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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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皇子上谏之事朝廷上下皆知,欲在行令之前拿粮行做买卖,这是提着满府的人头去搏富贵。
长房怕也是被逼急了。
虽分府而立,但毕竟同属一姓,如今帝京之势是错一步便满盘尽输。
阿笙也罢,窦氏也罢,再输不得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孝顺
花梨木的窗扇浅雕秋海棠,嬷嬷将剪下的秋枝装点在青瓷瓶中,与那窗景正相宜。
门房的人此时来报,老太太的宝驾已经到了。
众人赶紧到前院去候着。
老太太从上陵回来,精气神好了不少。
她今日着的是双鱼绣色的锦袍搭配着白玉的珠串,端庄而华贵。
安氏刚入府门笑着扫了一眼府内的人,问道:“笙丫头呢?她裴家的祖母倒是给她带了不少东西,快让她来看看。”
这话一问,众人微垂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只因阿笙去江淮之事,并未如实与老夫人讲,这问安的信她是早早写好,让小桃按着时间送去的。
不曾想,安氏居然提前回来了。
小桃见瞒不住了,这是才上前将事情交待了清楚。
江淮局势不明,安氏听着小桃的话,眉头当即蹙起。
“姑娘来了消息,说江淮那边并未有帝京传言的混乱,一切都井然有序的。”
听着这话,安氏扫了小桃一眼。
“是真的,老夫人,我发誓。”
听得这话,安氏叹了口气,“就是你们这些人将她给惯的。”
小桃被说得抬不起头,见孙嬷嬷给了自己一个眼色,当即默默退到了一旁,去指挥着人将安氏带回来的箱子都搬进去。
两位老太太闲暇时相中了上陵袖云阁的缎子,但又觉得花色浮了些,更适合年轻女娘。
最后几乎将看得上眼的都订了个遍,全让安氏带回帝京给阿笙了。
金氏看着这许多东西,还笑话两位老太太疼孙女也是没个限度,阿笙手里有玲珑馆又岂会缺了这些,指不定袖云阁的东西还是玲珑馆出去的。
安氏归家还未到半日的时间,别府的窦升平便与傅荣华一同来问安了。
彼时安氏还在吃着梨羹,听闻二人来了,当即让嬷嬷又盛了两碗来。
窦升平见着老太太便红了眼,大呼自己不孝,就连父亲的丧礼都未能出席。
老夫人赶紧让傅荣华将人扶起来,只道这样的事没人能料想,她亦知道窦升平受苦了。
见老太太态度尚算软和,窦升平见傅荣华睇了他一眼,遂道:
“阿笙那丫头也是,她舅母也是事出情急才会乱说了话,怎么就要闹得分府了呢?”
说到这,傅荣华也低垂了眉目,并不吭声,一副已然知错了的作态。
“她一个丫头怎么能将您照顾好?”
窦升平念及此,不由微蹙着眉,“如今她就这般将您一人丢在府中,没个看顾,这怎么行?”
说着,窦升平故作恼怒地看了傅荣华一眼,“你也是,与一个小辈置气到这种程度,连母亲也不管了。”
傅荣华听闻这话,赶紧到老太太身旁,伏了伏身子,连连道自己的错。
“那时的场景,我也是急了,还望母亲莫要怪罪。”
这二人低伏的态度,安氏亦不好多言,只道事情已然过去了。
窦升平听得安氏这话,继续道:
“这闹也闹过了,别让旁人再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我好歹也是窦氏家主,这事没我的同意,这分府之事便不算数。”
“过两日,儿子就搬回来,守在身边孝敬您。”
听得这话,安氏却是敛了眉目,不由想起了裴老夫人讲与她的,在窦盛康将掌印交给阿笙的时候,长房的行为便代表了他们对阿笙真实的态度。
当日他们能为了利益选择与阿笙分道扬镳,甚至拿着老爷子扶灵之事强行要走了粮行,今日这般低伏作态,未必不是无所求。
阿笙如今尚未归京,若是安氏此刻应了下来,便是打得阿笙措手不及。
安氏默了默,道:
“笙丫头虽也是个急性子,但无论是老爷子的丧礼,还是商行那时的乱麻,都是她一人处理的。”
“现下这家中是她主事,这件事还得她同意才行。”
见安氏并不顺着自己的话,窦升平不由蹙了蹙眉。
“她一个小辈还能做主到您头上了么?”
