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by木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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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皇宫平日都很节省,不爱办太大的宴席。这次刘邦给小皇孙大办了一场周岁宴,命全国诸侯都来朝贺。
连南越王都提前送信,想要亲自前来朝贺。西域诸国也派了使臣团。
连仍旧焦头烂额的匈奴老上单于都派人来送礼,要与大汉“约为百年好”。
老上单于还试图向大汉求亲。刘盈回复,没问题,把你家青年才俊送来给我家挑挑,以后婚俗按照大汉的算。
老上单于便假装没这回事了。
但匈奴并非他的一言堂,有些匈奴部落首领很是意动,于是匈奴使臣团里塞进了不少青年贵族。
这些青年贵族基本不是继承人,送给大汉也没关系。
刘盈来者不拒。
大汉缺人,人才多多益善。
这次宴席,刘邦和吕雉都兜起了手,让刘盈和萧谨以皇帝、皇后的名义操办。
刘盈这次没有给父母唱反调,很认真地完成了工作。
刘邦和吕雉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吕雉与曹夫人一起织布裁衣,要给小刘恒送一套新衣服。
刘邦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
此时酿酒工艺已经很成熟。
在周时的书籍中,就记载了周朝宫廷酿酒的方子。
周朝人酿酒,已经极为讲究,容器、酒曲、选料、酿造时长,都有严格的规定。
后世人所脑补的“古代酒都是醪糟水”,实在是小瞧了古人。
汉时常喝的酒有两种大类。
一种是稍稍富裕的平民所喝的“浊酒”;一种是贵族所喝的“清酒”。
以稻米为原料的酒举例。
“浊酒”即后世人所“嘲笑”的醪糟水,是今日酿造明日喝的甜米酒,这种酒不仅当作饮料,也是一种“羹汤”。
“清酒”是多日酿造的酒,酿造的时间越长,甜味越低,酒味越浓。清米酒长什么样,味道如何,花大价钱买日本清酒的人应该都知道。
现代人误以为古代人酒量差,喝醉是喝个水饱。大部分不常喝酒的现代人,喝两三瓶十度上下的瓶酒都会头晕。陈酿的清酒有二三十度,若喝个水饱,早就醉死了。
刘邦当皇帝后,常喝的当然就是陈酿的清酒。
他喜欢用粟米酿造的清酒,酒色淡黄,在阳光下如流动的琥珀一般。
汉代宫廷逸事记载,大汉宫廷里的酒,会根据时节加入不同浸料。
时鲜的果子,盛开的花朵,芬芳的香草……统统浸入陈酿的清酒中,为酒水增添一番风味。
其中大汉宫廷经久不衰的御用酒,乃是用重阳菊花所泡的菊花酒。
别看刘邦是个大老粗,在品酒上别有一分雅致。
他用滚烫的水烫了酒坛子,在酒坛子里铺上一层刚采摘的菊花朵,再注入宫廷酿造的粟米酒,用布和酒泥封好,埋入栎阳的皇宫中。
迁都长安时,刘邦将酒坛子挖出来,又在长安的宫殿里埋下。
刘盈幼年时随口提了一句什么状元红女儿红,刘邦便说要在刘盈成婚时,再把酒坛子挖出来。
刘盈成婚当日太过热闹,刘邦等着第二日家宴时再挖出酒坛子。
谁知道刘盈抱着萧谨跑路,这酒坛子便留到了现在。
待孙儿周岁宴,刘邦终于有机会把酒坛子挖出来。
拆开酒泥,揭开封条,刘邦深吸一口浓郁的酒气,先把酒偷喝了小半坛。
若不是刘盈防着刘邦,特意悄悄跟来,大概这坛子酒,就给刘盈剩个底了。
