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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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德微微掀开纱帘,问道:“出了何事?”
管事赶紧躬身,垂首道:“殿下,府上遭了贼人!”
然而合德听闻这话却不显慌张,她神色如常地放下纱帘,让宝驾先回府。
车帘晃动,光阴斑驳之下,女子低敛的双眸中似有寒光缕缕。
合德此刻想到的便是那一封匿名的信,信内文字简单,只有一句:
“将人藏入帝宫。”
显然,那人是早就预料到此举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就连公主府都不甚安全,既然如此,她不若放开了守备,让他们去搜,只要搜不出他们要的人,接下来该急的就是对方了。
但那不肯出面之人还是让合德有所顾虑,“他”所谋又是为何?
合德的车驾离开帝宫未久,便有一匹快马自西宫门的守备房内疾驰而出,直朝辛府而去,这一夜难眠的又岂止是宫墙之内的人。
辛府书房之内,灯火燃明,辛启正华服未褪,沉着眉目已然坐了许久,一旁的谋士梅落痕抬眼看了他几次,亦是缄默着,不敢随意言语。
未久,侍从来报,帝宫永寿宫传来消息。
辛启正赶紧将人唤了进来,询问情况,得闻那一句“此事于天家不过一桩丑事,于辛氏却是灭门之祸”时,还是不由愣在了那。
合德如今已经不再顾忌太后,铁了心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可偏偏他的人搜遍了帝京上下,都没能将那顾胜川寻出来,而如今大皇子昏迷尚在帝宫救治,辛氏无法将其弄走,若合德当真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溶血验亲,辛家百年基业便会毁于一旦。
念及此,他不禁握紧了拳,当年若未存那一丝善心将顾胜川斩于长梁城,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辛启正思来想去却是万般悔恨。
梅落痕看着辛启正握得指节发白的手,不由出声宽慰道:
“家主,咱们并非只有大皇子这一步棋。”
这一声倒似一个提醒般,但对于辛启正而言,宗亲王并非是最佳的人选。
“若轩儿当上太子,我辛家能得到的远比宗亲王能给的多。”
闻此,梅落痕却似乎并不赞同,他低敛了眉目,缓缓道:
“家主,大皇子当真能给辛氏他所承诺的么?”
听闻梅落痕这话,辛启正不由抬眼看向他,紧促的眉目依旧不得松开。
“即便当年是您的教唆,让大皇子攀附大公主,这些年,大公主对大皇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但他却能反手欲毒害大公主,毫无迟疑……”
梅落痕抬眼对上辛启正责问的眸子,坦言:
“大皇子能一边装作浑玩好色,由得大公主替他打点一切,待到公主将自己的人脉一一交与他再一脚将人踹开,他怎么就不能装作对您乖顺呢?”
“此子之心,也未必在辛氏。”
梅落痕这一番话听着是违逆之言,但在这个时候却给了辛启正一个放弃大皇子的理由。
良久,待到夜风咬断了屋内最后一缕残香,他方才缓了一口气,而后如抽尽了力气般靠在宽椅之上。
他这一坐又是良久,直至夜深露重遂才浑吐了一口浊气。
“两日时间,将辛氏的人从瀚潮宫撤离。”
梅落痕听辛启正这般道,便知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那宗亲王那边?”
辛启正罢了罢手,“如今公主府还盯着咱们,此时若我明显向宗亲王靠拢,反倒不利于行事,那边便交给弘文就是了。”
说着他抬首看向梅落痕,道:“庄老道合德是得了裴氏支持,才让江淮对四皇子的身份未置一言,但若是裴氏主家出手,她哪里用得着自己这般辛苦。”
“你亲自走一趟江淮,我要知道与她结盟的到底是央国的裴氏,还是他国的皇族。”
辛启正此话一出,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冷冽,若是他国皇族插手央国正统,那合德所做便是卖国的大罪。
合德如今所做是生生将辛氏到嘴边的肉给抢走,让他多年谋划如大梦一场,这位大公主不除,他这不甘之心难灭。
若非她和亲之事过了百官的眼,须得顾忌两国之交,他恨不能…..
