸不知何时到了她的马车之上。
此时,他靠着宽敞的马车一角,脸色有些苍白,那一缕天光划过他的脸倒是显得他一副柔弱之色,
他见到阿笙扯了扯嘴角的笑意,这笑委实有些勉强。
阿笙赶紧放下帘幕。
她看着沈自轸抚着腹部的手,不禁蹙紧了眉。
“你这,怎么回事?”
那人神色清浅,话语也说得简单:
“小朝会上出了点事故。”
沈自轸此前被行刺的伤是作假而来,经不起太医来验,但幸好他早有准备,“沈自轸”的一切遭遇都另有两人留备。
如今暗卫已经用其中一人将他换下,此刻太医在宫中诊治的便是假扮沈自轸的其中一人。
送他离宫之时,正巧遇见阿笙的马车,索性就将人塞到了她的马车之上,也能躲过城门卫的盘查。
沈自轸靠在马车之上,不由失笑。
“我也没想到袁老爷子的力气会那么大。”
袁天正的脾气硬他是早有耳闻,听闻先帝之时,袁天正甚至敢当面否决先帝的话。
“到这把年纪还做死谏这种事……”
说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不见阿笙有所回应,沈自轸低目看了过去,见她就这般沉静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我听说袁阁老可也是出面弹劾你的,你还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样?”
闻此,沈自轸勾了勾唇。
“若是袁老今日撞死在大殿之上,皇帝可不会认为他是忠诚不渝,只会认为是袁老以死相逼自己。”
“袁家必遭横祸。”
“像袁老这般的纯臣如今少有了,袁氏一门也多俊杰。”
他的语调轻缓,似因疼痛而带着一丝有气无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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