面对二人的话,安氏却是笑着对一旁的孙嬷嬷道:
“让后厨今日多备几道菜。”
而后对窦升平道:“今日便在这用过膳再回去吧。”
见安氏并不接自己的话,窦升平还欲开口,傅荣华掐着时机将话给岔开了。
“笙丫头如今当家是个有大主意的,此事自然该问过她的意见。”
说着,便将窦升平拉到安氏身旁坐下,自己亦坐了下来,便再不提合府之事,如从前那般与安氏聊起了上陵。
二人陪着安氏用完晚膳之后方才离去。
此后一连多日,傅荣华都如从前那般晨昏定省,日日问安。
她每日问安的车驾必从城中闹市而过,从巷口最热闹的那一头入内,问候完安氏之后,又会去看看对府的薛氏。
在外人看来,窦升平夫妻当真是做得妥帖的。
夜里,孙嬷嬷为安氏梳洗,也不由道,该是大夫人知错了,她本是傅家教养的女儿,一直循规蹈矩,孝敬公婆,该是情急之下乱了章法,才会做出糊涂的事来。
但安氏却不同意这番言论。
“她一情急,便是拿老爷子丧葬大事要挟与我,升平尚未救出便不管不顾要去了粮行。”
“她那不是情急之下乱了章法,是情急之下漏了真心。”
“笙笙说得对,这府若是不分,由得老大夫妻俩做了一门的主,将来这府门之内难得安宁,还不如各过各的。”
安氏看着铜镜中已然苍老的容颜,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这段时日在上陵,裴老夫人与她聊了许多从前,又讲到曾经的裴钰也被家中长辈挟持权力,险些丧命。
年幼持家又摊上个糊涂的长辈,便容易闹出事来,
裴氏家主尚且如此,何况阿笙。
“这日子过得安生才是最要紧的。”
长房夫妻将这孝顺做得众人皆知,市井之间不少人便开始议论,是否窦家又要合府了。
原本因朝廷即将行令收回民营粮行之事,窦升平近日在各处多受冷落,这合府的消息一传,便又有“旧友”上门问候了。
窦升平见安氏安抚到位了,民间的舆论也造了起来,便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了。
未久,玲珑馆等除粮行外的商号都收到了长房的通知,窦升平以窦氏家主之名要求各行向自己上缴总账。
这态势便是要接管阿笙手里窦氏其余的商号。
但窦升平未想到的是,如今窦氏除粮行外所有产业全都被阿笙改了主家,全部归于她名下的“云生”,与窦氏无分毫关系了。
他这家主的令在那群新来的管事面前是一文不值。
那日的午后,窦升平在定山楼侯了许久,案几上滚煮的茶水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却不见一人前来。
他寻人去问,却被玲珑馆新来的管事轻蔑地扫了一眼。
“若府上主家有妄想之疾,就该去就医,别耽搁了。”
三日之后,两匹快马踏着尘嚣而至。
阿笙将马匹丢给门房处的小厮便往内而去,前院的嬷嬷见到她返京是又惊又喜,赶紧向她上报近日的事。
“如今大爷他们还在内跟老夫人闹呢。”
原来是窦升平欲趁着阿笙不在,收回她手里的商号不成,便来与安氏分说。
阿笙闻此,微微蹙了蹙眉,她衣衫未来得及换便往安氏那边去。
刚行至连廊,便传来了窦升平的声音。
“母亲,我才是窦氏的家主,我对家中产业该有执掌的权力,阿笙未问过我便将其余商行全部转至她云生的名下,这番作法与偷窃何异?”
阿笙听闻这话,也顾不得风尘仆仆,恐失礼于人,大步走向其内。
“大舅舅这话该与我说才是,何故扰了祖母的清净?”
见她忽然回来,屋内的人俱是一惊。
阿笙向安氏伏了伏身子,浅笑道:“问祖母安。”
说完这句,起身便换了副面孔,神色清浅地看着窦升平夫妻。
“当日舅母可是亲口答应分府而立,如今朝廷欲收回粮行,大舅舅就想起了我手里那点东西了?”