辛启正长呼了一口气,敛住了眼中的锋利。
帝京的夜含了多少翻滚的风云是非,但这焦灼的情绪却踏不进窦府的大门,浮生院内是清风徐徐,偶有虫鸣。
嬷嬷夜里换灯见她家姑娘睡得正酣,夜风撩动着纱帘略带翻飞,一片温软之中阿笙正值梦乡,嬷嬷遂又放轻了动作,唯怕吵醒了她。
这一个众人的不眠之夜中,窦二姑娘却睡得尤其酣甜。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合谋
清晨的茶肆最是热闹,今日正逢休沐,三生茶寮的新茶引来了不少同好,二楼的雅舍内,袁成杰与几名同僚正好相遇,便共邀饮茶。
新茶色泽莹亮,仿似还带着山中雨夜草木勃发的生机,青瓷花盏一摇,香气扑鼻。
席间众人默不作声,静静地品茗这一口清香,待暖意下肚,便听得一声齐齐的舒气之声。
得闻这一声,众人面面相觑,不由纷纷笑开。
这几日,天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前朝事务又交由三司协理,朝堂之上,多是太后默默听完奏报便算了事,倒是许久未有这般清闲。
“我听闻,太后已经通知中枢,大皇子此番受伤,身子亏空得厉害,此后难理政事。”
“好像是这么个说法,不过我怎么听闻是正式撤了他协政之权?”
“不不不,那不能,如果直接撤权,那不就是承认了民间的传言么,不能是撤权,多半还是得称病。”
“这大皇子一病……”
说话之人说到这,顿了顿,而后扫了一眼众人,“难道太后还当真要同意让四皇子上位?”
这话一出,便得旁人一句,“圣上登位之后也没正经纳什么妃嫔,子嗣上本就薄弱,现下好歹四皇子还顶了个嫡子的名声,后宫剩下的那两个小的,还不如四皇子。”
“但这要是四皇子真的将来登位……”
一个庶出且生母卑微的皇帝……
东境各国皆重礼崇文,这样一位出身卑微的皇帝必然在将来各国的往来中难占优势,连带着央国说不定都要被人嘲笑一番。
这话说到这里又难以再续下去,众人又默默执盏,多饮了几口。
“咱们圣上无子嗣了,但先帝还有啊。”
这话一出,众人回头,便见窗边,袁成杰的身影几分融入天光当中,这话便是他说的。
“袁大人的意思是,宗亲王?”
“宗亲王的确是先帝几子当中最有才华的,但却缺乏威信,如今皇帝尚有子嗣,宗亲王亦无大名声,想上位怕是也难。”
这人话说到一半,似想起了什么,遂低声问道:“袁大人这是……看好宗亲王?”
袁氏为央国文史八大家之一,也是央国为政颇久的世族,他们对时政有一定的见解,值得旁人参略一二。
但被问及此话,袁成杰却并未正面答复。
“不过顺着大家的话随便聊聊。”
袁成杰试探地恰到好处,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让人不得不琢磨琢磨。
自赵皇后过世,皇帝称病之后,赵氏风光大不如前,如今赵家这三女,两个女儿折在了宫中,唯有小女儿嫁给了袁家保全了富贵的生活,赵氏也没了从前的嚣张,倒是全心辅佐起了这个女婿。
赵氏虽不如从前势大,但好歹有些根基,因此袁成杰口中的话定然并非空穴来风,众人纷纷开始思考,宗亲王当了二十多年的闲散王爷,难道当真转性了?还是说他从一开始便是藏锋于林?