刘盈鄙视:“你这么爱喝酒,要不要喝蒸馏酒啊。”
刘邦嫌弃:“那个不好喝。”
刘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好像宫里还真的能酿造出蒸馏酒,不知道是不是大秦少府工匠没被屠杀,所发展出的新酿酒技术。
不过刘盈细思后,好像前世的时空,蒸馏酒也可能是西汉就有了。
海昏侯“刘沫沫”,即汉废帝刘贺的墓葬极其丰富,各种陪葬器具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
在海昏侯的酒器仓库里,考古学家发现了蒸馏酒器。经过反复蒸馏,酒液的酒精度能超过七十度。
考古学家认定,西汉初年就有了成熟的蒸馏酒技术。之所以后来记载不详,不过是贵族不爱喝这个,便懒得记载。
但如发现了汉文帝时期的成熟纸张,一些历史学家不愿意宣扬造纸术的起源至少能提前到战国一样,许多权威历史学家也不赞同西汉就有了蒸馏酒。
他们写了许多论文,来论证蒸馏酒是西夏至元朝的外来物,否定海昏侯的蒸馏酒器文物。
其否认借口是,虽然这是酒器仓库,但蒸馏酒器上又没刻着个酒字,怎么能证明放在酒器仓库的酒器就是酒器?说不定是做其他用处。
反正文字没记载,他们就不认。
刘盈摸了摸脑壳。
他不知道前世时空刘贺墓中的蒸馏酒器是不是真的蒸馏酒器,还是刘贺脑子有坑,在酒器仓库里独独放了一件非酒器来搞怪。自己还是给蒸馏酒器上刻个酒字好了,免得后世不肖子孙以为大汉的老祖宗们只喝醪糟水。
刘盈抢了刘邦还想喝一口的酒坛子,和刘邦说起后世对大汉酿酒技术的误解,说起海昏侯墓中那个酒器仓库里的“非酒器”。
刘邦嘲笑后世人太过自卑,居然不敢想象老祖宗也能喝上美酒。
“蒸馏酒真的很难喝,只是辣喉咙,没意思。”
“我认为所有酒都很难喝。”
“那是你还小,不懂。”
“呵呵。”
父子二人斗了一会儿嘴,又说起刘盈的新副本。
刘邦对如何帮助大汉末代皇帝推翻大汉,兴致十足。
他撺掇刘盈偷偷跑路,改个名字揭竿而起,复刻他当年的丰功伟绩。
刘盈骂阿父是在做梦。没人没钱,自己凭什么和人争夺天下,你以为那还是秦末乱世啊?世家豪强都已经抬头了!
刘盈是想选个枭雄当狗腿子奸臣,给他出谋划策,早日掘了大汉的根。
“你不要名声了?!”
“我什么时候要过名声?”
“说得也是。”
“对吧?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认他为义父!”
刘邦以为自己够无耻了,没想到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自己更不要脸面。
服了服了,不知道哪位枭雄如此倒霉,会成为孽子的义父。
不知道孽子专克父吗?
刘邦和刘盈回到宴会上,群臣已经嗷嗷待哺,看着酒坛子眼红了。
上行下效,刘邦是个酒蒙子,大臣也多好酒。
曹参也从齐国回了长安,见到刘邦抱着的酒坛子就想起身来抢,被萧何一袖子给挡了回去。
陛下越老越温和,仿佛从刘皇帝变回了刘亭长,但这不是你曹参僭越的理由!
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曹参唉声叹气。
不去抢,这口酒他不一定喝得到啊。
曹窋和萧延也跟着西域使臣团回到了长安探亲。
曹窋严阵以待,比面对匈奴骚扰大汉的骑兵时神情更严肃,心里更紧张。
萧禄看得直摇头。
好友怎么还试图去管曹伯父喝酒?看来好友明日又要来找他痛哭流涕了。
刘邦坐到了上首处。
他拍了拍手,宫廷乐师敲响了编钟大鼓,宫宴开始。
喝起来!
