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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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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笙吩咐完,遂才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笑着对静严道:
“这法子可对?”
阿笙的这份礼虽也只是平常,却能让有心人误以为那是她向这二者靠拢的信号。
人人都知道窦二姑娘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一个精明的商人不会立于危墙之下,总是会选择最有利的一方。
阿笙的这份礼无疑也是在告诉合德,无论如今帝宫这一局的席面之上站了多少人,她看好的却是大皇子,那么合德为了让四皇子站住脚跟,首要要解决的,还得是大皇子。
静严脸上是满意的笑,却还是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比划了一下。
“想当年你才这么点高,就连课业都读不明白,现下我不过一句话你便能省得那么多,唉,倒显得我老了不少。”
听闻静严这话,阿笙勾了勾唇,打直了背脊,笑道:“那也要师父教的好呀。”
她这话哄得静严哈哈大笑。
此时,小桃躬身上前,笑着对二人道:“姑娘,可传膳了。”
闻此,阿笙看向静严,“真不用些?”
静严罢了罢手,而后起身理了理衣衫,“真不用了。”
见此,阿笙回首对小桃道:“让后厨将枣糕装盒,给静严师父带走。”
静严听闻她这话微微一愣,从前在华清斋时,阿笙为了向他讨教,便日日往早集去买枣糕,每日清晨一推开门,就能见到一个小女娘手里提着枣糕对着自己傻乐。
这么些年了,她还没忘自己这喜甜的爱好,静严念及此,心中不由一暖。
“我那小厨房的糕点师傅是我专程请来的,手艺可比西陵早集好多了。”
于是那一日,宗亲王在家中设宴,众人盛装出席,唯有军机阁的这位阁老提溜着一个食盒大摇大摆地赴宴。

第二百七十章 送礼
凤鸣大道之上,几名管事带着一行武卫浩浩荡荡而过,他们身上抬着几个箱子,前两个箱子眼可见得要比第三个大一些。
这些箱子都是从珍宝轩里抬出来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稀罕物。
这一队人马在街头便分了道,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当日午后,公主的宝驾从帝宫返回,便见前庭放着一个送礼的箱子,这年节前后,朝中走动人情的不少,送的礼自然也不少。
合德扫了一眼那不大不小的箱子,却并未停留,只是嘴上随意地问了一句。
“为何将东西就这般放在这?”
闻此,管事当即躬身垂首,将今日凤鸣大道之上的事都告知合德。
“咱们的就是最小的那个箱子。”
听闻这话,合德眉头微蹙,当即停下了脚步。
如此怠慢公主府,是当真没脑子还是刻意轻慢?
“这礼是谁送的?”
管事依旧低垂着头颅,如实道:“是窦府送来的。”
倒是合德听得这话就连身子都转了过来,似乎是不太相信管事的话。
“哪个窦府?”
“朱雀楼窦二姑娘府上。”
得闻这话合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阿笙并非一个不识大局的性子,饶是此前有所得罪,也不该这般故意怠慢才对。
“可知其余两个箱子送去了哪?”
管事答得恭敬,“听闻是送去了辛府和瀚潮宫。”
这瀚潮宫便是大皇子如今的住所。
听闻这话,合德眉目微眯,“没有宗亲王府的礼?”
不知合德为何会提到宗亲王,管事有些莫名,“今日的礼便只送了三府,往日也没听说窦府这般大张旗鼓送过礼。”
合德越听这话越觉得这三份礼怕是另有讲究,但她首要想到的却还是阿笙是在向大皇子与辛氏投诚,光明正大地与她公主府断开关系。
按理说以阿笙的立场并不需要完全投靠任何一方,左右逢源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利益,而今她能做得这般明显,莫不是大皇子一方有着自己不知道的明显优势?
“昨日宗亲王府设宴,有哪些人去了?可有窦府的人?”
管事继续低首汇报,“探子回来报,都是些闲散的官儿,倒也有几个军机阁的官员,但也都是宗亲王那定海军平日里会接触的一些人,并无其他无关的大员,至于窦府的人,未听得有人去。”
合德得了这话不仅开始怀疑,难道自己这个皇叔当真是对那个位子毫无念想?