听完阿笙这话,安氏当即沉了脸色,原来这夫妻二人是打了这个主意,当真是好没脸。
“阿笙,话可不能这般说……”
阿笙扫了一眼傅荣华,这一眼的冷意让她将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安氏平日里虽然规矩多,但性子好歹柔软,但阿笙不同,她做事利落,傅荣华自知自己理亏,这糊弄的话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窦升平见妻子短了气势,当即欲回护。
“阿笙,即便当着你我也还是那句话,我才是窦氏的家主,你不能未经我的许可便转移窦氏的产业。”
阿笙闻此却是失笑。
“你夫妻二人,一个答应之后,另一个再反悔,好厚的脸皮。”
“若是要这般说,那我便也要反悔将粮行交出去了。”
“将来这朝廷的抚恤款是不是也该交予我?”
听完她这话,窦升平当即气得涨红了脸,他说不过阿笙便转身又向安氏道:
“母亲,她便是这般忤逆长辈,您可看到了?”
安氏扫了一眼窦升平,缓声道:
“那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窦升平夫妻如今又何尝不是失礼于长辈之前。
窦升平被安氏这句话噎得半晌找不到台阶下,末了只得控诉道:
“自小您便喜爱妹妹胜过我,今日我逢此大难,您却也不帮我……”
说着倒是又红了眼。
傅荣华赶紧帮腔道:“母亲,我们也是无法了。”
“朝廷若收回粮行,将来我们靠什么为生?”
“远胜的亲事还未定下来,晨曦又远在南边,若手里没点东西,我们如何能帮衬得了他们?”
傅荣华提到两个孙子,安氏原本冷着的脸又缓和了一些。
阿笙静静地看着二人将话说尽,方才开口:
“我倒是没想到,舅舅、舅母这般年纪了,还要提一提小时候的事,再跟长辈开口要银钱。”
她这话说得轻巧,但却讽刺,让傅荣华欲做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再说了,按照窦氏粮行的规模,朝廷的抚恤款也够普通人家吃喝几辈子了,哪里如大舅母说得这般不堪?”
傅荣华听完这话,咬着牙对阿笙道:“这些年,我未克扣过你的生活,你不知报恩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落井下石么?”
听完傅荣华这话,阿笙便知,傅荣华心里倒是将她对自己的那点好都算得清清楚楚。
“既然大舅母要算,我们今日便来算清楚。”
阿笙朝一旁的小桃吩咐道:“去天水阁找锦瑟,将阿姊出嫁以来安南关的一切开支账目全部拿来。”
听得阿笙提到安南和窦晨曦,傅荣华不由愣了愣。
“你要做什么?”
阿笙神情浅淡地与傅荣华道:“与您算一算,阿姊这门亲事到现在,我花了多少钱。”
说完,她便在一旁候着了。
阿笙的态度倒是淡然,但听到事及窦晨曦,傅荣华却是慌了神。
府中的小厮脚下生风,又是快马前往,约两柱香的功夫,便从天水阁将东西取了来。
阿笙翻了翻账目,便直接丢给了傅荣华。
魏徵自封帅安南之后,得了安南附近五城的自治之权,看着是风光无限,但朝廷却并未因此向安南多拨款项。
窦晨曦嫁去安南之后,魏徵便没少向阿笙伸手。
“魏徵如今任一方大吏,不少世族人家都欲与其联姻,但他都拒绝了,唯守着阿姊,舅母当真以为是因为他二人情深似海么?”
傅荣华不明所以地接过账目,翻看了几页,神色便凝在了那。
她急不可耐地往后翻了翻,看到了那个总数之后,整个人便傻在了那。
见傅荣华神色异常,窦升平亦将东西接过去看了看,而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阿笙。
“这,这些……”
阿笙看着二人,坦然道:“这百万银钱都是我拿去帮魏徵养兵的。”
阿笙的声音和缓,仿似这堂前的风,吹着又有些凉。
“我与阿姊都是为了魏徵这起来的权势将来能庇护窦氏,但你们却还在为了那三瓜两枣的利益要与我不死不休。”
“不如这样,我将剩下的那点产业都还给你们,这安南关每年的开销,便由你们出吧。”
安南的花费是年复一年,即便将剩余产业加起来都不值当,长房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她声音的轻柔对此刻的傅荣华而言却似刮骨的刀。
“或者,咱们都不出这钱了,让阿姊一人在边关无所依靠,可好?”