吕雉也倒了一小杯刘邦珍藏的菊花酒,喝得双颊飞出一抹红霞。
萧夫人喝多了,倒在吕雉怀里,被吕雉掐了脸。
萧谨为刘盈斟酒:“我还以为你回来后会继续阻止陛下喝酒。”
刘盈端起酒杯,狠狠翻了个白眼:“阿父让我陪他用了几日膳。”
御医安排的膳食确实很健康,就是没滋没味。
没想到现在御医都知道多油多盐,吃多了烧烤,对身体不好了呢。
可别说现在食材和调料匮乏,就是在食材和调料已经极其丰富的现代社会,又有多少人能忍得下“健康膳食”?
刘盈陪刘邦吃了几日和刘邦一模一样的饭菜,与刘邦一同喝了几日没滋没味的白水。
御医说刘邦连蜂蜜水都不能多喝,且刘邦不爱喝甜的。比起蜂蜜水和奶饮,他宁愿喝白水。
刘邦什么都没说,刘盈已经了解了父亲想说的话。
不外乎,就是这样没滋没味地活着,不如折寿。
反正老刘已经有了优秀的继承人,不用担心身后事,现在不享乐,难道要这样没滋没味地熬日子?
刘盈妥协了。
只要阿父不酗酒,酒肉想吃就吃吧。
自己晚年,大概也是阿父这副德性,不可能为了熬日子苦了自己。
萧谨见刘盈闷头喝酒,不想说话,心里叹了口气,只陪着刘盈喝酒,也不再说话。
哪怕帝后对萧谨露出过獠牙,萧谨仍旧很敬爱帝后。
帝后是陪伴她人生最长的长辈,比父母还长。
而且……她心疼丈夫。
“来,喝喝喝,看今日谁先醉倒!”
刘邦丝毫不顾及刘盈的心情,抱着酒坛子离开座椅,来找老兄弟喝酒。
无论是一直忠诚的,还是曾有过异心的,或者他曾经起过杀心的老兄弟,此刻都和乐融融地凑在一起,与大汉皇帝拼酒。
刘邦甚至与曹参勾肩搭背,连地位尊卑都忘记了。
萧何提醒了几次,干脆闭眼喝酒,眼不见心不烦。
可萧何不想看,刘邦和曹参却不会放过他。
“放开我!”
“不放!”
“陛下有令,不放!”
“放开我!!!”
萧何被刘邦和曹参一人拽着一只胳膊,从相国的位置上拖了下来。
“啊!!!!”
不想当相国,但被委以重任,当了许多年没有赵王的赵相国的雍齿喝多之后,心中郁闷涌出来,这几年积攒的谨慎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大叫一声,冲到刘邦面前诉说刘邦的不公。
我不想那么累!我要回长安享福!
刘邦便在地上画了个圈,要和雍齿比角抵。雍齿若赢了,他就让雍齿回来。
当雍齿摩拳擦掌时,刘盈被刘邦推着走进圆圈。
雍齿:“???”
刘邦厚颜无耻道:“儿子代替父亲作战,多正常?你不爽,你也让你儿子来!”
雍齿一拍胸脯,谁没儿子啊:“雍钜鹿!!”
雍钜鹿吓得酒都醒了。
啊?我和太子比角抵?父亲你的酒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刘盈对雍钜鹿勾了勾手指。
区区雍家兄长,我能打十个!
“哈哈哈哈,雍钜鹿,你怎么一招都接不住啊。”
“你行,你上啊!”