合德仔细想来,即便是蒙太后召帮着处理一些帝京事务之后,宗亲王也一直并未表现出任何激进的动作,与前朝官员的往来也颇少。
父王从前提起他这个幼弟多是闲散荒谬,不爱理政事,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可若人不是宗亲王送来的,还有谁可能将此人送到自己府上?
见合德若有所思,管事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但是殿下,我们的人见到近日不少官员借着年节的由头频繁出入辛府与大皇子府中,与之相较,四皇子那里就……”
这话未尽,但听话的人却已经懂了。
如今四皇子这嫡子的身份在裴氏的帮助下算是坐稳了,但究其根本,他最大的依仗却还是合德,而合德两年后便会和亲西州,稚子如何担起国家大任?
合德如今最应该做的,是替四皇子扫清所有障碍,让他成为这前朝后宫最佳的选择。
念及此,合德不由摸了摸腰间的锦袋,里面放着轩帝给她的那枚小印。
“去请黄庭生黄大人来一趟府上。”
约两柱香的功夫,男子一袭海燕河清服便在管事的带领下走进了公主府。
得闻合德有召,黄庭生不敢耽搁,当即赶来。他跟着管事走过公主府的雨花石路,随即便看到了那株花瓣零落的红梅,在整个山色景致当中显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
管事见他在看那株红梅树,开口道:“殿下特意让匠人留着的。”
闻此,黄庭生浅笑着敛了眉目,合德从前的那处花园他是知晓的,一花一树借代表着公主往朝廷举荐的人才,也是公主府的人脉,而今凋零至此,唯剩这一株红梅。
这一株,便是他黄庭生。
他并非高门大户走出来的,家中虽有世家之名但无世家之实,若当年无公主一力相护,他也走不到言议阁,更无今日得天家重用。
黄庭生收回了目光,随着管事直直地往偏庭而去。
热茶氤氲,天光垂赐,待黄庭生到时,便见半扇开着的楠木雕花窗前,女子低垂着柔软的眉目,似典籍里描绘的西天神女,而她秀气的指间正把玩着一枚墨色的小印,因其质地特殊,在天光之下略微地透着光。
黄庭生心下一滞,当即收回了心思,几步上前,俯首叩拜。
合德被他一声唤拉回了神思,当即请黄庭生起身回话。
她将近日的事简略地说与黄庭生,而后问道:“依黄大人所见,我府中这人可能利用?”
黄庭生垂首恭敬道:“若殿下派人查验无误,那么无论此人是谁送来的,咱们当务之急都是先将大皇子拉下马。”
“据我所知,如今朝中导向大皇子一派的朝臣不在少数,若是再缓,待到对方力量壮大到可操控前朝言论,那这件事即便被人翻出来,也会被当做谬论直接一笑置之。”
黄庭生这话倒也与合德所想不谋而合。
“我知黄大人熟读帝制,我这倒有一件物什想让黄大人帮忙看看。”
说着,合德便将手里的那枚小印递给了黄庭生。
“你看看此印究竟能有什么用?”
黄庭生接过小印,反转看了看,见到印底的那一枚“敕”字,脸色当即一变。
“黄大人识得此物?”
黄庭生垂首,将那枚小印双手奉上。
“不知殿下可听闻‘刑州死侍’?”
合德闻此名,不由皱起了眉,见她这副模样,黄庭生并未卖关子,继续道:
“殿下当知刑州大狱位于刑州岛之上,四面环海,无可逃脱,其内关押着央国最十恶不赦的死囚。”
“先帝之时,因南北同时有战役,人力消耗巨大,彼时先帝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以死囚代兵士,去喂敌方的先锋,消耗对方的战力。”
“那个时候刑州大狱出了几个拔尖的,他们不仅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拿下了敌方首领的首级。”
“彼时几人靠着此功勋获得了先帝的特赦。”
“自那之后,先帝便为刑州大狱拟下了一道旨意,若有朝一日天家有召,而能应召立功者,可免死刑。”
黄庭生睇了睇合德手中的小印,道:“此印便是可赦免刑州死囚的山阴印。”
合德听完此事,不由有些惊讶,她不曾想皇祖父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用刑州死囚有一个好处。”
黄庭生继续道:“他们没有背景,不依靠任何世家,不可能被任何人收买,为了一则赦免可绝对效忠于山阴印的持有者。”
说到这里,黄庭生的声音沉了半分,“事成之后,也方便处理。”
天光斜过树梢,在屋内投下一片剪影,将男子低垂的眉目遮掩了半分,合德看着黄庭生垂首恭敬的模样,又将手里的小印放回了他捧着的手上。
“那此事可否交给黄大人去办?”