“不!”
傅荣华似当即清醒了过来一般,“不可!”
见傅荣华如失了心神一般,阿笙便知今日之事有了定数了。
傅荣华在意窦晨曦甚至胜过窦远胜,阿笙知晓,用窦晨曦与她谈,饶是再高的气焰都会熄灭。
而只要傅荣华的气焰一消,窦升平便根本不足以让她多费心神。
从前傅荣华要粮行的时候,阿笙未提安南关,便是不愿拿窦晨曦来作要挟,但今日别府已然是浑赖的态度,她也是无法了。
面对朝廷行令在即,若是他们自家人先乱了阵脚,这窦氏一门便当真是要败了个彻底。
傅荣华的手不由抠进了掌心,她未料到,阿笙竟然做了这么多却从未与人言。
“今日之事,是我们……”
被迫弯腰说出来的话多是违心,傅荣华这认错的话未说完,阿笙却懒得听了。
“大舅舅可打听到朝廷究竟欲何时正式行令?”
窦升平不知为何她会问道这个,答道:“如今还在司政司草拟,应当还有月余时间。”
见阿笙闻此点了点头,窦升平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是有别的主意?”
阿笙却并不看他,道:“我不过问问。”
说着,她起了身,理了理身上沾了灰尘的外袍,对孙嬷嬷道:“要劳烦你再收拾一下这座椅了。”
这番态度与她对傅荣华二人却是全然两幅面孔。
傅荣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现下唯一庆幸的是,晨曦尚未与阿笙生分,而阿笙对“自己人”一向是宽容的。
她不由看向窦升平手里的账目,若早知有这一本帐在,大抵她不会将事做到今日这个地步。
见事情落定,而长房夫妻此刻是被一本账目砸得手足无措,再没了那气焰,安氏方才适时开口,做了这和事佬。
“既然都无事了,便都散了吧。”
得了安氏这话,二人方才忙不迭地离开了,多的话都不敢有一句。
待二人离开,安氏方才开口问阿笙:“那么多银钱你便白白给了?”
阿笙当即换了一副讨好的笑,正想靠近,又想起自己这一身沾满尘土的模样,遂站在了原地。
“祖母放心,魏徵这一步棋,我与阿姊都有信心,待阿姊拿捏了魏府上下,我有法子让他们能自己赚到这笔养兵的钱。”
“只是如今他们新婚,而魏徵又爬得太快,若没有银钱的牵制,阿姊便当真没了先机。”
说着,她又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飞钱,正是窦知进尚未来得及兑换的那些,这是他卖掉窦氏产业得来的,里面的数额可不少。
“原本他们若是不来闹,这里面当时有长房一份的,现下……”
阿笙将飞钱又收了起来,一副财迷的模样,“现下,我又不愿意给了。”
安氏见她这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倒是一旁的嬷嬷不由失笑。
片刻前还那般精明,将长房说得哑口无言,人后就又一副耍赖的模样,二姑娘这性子怕是难改了。
见安氏终于笑了,阿笙遂才浅笑道:
“不过祖母,我此番回来,当真是有另一番打算。”
她看向如今府内清冷了不少的模样,缓声道:
“窦氏分府倒是让外人看了不少笑话,若是当真这般沉寂下去,对于大哥哥、阿姊和我而言都不是好事。”
毕竟他们还年轻,往后多的是需要依靠家族的时候。
尤其是此番在江淮,阿笙是当真体会到,即便她再能干,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依靠,人家也不会服她。
“所以祖母,我有个想法……”
深秋的风刮下了一树的残枝,阿笙的声音和缓而清浅,带着抚慰人心的定静。
安氏细细地看着她一双如珠玉一般的双瞳,仿若看到了从前的小女儿。
如今族内能为她撑着的人寻不出来一个,未来高低错落都得由她自己担着,因而这一次,安氏便也不阻止了。
第二百三十章 戏
北城的戏院近日上了新戏,讲的是一出皇子救国。北春园搬出台柱小生,仅一台戏便唱红了这曲目。
此后便是每日的客似云来,就为了点这一出。
世家大族的子弟更是多有捧场,众人皆道,这救国的皇子与大皇子有几分相似,都是临危受命,揽江山重责。
自皇帝病了,已然多日无朝,但文史、军机在中枢的协调之下,正常运作,市井之人戏言,还是太祖英明,定了三司协理的机制。
但众人亦知,朝堂之事只是暂时无碍,江山无主则必有动荡,因此大皇子的归京算是众望所归。
北春园雅舍内,辛启正听着台上高唱“皇子高义”的戏曲,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白玉的质地,雕刻的却似蛟龙之姿,盘踞指间。
此时,屋外候着的仆从来报:“主子,窦氏的二姑娘来见。”
辛启正略有些意外,这窦家近日的风波不断,分府、合府的事闹得坊间沸沸扬扬,她倒是有心情来见自己。
“请吧。”
未久,竹帘掀起,阿笙身着一袭千鸟抱岁裙走了进来。
阿笙垂首见礼,辛启正罢了罢手,却并未为她看座。
“二姑娘也喜欢这戏曲?”