宫廷酒宴变成了太子和年轻勋贵子弟比试角抵,刘邦开盘赌钱赌酒。
萧谨抱着孩子悄悄来到吕雉身边,询问皇后需不需要劝一劝皇帝陛下。
吕娥姁睁大着惺忪的醉眼,对萧谨歪了歪头,然后低头继续喝酒。
萧谨:“……”
完蛋了,皇后也喝醉了。
她举目四盼,寻找还有谁能阻止闹剧。
盼完后,萧谨借口儿子犯困,抱着儿子先离开了。
没救了,溜了溜了,先保住自己。
小刘恒蜷缩着拳头,揉了揉双眼,发呆。
他只是一只脑袋还未发育完全的智障宝宝。大父特意为他举办的周岁宴席,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吵闹。
打哈欠,揉眼睛。小刘恒呼呼大睡。
萧谨轻轻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她才不信儿子和丈夫一模一样呢。儿子明明比丈夫乖巧多了。
不过过于乖巧的孩子,肯定会被刘盈狠狠欺负吧。
萧谨有点担忧儿子的未来,又有点想看儿子被刘盈欺负时的窘态。
大约父母都是如此,既盼着孩子好,又会在孩子出了无伤大雅的丑时捧腹大笑。
吵闹的皇孙周岁宴结束,外藩诸侯和使臣团见识到了大汉皇帝的豪气,和大汉太子把年轻贵族全挪倒的英姿。
他们用夸张的记载,称赞大汉第一代皇帝和太子。
有使团留在了长安,长安奇怪口音的人越来越多,让长安人啧啧称奇。
后世记载,长安自那日起,有了万国来朝的雏形。
宴席结束后, 赵佗没有立刻离开长安。
他本以为自己对大汉的威胁很大,此次来长安做足了准备。如果他被汉帝扣留,留在南越的长子立刻就会继位。
赵佗年纪也不小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活成人瑞, 早就有了随时老逝的心理准备。
刘盈还真想扣留赵佗。
他比赵佗更了解赵佗, 也更了解南越。南越国的强盛几乎是赵佗一人的威名撑起来。赵佗在时, 南越的军队仍旧是大秦的南越兵团。等赵佗老去, 南越就变成了普通的藩国, 连闽越国都打不过, 还要向大汉求援。
刘盈和老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后, 刘邦却不同意。
“不是赵佗老去后南越国变弱, 是赵佗老去时,在南越国的老秦人都去世了。”刘邦唏嘘道, “即使有几十万秦人,与中原脱离联系后, 他们的后人也会沦为蛮夷吗?”
刘邦的话像是疑惑, 又像是感慨。
刘盈眨了眨眼:“如果把阿父的话讲给蒙毅听,蒙毅会气急败坏吗?”
刘邦瞥了刘盈一眼:“你想让蒙毅再病一场, 你就去。”
刘盈遗憾地叹气。
蒙毅的身体怎么如此弱?他都不好发挥了。
身边的人心理越来越强大, 小崽子又被父母和妻子护得紧,他的经验值来源大大减少。
如蒙毅这样永远会在同一个地方生气的经验包, 真是不好找。
甚至荀子的门人在刘盈大谈特谈李斯和韩非时,都会面无表情地听刘盈唾沫横飞, 不给刘盈掉落经验值了。
刘邦道:“虽然不能去气蒙毅, 你可以让赵佗去拜访他的老同僚,也可告知他南越国的末路。”
刘盈想了想,道:“阿父想让我把纸张和印刷术送给赵佗?”
刘邦笑了笑:“大汉很慷慨。”
刘盈跟着笑:“那是自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越既然已经对大汉称臣, 大汉自不会让南越堕落成蛮夷。
帮赵佗加快开发南越的进度,令南越人筑城屯田,大汉未来才能将南越收为真正的领土。
刘盈遗憾道:“可惜我见不到那日了。阿父,真的不让我揍小崽子的屁股?”
刘邦敲了一下已经比他还高大的儿子的额头:“你家小崽子也见不到那日。你揍他干什么?”
刘盈摸了摸额头,心气稍稍顺了些:“也对。可能我们大汉的皇帝都不一定见得到那一日。”
南越那块地彻底被中央纳入流官统治,要等到明清了。
拓荒真的好艰难。
刘盈提到了未来,刘邦询问起刘盈的新副本。
刘老皇帝刚推翻了一个大秦,现在对再推翻一次辉煌的王朝,打造一次封建王朝末路,十分有兴致。
他还召集了老伙计们,继续给刘盈辅导作业。
老伙计们纷纷装病告辞。
老大你有病吧?