黄庭生接过小印,未有犹豫。
“定不辱命。”
他说完此话,似乎想到了什么,抬首看向窗边的女子,天光在她的身后,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黄庭生不敢轻慢,只浅浅得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臣唯愿园中红梅能年年盛放。”
合德得闻此话,微微一愣,而后端起了谦和的笑,浅声回道:“但愿如此。”

第二百七十一章 幸得
斜阳西下,带走远山之上的披霞,城内爆竹之声此起彼伏,遥遥望去都可见孩童走街窜巷的欢喜。
阿四走过扶风阁外的长廊,看着夜色吞没最后一缕霞光,直到只能见山峰阴暗的轮廓,复才继续往阁内走去。
此刻,奉茶的侍从刚好端着茶器离开,阿四看了一眼人离开的方向居然是书斋的位置,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本该在休息的人此刻却坐在案几之前提笔写着什么,一旁的竹帘已经被放下,应是侍从怕他染了夜风的寒。
因身后的伤势,那人如今只能将厚袍子披在身后,却还是身姿如松地于案前执笔。灯火的余光氤氲在他如画的眉眼之上,让低垂的眸光更显温润。
“公子,您该休息的,这种事让府内的文仆做就是了。”
阿四说着便走了进去。
裴钰这些时日在府中养伤,好不容易能下地了,却见他就跑来了书房,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又该责怪院子里的人没伺候周到。
听闻这一声,裴钰连头都未抬,这院子里敢随意置喙他的也就阿四了。
他下笔如游龙之姿,未久便成章。搁下了笔,他方才抬眼看向阿四。
“可是给阿笙写了信?”
裴钰的双眸如深秋的明月,澄亮却也带着一抹凉,被这双眼睛盯着,饶是阿四胆子再大还是会下意识地回避。
得闻裴钰轻叹一声,阿四便知公子并未真的动怒,立刻换上了讨好的笑。
“我那不是看不惯他们的作为么?您说您辛辛苦苦做那么多,现下他们却一点都不顾忌您的感受……”
这话未说完,便见裴钰一眼扫了过来,阿四当即闭了嘴,再不狡辩。
裴钰睇了睇墨渍渐干的文纸,道:“派人给阿笙送去。”
闻此,阿四当即躬身去接,“给笙姑娘的?”
裴钰清浅地应了一声,“若不是我亲手写,她该怀疑我在这当真出了什么大事。”
阿笙给老夫人送来的问安贴,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探他的安好,选择给老夫人写信,而非直接写信给他,便代表她已经有所怀疑。
阿四看着他低垂了的眉眼,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那请婚书……还写么?”
被他这么一问,裴钰却并未开口答他。
他眸光柔亮,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丝,思绪之中满是戒律堂前大长老口念着的裴氏祖训。
“裴氏家主,承圣贤之德,继礼教之名,无己身、无我名,以一族荣辱为终生使命,不得以私欲动一族根本。”
听训的那一刻,他不仅浮现出一个念头,他此身难得自由,难道当真还要再搭上一个她么……
“阿四,去备两份礼送往帝京。”
阿四愣了愣,“可是都要送给笙姑娘?”
裴钰点了点头,“还要替祖母送上一份。”
阿四闻此不由笑道:“老夫人的礼早送过去了,您想多送一份儿用我的名义也成啊。”
他这话尚未说完,便听屋外有人朗声道:“这是谁能得家主如此厚待?”
这一声说得调笑,却让裴钰神色沉了三分,他扫了一眼阿四,后者当即领会,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漠然地退到了一旁。
侍从掀开门帘,一名发色花白的老者大步踏入其内,而后恭敬地朝裴钰一礼。
“二长老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事?”