阿笙浅浅笑了笑,“偶尔会听一两曲。”
阿笙顺着辛启正这雅舍的视野看下去,却并非是正对戏台,而是堂中听戏的席位。
她收回了神色,对辛启正浅笑道:“这一出戏当真是好看的。”
阿笙说得这好看不是指台上的人,而是那台下的看客,辛启正看得是众人的态度。
这一出皇子救国,怕就是辛家为大皇子造的势。
辛启正知晓阿笙是个聪明人,他也敞亮,对于阿笙的话笑着赞同。
“不知二姑娘今日前来为何事?”
“我今日是为了粮油官售之事来。”
辛启正闻此,故作疑惑。
“这朝廷之事,二姑娘来找我?”
阿笙敛了敛眉目,她知晓如今辛家势大,从前窦盛康尚在时,还有与其同谈一局的资格,今日的窦氏在他们眼里便是如夕阳渐落,辛启正哪里肯与她谈。
“此策乃是大皇子所献,自然还是该来寻辛家主的。”
辛启正闻此,敛了眉目,他又转了转白玉扳指,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如今朝廷行令在即,二姑娘此时才来走动,怕是太晚了。”
面对辛启正婉拒的态度,阿笙并未太过在意。
“辛家主,觉得晚的可不该是我呀。”
阿笙这话倒是挑起了辛启正的好奇心,他抬眼看向阿笙,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想必辛家主也听过,我窦氏这生意蒙圣恩而起,也因圣恩而兴,祖父感念天家恩德,因而每有召必应。”
窦氏为天家的钱袋子这件事算是众所周知,曾经辛启正也是因为与窦氏接触,才得了罚,让大皇子被皇帝送走了。
听得阿笙这话,辛启正点了点头。
“如今朝廷收回粮行生意,窦氏也算功德圆满了不是?”
他这话说得轻巧,好似这观戏之人,看着台上闹得跳脚,自己却在高台看个热闹。
阿笙顺着辛启正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此后粮行生意收归朝廷,一应收入便入了司库的掌控,此后天家再有召,窦氏怕是也应不起了。”
阿笙这话一出,便见辛启正脸上的笑凝了凝。
众人皆知晓,粮油官售能为朝廷增加收入,但入的却是司库的账,而如今司库之内除了各世家之人,还有那赵氏把控着。
此后无论谁坐上那把皇椅便只能跟司库要银子了,如今轩帝所面临的事,来人都会一一遇上,彼时可没有一个窦氏能够再帮扶一把了。
所以阿笙那番话是没错的,觉得晚的不该是她,而是未来要坐上那把皇椅的人。
辛家所谋阿笙与辛启正二人明了,天家将来之困便是辛氏之困,辛家毕竟不是商贾人家,祖业是有,但不比窦氏善经营之道,能有大把活钱给天家填各种坑洞。
辛启正抬眸看向阿笙,她的浅笑始终端静,衬得那戏台之上的人过分得吵闹。
“二姑娘这话是没错,只是如今朝廷急需银钱,大皇子此策也过了天家的眼,已是无可反悔的事了。”
“二姑娘来得还是太迟了。”
阿笙听出了他这话中三分的惋惜,复才继续道:
“我今日来寻辛家主,并非是为了要阻止行令。”
“辛家主应当也知晓,窦氏粮行如今在窦氏长房手里,我做不得主,即便拿回来与我也无益。”
听她这话,辛启正微微蹙了蹙眉。
“那二姑娘是为了……”
阿笙缓声道:“为了与辛家主聊一聊合作的事。”
辛启正微微凝了凝眸子,“怎么说?”