不过以刘邦缠人的功夫,这帮已经很忙的作业辅导团队,最终还是得被刘邦刘盈父子坑进作业小组,造大汉的反。
韩信就已经入坑。
他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穿进弟弟的梦境,和弟弟一同与汉末群雄争一争谁的本事更强。
刘盈对刘邦贼兮兮道:“有个叫诸葛亮的,号称是萧伯父、张伯父和阿兄三合一!”
刘邦回以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如果萧何和子房再不肯帮你写作业,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千古贤才和千古明君一样,都在胸口蕴着一口比金石还硬的傲气。激将法虽然老套,但真的屡试不爽。
韩信就已经轻而易举被激将,连公务都耽误了,被吕雉指着额头一顿教训。
有的人快四十高寿了,还是会被义母把额头戳红。
刘邦要放过赵佗,刘盈便遗憾地放弃使坏。
赵佗成了刘邦的酒友,被刘邦拉着抵足长眠,说了许多体己话。
刘盈整理好需要赵佗带回去的技术和书籍:“大汉的工匠也很稀缺,不能送与你。你可派工匠来长安学习。南越的竹木多,将来可以将纸张卖于大汉,关税能充盈大汉和南越的国库,是双赢。”
赵佗心情特别复杂。
他带来的臣子更是郁闷。大汉是不是傻?他们是资敌吗?
赵佗却不是臣子那样的蛮夷脑子。他当了大半辈子的老秦人,眼界不会如此狭隘。
大汉对南越所做的事,就是把赵佗当真正的臣子,让赵佗继续在南越推行“书同文”。
周朝建立的时候,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块地。
周王分封诸侯,不是给领地,而是给的“开拓许可”。
这个在千年后的欧洲社会也有类似的情况,叫“开拓令”。即诸侯能打下多少领土,他们创立的诸侯国就有多广阔的疆域。
后人看周朝的地图很纳闷,怎么与周王室最亲近的同姓诸侯王,领土面积都小得可怜?
因为这些同姓诸侯王,才是最初“列土分疆”的真正诸侯王。他们得到的,是当初已经开发的土地。
齐国建立时,只有一个年年被东夷劫掠的小城镇;秦国建立时,秦人与戎狄混居,连城池都没有;楚国建立时,楚王还是个山大王,拿着土特产去朝见周王还会被嘲笑,费了老大劲也只得了一个最低等的“男爵”……
他们在最偏远的地方不断往外开拓,打下了原本周朝好几倍的土地,让蛮夷之地都变成了“华夏”。
赵佗读了很多书,读了很多史。华夏的历史已经很长了,他现在遇到的问题,在史书中都有解答。
“你不怕南越国太强大,成为秦国、楚国那样让大汉控制不了的强国?”大概是汉帝刘邦看上去太过豁达大度,赵佗问出了这句心底话。
刘邦笑道:“我比你强,我儿子比你儿子强,我的孙子也肯定比你孙子强。大汉三代人都比南越强,中原又比南越更富庶,这样还能被南越赶上,那就到了大汉该灭亡的时候。”
赵佗很不解:“为何陛下不忌讳谈论王朝灭亡?”
刘邦继续笑道:“人终有一死,王朝也终会覆灭,忌讳又如何?不如时常挂在嘴边警醒自己,覆灭那日才会推迟啊。”
赵佗不再问了。
不过在拜访老同僚的时候,他还是抱怨了一番。
蒙恬已经回到了北疆。南越好歹把蒙家族人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相当于在乱世中庇佑了蒙家族人一段时间,蒙毅很热情地接待了赵佗。
章邯、召平等曾经的秦朝重臣,在刘邦和刘盈的应许下在蒙毅府邸赴宴,和赵佗交流感情。
当听到赵佗的抱怨时,老秦臣纷纷举起酒杯遮住白眼。
微醺的赵佗非常生气地拍桌子:“你们也认为我远远比不过汉帝吗!”