裴钰请老者入座,他方才坐到了一旁。
“本是来看看你伤势如何了,到了你院里又听说你来了书斋,这祖宅我也不常来,天色一暗就难找路,寻了好久才找回正道这才晚了。”
裴氏主宅如今因主家的人少,所以将近一半的院子除了平日里的打扫之外,少有人去,裴钰听二长老这般说,便知他当是误入了另一边。
“我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二长老有心了。”
说着便见侍女手持茶器而入,为二长老斟了一盏清茗,而后躬身退下。
待侍女离开,二长老复才继续道:“前两日我去了一趟明辉堂,他们正在谈大姑娘此次向族内请的事。”
“我知晓先后两朝皇帝跟你父母的死都脱不开关系,但是裴氏扎根央国多年,即便现在分散于五国,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家主这一脉若是弱于其他支脉,又如何再调动他们?”
“大姑娘此举,也是想帮你稳住一脉的地位。”
“裴氏扎根央国多年,无论属族还是庄、谢等大族,都依居着这裴氏祖宅而立,央国这片土地不能当真说不要就不要了。”
见裴钰听着自己的话,却只是低敛着眉目,二长老不由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定有自己的打算,而你的打算或许跟我们这些老古董的想法不太一样,但现下族内已经一致同意大姑娘的提议。”
“毕竟裴氏能走到今日,得世族敬仰,离不开我们祖祖辈辈手里握着的权势和影响力……”
二长老这规劝的话尚未说完,却听裴钰少有地打断了他的话。
“二长老可用晚膳了?”
二长老微微一愣,罢了罢手,“我知道你嫌我啰嗦,行吧,见你如今尚好,我也就不多打扰了。”
二长老话虽如此,却还是悄悄看了看裴钰的神色,见他当真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遂才起身,又恭敬地一礼,方抬步离开了。
待二长老离开,裴钰方抬眼看向窗外默入夜色中的群山,那些起伏的轮廓仿似酣睡的巨兽。
帮皇权立威,陪盛世太平,再被天家忌惮……裴氏与皇权走得过近便又走了当年的老路,未来的裴氏后人还会面临他曾经面临的一切。
裴钰费尽心思帮各脉在其余三国立足,坐拥在央国同等的地位,不是为了哪一脉至高的地位,而是为了裴氏一族能够长久昌盛。哪怕有一日央国裴氏陨落,还有越国、西州、陈国的裴氏,裴氏血脉会延绵不绝,裴氏的底蕴永不会溃败,子孙后嗣永远能站在前人的肩上揽九天之月。
而这一切却是如今裴氏族内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
见裴钰良久不说话,阿四不由出声,“公子……帝京那边当真随他们了?”
闻此,裴钰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了浅笑。
“不是还有阿笙么?”
他的声音悠缓却又带着凉意,“幸得还有阿笙……”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准备
帝京之内,年节的热闹还在,春祈又到了时节,大街小巷涌动的人都惊动了京畿府的守备,为了防止帝京涌入过多的人,今年的春集都往后延了延,省得再添乱子。
阿笙刚走到中庭便见几个小孩儿手里拿着纸鸢在那放着,嬷嬷赶紧上前来解释,这是薛家的孩子,今日几位老夫人都到了府上做客。
阿笙闻此特意嘱咐莫怠慢了,嬷嬷笑着道,“自然是妥帖的,大夫人也一同帮衬着。”
“老夫人知道您今日不得闲,专门吩咐了,若您要在浮生院单独传膳也是可以的。”
闻此,阿笙略略地舒了口气,她这几日趁着朱雀楼得闲,去天水阁处理了一些事务,本是没有多少心力再应付席面了。
自上次粮食之争后,锦瑟对自己识人不清甚是愧疚,因而自请随航,阿笙也就由着她了,毕竟她这些年连帝京都甚少踏出,能随航去见识更旷阔的天地也是她的心愿。
但如此一来,天水阁便由方菲他们坐镇了,能力上他们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要像锦瑟那般顺手还需些时日,因此阿笙免不得多往天水阁跑跑。
“哦,对了。”
嬷嬷躬身随着阿笙往浮生院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今日有些您的东西。”
嬷嬷比划了一下,“应当是一些回礼。”
阿笙行至院内方见到了那一口箱子,用福金锁锁着。
小桃见她到了赶紧将一同送来的钥匙递了上去,她委实也对这箱子里的东西感到好奇。
“这东西是从江淮送来的。”
阿笙接过钥匙,随即便打了开,这满箱子的珍珠珊瑚琳琅满目,她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赶紧将箱子关上了,而后与小桃面面相觑。
小桃惊得几乎掉了的下巴怎么都合不上,这大过年的,谁来当了这财神爷?