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众人略过了,毕竟众人都知宗亲王这人的脾性,若说是游山玩水,诗词歌赋还能称得上名号,若说勤政,还算不上。
几人很快又将话题拉到了今年的恩科之上,袁成杰这话便也就被人淡忘了,他看着众人俨然并未将宗亲王当作一回事,不由低首抿了一口热茶。
看来公主当真是多虑了。
得了这个结论,袁成杰不由开始欣赏起窗外的景致,楼外的凤鸣街之上一众文士匆匆而过,他们当中不少人都背着行囊,显然是外地来赶考的。
自平南学考的事发生之后,倒是越发激起了寒门学子的斗志,今年的恩科必然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夺。
天家若欲从世族手中拢权,便必然走恩科改制这一条路,此刻袁成杰反倒有些庆幸自己早入文史阁,否则面对如今这局势,饶是他也难免觉得吃力。
他收回神色,目光掠过对面街口的含香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踏入阁内,正是阿笙。
随她入内的除了窦府的侍女之外,还有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袁成杰只看到背影,权当成了窦府的那位长辈,便未再多琢磨。
含香阁内,小厮垂首将人带往二楼最里面的雅舍,那里的风光最好,能看到内河岸柳枝飘摇,摇船轻渡。
“这含香阁的春风香茗最是可口,静严师父一定要试试,东海那地方可没有。”
阿笙笑着请静严入座后自己方才在案几对面坐了下来,她又让小桃将那半扇窗户彻底推开,忽就有一阵凉风鼓动,将一室的烦闷都散得干净。
这个季节得柳树刚抽了新芽,河岸一片嫩色,勃发的生机扑面而来。
静严顺着阿笙的目光看了看这一片盛景,“这含香阁无论陈设还是景致都是一整条街上最好的,难怪就连茶位都要比同街的更贵些。”
静严这人向来会享受,得他认可,阿笙难免还是有些开心。
见她笑盈盈的模样,静严不由微眯着神色,几分狐疑地问道:“这不会是你的产业吧?”
这含香阁不缺贵客,但阁内小厮却毫不犹豫便将二人带来这最好的一间,静严原以为是阿笙常来,但此刻见她这笑得几分狡猾的模样,才省起这满京城身价最高的女娘不就在自己面前。
阿笙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算是默认了这话。
“所以来这里谈话更安全些。”
阿笙看了一眼小桃,后者会意,当即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也谨防旁人打扰。
静严倒是好奇,“你如今这一份投诚做得相当漂亮,怎么又开始有所顾忌了?”
阿笙浅浅笑了笑,“帮王爷是我的事,跟窦府内众人无关,我只是不愿出什么事连累他们。”
话虽是这般说,但阿笙始终记得裴氏的前车之鉴,记得裴钰从前与她说的话。
可协助皇权,但不可与天家走得过近。
听闻她这话,静严不由开口问道:“你跟我透个底,你究竟为何忽然要帮宗亲王?”
阿笙闻此,只是勾了勾唇,不由敛了眸子。
“静严师父,你知晓我十岁便一人在外求存,若非裴钰相救,恐怕早就成了山野饿殍。”
她眸光微抬,一双珠玉般的双眸中满是静谧,“这都是拜轩帝所赐……”
话到这里,阿笙并未再深入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让人听出了彻骨的凉。
“他若是肯老老实实苟且过完这一生,我或许也容得。”
“可他那个孝顺的女儿却还想着将他从半截的棺材里拉出来……”
她这话未说完,但静严却猜到了几分她所想。
原本静严以为,阿笙是为了圆裴钰的计划,却不曾想这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可你怎么断定宗亲王便会允许你动轩帝?毕竟那也是他兄长。”
静严提及此,却见阿笙抬眸忽而笑着看向自己。
“轩帝与老皇帝害了裴氏先家主和夫人,又让裴钰如今就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得不丢了,若宗亲王当真与他们是一路的,静严师父,你不会在这里。”
阿笙是不懂宗亲王,但她懂静严。
裴氏先家主与静严先有知遇之恩,后有庇护之恩,饶是在这权势红尘打转,静严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香茶氤氲的烟色在天光之下翻滚着,静严听着阿笙这话却是不置可否。
当年他为护阿笙等华清斋的学生而选择入世,军师、国师、城主、阁老,他这十年的身份不断转变,不过是随因缘来去,但再是因缘亦不能让他行背德之事。
静严低敛着眉目,淡笑着拂了拂盏,而后缓缓开口。
“从前山上的老头总说,人随因缘来去,因缘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我自然不能做那助纣为虐之人。”
红尘亦是道场,熬煮众生根骨,但总有人身怀明镜之心,难屈其志。
静严便是如此。
“你今日约我来此,所谓何事?”
静严低首摇了摇壶中的香茗,又给自己添了一盏。
细细品来这含香阁的香茗甚是讲究,当是开春头一枝的花蕾制成,那藏了一个冬季的生命力,全然在这一枝中勃发,清香的口感不同于普通的香茗水。
阿笙见他甚是喜欢这春风香茗,又让小桃去续了一壶来,这才娓娓道来自己今日的目的。
“如今大皇子势落,宗亲王可有什么打算?”