从军多年,章邯的脾气变粗鲁了不少。
他嫌弃道:“你说的是什么废话?陛下带着几百拿着竹竿木杆的黔首起兵,便能建立煌煌大汉。你既然有为王称帝的野心,坐拥几十万大军,连秦灭之后回中原逐鹿的雄心都不敢有。你有何底气与陛下比?”
蒙毅被刘盈把脾气磨得很好,说话很委婉:“现在你不过蛮夷之君,与闽越驺无诸等人比一比就成了。别说大话,徒惹人嘲笑。”
召平疑惑:“你居然没有自知之明?”
赵佗生生把酒给气醒了。
他辩驳:“大汉再强大,不也拿南越没办法!”
章邯嫌弃道:“因为南越穷啊,打了得不偿失。”
蒙毅失笑道:“陛下和太子不是让你好好治理南越了吗?”
召平疑惑:“你这话说的,太子去了西域,不也没把西域诸国灭了。难道是因为西域诸国比大汉还强吗?”
混入老秦人中的大秦博士叔孙通忍不住插话:“你一个好端端锦衣玉食的大秦贵族,为了统治蛮夷都被迫披发文身了。大汉打南越干什么?送个皇子来替你披发文身?”
赵佗:“……”
他明白了。他就不该来和老同僚聊天喝酒。
这群老同僚已经不再是他的同僚,早就已经变成了汉臣。他们视自己为蛮夷!瞧不起自己!
叔孙通劝说道:“你此次回家祭祖后,还是该留下些族人重建宗祠。不然你的后人都被南越蛮夷同化,家中族谱香火若断了,你该怎么向祖宗交代?”
蒙毅十分赞同:“没让你送质子。你就送旁支的子弟,或者不会继承王位的幼子来长安为勋贵,总要给家里留一条后路。”
章邯嫌弃道:“你送来长安的子嗣,绝对比你在南越过得好。”
召平吃着自种的瓜摇头晃脑:“你自己在外拼搏,吃些苦正常。总有些不能吃苦的子嗣,你也为他们多考虑。”
赵佗更生气了。我堂堂诸侯王,怎么被老同僚说得落草为寇似的!
不过赵佗确实有送一支子嗣回祖地的想法。
他和能当南越王的子嗣,生活肯定很优越。但不能继承王位的子嗣,在南越国恐怕就过得不会太好了。
诸侯王肯定比大汉的官吏过得好。但南越国的官吏,显然不可能比大汉的官吏过得舒服。
正因为老同僚说的都是实话,赵佗就更加生气。
他也有些郁闷。
当初自己怎么就胆子那么小,没在得到秦灭的第一时间回中原?
虽然大秦百越兵团不愿意掺和救秦之事,但让他们回中原争霸,许诺他们在肥沃富庶的中原分土地,他们肯定乐意回来。
为什么自己不敢?
不敢……赵佗睡着睡着,就坐起身,神情颓然。
一介雄主,竟散了心气。
“我都说不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赵佗自嘲,“我就是不敢啊。”
刘盈再次见到赵佗时,赵佗眉间散了傲气,多了分郁气,仿佛真的变成了老头子。
刘盈恍然。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心血来潮,预感自己生活的时空的赵佗,恐怕难以活到人瑞的岁数了。
这怎么成?刘盈既然把赵佗放了回去,就想让赵佗给他多干几十年的活。
他可不相信赵佗的子孙。
刘盈催促老父亲再去找赵佗抵足长眠,激起赵佗的心气,让赵佗在南越好好干活。
刘邦差点和刘盈打起来。
乃公我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工具人吗?你这孽子的话是不是太奇怪了?!