这礼当真不知道该说是豪气还是不讲究了。
“可有书信随行?”
“哦哦,有的。”
小桃这才想起,随即进屋将信取了来。
阿笙打开一看,果然是裴钰亲笔所书,但他信中言辞寻常,多道自己甚安。
阿笙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那箱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裴钰会送的东西,但不过片刻,她便了然了,这礼怕是阿四备的。
但这就奇怪了,若是裴钰无事,这年节的礼他又岂会交待给阿四?
念及此,她又看了看裴钰的书信,笔力如常,遣词用语也是裴钰的风格,这一时看得阿笙甚是糊涂。
“姑娘……”
“嗯?”
阿笙抬眼便见小桃喜笑颜开的模样,朝自己睇了睇身后的方向。
“这样的箱子,有俩……”
阿笙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在那放着。
阿笙当即吩咐人将东西全都抬进屋内再说,省得在外打眼。
“姑娘,还有一封邀贴,是公主府送来的。”
听闻这话,阿笙眉目微挑,她此前当街送礼,当是将合德得罪了才是,这么快便又送来邀贴?
阿笙接过帖子,便往屋内走。
清风从那一扇微开的窗户下溜了进来,卷起一段残香,正巧被阿笙拂过的袖边打散,她不缓不急地打开那封帖子,只扫了一眼嘴角便勾起了浅淡的笑意。
“春猎呀……”
阿笙微敛着眉目,将那封帖子轻巧地放在案台之上。
小桃听闻她这话,笑着道:“今年的春来得早,这个时候春猎景色正好……”
小桃的话未说完,阿笙便打断了她,“去别府请大哥哥代我出席。”
阿笙这话让小桃不甚明白,但却还是照办去了。
待小桃离开,阿笙遂研上了磨,既然合德准备动手了,那她也该做好准备了,合德这一步踏出便没有回头路。
春光迤逦,照得万物枯荣都没了遁形之处,阿笙提笔用极其工整的笔划写下了两封匿名信,一封送去了公主府,另一封则是送去了飞角巷的广寒楼。
三日之后,公主府以春祈为由广邀各家在天御场春猎,那日的车马如龙,一辆辆华贵的宝驾出城而去,引得不少人驻足。
但当日旁晚之时,原本的城门大街却忽然多了许多侍卫,将城门往帝宫而去的街道全都封锁了起来。
不少百姓被困在路上,不明所以。
未久便见一辆宝驾在宫卫的护送之下朝帝宫疾驰而去,就连京机卫与皇城司都同时被惊动,那一夜帝京之内灯火通明,两营兵士带着人挨家挨户搜索着什么,直至下半夜方才消停。
次日,朝中便传来了消息,大皇子在春猎之时被从冬眠中惊醒的黑熊袭击,受了伤。
然而亲自前往春猎场的窦远胜却道,大皇子是被人暗杀,但当时有一名陌生男子冲出来,替他挡了下了袭击。
“不过啊……”窦远胜放低了声音,只用几人能听清的声音道:“那男子也不知是不是个傻的,抓着大皇子直呼‘我儿’,吓得大皇子饶是身上中了一箭也一脚将他给踹开。”
“当时在场的还有几名中枢阁的官员,其中有人认出来,那男子便是从前顾氏的家主,顾氏家道中落之前,他与先皇后有婚约,曾经二人还相约私奔过。”
说到这,窦远胜便来了兴致。
“他抓着大皇子一个劲地叫儿子,大皇子脸都白了。我听佐府那位大人私下说,大皇子当年是早产,但却丝毫没有早产儿体弱等症状,说不定……”
他这话一出,傅荣华赶紧让他噤声,“此事莫要再私下议论!”