静严低抿了一口杯中之物,在口中回味了片刻,方才开口:
“你那一招借力打力,让辛氏如今恨上了大公主,辛启正正想尽办法抓合德的短,不用我们动手,辛氏也会将这位即将远嫁的公主送走,她一走,四皇子不足为虑。”
“不过合德有裴妙音的支持,怕是不会那么简单能被扳倒。”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阿笙闻此,倒是提到了一件别的事。
“近日我航道收到了西州来的消息,他们欲将粮贸航线从南行,改为北行,从庸国向北绕行再抵西州。”
阿笙忽然扯到了航道之上,不由让静严执盏的手微微顿了顿。
这话看似与如今的局势没有任何关系,但阿笙如今对话的人是静严,他不会不懂她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你的意思是,西州在提前作准备,怕有人拿捏西运的粮食?”
阿笙点了点头,“若改行,便可从陈国装船,北上略过央国,但这样一来更费人力。”
“我怀疑,合德跟西州的合作未必有那么牢固,但若是如此,裴太后又哪里肯轻易出面劝说裴氏族内。”
“所以我倒是认为,推四皇子上位这件事,其中有裴氏出于自身考量的谋划,合德并非是我们应当关注的,裴氏才是。”
经她这么一提,静严的神色微凝,却似乎并不意外,其实他亦猜到了这一点。
“但据我所知,裴钰并不打算干涉皇权之争。”
阿笙这话让静严神色微眯,他很快抓到了其中关键。
“裴钰既然不主张与皇权走得过近,那么裴氏这番决议便没有家主支持,裴妙音便也调不动裴氏兵力来支持四皇子,能动用的资源也必然有限……”
静严的话说到这,二人不由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能赢。”
这般的默契让二人一同笑开,倒是守在门口本有些困顿的小桃,被这笑声忽然吓得一激灵。
很快阿笙收回了神色,“那么现下便是怎么让宗亲王树立威信了……”
阿笙不由看了看窗外的杨柳岸,不少书生模样的人背着一篓的画具在描绘着三月的柳枝迎风舒展。
“今年恩科主考朝中可有属意的人?”
阿笙这问一出,静严似被人提了醒。
“你是想让宗亲王做这主考?”
阿笙点了点头,“因着平南学考的事,寒门与世族文士都憋着一口气,想要在恩科之上一较高下,因此今年参考人数较往年更多。”
“宗亲王若能以主考身份监考今年恩科,这赶赴帝京参考的才子学士便都成了他的门生,这影响力及威信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稚子么?”
阿笙这主意甚好,宗亲王在世族当中本不缺往来,此前因解救民社之人又在寒门文士当中搏得了好名声,如今再以主考的身份正式监考今年恩科,承他情的人定然不少。
宗亲王自身本有才华,以恩科主考身份入局对他而言最适合不过。
“他若能以文礼开天下之路,这高位他不坐也会有人主动送他上去。”
阿笙浅浅的笑了笑,“东境各国重礼,只有被人请上去的位子才能坐得安稳,谋划来的,即便坐上去了,最终还是得下来。”
她这话说得便是轩帝这前车之鉴。
先帝重长子,即便儿子是个庸货也要将他扶持上太子之位,轩帝在位这些年,在内无威德,在外无震慑之力,甚至连累央国在东境各国之间的地位。
“但恩科主考之位多年来一直都是由文史阁几位阁老坐镇,今年还得寻个理由让文史阁点头才行。”
阿笙提及此,静严却是笑了笑。
“太后钦点,最是正当不过。”
如今皇帝称病,前朝有太后坐镇,而太后本就属意宗亲王,这样一来,此事便也就水到渠成了。
阿笙听闻这话甚是愉悦,与静严详谈当真是十分轻松,她这杯中之物尚未饮尽,一切事宜便都理顺了。
今日这一席话倒让阿笙想起了多年前的华清斋,彼时静严也是这般一一提点于她,只是如今她却也能与当日的师父聊得有来有回了。
“那今日这一番话,就劳静严师父亲自带给王爷了。”
阿笙说着便拿起了杯盏,笑盈盈地抿了一口。
“静严师父,你与宗亲王相交时间也不短了,他若作为皇帝,在你心中能有几成的满意?”