阿笙的声音清朗而舒缓,字字句句让人不落空想。
“央国地大广袤,粮油生意博杂,又与诸国都有所牵连,仓部虽多与粮食打交道,却不谙商道,若是将这个行当交给他们,但凡经营不善便是涉及民生的大事。”
“窦氏多年经营粮行,又有统领各行的万象商会支持,窦氏的能力众人皆知。”
“窦氏愿意出面为天家保留这份财库。”
辛启正听到这里有些糊涂,据他所知,窦氏家中为官的只有一个长孙,且不过是中枢阁一个闲官,如何能管得了此事?
阿笙知其疑惑,继续缓声道:
“只需天家许可,立一官家商号,授予窦氏管理之权,将官家的粮油生意交与此商号经营。”
“商号经营所得另立财库收纳,如此以来,则可在司库之内再安排辛家主的人,专门负责对接商号的生意。”
“我窦氏只按照一定比例收取辛苦费,其余经营所得,皆入财库,由天家指挥。”
她这一席话,听得辛启正不由细细琢磨。
“但据我所知,你窦氏如今两府分立,这商号将来交由谁打理?”
闻此,阿笙浅笑道:“若蒙不弃,我愿亲自出面,不过还需家主为我谋个正经的封位才行,否则将来面对司库吏官,我怕是没那个能力保全商号。”
辛启正听到这里,不由微微凝目看着阿笙,“那二姑娘手里拽着东西会不会太大了?”
阿笙浅浅摇了摇头,“我不过代行职责,将来无论辛家将谁推上那个位子,窦氏都会将这笔财富奉上。”
阿笙这话中之意辛启正还是听了出来。
无论辛家将谁推上那个位子……
她是知晓辛家两头押注之事了。
辛启正眸光中少了笑意,他扫了一眼此刻眼前这个小女娘,这般年纪却聪慧过头了,老祖宗曾说慧极必伤,但此刻他却忽然想亲眼看看,窦家这个二姑娘能一步步走到哪个地步。
四时之花,夏花最为绚烂。
更何况,阿笙所提之事的确可称得上是三赢之局。
央国粮油这笔天大的财富能借窦氏的手稳稳当当入天家的腰包,辛氏亦能在其中占得话语之权,更能破司库被赵氏等人把控的局面。
而阿笙便是借此将窦氏国商之名给坐实了,她让出了粮行,却将央国一国的粮脉握在了手中。
她将经营之道铺向了权势之路。
“此法是你想出来的?”
阿笙浅笑了笑,“从前与一名师兄做生意,便有类似的想法。”
阿笙将话说得谦逊了些,这法子与从前跟易澜山合作的生意倒是相似的,只不过点子都是她的。
此时,台下叫好之声恰逢其时地传来,辛启正抬眼看了看满堂的热闹,下意识地摸索着那枚龙形扳指,唇边的笑意却是不减。
“二姑娘今日的话我记下了。”
闻此,阿笙复才起身,欠了欠身,“那我便不打搅家主兴致了。”
辛启正着人将阿笙送至楼外,足见其尽了礼数,与阿笙来时他那番不在意的做派截然不同。
踏出北春园,便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阿笙下意识望向了人群对岸的神武楼。
霞光普照,城楼高耸,却掩不住天光翻越山海的气势。
她收回了神色,踏上马车,将北春园外的热闹都甩在了身后。
日过正午,一群侍女手持食器一一走过连廊,呈上午膳。
今日后厨准备的是螃蟹宴,这个季节的蟹最为肥美。
阿笙不用嬷嬷帮忙,自己拿着那一套她订来的瓷花器具拆着螃蟹,这慢条斯理的吃法能让她多吃些,安氏也就由着她了。
安氏低头尝了一口蟹肉粥,再看向另一侧长房夫妻二人低头沉默不语的模样,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今日螃蟹宴,倒是阿笙兴起,将二人一同唤了来,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阿笙这螃蟹拆得慢,长房夫妻略进了一些吃食,便是一副吃不进了的模样。
阿笙听见碗筷放置的声音,扫了一眼二人,浅笑着道:“往日里大舅舅倒是最爱这螃蟹宴了,怎得今日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