窦远胜扁了扁嘴,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当时所有人都紧着大皇子,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那男子不见了身影。”
“依我看,昨夜里同时惊动两营搜索的不止是刺客,还有那个失踪了的顾氏家主。”
“不过据我今日所知,人是一个都没找到,当真是奇了怪了,两营出动几乎将帝京翻了个底朝天,居然也没找到人,也不知到底是藏到哪去了。”
众人被窦远胜的话吸引了目光,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阿笙,她低敛着眉目,抿了一口嘴边的茶水,倒似一副闲散得乐的模样。
当日午后,各大世族便同时收到了一则小道消息,暗市有人兜售大皇子身世的消息,但这一则消息,只卖十两银子。
帝京多的是富贵闲人,因而这则消息很快卖遍了帝京内外。
帝宫尚未来得及捂春猎场上众人的嘴,回过头来便见民间上下全都在传大皇子的身世之谜,一时将大皇子与辛氏全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大皇子是否遇刺,是否重伤,已经没人关心了,众人在等的是帝宫要如何交代大皇子这身世之谜……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梦一场
宫墙之下,一队宫侍躬身垂首,快速迈着步子往太后宫中赶去,他们的额头浸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皆是凝重的神情。
瀚潮宫的太医来报,大皇子身中的那只箭上被人淬了毒,导致伤口流血不止,如今人已经昏迷。
永寿宫中,华榻之上,太后得闻此事,却是一眼扫向静候在一旁的合德,此刻她低敛着眉目,当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太后大手一挥,殿内所有内侍纷纷退了出去,唯留下一宫的灯火燃得正旺。
“这是你动得手。”
太后此言并非疑问,而是直接下了定论。
合德听闻这话,依旧是端着乖顺的仪态,却默不作声。
“你是疯了吗!”
说罢,一盏青瓷直接砸向了合德的身旁,她身姿不歪不斜,饶是茶盏在身旁砸了个稀碎也无任何动容。
“你这是不惜将天家的颜面踩在脚下!”
太后此刻已经是怒极,面色气得微红,合德见此赶紧上前宽劝,却被太后一把推开。
合德稳了稳身子,神情中划过一抹哀愁,却不过瞬间又变得如常的坚硬。
“皇奶奶,不破不立,这是皇爷爷从前交给我的,如今邱凌轩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就是仗着我们在意的那点颜面,不敢拿他怎么样。”
“若继续放任他这般收拢势力,即便是您也无法阻止他在前朝的拥戴下入主东宫。”
合德的话已然不留情面。
“皇奶奶,您细细想想,如今这朝堂之上听您号令的官员到底还有多少?”
“那金殿之上,到底是他邱凌轩是天家的摆设,还是您……”
此话尚未说尽,便被一声怒斥打断。
“你放肆!”
闻言,合德赶紧跪了下来,她微垂着头颅,身姿却是笔直。
“如今太医已经得了血样,随时可溶血验亲,若邱凌轩伤好后还能踏入王殿,我便将他身世公布于众。”
“此事于天家不过一桩丑事,于辛氏却是灭门之祸。”
合德刻意将这话朗声说了出来,又似无意般扫了一眼殿门的方向,而后才抬首看向太后的怒颜,妇人紧蹙着眉头,满眼失望地看着她,这一幕亦刺痛了合德,但这一条路纵使所有人都不赞同,她也会走下去。
“皇奶奶,在所谓的天家颜面面前,父王的性命与我而言,更重要。”
“今日权当是我逼您的,我不惧那些怨愤全都冲我而来。”
她这话说得坚定,太后定定地看着她,而后侧过头去,不愿再与之多言。
见此,合德遂躬身叩拜,“孙女不孝,让皇奶奶动怒,您好生歇着,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吧。”
未得太后应承,合德遂又躬身拜了下去,而后顾自起了身,而后抬步往殿外走去。
殿门一声吱呀后,又余留一室的静谧,溜入的一缕清风吹灭了窗边的一盏烛火,良久,似有叹息之声悠悠传来。
太后抬眼看向一片灯火的背后,那幅威风凌凌的画像,画上的男子尚在壮年之时,身骑大马,手中扬鞭,英姿飒爽。
太后看着这画像,不由想到自己如今霜雪染发,又是一声长叹。
“先帝,我到底该如何做啊……”
宫墙高耸,闸断华光,出宫的宫道之上,一辆宝驾缓缓驶向宫门,遥遥便看到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在宫门前来回踱步,刚见公主宝驾便立刻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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