阿笙这话不过是随口一问。
“一成。”
闻此,阿笙执盏的手不由顿了顿,而后抬眼看向静严,略有些不解。
静严神色却无半分玩笑,然而语气却依旧稀松寻常。
“他从前知晓先帝爱长子,因此以不争为由保全自身,这并没有错,但也造就了他如今行事欠缺勇猛之劲,不够果断。”
“这些年他以山水文辞养自身心性,虽是个豁达的性子,能广结善缘,却缺乏帝王的杀伐之气。”
“但他如今肯站出来,是因早年走遍东境各国,知贫贱苦疾,明白皇权高傲,不管百姓疾苦,那一成是给他的这份心意。”
这一番评价倒是毫不客气,却道尽了宗亲王此人。
静严将杯盏放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微微舒了口气。
“他有着几代皇帝都不曾有的东西。”
阿笙闻此,不由出声问道:“何物?”
窗外的雀鸟振翅,惊动了枝桠,静严道出之物是阿笙自识得皇权以来,便从未见过弄权之人身有此物。
“仁爱之心。”
第二百七十六章 谁在幕后
一盏青瓷碎地,溅起的锋利割破了一旁候着的侍女的脚腕,但她却不敢移动分毫。
堂室之内,合德眉目微闭,静静地听着来人回报今日殿上政事。
饶是她多次通过言官上谏,由四皇子代大皇子之位,协理朝政,太后却从未应允,她宁愿那协政之位空着,令满朝猜忌天家之争,也不肯容四皇子沾染那个位子。
而今日殿上,太后却钦点宗亲王为本次恩科主考,太后所想已经昭昭如明日。
大皇子刚被拉下金殿,宗亲王便恰逢其时地接下恩科主考的位置,太过顺理成章。合德心中为他人作嫁衣的想法挥之不去。
那封匿名信让她始终如鲠在喉。
此时,一个身影自外走来,宽大的袖袍拂起尘风,打散了香云盖。
黄庭生扫了一眼地上青瓷的残渣,而后垂首见礼。
“殿下,不若请裴氏瞰卫帮忙查一查,到底宗亲王身边是否有高人相助。”
刚将大皇子拉下了马,宗亲王又恰逢其时的登上了金殿。
他如今坐上主考的位置,今日恩科这满帝京的学子便都成了他的门生,若是他欲以文礼之道服众,那么这便是很好的一步棋。
这一步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用尽。
“是该好好查查我这个皇叔了。”
合德如今每每提起宗亲王眉目都难免紧蹙,她这个皇叔以不争为争,让她不能在明面上与他争锋相对,他端着高洁的态度,若她做得过甚,反倒会引来斥责之声。
“窦府那边最近可还有动静?”
闻此话,一旁管事低首道:“春祈一过便是春秧了,朱雀楼也正是忙的时候,窦二姑娘每日都在窦府与朱雀楼之间往返,除了偶尔去一趟天水阁,倒也没见她去过哪。”
闻此,合德狐疑道:“大皇子与辛氏落败,她所投效之人都倒了,她还能这般像个没事人一样?”
管事这似乎才想起什么,连忙道:“忘跟殿下讲了,窦府的人又补了两份礼来,说是送礼的下人们送错了,咱们的份与辛氏他们是一样的。为了赔礼,窦府给公主送来了一座瑚珠树。”
经管事这么一说,合德才想起,近日书房的确多了一座摆设,原本她还以为是朝中谁送的。
但管事这话却让合德有些愣,换言之自己此前种种猜测都是误会?她因着这误会对大皇子动了手?
“窦长笙到底是有意的还是当真弄错了?”
合德这话如呢喃,黄庭生听闻后,不由垂首道:“殿下,误会也罢,有意也罢,大皇子已倒,就算窦长笙是想找个理由弥补与公主府的关系,您还能信她么?”
见合德一时也答不出这话来,黄庭生继续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一个窦氏。她一个未嫁的女娘手里握着那般财富,迟早被人惦记上,又何须你我动手。”
听闻黄庭生这话,合德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她虽不同意他对于女子浅薄的看法,但却并未宣之于口。
“对了殿下,那顾胜川……”
合德闻此罢了罢手,她这府中未必就当真清净,有些话还是不能在明面上说。
“放心,人还好好的,只要事情一日未尘埃落定,便不会让他露面,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得了合德这话,黄庭生遂才点了点头。
“今年恩科学子当中,可有拔尖儿的?”