刘邦把刘盈丢出宫,让他自己去找赵佗抵足长眠去。
刘盈捶打宫门:“你俩都爱喝酒,我又不爱喝酒!”
刘邦不为所动,命令宫廷护卫不准给刘盈开门。
路过的赖在长安不走的外藩使臣疑惑地询问,太子这是在闹什么?难道是和皇帝陛下闹翻了?
陪同的汉吏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丝的疲惫:“不,陛下和太子只是在闹,不是闹翻。你就当寻常人家的父亲和儿子打闹。”
外藩使臣满眼的“我见识再少,你也别骗我”。
就是寻常父子,也不会这样闹腾吧!
赵佗也很好奇。
他本来赌气不再去找老同僚,还是去找了蒙毅:“太子终于被陛下忌惮了?”
正忙得晕头转向的蒙毅,还不知道陛下和太子又在闹笑话。
他听了全过程后,发现这个闹笑话的程度不算严重,便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赵佗更加好奇:“你听闻太子被陛下忌惮,怎么还安心了?”
蒙毅幽幽道:“忌惮?你去问问章邯,太子当着陛下的面拿了他多少次虎符和小印?陛下永远不会忌惮太子。他们肯定是为一些琐事胡闹。”
赵佗:“……”他确信蒙毅已经完全变成汉臣,没了秦臣的修养。
哪来的秦臣,敢说皇帝和太子胡闹啊!
赵佗之后也不知道汉帝和汉太子那日在闹什么。蒙毅倒是关心了一下。
当他得知太子催皇帝去和赵佗抵足而眠,皇帝把太子扔出来让他自己去后,很后悔自己的关心。
他究竟是听了一耳朵什么污秽啊!这还不如陛下突然发疯忌惮太子!
“最终还是阿父自己去和赵佗抵足而眠了。”刘盈撑着下巴道,“酒友之间才好聊天,我和醉鬼没话聊。”
蒙毅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赞赏:“太子不好酒,很好。”
不然他回答什么?君王与臣子抵足而眠明明是会令人感激涕零的事,从太子嘴里说出来,怎么让人忍不住捂耳朵?
但蒙毅心情再古怪,这“抵足而眠”的疗效确实是好的。
在刘邦与赵佗推心置腹后,赵佗眉间的傲气虽然没回来,郁气确实是散了。
刘盈给赵佗添了一把火,稍稍透露了自己有神仙相助,能看到许多类似世界未来的秘密。
反正他是太子,是大汉实权皇帝,就是他自称是神,别人也只会附和对对对。他一点都不惧怕暴露秘密。
赵佗果然被刘盈勾起了好奇心:“南越国存了几代?”
刘盈道:“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你曾孙就衰落得差不多了,连闽越国都打不过。”
赵佗抖胡子。
他成亲很早,曾孙已经出生了!打不过驺无诸后人的那个废物,是哪个曾孙?!他回去就开揍!!
“不过你子孙虽当不了多长时间的南越王,南越……嗯,南越那片地未来给你立了很多庙宇。今后还有许多其他姓氏的南越王,但他们就只认你一个。”刘盈道,“开发南越的始祖,南越王赵佗,华夏不灭,香火不灭。好好干活啊,不要对不起后人给你烧的香。”
赵佗不小心扯下了一把胡子。
刘盈看赵佗惊愕的样子,幻视了阿父。
阿父太过惊讶的时候,也喜欢扯胡子。
赵佗喃喃道:“香火……不灭?”
刘盈点头:“你是南越华夏子孙公认的文化始祖。哦,许多人其实说你是南越汉人始祖,哈哈哈哈。”
赵佗深呼吸:“我还能有这样的名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普普通通诸侯王呢,怎么就被请进庙宇了呢?
听听,听听,华夏不灭,香火不灭。这是许多皇帝都没有的待遇!