合德这一问才是黄庭生今日前来的目的。
“有倒是有一些,但跟淮南几个民社有关,我们若要去招揽恐怕有些难度。”
毕竟自轩帝关押民社学子之后,他们当中不少人也算看明白了天家的利用之心,对于帝京势力的接触充满了戒备。
合德闻此,勾了勾唇,“那便换个身份。”
帝京西的和盛小筑内,琴声铮铮而起,这里不若帝京那些贵价的酒肆,不过一个百姓取乐清谈之地,现下聚集了不少进京赶考的学子在这里以诗词斗艳。
在恩科正式开考之前,这样的聚会会有很多,他们尽己所能展现才华,期望在恩科之外也能遇到能欣赏自身才华之人,哪怕不能一举中第,也能成为贵人麾下僚属。
小筑的角落里,一扇竹帘悬挂,遮挡了内里的客人。
阿笙一袭文士服顾自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而后扫了一眼对案的宗亲王,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诗会,听得津津有味。
“殿……公子,你是今年主考,按理不该在恩科之前与赴考学子有任何牵连的。”
阿笙这话说得几分无奈了,若不是静严离京之前的嘱咐,她根本不会陪宗亲王来凑这热闹。
宗亲王听闻这话却根本不回头,只是拿着那把山水折扇朝着阿笙点了点,示意她不要再多话了。
阿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偏偏竹帘将她挡了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她不由长舒了口气,半支着脑袋往窗外的街景眺望而去。
阿笙并未注意到,自己转头之时,一个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入了人群当中。
未久,身后满堂的喝彩让阿笙又收回了神思,她侧着身姿往外望了望,似乎是出了顶好的辞赋,引得那些学子连连喝彩。
“如何?”
宗亲王忽然回首,满是期待地看着阿笙。
“什么如何?”
宗亲王睇了睇那头还在热闹的人群,“今年的学子当真是人才济济。”
阿笙看得出他眼中的欢喜,但还是不由提醒到。
“但是恩科考得却是天下民生,漂亮的文章不过是润色而已,不该本末倒置。”
宗亲王听闻她这话,将折扇一倒,又顺势扇了扇,那烫金的扇面印着天光甚是晃人眼。
“读文可从文中观此人心性,恩科学子便如白纸一张,唯有那纹理细腻、染墨不晕的纸张才能写出好的文章。”
宗亲王这话却是不错,但阿笙听闻之后,不由反问:
“但是公子怎么确定这一张白纸容得您落笔?”
宗亲王听完这话微微一愣,却见她勾起了淡笑,缓声道:“朝堂便如染缸,一张白纸在入缸的瞬间便会着上种种色,权势、钱财和抱负浸满之后,难再有让人落笔之处。”
“自古多少恩科学子在朝堂之上郁郁不得志,最后不得不同流合污。”
“公子若当真是爱惜人才,当做的是肃静朝纲,而不是来这里听他们吟诗作对。”
阿笙这话说得宗亲王不由重重叹了口气,他倒也没有怪罪阿笙这扫兴的言论,毕竟她说的都是实话。
“但若是公子有意护佑,倒是可以借他人之名办一场学会,试试这些人的真本事,恩科放榜之前,这人才的抢夺咱们现在可不能比人慢了。”
阿笙这个建议倒也是说中了宗亲王的心思,他将折扇一收,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此时,一名青衣男子手持长剑低身走进了竹帘之内,而后与宗亲王低语了两句,后者脸上的笑意便散了个干净。
他看向阿笙的神色凝重了不少。
“有人盯上你了。”
阿笙微微一愣,道:“公主府的人?”
合德派人盯她,她是知晓的。
宗亲王摇了摇头,“恐怕是江淮派来的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送不回的消息
花楼深巷,一名青衣男子快速地从巷口蹿过,侧身没入阴影之中,正松一口气,腿软地直接蹲了下去,转身便见三人抄着手站在自己身后,仿似已经等了许久。
青衣男子被吓了一跳,被追了一夜,实在是没了力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扬头睨了一眼一旁的三人,语气颇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